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色舞台>18 猴子般的生日
----------------------------------------------------------------------------------------


八月,育緯上了成功嶺。

他每天給我寫信,看不出在營隊裡沉默寡言的他,寫起信來,倒是挺好笑的。

八月三日。
「Dear夏蓓:
好熱啊!我已經死掉一半了。這裡的菜臭臭的,不知道哪裡撈上來的﹔飯跟爆米花一樣,乾乾粉粉的……,為了生存,又不能不吃。超想吃老媽煮的飯!嗚嗚!
我現在在上課,無聊透頂!冒著生命危險偷寫信給妳,妳千萬千萬要回信唷!很想打電話給妳,但根本沒什麼時間。……啊!機車班長來了,不能多寫囉,拜拜。
(寫信是一天中最快樂的時間囉!)
祝 每天吃好料
育緯。」

讀他的信這天,爸媽出門去參加一個教師研習營。他們為我訂了PIZZA。難得沒大人在家,我約了小啾和小禹一起來家裡吃。我們右手啃著熱呼呼的PIZZA,左手撕咬香噴噴的炸雞,還無法無天地灌著涼得冒泡的可樂。

「我們這樣會不會很對不起育緯?」看育緯在地獄吃爆米花飯,我們卻在享受美食,其實我有點心虛。

小啾和小禹都看過那封信。小啾不以為意地說:「拜託!就是他吃不到我們才要幫他多吃幾口啊。以慰他在成功嶺之靈。」

小禹只挑沙拉吃。他還真的蠻節制的。

「嗚呼哀哉,尚饗。」小禹雙手合十說。

「乾杯!」

我們又大口灌了可樂。

八月五日。
「Dear夏蓓:
妳應該收到前一封信了吧?
一轉眼到這都四天了,好不容易有時間寫信,趕緊給妳來一封「家書」。我聽說最近我的偶像凌雪之前拍的電視劇【神雕俠侶】,已經開演了,妳有在看嗎?她是我的終極偶像,她飾演的小龍女更是金庸作品裡我最愛的角色!不知道演到哪了?該不會我回去也趕不上完結篇吧?唉!
妳現在在做什麼呢?我正在床上偷給妳寫信,因為處在魔鬼營,自由時間少的可憐。這裡的蚊子密度可以破世界紀錄,光是昨天晚點名我腳上起碼站了三十隻以上的蚊子,那種痛苦跟啞巴吃黃蓮沒兩樣。最痛苦的呢,是每次吃飯時放歌,我的手指就會不由自主彈起吉他的指法,嘴巴也會不小心哼出旋律。昨天就被班長罵慘,還罰站。等我結訓我要去唱到翻,哼!不過現世報來囉!現在那個班長在走廊被長官罵,嘿!爽死囉。不過等一下吃虧的還是我們。
跟妳說喔,今天早上操課真是熱到爆!偏偏站我旁邊的那個死胖子有令人瘋狂的體臭,我簡直掉進地獄裡!不過這裡本來就是地獄啊,哈哈!
好幾天沒寫日記了,都睡不好。只好把寫信當寫日記囉。
祝 電視看到飽
育緯。」

聽小啾說,凌雪是現在當紅的女演員,丹鳳眼,氣質出眾,行事神秘。

小啾看著我說:「跟妳還真有些神似」

我不看電視,更很少看長篇小說,小啾和小禹倒是此道的愛好者。小啾喜歡看租書店的言情小說,腦子裡充滿了被小說灌注的浪漫情節。我曾經拿了幾本來翻,不管小說背景是現代古代,言情小說的類型不過就是衝突型和歡喜冤家型這兩種。

衝突型:富家少爺和平凡少女、大家閨秀和小混混,不是麻雀變鳳凰就是為愛走天涯﹔

歡喜冤家型:男女主角是死對頭,經過一連串巧合、誤會、釋懷,才決定在一起﹔要不就是原本愛的要命,卻被一堆小人反對、陷害、拆散,搞到快結局才在一起。

我無法忍受這種充滿誤會又不乾脆的劇情,還是偏愛言簡易賅、充滿張力的詩集和短小精幹,結局驚嘆的極短篇。

小禹則是武俠小說的忠實讀者,甚至聽過他看到走火入魔,真的曾經躲到山上去閉關修練過。他說根本無法刻畫出原本小說裡的細膩人性與磅礡氣勢,要我千萬不要看那些改編的電視劇,還是看小說就好。

我家不時興看電視,他根本不用擔心這點。

八月七日。
「Dear夏蓓:
送妳今天寫的歌:【笑眼看妳說謊的樣子】
遠遠看妳在飛翔,靜靜記憶妳翅膀的弧度
遠遠看妳在思考,靜靜記憶妳睫毛的弧度
笑眼看妳說謊的樣子 笑眼看妳說謊的樣子

我的過去是一張白紙,打算將妳填滿我的全部
我的愛情是一張白紙,打算將妳填滿我的全部
笑眼看妳說謊的樣子 笑眼看妳說謊的樣子

張開口吐不出愛,只能在夢中山盟海誓。
闔上眼卻看見愛,山盟海誓只能在夢中。
笑眼看妳說謊的樣子 笑眼看妳說謊的樣子
……
我還沒寫完,妳幫我接吧。記得,要……回……信……,寄……限……時……。
祝 生日快樂
育緯。」

