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月 06, 2024 8:4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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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章‧時之齒車》
外勤是不錯的工作，我喜歡外勤，我不排斥。內勤工作單調乏味，最大的優點是沒危險性，反之，外勤工作最大的缺點是危險性高。
才一天的時間，我又回到國聯的街道，那昨天孩子襲擊我的那個地方。相同的景緻，熟悉的感覺讓人有點厭惡，想要逃離這塊迂腐的舊巷口。
「離開了嗎？」
一個孩子要在險惡的環境生存，是件難事，若她的生命早已註定，那就不是我所能介入的。
我走入了巷口，觀察著周圍景象。這個街角有一點像廢墟，有些空屋已經荒廢許久，房子裡面灰暗，有些流浪者可能會暫時居住在裡面。昨天的那個孩子，警覺性似乎很強，她不太可能留在同個地方，不過其他人可能會在這裡，我可能需要檢查一下。
「壞人。」
昨天的孩子忽然從我背後偷襲，她這次使用的武器不是刀子，只是一塊破損的厚木板。
「我沒有傷害妳，請妳也這樣對待我。」
她的速度雖快，動作卻很單調，我隨便移動一大步就閃開了偷襲。
「你是壞人！」
「為什麼？」
「麵包！」
正當我疑惑之時，她向我伸出了左手。她的作為與其說乞討，不如說是打劫。
「什麼？」
「給我麵包！」
「妳不傷害我，我就給妳麵包。」
她用雙眼打量了我，思考了一會才放下木板。我原本以為她想和平相處，結果一衝過來就想從我身上搶走麵包。在她失敗後，調頭就往盡頭逃走。
我看了搖搖頭，簡直像個小流氓。
「妳要的麵包在這。」
「食物？」
她看著我手上的麵包，眼神非常專注，彷彿她的世界只有食物，沒有我。
「是的，送妳了。別再用木板攻擊我了。」
「那麵包是我的。」
「對，是妳的──」
「我的麵包！」
她忽然跑到我面前搶走麵包，在她得手後，迅速躲入左邊的破房門口蹲下來吃麵包。
看來，她早就餓壞了。
「妳來到這邊多久了？」
「三天。」
她狼吞虎嚥，像是一頭餓壞肚子野獸，她飢渴，猛烈地裂時眼前的獵物。
「我可以幫助妳。」
我用米卡爾語說出了這句話，她驚訝到停下貪婪的雙手。
「……」
「相信我，我沒有理由害妳。」
「怎麼幫我。」
「我會先帶妳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妳不用活在恐懼。」
「真的嗎？」
她手邊掉落的麵包落在地上，也許我的答案正是她企盼已久的解答。我不曉得她是誰，但這不重要，我無法面對擁有同源血統的人受到殘害──或著說，這場戰爭已經犧牲了太多無辜的人，不論他們是什麼種族的人。
在她顫抖的瞳孔，我看了一個全新的可能。
＊
依菲爾德、薩特兒與我的巧遇，發生在父親所遺留下來的古教會。依菲爾德與我皆是接受父親啟示的後人──他在走在時代之前，卻無法引領時代，他的善行是魔鬼的誘惑，隨著汙衊與恥辱，遭人唾棄而流落街頭，一生孤寂。
薩特兒知道他的故事，所以更加堅信離開教會的意念，希望以自己的方法去破除國教的謊言與魔咒。但不論他如何努力，最終只能自保，他為了一個健全的家庭，不得不捨棄贖世意志，接受他人的支配。
依菲爾德與那名孩子面對面交談，薩特兒與我只是在一旁聆聽。
「妳什麼名字？」
「納多。」
「這不像女孩子的名字。」
「我是男生！」
納多生氣地對依菲爾德大聲呼喊，用怒分表達抗議。
「護希兒，想說你對女生挺冷淡的……原來，你喜歡這種的嗎？」
薩特兒口中的玩笑讓我下意識遮住了他嘴巴。
「難民有他們自己的故事。」
「是，知道了。這孩子看起來有點野蠻，不過可以教。」
薩特兒移開了我手掌，眼神充滿父性的光輝。當父親的人，看到小孩子受苦受難，肯定於心不忍。
「納多，你身上的紋身是能夠被移除的。」
「真的嗎？」
納多捉住了依菲爾德的左手，像在求救一樣。
「我會帶你去附近的國家，有人可以幫助你。」
「我要去。」
「移除紋身有點類似再紋身，你會感到疼痛。」
「我不怕！」
「很好，等下我就會帶你離開。」
納多跟著依菲爾德，形影不離。依菲爾德來到了我面前，她的眼神有點沉重，似乎有重要的話想跟我說。
「依菲爾德，說吧。妳要我做什麼？」
