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色舞台>07-09

每日以投稿兩篇為限,連載小說每日請勿超過三章節

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虹色舞台>07 革命
----------------------------------------------------------------------------------------

「妳們有沒有想過,人生,是什麼?」小禹這冷不防地一問,我和小啾面面相覷。

難得大家下午都沒有課,中午一起約在學校吃飯,小禹卻突然問了這個奇怪的問題。
「你這問題會不會太大了?」我說。

「我打算轉系。」小禹說。

「為什麼?」小啾問,「你不是一直以唸國劇為榮?」

「是啊!不過我現在有點力不從心了。」小禹說,「我失去我原本唸戲劇系的初衷。」

小啾咬下一口炸雞,含糊地問:「什麼初衷?」

「我是為了我的真命天女考來的,但是現在,我的動機已經動搖了。」

「什麼真命天女?你說那個外國歌手嗎?」抹抹嘴,小啾說。

「不是。是一位仙女。」小禹陷入回憶,「我在去年觀賞話劇社期末演出時遇到她。就是為了她才立志要考這裡的!而且非戲劇系不唸!就是為了要遇見她。」

「我後來考到戲劇系的國劇組。國劇不是像你們想像的那麼容易,那些國劇的基本功:壓腿、踢腿、蹦子、翻身、雲手、掃堂、飛腳,都是對肢體的極限挑戰,沒有底子的人唸起來是很苦的。」小禹嚴肅地說,「但是為了我的真命天女,我忍了下來。只為了見她一面。」

「你真有毅力。」我說。

「班上八成以上的同學都是戲劇科班出生,那些國劇的基本功當然難不倒他們。只有少數沒有底子的人,像我,學的很辛苦。」小禹說,「我常咬著牙劈腿、拉筋,但同時,我也質疑,我真的是認同這個科系,還是只是在追逐一個幻影?就像我們渾渾噩噩的人生,到底是在追求什麼?」

「哎唷!你這話題真掃興!害我都沒胃口了。」小啾放下手中的炸雞,「你是不是都是靠這種掃興的話題節食減肥啊?」

「我在我們班,得不到成就感。所以我到話劇社去,試著扮演不同的角色、不同的性格背景。我想在我有限的人生裡,嘗試無限的可能。」小禹說。

「還有說不定可以再遇到那個仙女,對吧?」小啾接著說。

「其實......,」小禹提了一下嘴角,「我已經找到她了。」

「真的嗎?」我好驚訝。

「在這學期話劇社期中公演時,我就找到她了。她真的很美,很美。」小禹嘆了一口氣,「不過......」

我急著追問:「不過什麼?你告白了嗎?」

小禹搖搖頭。

「其實妳們已經看過她了。」小禹又在賣關子。

小啾快要失去耐性:「到底是誰啦?」

小禹在餐巾紙上寫下:「董妤燕。」

「這是她的名字。」小禹說。

「很美的名字啊。」我說。

「不對!好熟的名字!」小啾擰著眉頭思索著,「董妤燕...... 董妤燕......」

「是那個『小叮噹學姊』!」小啾和我不約而同地叫出來。

「沒錯。」小禹攤在椅背上,繼續說,「期末公演那天,我和她在後台休息,她坐我身旁,側臉跟我第一次見她的角度一模一樣。熟悉感一湧而上,我問她是不是有來看去年的期末公演,她說是。」

「妳們知道我發現我朝思暮想的她竟是無底胃美少女時,打擊有多大嗎?」小禹說,「妳們想想,一個好端端的美女,竟然罹患了這種『絕症』。她不止上課吃、下課吃,連在後台休息,她都可以吃好幾袋紅豆餅!我的心簡直碎了!」

「她是很愛吃,但是她也很有才華唷。角色徵選那天,學姊寫了一幅很棒的毛筆字,她的草書寫的真是不錯。」我說。

小禹說,「這妳就不了解了。在學姐的生命裡,吃,是她最重要的事。她很少說話,但一開口,除了吃的話題,不會有別的。」

我想了想,「你說的對。那天,學姊寫的字,的確是她那天吃的食物總覽。」

小禹點點頭:「沒錯吧?我曾經跟她講話,她不理我。有一天我帶了一本《美食地圖》雜誌,她竟然興致勃勃地跟我借去看,侃侃而談她『征服』了幾間餐廳。我發現,除了吃,她對任何事都沒有興趣。但那天,她卻來到話劇社徵選。她會對吃以外的事感興趣,讓我很意外。」