今年生日我做了件墮落的事。

我竟然將第一次約會獻給一個莫名其妙的傢伙。

這件事要怪小啾!因為她臨時放我鴿子,才造成這樣的「悲劇」。

我去見了一個網友。

那是我和小啾的共同網友。

「他真的跟普通男生不一樣。」小啾跟我介紹他:「他和妳一樣喜歡閱讀和音樂,不過他有研究手相喔。他大妳八歲,正好是黃曆上說最相稱的歲差。生日介於水瓶和雙魚之間,跟妳很配。水瓶座的人很幽默大方﹔雙魚座更是細心浪漫。他跟妳一樣唸中文系,今年剛考上中文碩士班,而且就住在我們家附近,妳說巧不巧?」

「被妳說得這麼棒,妳怎麼不跟他交往?」我問。

「哎呀!我喜歡的是大哥啊!妳也知道,我從來不會一次喜歡兩個人的。而且他的興趣、星座、科系,根本是為妳量身訂做的嘛!所以才介紹給妳啊。」

在網路上,他表現得十分風趣、幽默、博學和專情。

他說小啾像金庸筆下刁鑽多藝的黃蓉,而我則像冰雪脫俗的小龍女。他說他沒有談過戀愛,因為他在等一個可以終老的人。

我和小啾都是八月的壽星,於是他說要幫我們過生日。小啾人緣好,生日總要赴好幾攤慶祝會,「不如我們幫夏蓓過生日吧。」小啾說。

「他將在這個夏天出現,在妳的生日之前。」我想起易微的話。

會是這個男生嗎?

我答應赴約。

然後我後悔了。

我生日那天,我們約在市區的戲院見面,小啾要我先去,她一會就到。我到附近的唱片行隨便逛逛,距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遲了半個小時,他們都還沒來。

我打電話給小啾,她沒接。打到她家裡,她媽媽說她已經出門。我繼續等。一個男生在對面不停地從唱片架瞄我。

「妳是夏蓓嗎?」他問我。

「我是。」

「妳好,我是侯慕雲。」

「你好。」

奇怪,他怎麼會認出我?

「妳身上有強烈的『小龍女』氣質,我一眼就認出來了。」

他在說什麼啊?

「不好意思,小啾還沒來。」我說。

「沒關係,我們等她一下好了。」

我們逛著唱片行,他拿了幾張重新編去的古典樂,那正是我喜歡的曲目,他將唱片拿給我看,不小心碰了我的手,我馬上向後縮了一步。

「對不起。」他說。

「沒關係。」

我們又逛了十分鐘,小啾的媽媽打電話給我,口氣急促地說小啾沒辦法過來了。

「她要我祝妳生日快樂,好好玩。」小啾媽說,馬上掛了電話。

我來不及問原因,話筒就傳來「嘟嘟……」的聲音。我跟侯慕雲說小啾不能來了,他笑笑說:「沒關係,那我們就兩個人去吃吧。我訂了餐廳。」

前往餐廳的路上,人潮很多,他試圖去牽我的手,被我閃躲了。

手,怎麼能隨意亂牽呢?

我一直認為,「牽手」是很重要的儀式。

走在路上,和一個異性牽手,看見的路人,誰不會認為你們在一起呢?這是一種關係的宣示啊!再怎麼好的異性朋友我都不會跟他牽手,就算是小禹也是。

小禹的戀愛值相當豐富,但是他也不喜歡牽手。

小禹說:「不是真心要交往的對象,我是不會跟她牽手的。」

「你是因為怕牽手走在路上被其他女友看見吧。」小啾說。

小禹瞄她一眼,「總之,牽手是種關係的宣示。親密行為躲起來做,你不說她不說,不會有人知道,結束就是結束了。牽手就不一樣了,是將關係昭告天下,是本壘才該做的事。」

「謬論。」小啾不以為意。

雖然聽起來很荒唐,但我認同他所說的,牽手的意義。

我曾經給育緯寫信:
「我所渴求的,是一雙我可以信任倚賴的手。
我深信,手的溫度可以感知心的真誠度。
給我一雙手,可以注入我源源的勇氣﹔
給我一雙手,可以覆蓋我暖暖的幸福﹔
給我一雙手,在我沉默時爬梳我的髮絲﹔
給我一雙手,在我淚流時撫觸我的雙頰﹔
給我一雙手,在我不安時包裹我的掌心﹔
給我一雙手,在我氣餒時拍拍我的肩頭﹔
給我一雙手,在我夢魘時撫平我的眉心﹔
給我一雙手,讓我可以緊握著走入夢鄉﹔
給我一雙手,讓我可以紅燈時溫暖他凍僵的十指。
給我一雙手,一雙特別為我訂做,的手。就夠了。
安全感、甜蜜、溫馨、責任,就構築在食指和掌心之間。而戀愛,就是手和手間的應對進退。所以我們說分開了,就是『分手』。那代表雙方心的溫度,再也沒有橋樑傳遞給彼此。
我對於『手』,有著嚴重的耽戀。
像一種『戀物癖』。
夏蓓。」

對了,說到那傢伙想牽我的手,結果呢?

我當然回絕了啊!

我們的關係還不到可以宣示的時候吧?真輕浮!

