週四 3月 18, 2004 12:46 am
傍晚時分，斜掛在天邊的金烏就像隻鬥敗的公雞，不再那麼趾高氣昂，熾熱的羽翼斑斕地落在滾滾黃沙之上。晚風輕送，空氣裡少了幾分鬱熱，卻多了些許涼意，就在夕陽沒入地表的瞬間，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黑暗，但轉眼皓月千里，銀河清淺，令人不由得驚嘆大自然的神奇之美。
蜿蜒的沙丘在爍亮的星火照耀下，彷彿就像是灑上了層層銀粉似的，只見月映銀沙，又是一種令人目不轉睛的美。墨無涯與冷紫嫣長年居住北地，早習慣了一成不變的雪景，但沙漠這種白天與夜晚截然不同的景致，兩人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白兔如晝，粉裝玉琢，沐浴在月光下的冷紫嫣宛如落入凡間的仙子，清麗而高不可攀。冰肌玉骨，絕世獨立，腮頰上淺淺的梨渦彷彿湖面上的瑟瑟飄紅，有種說不出的風姿婥約。墨無涯瞪大了眼，剎那間腦中竟是一片空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臉上盡是藏不住的傾慕之意。過了一會兒，冷紫嫣凝氣定神，收回走神兒的心緒，慢步至墨無涯跟前，雙眸盈盈翦水的與他相視而立。
看著他憨呆的表情，忽地有種想笑的念頭，思及此，雙唇已勾出一抹令人如癡如醉的淺笑。面對佳人巧笑倩兮的玉顏，墨無涯胸中突然有股強烈的悸動，想就地向她傾訴滿腔的情意，無奈任務在身，只得強壓下來。
這時兩旁突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墨無涯和冷紫嫣立時有如離弦之箭，飛也似的藏身於一旁隆起的小丘之後。他們伏低身子，屏氣凝神地注視著眼前的動靜，只見兩名男子腳步蹣跚的向前走來，原來是酒醉飯飽之餘前來小解。
就在二人小解之際，左側那名男子吁了口氣，打了個酒嗝，說道：「范老，大爺很久沒同咱們出去打草，怎麼今天有這麼好的興頭？」
「呿！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懂？」范老解完手，整了整衣服，好氣沒好氣的說著。
男子聳聳肩，回道：「就是不曉得才向您打探些消息。」
范老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嘮叨起來，說道：「虧你在大爺手底下混了這麼久，怎麼連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你喔……腦袋再不精明一點，恐怕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范老脾氣一來，嘴裡有如連珠砲，一連數落了十幾句。
男子無端給人訓了一頓，心裡雖不是滋味，不過倒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他想知道的事情對方還沒說，因此趕忙陪笑，說道：「莫惱、莫惱！您老人家是大爺身旁的紅人，我不過區區一個小嘍囉，消息怎會比得上您老人家靈通呢？」
這范老本名范楠山，年輕時有意往官場發展，十幾年寒窗苦讀為的也只是求個一官半職，但幾次上京赴考卻都榜上無名，心灰意涼之餘乾脆在家鄉開起私塾，教授鄉里孩童習字溫書，村人對他倒也是十分敬重。