「我到話劇社,是為了再次遇到她。但她到話劇社,是為了什麼呢?」小禹說,「我之前問妳們,人生,到底是什麼?有人一輩子渾渾噩噩,有人一輩子汲汲營營,他們到底是在追求什麼?目標,還是幻影?」

「目標吧。」我說。

「那麼達到目標以後呢?」小禹問。

小啾想了想,說:「再設定一個新的目標。」

「永無止盡的追逐嗎?」小禹問。

小啾的耐性已經用盡,忍不住對小禹吼:「你到底想講什麼啦?」

「我要轉系。」小禹慎重其事地說:「我發現我現在唸的科系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想找出一個永恆的真理,一個我可以堅持下去,不會後悔的目標。所以,我要轉系。」

「你想轉哪個科系?」我問。

「現在還沒決定。」小禹說。

「你說要轉系,卻沒有決定轉系的方向,這不是很莽撞嗎?」小啾質問他。

我同意:「我也覺得很不妥。」

「我現在還沒確定我想要轉的科系,但我至少確定我要離開的科系。」小禹篤定地說,「我不能告訴妳,我想要什麼﹔卻可以明白告訴妳,我不想要什麼。」

好有哲理的一句話。

「好啦!那祝福你吧。」小啾說,繼續拿起還沒解決的炸雞,「對了,蓓蓓,妳跟你爸媽講話劇社的事了沒?」

「還沒,我不知道怎麼講。」我說,「我爸媽知道可能會氣瘋吧?」

「只是參加社團有什麼好氣的?」小啾問。

我說:「他們要我大二去修教育學程。」

「到時候排戲很忙,妳會累死的。」小禹問。

「我也覺得。」我說,「我還是辭去社長好了。」

「萬萬不可!」小啾和小禹同時叫出來。

「妳好不容易可以嘗試不同的角色,怎麼可以說放就放?」小啾說,「蓓蓓,該是你選擇人生的時候了。」

小禹說:「這個世界的選擇已經不多,不要輕易放棄冒險的機會。」

小啾看他一眼,「果然是射手座的口吻。」

「不過,他說的對!」小啾認真地說,「蓓蓓,妳放棄的話會後悔一輩子的。」

「沒這麼嚴重吧?」我偏了頭想想,「好吧!我會挑時間跟他們說的。」


秘密很快就露餡。

跟他們告別後,回到家,便看見爸媽臉色凝重地坐在客廳。

「蓓蓓,這是什麼?」媽媽指著桌上學校寄來的公文,問。

公文已經攤開,上面寫著恭喜我當上社長云云,還附上下週社長研習營的通知。

白紙黑字,證據確鑿,我想要辯駁也沒用。

我硬著頭皮說:「是。我當上話劇社社長,還參加過期末公演了。」

「那妳教育學程還修不修?」當數學老師的爸爸問。

「我......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媽媽說,口氣平板嚴肅,「當初我們不是討論過?妳也答應升上二年級要修教育學程,不是嗎?現在跑去參加社團,還選社長?不重視妳的生涯規劃,妳是在拿前途開玩笑嗎?」

生涯規劃?前途?我的生涯規劃是爸媽幫我安排的,但這是誰的前途呢?

沒錯!我也覺得當老師不錯。國文老師也好,音樂老師也好,都是爸媽和社會認為「規矩又有保障」的工作。不過,「人生,到底是什麼?」我以前以為人生的劇本大概一出生就被寫定:出生、成長、求學、畢業、工作、結婚、生子、退休、死亡。沒錯,「正常人」都是這樣,也應該這樣。如果其中一個環節失誤,就會被當成怪胎,被社會歧視排擠。天生身障、輟學、無業、失業、單身主義者、頂克族、獨居老人......,這些都是在人生的劇本中「脫軌演出」,而被視為「怪胎」的一群人。我常常在想,人為什麼非得要遵守社會上大部分「正常人」的「生命設定」?選擇不婚和自由業的人,被社會認為「不正常」﹔有些人身體有缺憾、遭到裁員或是感情背叛,他們並非自願地要扮演這樣的角色,卻同樣受到歧視。我們活著,卻是按造多數人認定的「正常規格」活著。看似進度不一,卻是相同軌跡的前進。我被爸媽帶到這個世界,我被送去學習才藝,我被放在私立中學唸了六年,我考上爸媽覺得女孩該唸的文組科系,我被設定該繼續修習教育學程,好去掙得一個人人羨慕的鐵飯碗......。從小到大,我像是一個發條玩具,被爸媽扭緊了發條,放在一個平順的軌道上,只能朝前,不能轉彎。我從來也不覺得不好,直到小啾帶我闖進話劇社,我才赫然發現,原來我的人生有逸走的可能。