他說,他第一眼看見我,就知道我是他一直在等的那個人。我聽起來卻覺得那是他的幻想。我不管我們的關係是否命中注定,這麼隨便就牽起手來,我就不能接受。

我們去吃飯的時候,他竟然要我餵他。

餵?你沒搞錯吧?我幹嘛餵你?

對,忘了說他的樣子。嗯,他長的高高瘦瘦的,不,是很瘦!178公分,55公斤,超級瘦!然後呢,臉長長的,有一個彎彎的下巴,皮膚很白很白。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直以來就覺得白皮膚的男生很病態。我的偏見吧。他的額頭很高,髮際有向後退的傾向,讓我想起高一時的禿頭國文老師。他的眼睛是內雙,小小圓圓的。這樣說來,他的長相好像一點優點都沒有。不會啦!至少他長得很像我最喜歡的動物。

猴子。

我突然想到猴子遮眼嘻笑的滑稽模樣。

然後笑出來。

「夏蓓,怎麼啦?」他問。

「沒事。」

總不能告訴他:「因為你像猴子」吧?

「那東西合胃口嗎?」

「好吃。」

但人不對味。

「等下有甜點耶,妳想吃什麼?」

「嗯……香蕉船好了。」

我又忍不住笑出來。

我好壞喔。

其實人長得怎樣不是重點,談得來才要緊。至於長相呢,至少要讓我願意生他一個像他的寶寶,而不至於看見寶寶就後悔得想一手捏死。

我不能接受生一隻像他的禿頭白猴子。


吃飯時,他盯著我的手瞧。

「妳的手指,白皙晶瑩,非常的……可口。」

喂,猴子,不要把我的手當香蕉啃了!

要是喜歡的人跟我說這種話,我恐怕酣醉不已﹔但從猴子口中說出來,總覺得不太撘軋。

其實他也有一雙漂亮的長手指,但我還是敬謝不敏。

香蕉船來到我面前時,我真有股衝動推到他前面。

「馬戲團吃不到這種好料吧?」我偷偷地想。

哎呀!我真是太壞囉。

用完餐,他坐到我的身邊,試圖摟我的腰,但被我逃開了。

「別這樣!」我躲開,有些不悅,「我想回家了。」

「嗯,好吧。我送妳回去。」

這頓飯吃的好煎熬。


坐上他的機車,騎了一段路。怪了,這不是回家的路線!我的頭開始暈眩,該不會……?

我拍他的背:「喂!你要去哪裡?」

「帶妳去一個地方。」他神秘的說。

「我不要!我睏了,想回家睡覺!」我說。

「一下就到了,再忍一下喔!」他安撫的說。

車子騎過羅斯福路,大安路,停在一間賓館門口。

嘿!搞什麼?

車子停妥,他拉我的手,「走吧。」

「走,去哪?」我問。

「過馬路啊。」

原來是要帶我去大安森林公園。

「我不想去!」

黑嘛嘛的,誰要跟你去!

「妳來過嗎?」

「沒有。」

「那跟我來,不會讓妳後悔。」

我們過了馬路,走進公園。我又累,又滿肚子不爽,看到第一座椅子,就耍賴坐下。

「我不走了。」我說,把腳縮到椅子上。

「沒關係,那妳休息一下。」他鬼祟地走到草叢後。

搞什麼鬼啊?

沒一會,我聽到刺耳的嗶嗶聲。

是煙火。

好多好亮的煙火。

「生日快樂。」

是他放的。

「怎樣?喜歡嗎?」

「喜歡。」

喜歡煙火,喜歡猴子,但不喜歡你。

可惜了良辰美景和浪漫。

「我渴了。」

「我們去買喝的。」

「我走不動。」

「我背妳去買。」

「不要!」

我們對角線穿過整個森林公園,走了好久,就在我快要發脾氣的時候,出口的便利商店化解了我的戾氣。

再走下去恐怕要出人命呢。

踏進便利商店,我直接走向冰櫃。

沒有問彼此,我們都挑了茉莉蜜茶。

唉!不是要這麼巧合吧?

冷飲下肚,我的嘴角總算有些上揚。

「我要回家。」

「等妳喝完再說吧。」

「我喝飲料很慢。」

「那麼妳就晚點回家吧。」

「不要!」我賭氣地一飲而盡。

「好氣魄!」他也一口喝乾,戲謔地將手中鋁箔包丟進草叢。

我討厭亂丟垃圾的傢伙!

「撿起來!」我生氣地說。

「垃圾桶在對面呢!」

我闖過紅燈,翻過柵欄將我手中的鋁箔包丟到垃圾桶,站在馬路另一頭,狠狠地瞪他。

他撿回草叢裡的鋁箔包,等綠燈才緩緩越過馬路。

「我開玩笑的,不要這麼生氣。」

不好笑!

他無奈的搖搖頭,「妳的脾氣真衝!」

哼。無聊!

走到他的機車旁邊,他俯身去開車鎖。

「完了,鑰匙掉了!」他說。

我冷靜地轉身:「那我坐計程車。」

「我開玩笑的。」他又嘻皮笑臉的說。

很難笑!

好不容易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跳下車,他也下車,送我到門口。

看看手中的錶,他說,「剛剛好十二點!生日快樂!來,抱一個吧!」

「謝謝,不用了!」我轉身上樓。

我的心情真是糟透了!