鞏青有次率手下欲洗劫該村，范楠山知道後孤身立於村口，與來者怒目而視。正當村人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之際，前者卻仰頭大笑，直道他好膽識，經過交談，鞏青同意放過全村，不過條件是要收范楠山為手下，希望借重他謀議的能力。
這時冷風輕送，將范老的酒意給吹退了大半，只見他捋了捋鬍鬚後說道：「反正也算不上是什麼秘密，我就跟你講個明白，免得你糊里糊塗的做了枉死鬼。」隨後做了個手勢要那人湊上耳朵。
「楚笑天那廝這幾年忙著擴大自己的地盤，每每劫了草都會偷留個幾手，有時還會私下帶人出去作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其實他在外頭幹了些什麼事情，大爺全都知道，大爺今天就是心煩之餘才會跟你們出去，幸虧有豐富的收穫，否則你們個個都吃不了兜著走。還有……」說到這裡，范老忽然止了話，探頭張望了幾回才壓聲說道：「聽說那廝有幹掉咱們老大取而代之的意思。」
男子聽完後，當下怒氣填胸，忍不住咒罵道：「他奶奶的，這王八羔子！翅膀硬了就想做大，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提拔他當領頭兒大哥的！是大爺啊！」見男子忿忿不平，范老也悻悻然的附和道：「就是說啊，我也不止跟大爺提過兩三次，一定要提防這廝，以免將來吃虧。大爺雖沒有明說要怎麼對付他，不過我想他也一定有了對策才是。」
「好了！咱們也別再多說，快點回去，不然那些吃的喝的就被他們給掃光了。」范老說完轉身就走，而那名男子也緊跟在後，一下子，兩人就走得遠遠的。
二人雖是輕聲交談，但對墨無涯而言，只要有一點細微的聲音就夠了，再說這裡杳無人跡，入夜後更是萬籟俱靜，因此只要稍稍運起內力，兩人的聲音便盡收耳底。聽完他們的對話，心中也立時有了個主意。
夜半三更，烏雲蔽月，除了守更人仍兀自小酌外，其餘眾人早已裹著毛氈沈沈睡去，這時一道黑影摸黑入了鞏青等人的紮營處。只見黑影飛馳疾走，在不驚動守更人的情形下闖進了鞏青所居住的窟窿。窟窿內伸手不見五指，闃寂的空氣裡只有鞏青細而綿長的鼾聲，黑影心中暗忖：「這人不只刀法精湛，就連內力也是不容小覷，不愧為漠北十惡之首。」當下輕手輕腳的向前走去。
風清月皎，浩瀚光耀，整個世界彷彿為之光亮；銀波瀉地，明淨敞亮，黑影清楚可見鞏青正背著洞口枕臂而眠。再向前數步，仍是毫無反應，正當黑影離他只有幾步時，床上之人卻有了動作；一個看似尋常的翻身，實則帶著凌厲的殺招。
初見鞏青翻身黑影心頭已頗覺不妙，戒心剛起，豪光頓生，只見一道白虹快似奔雷地朝他而去，他不由分說立時向後退開數步，僥倖躲過這要人命的刀。鞏青偷襲未果，白光奔軼似電，剎時由半空急轉直上，眨眼一瞬已是刀起刀落，鏗的一聲，地上多了條深深的裂痕。
來勢剛猛，虎虎有勁，舞動間捲起的陣陣銳氣，令人不敢輕觸其鋒。黑影轉身便要離開，突然耳邊傳來重重的踏步聲，暗暗叫了聲不妙，連忙以極快的身法朝旁邊避開。果不其然，鞏青大步向前抄起了斬馬刀，旋踵間已托刀而起，直上直下的又是一劈。
不過頃刻之時，兩人已過了三招，鞏青幾次出手未果，動作已有停滯。黑影見機不可失，足下一點，縱身出了窟窿，腳下不停的向前奔去。前者提刀追出洞口，見對方離去已有數丈之遙，不待多想，隨即提了口真氣追趕而去。
兩條人影乘奔御風，不消片刻已追出營地有數十丈之遠，鞏青只覺黑影的腳程忽快忽慢，彷彿在配合他的步調，因此過了百步後，遂慢慢緩下腳程。這時候黑影倏地止住腳步，轉身正對於他，鞏青不敢大意，與對方保持約六七步的距離。