我應該好好把握這冒險的機會,就算它有可能引我走向危險。但做錯可以彌補,錯過卻只能遺憾了。

我誠懇地跟爸媽說,「請你們給我一年的時間,讓我做想做的事,好嗎?」

媽媽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應該是我第一次反抗他們的安排。

「讓她去吧。」許久,爸爸開口:「沒有嘗試過,她是不會放棄的。」

「謝謝爸爸。」我如釋重負,「那我上去練琴了。」

我踏著輕快的腳步上樓。

「這孩子,真是跟你當年一模一樣。」我聽見媽媽小聲地跟爸爸說。

「年輕,就有冒險的本錢。」爸爸語重心長地說。

我以為會很嚴重的家庭革命,竟然就這麼容易就過關。

當天晚上,夢,又來了。

虹色舞台>08 改變
----------------------------------------------------------------------------------------


就算我選上女主角,在舞台上體驗了不同角色的人生﹔就算我當上話劇社社長,即將展開另一段嶄新的生活。夢,還是固執地,同樣情節地播放,絲毫沒有給我一點特權,讓我能夠看清楚些夢裡的那個人。

還是五步的距離,我醒來。也許是有一點心理準備,知道這週夢都還沒來,今天勢必造訪我的睡眠,所以醒來後沒有花太多力氣分辨自己身在何處。只是惆悵的情緒,還是悠悠地包覆著我。

這次的夢,是在我睡後不久就來的,所以我起床的時候,是凌晨時分。和以前不同的是,夢裡的溫度和空氣的溼度似乎更加真實,夢的顏色也更加飽和了。那座彩虹橫跨了整個夢的畫面,清晰地就像是一座真的天橋,只要走近一點就能爬到橋上一樣。因為太真實了,我比之前還要渴望更近一些,去看清楚對方。但是,夢還是在和他距離五步時停止。如果距離遠一點的話,我就認了。偏偏就這麼近。夢過這麼多次,我卻無法看清楚他的面龐!這種力不從心的感覺,讓我起床後充滿無力感。

醒來後再閉上眼,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我起床將這陣子發生的一些事寫在日記上,踏入話劇社後,我的生活好像掉進另一個星球,接踵而來的角色扮演讓我覺得好新鮮。我的生活一向乏善可陳,因為是獨生女,爸媽將全部的愛和期望都關注在我身上。怕我變壞走偏,安排我規律的生活﹔怕我太無聊,便送我去學才藝。我雖然乖乖地按照著他們舖設的軌道前進,有時不免也是會迷惘和厭煩。如果一直造他們的想法走下去,說不定會和他們的人生一樣:畢業教書、相親結婚、生子退休,然後死亡。他們的一生很平順,沒什麼大風大浪。唯一的牽掛大概就是獨生女的我。我不想讓他們失望,想要冒險改變的心卻常常蠢蠢欲動。我在夢裡的無力感,就好像現實生活的延伸:只差一點點,就可以揭曉了。說不定會改變一切!但我就是差那幾步,一切都還在原點,一切都沒有改變。

「改變。」我在日記上寫下。

我從小就留著及肩齊眉的長髮,每個月媽媽會帶我去修整瀏海。我的衣服是媽媽幫我買的,一直只有白色、黑色、藍色,裙子是及膝的,褲子是直統的。每天的回家路線是固定的,回家後做的事也是設定好的:練琴、吃飯、功課、書法。我是發條玩具,更是爸媽手中的洋娃娃。就連夢的情節,也都沒有變過。直到今天,我向爸媽提出自己的選擇,夢也有了絲微的改變。
「改變。」我的生活即將改變。