更糟的是,跟小禹講,還被他笑得半死!

「哈哈,自以為網路的純情邂逅,結果碰到猴子男!」小禹捧著肚子笑,「還說什麼真命天子的,是真命天猴吧!」

「喂!你有點同情心好不好!」我嘟著嘴,「都怪小啾啦!那天放我鴿子。」

小啾說:「我也不願意啊!誰叫那幾天斷食得太誇張,來赴約的半路就昏倒送醫院了。」

「妳不要再嘗試那些亂七八糟的減肥偏方了!這樣身體會搞壞的。」我說。
她冷眼看小禹:「誰叫有人愛藏私減肥方法。」

「這也不是什麼秘密啊!多運動就好了。」小禹輕鬆地說。

「你考完大學的暑假到底去墾丁幹嘛?」小啾問。

「沒什麼。剛開始是去玩,兜風啊、游泳啊、潛水啊、衝浪啊,後來玩上癮了,就在那邊找打工,住了一個暑假。」

「什麼樣的打工?」我問。

「在海灘賣飲料啊。陽光、沙灘、美女,嘖嘖,這樣的工作簡直是神賜給我的。只是老闆常騎車出去玩,留我一個人顧攤,讓我很不爽而已。」小禹說,「偏偏很多客人會指名來找老闆教衝浪,我被問煩了,有時就直接說,老闆有事騎摩托車出去了。」

「我說的沒錯。他真的是騎水上摩托車出去啊。哈哈!」

我們也笑起來。

他自戀地說:「這個暑假,我又去墾丁住了。你們看,我是不是曬得更健康了?」

「沒事到海邊走走吧!不要常常算命和約會。」

「你給我閉嘴!」我和小啾不約而同地說。

這件糗事,後來一直被他拿出來取笑我,到現在還沒停。

猴子般的生日除了小禹和小啾以外,沒有人知道。我威脅他們:「如果這世界上有第三個人知道,你們就小命不保。」

反正我十九歲生日超慘的。

虹色舞台>19 變髮
----------------------------------------------------------------------------------------

猴子事件之後,我開始懷疑易微說的那句話:「他將在這個夏天出現,在妳的生日之前。」

我一向對命理之說抱持半信半疑的態度。夢裡反覆出現的那個人,我也只是想在夢裡好好看清楚他,不期望真正在現實中碰見。雖然易微說中我過去發生的事,並不代表他能真正預言我可能遇到的人。過去的事已經底定,是真實存在的,無法更改的﹔但是未來,如果在某個時間念頭一轉,做了不同的選擇,是不是就有可能和那個人擦肩而過呢?我常陪著小啾看命理雜誌,星座書上寫,獅子座的我和同是火相星座的射手座、牡羊座當情人最速配,但我認識射手座的小禹這麼久,卻一點火花也不曾發生,我和他的感情觀更是南轅北轍。他愛冒險,愛情遊戲一路過關斬將。他又相當重視新鮮感,看待愛情像果汁,「保存期限很短,一口飲盡才健康」。他不能忍受相看兩相厭的愛情長跑,他身邊情人的更新速度比便利店的果汁飲品下架還快,就是深怕喝到變質的愛情。

我對愛情的態度就被動許多,即使是有一點點情愫產生,我也要冷靜觀察一段時間才考慮如何應對。我很慢熱,但跟我熟了之後,那情誼就會持續很久很久。我的感情比較像葡萄酒,跟我在一起越久,懂得相處的訣竅才能抓住我的心。星座書說獅子座和處女座容易起爭執,然而我和小啾卻相當互補。光是對照我身邊兩個好友的星座解析就讓我質疑星座的準確度,更何況要我相信「未來」的預言。

小啾說猴子男的星座、歲數跟我很速配,興趣和科系更是和我一樣,簡直是為我量身訂作的對象。然而我對他的第一印象就打了折扣,之後他的態度更是令我覺得反彈。命理和黃曆再怎麼掛保證,無法認同對方的想法和態度,就什麼都不用談了。

易微說:「他將在這個夏天出現,在妳的生日之前。」

我在這個夏天,在我的生日之前,遇見了好多人,到底誰會是他所說的「那個人」呢?我的人生列車自從在「話劇社」那站停靠以後,就好像被換了軌道,開始朝鬧區行駛。好多我從未碰過的奇怪的人,闖進我的生命,他們熱鬧了我的生活,又走出了我的生命。這些來來去去的遊客,哪個才是會停留在我的列車,陪我走向終點站的「那個人」呢?或許易微說的「那個人」已經出現,但他沒有告訴我,「那個人」是不是會很快地走出我的生命。命運和緣分這種事很奇妙,它們總是給你線索又逼你轉彎。就像那個夢,它彷彿在提示我會遇見什麼,又告訴我它不會讓我看見。怎麼去面對這些超自然的事物?我選擇將它視為生命必然的改變。

育緯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正在染頭髮。

爸媽送我十九歲的生日禮物是:「改變」。他們同意我做任何的改變,但前提是不許後悔。

於是我決定先從我的造型下手。

我決定將我留了十九年及肩的黑色長髮改頭換面,於是去找小啾商量。

對於造型,小啾一向很有自己的看法。自從考完大學的暑假開始,她的髮型和髮色就從來沒有重複過:紅澄黃綠藍靛紫都殖民過她的頭頂,爆炸頭、妹妹頭、黑人頭也曾經在她的頂上展示過。我很讚嘆她敢於嘗試的勇氣,也很佩服她爸媽的心臟夠強壯,可以忍受每個月換女兒的震撼。