丰神瀟灑，器宇非凡，臉上掛著一抹笑容，炯炯有神的雙眸蘊著晶瑩溫潤之色。渾身上下令人感受不到任何敵意，黑影不是別人，正是墨無涯。就在鞏青專注與他對峙的同時，冷紫嫣悄地由暗處走出，形成前後包抄的形勢。
鞏青偏頭看了看身後來人，心知以一對二實為不智之舉，不如以靜制動，靜觀其變。當下反手將斬馬刀插入黃沙，冷冷地瞧著墨無涯。這時候站在鞏青身後的冷紫嫣微微頷首，做了個信號，墨無涯見狀，隨即朗聲道：「鞏大爺，請莫見怪。在下引您到這兒，絕對沒有什麼惡意，我們主從二人只是來跟您談筆生意的。」
風寒如刀，清厲凝寒，鞏青臉上的表情卻比吹在身上的霜風還要冷上數分，自顧地環起雙臂，但目光卻始終沒有從墨無涯的身上離開過。一語不發的態度讓墨無涯心裡明白他尚存疑忌之心，因此開口續道：「鞏大爺可還記得佟有恆，佟大善人？」
「嗯……」一聲冷哼，鞏青挑起濃眉，臉色微微一變。
墨無涯心細眼尖，沒漏看他這表情，復道：「鞏大爺果然記得，那就好辦了……七月初三，楚笑天率眾洗劫佟府，犯下四十七條人命的血案，其中尚有十九名女眷是被先姦後殺。佟老爺子樂善好施，時常造福鄉里，是故這件滅門血案發生後，官府已派出許多捕快明查暗訪，我想不久之後應該就會朝這裡而來。」
聽完墨無涯的說明，鞏青才明白事態嚴重，可他畢竟不是此案的主使者，因此也毫無懼色，板著臉說道：「冤有頭，債有主，那事擺明兒就是楚笑天幹的，你們不去找他，卻來找我，沒這道理吧！」墨無涯露齒一笑，回道：「我們知道跟鞏大爺您無關，否則就不會引您出來一談了。」
這時鞏青猛然醒悟，原來對方是為了楚笑天才找上他，只是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能夠查探到這裡，並且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潛入營地。為了解開心中疑惑，遂開口問道：「兩位要找楚笑天，莫非是六扇門裡頭當差的？」
墨無涯笑而不答，跟著說道：「楚笑天對鞏大爺來說，不正是個燙手山芋嗎？」這句話單刀直入，令鞏青當場呆了一呆，半天說不出話來。其實早在楚笑天帶人抄了佟府之後，范楠山就曾對鞏青分析過，不久之後一定會有人出面替佟有恆討回公道。加上楚笑天近來處處與他較勁，令他有如芒刺在背，恨不得早日拔除，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下手機會。
鞏青心中暗道：「這兩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能將我們的事情查得如此清楚，難不成真是衙門的人？可他又為什麼只提佟府血案，會不會真如范楠山所說，是來給楚笑天找晦氣的？……不！也有可能是楚笑天刻意派來試探的，我得小心才是！」
「二位別賣關子，有什麼話直說無妨！」鞏青不敢掉以輕心，直視墨無涯笑容可掬的俊臉。
「不瞞您說，我家老爺跟佟大善人有些淵源，前些日子得知佟老爺的慘事後，便命我們二人前來找楚笑天討回個公道，所以我們才會混入商隊……」墨無涯隨口編了個故事，並把他們兩人混入段老闆的商隊到跟隨鞏青一夥人回轉營地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嗯……」鞏青聽完整個來龍去脈，心下又是一陣思量。