「照顧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妳要帶他去哪呢？」
「亞蘭達共合。」
「過去那邊要整整一天的時間。依菲爾德，好好照顧納多，我會照顧好自己。」
「護希兒──你心太軟了，你要堅強，不能成為懦弱的人。」
依菲爾德像姊姊一樣叮嚀我，她擔心的人不是艾兒，也不是納多，而是我。
不曉得為什麼，每當我看到依菲爾德那深切的眼神，都感覺到非常難過。我不曉得她的故事，因為我知道她不想說，所以我沒有問她。
她讓人感到傷感，在她鎮定與美麗外表的包裝下，內心似乎早就飽受風塵之苦，以前有很多令人心痛的過往，這強烈的預感一直讓我保持警覺，不要讓她生氣，也不要讓她不開心。
「我會的。」
「那好，我該走了。」
「慢走。」
依菲爾德緩緩離去。我看著納多跟隨她的背景，內心有點不捨。她像是我最親近的家人，卻經常離開我身旁，不知所蹤。她常常一個人在外生活，我完全不曉得她人生究竟在尋找什麼。
薩特兒與我目送她的身影，對她的不可思議感到好奇。
「究竟怎麼樣的一個人，才可以看起來少有牽掛，卻心繫社會。」
不解的困惑像是流奔大海，薩特兒的心緒澎湃卻失激情。
「我不曾知道。」
「護希兒，也許以後你會知道。」
「為什麼？」
「你的眼神，越來越像她的眼神了。」
我們人習慣歌頌神明，卻不曉得神是人為創造出來的概念，走到最後，我們多會發現，我們一直追隨的對象是人，而不是神。或許，我已經找到了能夠關注的對象，在渾然不知當中。
一次落起大雪的街道，我迎著回家的路。大家口中吐著白煙，臉色顯得蒼白，此時此刻我們渴望著火焰的溫暖，放下了對權力的執著。
「多穿衣服。」
神職與軍人，以及人民，大家會互相幫助與問好。缺了溫度，人民就會敞開家門歡迎他人；缺乏安慰，神職就會跪地為普世大眾祈福；缺少盾牌，軍人就會拔起軍刀為國家而奮鬥。
在最是惡劣與黑暗的環境，我們所追求的財富、地位與詮釋，已然失去價值蹤跡。只有在最是艱辛的困境，我們才會免懷家庭的美好、珍惜人性的光明、擁抱彼此的胸膛，而不是期待神蹟的降臨。
沉重的落雪，將大家壓得動彈不得。雪中，曾有人送炭？或是點起暖和的燈火？
雪中的災難，讓大家同體一心，不再傷害彼此，此時的世界最是耀眼與美麗。
「護希兒，工作辛苦了。」
「嗯，妳在這附近。幸會。」
克洛兒提起更大件的外衣批在我身後，深怕我因此而著涼。
「妳那邊的難民呢？」
「很樂觀，疏散完成。你這邊是最嚴重的區域。」
「越是黑暗的時代，越是需要人挺身而出。」
「噢。那就成全你吧。」
雪中的吐息，是眾人的意志；覆蓋的房子，是神的避風港。我但願每個人都成為自己的神，成為心目最為光耀的那個神。
克洛兒與我彼此提起肩膀，扶持彼此前進，繼續走向下個街口。
有次白晝，古教會外積滿了深雪。雪白得很美麗，蒼白、潔亮，它一塵不染，就像在玩雪的
莉兒一樣。我還記得她那時的喪志與頹喪，失去求生意志的絕望曾讓她差點自我放棄。如今的她雖然笑容不多，外顯行為卻也越來越像正常的孩子，那正是我所樂見的。因為我以前一直無法實現的助人理想，終於得到實現的機會，以前放不開的罪惡感，也獲得了鬆懈的出口。
「我們國家的人都說，跟著星星追過去，就能找到希望。」
天明之時，白雲中找不到繁星──星辰耀眼，被光明遮蔽，來到夜晚，則綻放光輝，人生在世也就是如此。
「好棒，找到了吧？」
「嗯，我聽說星星的方向在這附近。結果，我真找到了。」
人因信念而堅強。莉兒加深了我的意志，讓原先在人生路途漂泊的我，在交叉口找回了初衷。
依菲爾德來到我的身側，她看著戲雪的莉兒微笑。
「你們看起來不錯。」
「是啊，妳那也是。」
依菲爾德鮮少露出笑容，她的笑臉真的十分難得。
「你說對了。今天有好事。」
「怎樣的好事？」
「我看到軍人欺負新人。不過……」
「噢？」
「有一位長官走了出來。他說“軍隊裡面只有軍人，沒有男人與女人。”」
令人心暖的故事，當時代步入迷途，依然有著有能之人在努力維持航向，避免驅邪繼續擴大。我深信，說出這話的人擁有高潔的情操與道德，依菲爾德肯定也是如此認為。
「嗯。」
「好了，你們慢玩，我去休息了。」
離去的身影並不孤單，或著說，有她所在的地方，我從來不會感到寂寞。
＊
翌日，我很早起。我在大堂向父親祈禱，薩特兒也在旁邊看著我祈禱。那件事情我告訴了薩特兒，他對這個發展也感到相當意外。昨天的事情讓莉兒再次想起人類之間的兇殘跟劣性，這些事情讓我們很難處理。
「沒想到她在紅原養了一隻紅陽鳥，這是我的失策。原本以為她會高興，沒想到會有這種進展……」