我到她家的時候,她正好要去她媽媽的服飾店拿東西。她要我陪她一塊去店裡,因為她媽媽總愛數落搞怪的她。代理進口服飾的小啾媽,打扮、談吐雖然很新潮,但有時小啾的造型實在變得太誇張,總是逮到機會就想要好好改造小啾一番。

小啾媽看到小啾,照例是先挑剔一頓。小啾媽罵人很好玩,就像Rap一樣,超級有節奏感,我常常聽著聽著就在心裡打起拍子來。小啾媽說小啾姨開了一家髮型屋,丟了五千給我們,要我們去光顧光顧。

「妳們可不要拿了錢跑去亂花喔!」小啾媽打了電話,「喂……小啾姨啊!等下小啾會帶她同學蓓蓓一起去妳那弄頭髮,幫我照顧一下喔。」

原本在打如意算盤,打算帶我去鬧區揮霍一頓的小啾,只好緊急煞車。

「看來妳得和妳的亞麻色爆炸頭說再見了。」我說。

小啾看我:「妳的清湯掛麵頭也不保啊。」

掛了電話,小啾媽畫了一張到小啾姨髮型屋的簡圖給我們。

「好好換個髮型,別再惡搞了。」嚴峻的眼神讓小啾不寒而慄。

「是。」小啾再怎麼叛逆也不會笨到得罪金主。

我們看看簡圖,小啾姨的店其實不遠,便決定騎腳踏車去。

「這條巷子轉彎,騎到底,巷底數來第三間……」小啾騎車,我負責看簡圖。我們騎進了一條巷子,開始找倒數第三間屋子。

3、2、1,就是這間了!我們高興地抬頭,四個醒目的大字驚悚著我們的眼球!

「家.庭.理.髮」

「哇靠!這是歐巴桑來的地方吧?」小啾不可置信地說。

我們才剛滿十九耶!沒搞錯吧?

小啾和我於是來個帥氣甩尾,掉轉龍頭打算逃走……

「小啾!妳來囉!」親切的叫喚聲響起,彷彿按下了暫停鍵,我們被點了穴無法動彈。

小啾姨是高手!

此時我們也只好招降,「嗯,小啾姨您好。」

「我還想說妳們會不會迷路哩,快進來!」小啾姨殷勤地說,「天氣很熱吧?來喝些涼的。」

「好。」縱使心裡有千百個不願意,我們還是將腳踏車停在騎樓,乖乖地走了進去。

這是間傳統的家庭理髮,兩張「刑椅」,一張沖水躺椅,三張等候椅。昏黃的燈光打在牆面上過時的明星海報,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

「刑椅」上已經有兩個歐巴桑,一個上滿髮捲正在接受火烤,一個髮絲溺死在泡沫堆裡,兩人手上拿著幻想文學的經典:《毒家報導》和《匪類週刊》。

令我們驚訝的是,等候區三個位置都被其他歐巴桑填滿。其中還有一位老伯坐在「山本頭」的海報下,高興地和隔壁阿桑評比電棒燙和山本頭的帥氣度。

看來這家理髮店還真是高朋滿座,一位難求啊!

滿頭綠色髮捲的歐巴桑從《毒家報導》中抬眼:「唷,這就是小啾啊?還是這麼可愛咧。」

「咦?蓓蓓妳也來啦?」泡泡阿桑說,「越來越水囉。什麼時候嫁人啊?我兒子不錯喔!」

泡泡阿桑的兒子正是我好朋友小禹。不過泡泡阿桑一直禁止我們來往,還會過濾我打去的電話。她堅持小禹如果要交朋友,最好是跟她同宗教跟吃素才行,不然就是不正經的女孩。

她之前介紹了一個女生給小禹,一個虔心吃素,熱衷宗教的「好女孩」。小禹奉母之命和她約會了三個禮拜,後來參加話劇社排戲,不過沒有聯絡三天,她就蹺家跟別的男人跑了,到現在還找不到人。

「真是個『好女孩』呢!」小禹說。

現在泡泡阿桑竟然還在眾人面前向我推銷她兒子?我既沒有信仰也不吃素,昨天我打給小禹的電話還被她過濾,真不知她在想什麼?

唉!大人真是虛偽!

小啾姨端了冷飲過來,「來,喝涼的,等阿姨先幫客人洗好頭喔。」

我和小啾乖順的站著:「好。」

我們無奈地看著窗外。再多待一會,只會更加深逃跑的念頭。

我們瀏覽小啾姨給我們的髮型雜誌,活像是考古圖鑑的仕女髮型,每一頁都令我們驚呼。我撇頭,看見一旁的書桌攤著一本少女彩裝雜誌。

「那我女兒的啦,拿去看沒關係。」小啾姨說。

終於在這個復古時空裡找到唯一屬於我們年代的東西了!我們如獲至寶地拿起來翻閱,翻啊翻啊翻,停在一個可愛的爆炸頭紅髮少女上。

「蓓蓓,這好適合妳!」小啾指著雜誌說。

「真的嗎?」我遲疑了一下。

髮型是很可愛,髮色也很亮眼,不過放在我頭上會不會太前衛了?