他原本就打算除掉楚笑天，只是苦無適當人選，再說楚笑天的武功亦是不弱，因此去的人如果無法一舉得手，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才會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行動。而眼前之人雖然有意找楚笑天尋仇，可是素昧平生，功力深淺自然也是不得而知，光是該不該信任他們，就讓鞏青難以做出決定。
墨無涯知道他為難的理由，於是由懷中掏出個藍色布包，兩指一夾，稍稍使勁，布包便向前飛去。鞏青想也不想，伸手接過布包，剎那間虎口有如雷擊，登時麻了一麻，驚詫的看了墨無涯一眼，明白他已趁機露了一手功夫。
隔物傳勁，鞏青略有耳聞，如果沒有相當程度的內力，是絕對使不出來。而墨無涯談笑間就能使出這種神技，當下讓鞏青對他的功力添了幾分信心。解開布包，心中又是一驚，裡頭竟是滿鼓鼓的銀票。
「這是我家老爺的一點意思，總共是一千兩黃金的銀票，可在各地銀號兌換。」
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對方已拿出極大的誠意，鞏青再怎樣也不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更何況對方還間接幫了個大忙。他將布包收入懷中，說道：「他目前所在的營地離這兒有幾天腳程。」跟著便把如何前往的方法告訴墨無涯。
「多謝鞏大爺，我們主從二人在此先謝過了。」墨無涯拱手向鞏青作了個揖。
「如果能夠順利除掉楚笑天，對我來說也是有利無害。不過有件事我得先跟二位提醒……」鞏青停了停後續道：「目前他躲藏的地方是他苦心經營的根據地，除了戒備森嚴外，旁人也是極難得知位置，因此請二位動手的時候務必格外小心。」說到務必二字，還刻意加重了語氣。
「我們知道，多謝鞏大爺提醒。」墨無涯是聰明人，因此焉有聽不出的道理，只見他微微一笑，向鞏青道了個謝。
「那麼我先祝二位馬到成功！」說完鞏青拔起斬馬刀，轉身朝著營地走去。
鞏青慢慢的走，也由上到下將冷紫嫣給仔細的打量了一番，他不好女色，會去找女人的時候也只是單純的發洩慾望。但這會兒他看冷紫嫣，卻被她靈秀的氣質給吸引，一時之間竟不忍移開視線，直至二人身影交錯，鞏青才別過眼。
兩人身影重疊的瞬間，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拂過鞏青鼻間，剎時有如甘露滋心，令人由上到下無不舒活暢快；但隨即寒氣襲人，侵肌透骨，讓他頓時起了滿身的寒粟子，同時也讓他認清楚一件事。
「楚笑天有勞妳了……」說完，頭也不回地縱步而去。
冷紫嫣聽完後神色不變，宛若古井不波，風紋不動。
「紫嫣？」墨無涯走近低聲問了一句。
「走吧。」冷紫嫣衣袂飄動，已在數丈之外。
過了兩天，墨無涯與冷紫嫣依照鞏青的敘述，來到了楚笑天一夥人落腳的地方。到了這裡，兩人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無所顧忌的到處作案，而不擔心被官府追緝。只因這裡若是由遠處眺望過來，只見黃沙層層，重重疊疊，完全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唯有走近一看，才得以窺見這其中奧妙。