闔上日記,睡意便接著湧上。下週還有期末考,期末考後就是社長研習營。改變。我要好好把握改變的機會。至於夢,我們下週再見。


虹色舞台>09 夢境成真
----------------------------------------------------------------------------------------

經過了期末考的煎熬,我背起行囊,準備迎向社長研習營的挑戰。

說是挑戰有點太誇張。但,這可是我第一次沒有爸媽跟監,在外頭過夜喔。

我拿著學校公文前往規定集合的地點等待。因為時間還早,集合地點還沒有很多人,我從背包拿出數位相機,打算到處走走拍拍。

數位相機是我昨天才買的,為了慶祝我第一次的「自由之旅」。我對相機的功能還不是很熟悉,便胡亂按鍵試用。「不錯的相機嘛!」有人從我身後說,我回頭,是小啾。

我好訝異:「小啾,妳怎麼在這裡?」

「我們瑜珈社的社長不能來。我是瑜珈社的公關,她要我替她參加。」小啾看起來心情很好,「而且我們班那個『大哥』啊!他是這四天的工作人員唷。」

「真的嗎?你暗戀的那個男生?」

她興奮地點頭。

我高興地說:「太好了,那我們這四天都會在一起囉。」

「那也不一定啦!妳是第幾小隊的?」小啾問。

「什麼第幾小隊?」

「這上面有寫啊。」她揚揚手上的學校公文,「不同的社團性質會分不同小隊唷。」

她指著公文上的方塊,「妳看,我是體能類社團,是第四小隊的﹔妳是益智類社團,是第三小隊的。」

「原來是這樣啊?」我恍然大悟,「那我們不就不同隊?好煩喔。」

她又仔細看了公文,忍不住抗議,「啊?為什麼我是體能類,妳是益智類?這樣好像我頭腦簡單一樣。」

「妳想太多了啦。」我笑。

集合的人越來越多,工作人員將我們編列入隊。小啾在隔壁隊伍對我擠眉弄眼,我忍不住笑了出來。工作人員要我們將公文袋內的識別證別上。

一位全副武裝,看起來很嚴肅的工作人員清清喉嚨,「我是這四天的值星官。這四天的活動時間都一定要別好識別證,遵照活動流程行動。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你們的隊輔。」

他指著他身旁一列穿著制服的工作人員,那些隊輔們看來慈眉善目多了。

我們跟著隊輔的指引,走向遊覽車集合的地點。臨走前小啾跟我招手,用唇語說:「待會見。」我對她笑了笑,跟著隊伍魚貫地登上遊覽車。

車子開動沒多久,隊輔拿起車內麥克風說:「學校舉辦的社團社長研習營,今年在金山青年活動中心舉辦。各位新科社長要好好把握這寶貴的受訓課程,雖然只有四天,對以後經營社團可是受益無窮喔。」

遊覽車走的是山路,路程很顛簸。沿路刮著放肆的午後陣雨,山路上一片泥濘。我擔心地看著近在咫尺的懸崖,很怕遊覽車一不小心打滑,就胡里胡塗結束這段旅程。

遊覽車一直在山路間轉彎再轉彎。我一路昏沉,聽見身旁的同學斷斷續續地說話。

兩個小時的車程後,我們平安地到達目的地。

我昏沉地走下車。雨已經停了,空氣中有淡淡的陽光氣味。

「有彩虹!」

不知是誰第一個發現叫出聲,大夥目光一致朝向那耀眼的虹橋。

我看見他。

如果彩虹是由左向右開屏,那麼他就是站在彩虹的尾巴。

他背著光,臉朝我站著。跟夢裡,一模一樣。

我夢裡的那個人,他出現了!

文章主題: 虹色舞台>07 革命
薇妮 寫:建議蓓蓓
不用?教育學程了
這個年頭
大家都不生小孩
哪來學生可以教啊

霏霏別打我
我不是來鬧場的
我當過十年的老師
我覺得老師的飯碗
不過是個破飯碗
絕對不是鐵飯碗

所以你真的不可以打我
我還想看下去
那場夢怎麼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