「決定了嗎?」小啾姨說。

店裡全部的人一致轉頭看我們,小啾興奮地指著那頁,「蓓蓓要這個髮型。」

她們全盯著我,「妳現在幾年級?」

「升二年級啊。」

怎麼了?

「我聽說妳念的私立中學很嚴,怎麼可以電頭髮?」

原來她以為我在唸高二?

「阿姨,我已經畢業了。」

「升高中也不可以電頭髮啊!」

搞半天她以為我是國中生!

「阿姨,我要升大二了。」

「喔……大二啊,」她們突然恍然大悟,「那不就大學?」

「對呀。」

「我記得上次看到妳還只有這麼一丁點。」她比出100公分的高度。

大人都愛來這一套!

小時候捏我的臉,玩無聊的「好高好高」遊戲﹔現在我都長大了,還堅持我是小孩子。

好吧!我小時候的確矮,國小畢業也才130公分而已。

接著呢,她們就會說:「都快比我高囉。什麼時候嫁人請喝喜酒啊?」

「都快比我高囉。什麼時候嫁人請喝喜酒啊?」火烤女士說。

果然。


小啾比了那個髮型,一個小時後,我差點想剁掉她的手指!

拿掉髮捲,我看到鏡子裡的半屏山。

我抓起小啾的手:「哪一隻比的?站出來!」

小啾握著拳頭,沒有一隻手指敢承認。

哪一隻手指比的,我就剁了誰!

「喔,水唷!跟阿姨一樣水呢!」剛洗完頭的泡泡阿桑和剛電完頭的火烤女士齊聲讚嘆。

她們不說我還沒事咧!我逃避鏡中的自己,不忍卒睹。

小啾也沒好到哪去,她的頭髮全部被洗直染黑,還剪了個西瓜皮。

我萌生退意:「阿姨,我想先走了。」

萬念俱灰,留來留去留成仇啊。

小啾的染髮劑還沒乾,坐在位子上不得動彈。

「別走啦!阿姨幫妳吹一下頭,吹起來比較好看。」

還吹咧,別鬧了,大嬸!

但我還是乖順的坐下,聽著吹風機轟隆隆地啟動「造山計劃」。

我在自暴自棄。

我碎碎唸著:「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夫,空乏其身……,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小啾則向受到很大的打擊:「這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這一切都是幻覺,嚇不倒我的!……」

好吧,我承認我們在自我催眠,希望張開眼睛時不要嚇到自己。

「好了。」小啾姨說。

我迫不及待地跳下椅子,「謝謝阿姨,各位阿姨再見!」

「稍等ㄟ,妳不是要染頭髮?那這包染劑和雙氧水妳帶回去好了。」


「好,謝謝阿姨。」我忍著淚水說。

逃出家庭理髮時,我還是瞥見我高聳的半屏山!這叫十九歲的我情何以堪?

在我狼狽的背影裡,還響著她們的碎語:

「真水呢,跟我作少女時一模一樣。」

「對呀,哪是我媳婦這麼漂亮就好了。」

小啾從後面追上來,她剛染好的西瓜皮跟中秋節的柚子帽沒兩樣。

「蓓蓓,等我!不要拋下我!」她的聲音裡有濃重的哭腔。

我們逃命似地騎上腳踏車,「如果有安全帽遮醜就好了。」我在心裡想著,不過後來念頭一轉,小啾已經有頂剛完成的「安全帽」,我這半屏山恐怕也塞不進安全帽才是。我們奮命地騎,想要騎快一點,趕快躲回溫暖的家﹔想要騎快一點,不要讓路人看見。

天,卻在此刻,下起雨了。

【雨和眼淚分不清……】上百首流行歌都寫過這句,這意境我如今才懂。

夠了,難道這是上天對我的考驗嗎?

小啾在雨中吶喊:「雨啊,請你不要再滋潤我的西瓜皮了!」

我也跟著喊:「雨啊,請你讓我的半屏山山崩吧!」

我們以極速回到我家。

趁爸媽還沒回來,我衝進浴室,努力地把頭髮洗直。

「就算頭髮洗直了,陰影還是在啊。」我想著。

小啾則是看著鏡子,默默地流眼淚。

只是去變個髮,讓兩個荳蔻少女飽受創傷。

「來染頭髮吧。」小啾沒有表情地說。

「小啾,是妳在說話還是剛剛那隻該死的手指在說話?」我問。

「來染頭髮吧。」小啾又再說一次。

小啾默默地調製染劑。我將頭髮擦乾,還是Q的可以。算了,管它咧!小啾抓起我的瀏海,乾脆地刷上雙氧水。

哇,變金色的了!

然後電話就響了。

「喂……」頭髮還濕濕的,我把話筒拿得很遠。

「喂……夏蓓嗎?」

「我是呀,你誰?」

「我育緯啦。」

「喔,外星人。」我去拿了毛巾接滴下的水。

「對呀,妳在幹嘛?」

「我在染頭髮。」

小啾又刷上一層白色加亮紅的染劑。

「自己染喔?」

「小啾幫我染。」

「什麼色?」

「可能是粉紅色吧。」我也不確定。

「哇!那妳上街不就很多人看!」

廢話,剛在街上就很多人看了啊!