眼前所見是一處可容納約百來人的天然窪地，在不算廣闊的腹地上有著一座用石頭砌成的堡砦，另外堡砦週邊還有數十個用來居住的小型斥堠。除此之外附近更有幾名手持刀棍的漢子擔任崗哨，整個營地雖談不上固若金湯，但一般人要侵入也絕非易事。
觀察了一天，墨無涯發現這裡的崗哨雖然比鞏青的營地還多，但大多都只是站在原地東張西望，或是三五個人聚在一起閒聊嗑牙。在他這種經驗豐富的人眼中，要通過這種哨站簡直是易如反掌，因此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後決定當晚摸黑潛入。
斜陽殘照，昏沈黲淡，整個營區內人來人往，熱鬧哄哄；有人忙著生火準備晚上取暖用的火堆，也有人正在與崗哨交班。墨無涯對冷紫嫣使了個眼色，趁亂入了營區，只見他一步一步的往堡砦走去。
「喂——，前面的！」突然後方一陣吆喝，當場令墨無涯心中一緊，倏地停下腳步，不動聲色的凝氣於雙掌，這才轉過身子。
～待續～
蜿蜒的沙丘在爍亮的星火照耀下，彷彿就像是灑上了層層銀粉似的，只見月映銀沙，又是一種令人目不轉睛的美。墨無涯與冷紫嫣長年居住北地，早習慣了一成不變的雪景，但沙漠這種白天與夜晚截然不同的景致，兩人倒還是第一次見到。
白兔如晝，粉裝玉琢，沐浴在月光下的冷紫嫣宛如落入凡間的仙子，清麗而高不可攀。冰肌玉骨，絕世獨立，腮頰上淺淺的梨渦彷彿湖面上的瑟瑟飄紅，有種說不出的風姿婥約。墨無涯瞪大了眼，剎那間腦中竟是一片空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臉上盡是藏不住的傾慕之意。過了一會兒，冷紫嫣凝氣定神，收回走神兒的心緒，慢步至墨無涯跟前，雙眸盈盈翦水的與他相視而立。
看著他憨呆的表情，忽地有種想笑的念頭，思及此，雙唇已勾出一抹令人如癡如醉的淺笑。面對佳人巧笑倩兮的玉顏，墨無涯胸中突然有股強烈的悸動，想就地向她傾訴滿腔的情意，無奈任務在身，只得強壓下來。
這時兩旁突然傳來窸窣的腳步聲，墨無涯和冷紫嫣立時有如離弦之箭，飛也似的藏身於一旁隆起的小丘之後。他們伏低身子，屏氣凝神地注視著眼前的動靜，只見兩名男子腳步蹣跚的向前走來，原來是酒醉飯飽之餘前來小解。
就在二人小解之際，左側那名男子吁了口氣，打了個酒嗝，說道：「范老，大爺很久沒同咱們出去打草，怎麼今天有這麼好的興頭？」
「呿！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懂？」范老解完手，整了整衣服，好氣沒好氣的說著。
男子聳聳肩，回道：「就是不曉得才向您打探些消息。」
范老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嘮叨起來，說道：「虧你在大爺手底下混了這麼久，怎麼連這點事情都看不出來，你喔……腦袋再不精明一點，恐怕將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范老脾氣一來，嘴裡有如連珠砲，一連數落了十幾句。
男子無端給人訓了一頓，心裡雖不是滋味，不過倒也沒放在心上，畢竟他想知道的事情對方還沒說，因此趕忙陪笑，說道：「莫惱、莫惱！您老人家是大爺身旁的紅人，我不過區區一個小嘍囉，消息怎會比得上您老人家靈通呢？」
這范老本名范楠山，年輕時有意往官場發展，十幾年寒窗苦讀為的也只是求個一官半職，但幾次上京赴考卻都榜上無名，心灰意涼之餘乾脆在家鄉開起私塾，教授鄉里孩童習字溫書，村人對他倒也是十分敬重。
鞏青有次率手下欲洗劫該村，范楠山知道後孤身立於村口，與來者怒目而視。正當村人都為他捏了一把冷汗之際，前者卻仰頭大笑，直道他好膽識，經過交談，鞏青同意放過全村，不過條件是要收范楠山為手下，希望借重他謀議的能力。
這時冷風輕送，將范老的酒意給吹退了大半，只見他捋了捋鬍鬚後說道：「反正也算不上是什麼秘密，我就跟你講個明白，免得你糊里糊塗的做了枉死鬼。」隨後做了個手勢要那人湊上耳朵。
「楚笑天那廝這幾年忙著擴大自己的地盤，每每劫了草都會偷留個幾手，有時還會私下帶人出去作案，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其實他在外頭幹了些什麼事情，大爺全都知道，大爺今天就是心煩之餘才會跟你們出去，幸虧有豐富的收穫，否則你們個個都吃不了兜著走。還有……」說到這裡，范老忽然止了話，探頭張望了幾回才壓聲說道：「聽說那廝有幹掉咱們老大取而代之的意思。」
男子聽完後，當下怒氣填胸，忍不住咒罵道：「他奶奶的，這王八羔子！翅膀硬了就想做大，也不想想當初是誰提拔他當領頭兒大哥的！是大爺啊！」見男子忿忿不平，范老也悻悻然的附和道：「就是說啊，我也不止跟大爺提過兩三次，一定要提防這廝，以免將來吃虧。大爺雖沒有明說要怎麼對付他，不過我想他也一定有了對策才是。」
「好了！咱們也別再多說，快點回去，不然那些吃的喝的就被他們給掃光了。」范老說完轉身就走，而那名男子也緊跟在後，一下子，兩人就走得遠遠的。
二人雖是輕聲交談，但對墨無涯而言，只要有一點細微的聲音就夠了，再說這裡杳無人跡，入夜後更是萬籟俱靜，因此只要稍稍運起內力，兩人的聲音便盡收耳底。聽完他們的對話，心中也立時有了個主意。
夜半三更，烏雲蔽月，除了守更人仍兀自小酌外，其餘眾人早已裹著毛氈沈沈睡去，這時一道黑影摸黑入了鞏青等人的紮營處。只見黑影飛馳疾走，在不驚動守更人的情形下闖進了鞏青所居住的窟窿。窟窿內伸手不見五指，闃寂的空氣裡只有鞏青細而綿長的鼾聲，黑影心中暗忖：「這人不只刀法精湛，就連內力也是不容小覷，不愧為漠北十惡之首。」當下輕手輕腳的向前走去。
風清月皎，浩瀚光耀，整個世界彷彿為之光亮；銀波瀉地，明淨敞亮，黑影清楚可見鞏青正背著洞口枕臂而眠。再向前數步，仍是毫無反應，正當黑影離他只有幾步時，床上之人卻有了動作；一個看似尋常的翻身，實則帶著凌厲的殺招。
初見鞏青翻身黑影心頭已頗覺不妙，戒心剛起，豪光頓生，只見一道白虹快似奔雷地朝他而去，他不由分說立時向後退開數步，僥倖躲過這要人命的刀。鞏青偷襲未果，白光奔軼似電，剎時由半空急轉直上，眨眼一瞬已是刀起刀落，鏗的一聲，地上多了條深深的裂痕。
來勢剛猛，虎虎有勁，舞動間捲起的陣陣銳氣，令人不敢輕觸其鋒。黑影轉身便要離開，突然耳邊傳來重重的踏步聲，暗暗叫了聲不妙，連忙以極快的身法朝旁邊避開。果不其然，鞏青大步向前抄起了斬馬刀，旋踵間已托刀而起，直上直下的又是一劈。
不過頃刻之時，兩人已過了三招，鞏青幾次出手未果，動作已有停滯。黑影見機不可失，足下一點，縱身出了窟窿，腳下不停的向前奔去。前者提刀追出洞口，見對方離去已有數丈之遙，不待多想，隨即提了口真氣追趕而去。
兩條人影乘奔御風，不消片刻已追出營地有數十丈之遠，鞏青只覺黑影的腳程忽快忽慢，彷彿在配合他的步調，因此過了百步後，遂慢慢緩下腳程。這時候黑影倏地止住腳步，轉身正對於他，鞏青不敢大意，與對方保持約六七步的距離。
丰神瀟灑，器宇非凡，臉上掛著一抹笑容，炯炯有神的雙眸蘊著晶瑩溫潤之色。渾身上下令人感受不到任何敵意，黑影不是別人，正是墨無涯。就在鞏青專注與他對峙的同時，冷紫嫣悄地由暗處走出，形成前後包抄的形勢。