「妳受了什麼刺激啊?」

果然直覺準確,不愧是外星人。

「很……大……的……刺……激……」

「我好想看喔!」

「千萬不要!」

「?」

「我是說,我還沒有染好,不要看。」

呼……

「喔。那我回去再看好了,都忘了給妳說生日快樂。」

別再提生日了!

「謝謝!」

「我先不說囉。錢跳完了,後面還有幾百個人要打電話。」

「喔,bye!」

「bye!」

我掛掉電話,小啾也停下動作。

小啾問我:「是吉他社那個傢伙?」

「嗯。」我點頭,一邊接髮尾滴下的水,「他現在在成功嶺。」

小啾嘆一口氣:「真羨慕。」

「有什麼好羨慕?」

小啾放下手中的染髮道具,走出浴室,回來時拿了一把剪刀。

她要做什麼?

我勸她:「只是剪了個爛髮型,也不用這麼想不開吧?」

「幫我剪平頭。」小啾面無表情地說。

「我不會幫人家剪頭髮。」

「我不管!快幫我剪平頭。」她有點自暴自棄了,「要我留馬桶頭,我不如剃平頭好了!」

最後我的頭髮被她染得青黃不接﹔她的頭髮被我剪得不堪入目。

我們手牽手到鬧區的髮型屋,徹底地變回原來的髮型。

八月二十五日。
「Dear夏蓓
剛剛好不容易打電話給妳,本來想跟妳講久一點的,錢不夠。二十塊錢打不到一分鐘!爛電話!
昨天去打靶,混了一整天,我的耳朵有一段時間變成重聽,害我怕得要死。今天班長去過情人節了,電視新聞也一直在放情人節的消息,真夠鬱卒的!剛剛發現有人拿到十幾封信,真懷疑他是不是自己寄給自己?記得我九月十一日結訓,九號就別寄信來囉。之前班長發信,發到一個退訓的傢伙,因為是粉紅色香香的信封,還寫什麼「寶貝收」,班長就把信唸出來囉。哇,那信的內容露骨至極,根本是懷春少女寫的色情小說,還直接寫到make love哩,聽了會讓人「發轟」!真令人不敢相信有人會這樣寫!
好期待結訓喔,這樣我就可以看到粉紅色的狐狸囉,真炫!
祝 變髮順利
育緯。」

虹色舞台>20 怪胎系
----------------------------------------------------------------------------------------