鞏青偏頭看了看身後來人，心知以一對二實為不智之舉，不如以靜制動，靜觀其變。當下反手將斬馬刀插入黃沙，冷冷地瞧著墨無涯。這時候站在鞏青身後的冷紫嫣微微頷首，做了個信號，墨無涯見狀，隨即朗聲道：「鞏大爺，請莫見怪。在下引您到這兒，絕對沒有什麼惡意，我們主從二人只是來跟您談筆生意的。」
風寒如刀，清厲凝寒，鞏青臉上的表情卻比吹在身上的霜風還要冷上數分，自顧地環起雙臂，但目光卻始終沒有從墨無涯的身上離開過。一語不發的態度讓墨無涯心裡明白他尚存疑忌之心，因此開口續道：「鞏大爺可還記得佟有恆，佟大善人？」
「嗯……」一聲冷哼，鞏青挑起濃眉，臉色微微一變。
墨無涯心細眼尖，沒漏看他這表情，復道：「鞏大爺果然記得，那就好辦了……七月初三，楚笑天率眾洗劫佟府，犯下四十七條人命的血案，其中尚有十九名女眷是被先姦後殺。佟老爺子樂善好施，時常造福鄉里，是故這件滅門血案發生後，官府已派出許多捕快明查暗訪，我想不久之後應該就會朝這裡而來。」
聽完墨無涯的說明，鞏青才明白事態嚴重，可他畢竟不是此案的主使者，因此也毫無懼色，板著臉說道：「冤有頭，債有主，那事擺明兒就是楚笑天幹的，你們不去找他，卻來找我，沒這道理吧！」墨無涯露齒一笑，回道：「我們知道跟鞏大爺您無關，否則就不會引您出來一談了。」
這時鞏青猛然醒悟，原來對方是為了楚笑天才找上他，只是他們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能夠查探到這裡，並且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形下潛入營地。為了解開心中疑惑，遂開口問道：「兩位要找楚笑天，莫非是六扇門裡頭當差的？」
墨無涯笑而不答，跟著說道：「楚笑天對鞏大爺來說，不正是個燙手山芋嗎？」這句話單刀直入，令鞏青當場呆了一呆，半天說不出話來。其實早在楚笑天帶人抄了佟府之後，范楠山就曾對鞏青分析過，不久之後一定會有人出面替佟有恆討回公道。加上楚笑天近來處處與他較勁，令他有如芒刺在背，恨不得早日拔除，只是一直找不到適當的下手機會。
鞏青心中暗道：「這兩人究竟是什麼來頭，竟然能將我們的事情查得如此清楚，難不成真是衙門的人？可他又為什麼只提佟府血案，會不會真如范楠山所說，是來給楚笑天找晦氣的？……不！也有可能是楚笑天刻意派來試探的，我得小心才是！」
「二位別賣關子，有什麼話直說無妨！」鞏青不敢掉以輕心，直視墨無涯笑容可掬的俊臉。
「不瞞您說，我家老爺跟佟大善人有些淵源，前些日子得知佟老爺的慘事後，便命我們二人前來找楚笑天討回個公道，所以我們才會混入商隊……」墨無涯隨口編了個故事，並把他們兩人混入段老闆的商隊到跟隨鞏青一夥人回轉營地的事情給說了出來。
「嗯……」鞏青聽完整個來龍去脈，心下又是一陣思量。
他原本就打算除掉楚笑天，只是苦無適當人選，再說楚笑天的武功亦是不弱，因此去的人如果無法一舉得手，那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所以才會到現在都還沒有任何行動。而眼前之人雖然有意找楚笑天尋仇，可是素昧平生，功力深淺自然也是不得而知，光是該不該信任他們，就讓鞏青難以做出決定。
墨無涯知道他為難的理由，於是由懷中掏出個藍色布包，兩指一夾，稍稍使勁，布包便向前飛去。鞏青想也不想，伸手接過布包，剎那間虎口有如雷擊，登時麻了一麻，驚詫的看了墨無涯一眼，明白他已趁機露了一手功夫。