變髮失敗事件成為我和小啾嚴守的秘密,連小禹都不曉得。我們若無其事地去學校上課,小禹看見的,只是頭髮短了些的我們,絲毫不知這件事對我們的打擊。

「要他知道還得了?準被笑到畢業前都無法翻身。」小啾提醒著我洩漏秘密的嚴重性。

我當然不會說。我在小禹手上的笑柄已經夠多,尤其在「猴子事件」後,我和小啾竟然變成西瓜皮和半屏山,這不被笑翻才怪。

經過一個暑假,我們都變了好多,可是都心照不宣。


小禹真的跑去考轉學考,而且成功轉進了哲學系。

「你考進了哲學系?」我問。

「嗯。」小禹點頭。。

「『小叮噹學姊』唸的那個系?」小啾又問。

「沒錯。」小禹堅定的說。

「你當初長篇大論,問我們什麼是人生,什麼是真理,其實都是顧而左右言它。你一開始就打算考去和美女學姊同系,好近水樓臺先得月吧?」小啾不客氣地揭穿他。

「我是為了找出永恆的真理。」小禹又強調一遍。

頓了頓,小禹說:「不過,如果可以順便找出治癒學姊那永遠吃不飽的毛病,就更好了。」

「助人為快樂之本嘛!」他說。

小禹真是有辦法,他常說出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又有辦法自圓其說。

小禹清清喉嚨,「我才剛考進哲學系,就發現這個系上真是臥虎藏龍,怪人特多喔。」

小啾說:「你指的是『小叮噹學姊』嗎?她是真的夠怪。一個美女可以食量這麼大,還蠻恐怖的。」

小禹搖搖手指:「NO!NO!學姊他們班啊,還有一位強者喔!」

小啾問:「難不成還有人比學姊的食量更大?」

「整天只想到吃!妳的頭腦可以再簡單一點!」小禹說,「我指的,是一位高人喔。」

我問:「什麼樣的高人?」

小禹說:「是一個大三的學長。聽說他家是祖傳八代的命理師,他自己本身也有感應體質。系上好多人想向他諮詢命理,都還得先打電話到他家掛號呢。」

聽來真是耳熟。

小啾問:「他叫什麼名字?」

小禹想了想:「他的性很特別。姓易,呃……叫什麼來著……」

「易微!」我和小啾叫了出來。

小禹拍手,「沒錯沒錯!就是易微。咦……妳們怎麼會知道?」

「我給他算過。」我說。

小啾哀怨地說:「蓓蓓真好運!我掛號到現在都好幾個月了,一點下文都沒有。」

「妳們知道嗎?易微學長跟『小叮噹學姊』走得很近喔。」小禹一臉八卦地說。

「他們在交往?」我問。

「不是。但是他們兩個很小就認識,所以很熟。我之前不是說學姊曾經去照顧一個生病的學長,還煮麵給他吃,這個學長,就是易微。」小禹說。

「這算幸還不幸呢?」小啾好困惑。

跟學長走的近的話,可以有個專業的命理師隨時諮詢,正好符合她算命狂的理想﹔但一方面,似乎對減肥一事一點幫助也沒有。

小啾對小禹說:「我想問問學長,有沒有減肥的符咒可以用。」

「妳想太多。」小禹一口回絕。

「不只是學長班上,我們班也有相當厲害的人。」小禹說,「妳們猜我遇見誰?」

「嗯,另一個大胃王和半仙。」小啾果然只對這兩個領域有興趣。

「不對!是吉他社社長。」小禹說,「妳們記得嗎?當初來我們期末公演伴奏的那個。」

「你是說涂育緯?」我問。

「對啊!怎麼妳也認識?」小禹很驚訝,「妳該不會還記恨吧?」

「記什麼恨?我跟他沒什麼過節吧?」

小禹說:「他期末公演時獨奏的那幕,妳不是還哭到不能自己?難不成妳忘了?」

原來是他!我恍然大悟!

難怪他點張洪量唱的【心愛妹妹的眼睛】給我,還要我 「不要流淚不要傷心」。

「沒想到他注意妳很久了!真會ㄍ一ㄥ!」小啾說。

小啾對小禹說:「你們系上真的很怪。如果是怪人才能考進去哲學系,你會考進去我一點都不意外呢。」

「我是為了找出永恆的真理。」小禹又強調一遍。


虹色舞台>21 瘋狂招生
----------------------------------------------------------------------------------------

進入話劇社,我也順理成章成為一個怪胎。

每年剛開學的社團活動招生活動總是人聲鼎沸,當上社長後,我才知道我們學校竟然高達一百四十個社團,簡直是學校科系的三倍!為了招攬新生,各社團無不使出渾身解數,吸引過路學生的注目。怎麼讓社團熱門呢?那得看擺攤的位置和花招顯不顯眼囉!我們學校最熱鬧的社團集散地,「百花池」,也成了眾家社團設攤的兵家必爭之地。坐落在學校最核心的百花池,有著佔地不小的廣場和高低不一的平台,能在這裡這裡佔得一席之地,在招生地勢上就勝過一籌。

我比上屆社長幸運的是,我們招生攤位正好抽到這塊樞紐之地。更幸運的是,有小禹和小啾這兩個得力助手幫我想點子招攬新生。今年我們的主題是「戲菌蔓延」,於是把攤位弄得像看診台,還在入口處懸掛紅色菱形紙版的招生字串,賣膏藥似的吆喝。社上的女幹部打扮成護士,手握針筒狀原子筆為新生填會診單(入會申請)﹔男幹部則負責舉牌繞校宣傳。

我被迫出賣色相,在攤位上為新生解說我們社團的活動內容和時間地點。比起身旁零零落落人潮的攤位,我們護士服加高跟鞋的裝扮還真的吸引不少人駐足詢問。一下子社員就累積了幾十個人,馬上成為附近社團的羨慕的對象。

「哎!真羨慕你們。」隔壁的攤位發出哀嘆。

我循著聲音望去,是阿醫。

他們中醫社的攤位擺了個「免費問診」的招牌,可是門可羅雀。

「好冷清喔。」小啾也忍不住可憐起他。

「你知道你為什麼沒生意嗎?」我指著他桌上攤開的一排長短針,「你這排工具很嚇人,一般人看到就會怕了,更何況是找你問診呢。」

「可是,針灸是不會痛的啊。妳看!」說著,他往自己手上扎去。

雖然知道不會痛,我看了還是頭皮發麻。

我說:「我也是試過才知道不會痛啊。我卻你還是把針收起來,免得嚇壞人。」

「不如我好人作到底,幫你免費宣傳好了。」小啾捲起袖子,露出大哥編織的幸運繩,「來,幫我刺刺減肥穴吧。」

阿醫說:「妳確定?」

小啾不是很高興:「怎麼?你是懷疑我幫你的好心,還是懷疑我減肥的決心?」

阿醫說:「沒有沒有。不過,減肥穴道不在手上喔。」

「在哪都沒關係,來吧。」

小啾真是阿沙力。

阿醫先拿起一短針,朝小啾耳朵的穴道刺下去。

「痛嗎?」

「不會啊,沒感覺。」

的確,比起小啾之前一些變態的減肥方法,針灸實在溫和多了吶。

阿醫問:「要繼續?」

小啾輕鬆地說:「再來!」

阿醫指著腰部和腹部,「其他穴道在這裡,妳要把衣服捲起來喔。」

「小啾,不好吧?這麼多人。」我說。

「管他的。」小啾說。

真不知道她是賭氣還是減肥意志堅強?

阿醫又在她腰部和腹部扎了幾針。小啾身上的針越來越多,圍觀的人潮也越來越多。

活像街頭賣膏藥的表演。

不過這樣的活廣告也真的吸引了很多人想到中醫社一探究竟。

「真是謝謝妳。」阿醫對小啾說。

「沒什麼,我只是補盡我小天使的義務罷了。」

小天使?沒想到小啾還記得自己的「身分」。我以為她眼裡只有大哥呢。

小啾在幫她的小主人招生,我的小主人現在不知道在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