隔物傳勁，鞏青略有耳聞，如果沒有相當程度的內力，是絕對使不出來。而墨無涯談笑間就能使出這種神技，當下讓鞏青對他的功力添了幾分信心。解開布包，心中又是一驚，裡頭竟是滿鼓鼓的銀票。
「這是我家老爺的一點意思，總共是一千兩黃金的銀票，可在各地銀號兌換。」
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對方已拿出極大的誠意，鞏青再怎樣也不會跟白花花的銀子過不去，更何況對方還間接幫了個大忙。他將布包收入懷中，說道：「他目前所在的營地離這兒有幾天腳程。」跟著便把如何前往的方法告訴墨無涯。
「多謝鞏大爺，我們主從二人在此先謝過了。」墨無涯拱手向鞏青作了個揖。
「如果能夠順利除掉楚笑天，對我來說也是有利無害。不過有件事我得先跟二位提醒……」鞏青停了停後續道：「目前他躲藏的地方是他苦心經營的根據地，除了戒備森嚴外，旁人也是極難得知位置，因此請二位動手的時候務必格外小心。」說到務必二字，還刻意加重了語氣。
「我們知道，多謝鞏大爺提醒。」墨無涯是聰明人，因此焉有聽不出的道理，只見他微微一笑，向鞏青道了個謝。
「那麼我先祝二位馬到成功！」說完鞏青拔起斬馬刀，轉身朝著營地走去。
鞏青慢慢的走，也由上到下將冷紫嫣給仔細的打量了一番，他不好女色，會去找女人的時候也只是單純的發洩慾望。但這會兒他看冷紫嫣，卻被她靈秀的氣質給吸引，一時之間竟不忍移開視線，直至二人身影交錯，鞏青才別過眼。
兩人身影重疊的瞬間，一縷若有似無的幽香拂過鞏青鼻間，剎時有如甘露滋心，令人由上到下無不舒活暢快；但隨即寒氣襲人，侵肌透骨，讓他頓時起了滿身的寒粟子，同時也讓他認清楚一件事。
「楚笑天有勞妳了……」說完，頭也不回地縱步而去。
冷紫嫣聽完後神色不變，宛若古井不波，風紋不動。
「紫嫣？」墨無涯走近低聲問了一句。
「走吧。」冷紫嫣衣袂飄動，已在數丈之外。
過了兩天，墨無涯與冷紫嫣依照鞏青的敘述，來到了楚笑天一夥人落腳的地方。到了這裡，兩人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無所顧忌的到處作案，而不擔心被官府追緝。只因這裡若是由遠處眺望過來，只見黃沙層層，重重疊疊，完全看不出任何可疑之處，唯有走近一看，才得以窺見這其中奧妙。
眼前所見是一處可容納約百來人的天然窪地，在不算廣闊的腹地上有著一座用石頭砌成的堡砦，另外堡砦週邊還有數十個用來居住的小型斥堠。除此之外附近更有幾名手持刀棍的漢子擔任崗哨，整個營地雖談不上固若金湯，但一般人要侵入也絕非易事。
觀察了一天，墨無涯發現這裡的崗哨雖然比鞏青的營地還多，但大多都只是站在原地東張西望，或是三五個人聚在一起閒聊嗑牙。在他這種經驗豐富的人眼中，要通過這種哨站簡直是易如反掌，因此在心裡盤算了一下後決定當晚摸黑潛入。
斜陽殘照，昏沈黲淡，整個營區內人來人往，熱鬧哄哄；有人忙著生火準備晚上取暖用的火堆，也有人正在與崗哨交班。墨無涯對冷紫嫣使了個眼色，趁亂入了營區，只見他一步一步的往堡砦走去。
「喂——，前面的！」突然後方一陣吆喝，當場令墨無涯心中一緊，倏地停下腳步，不動聲色的凝氣於雙掌，這才轉過身子。
～待續～
路子！加油囉～
加油！ 
加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