薩特兒有些自責，但這並不是她的錯，只能怪造化弄人。
「護希兒，你一定很厭煩吧？沒想到我過來是幫倒忙……唉！」
「不會，感謝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厭煩。我相信未來一定有所轉圜。」
「你還真樂觀，我先走了。」
「暫別，薩特兒。」
薩特兒回到了工作崗位，作為一個商人賺錢是最重要的大事。扯牠後腿的人是我，也許一切都是我的自私。
主教曾跟我說過一句很正經的話。
──人生在世總要有一些利用價值。
我在這個世界上，是否有著什麼利用價值？或許我只是在利用薩特兒而已，這樣的我真的有資格救人嗎？或許自救都措手不及了。
「莉兒，記得複習母語。我差不多要走了，今天會晚點回來。」
「護希兒要去哪？」
她的這聲呼喊讓我停下腳步。
「我要出去工作。不工作會沒薪資拿，沒有薪資就不能購物，不能購物西就會餓昏，餓昏就會死掉。」
莉兒知道是什麼意思，她一直都知道。她之所以問是因為我毀約，因為我沒盡到自己的承諾。
「抱歉，我儘可能早點回來。」
我沒看莉兒的表情，我也不想看到她孤單的表情，因為那只會讓我們心痛。
最近這段期間，生活似乎更加忙碌。因為，神職人員本來就不是薪資很理想的職業，祭司握有的權抦跟薪資不成正比。而我現在，又要想辦法養活莉兒，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不是薩特兒的協助，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來到了聖殿拜見主教。主教看著殿堂上的神思者詠唱聖歌，在場的百多名也跟上了他的步調，聖堂散溢著輝煌的神秘色彩，我們好像真的更接近了我。
夢；存在於一秒之間，既永恆也虛幻。
永恆的夢，眾人追尋；虛幻的夢，眾人背離。
夢讓吾子不再迷茫，找回最真實的質量。
那是第五樂章的一節歌吟，像為了某人找尋自我，僅僅如此。這些歌吟的真實性不重要，我並不在意，但是我卻很在意內容。裡面的夢不代表夢境，而是神的夢想。我們神子傳承了神遺志，要履行祂給予我們的夢。
這歌吟作為一個故事其實具有教化意義，但是面對現實卻不是這麼一回事。祭司要追隨神，而教皇卻是神的化身，教宗是神的先知，主教是神托命使者。我們祭司只是自私教皇的棋子，所以我不相信世界有神。
那次，主教又跟我說了輝煌之光的故事。
謠傳，輝煌之光能治癒一切萬物。
而它的存在，就有如一道無瑕的光芒。
它，創造了一切文明，賦予生命最真實的情感。
我一直在思考，但我仍然無法理解此話的含意。我走在大堂的街道裡，準備去圖書館整備書籍。但那只是我的藉口，我只是想要找跟輝煌之光有關的記載。
我後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嗨，護希兒！」
克洛兒拉住我右手腕，她快樂的臉孔與之前相比，簡直判諾兩人。她真的是那個孤傲的克洛兒嗎？騙人的吧？
「嗨。妳好，克洛兒。」
「我等等要去執勤，我們一起走吧。」
「妳也要去圖書館？」
「沒錯，我也要去，想不到夥伴竟然是你。挺幸運的。」
她笑起來很好看，但是我卻高興不起來。
今天，她變的更多話了──我一路被她騷擾到圖書館，她的言談幾乎都回繞在國教的創始人，神思者。所謂的神思者就是國教發展的起源，第一個發現神的人，因為那個人發現，宗教才得以流傳到現在。不過歷史的記載很不明確，沒人知道神思者的名字以及他的事蹟。我從來不相信神思者存在過──神思者只是第一代教皇為了掌權而編造的洗腦神說，主教他也是這樣認為。
克洛兒用了各種角度解釋神思者，並用典故來解釋神思者的真偽。她的理論非常精采，字斟句酌，怪不得她會急著想這想法告訴我。
我唯一好奇的是，她到底花了多少年研究神思者。
「克洛兒，可以幫我忙嗎？」
我站在登高架上排列著新書，這些新書都是國教發行的洗腦聖典，我沒有認真閱讀它們的打算，因為內容都大同小異。
「好。」
克洛兒抱著一疊新書過來，結果不小心撞到壽命將盡的腳架。碰的一聲，我直接摔倒在地，周圍散落了一堆書籍。
「抱歉……我剛剛恍了神。」
克洛兒低頭道歉，我也接收了歉意。她走過來收拾散亂的書籍，左手擦傷的我在旁邊看戲，這某傷處成為我正當偷懶的理由。
書籍整好後，克洛兒找我出去遊蕩，她還請客藉此補償她的過失。我們走到了一顆大樹旁闔眼睡午睡，一分鐘過後我才發覺自己毫無睡意。在我張開雙眼後，克洛兒早就爬到了樹上。
「克洛兒，妳在做什麼？」
「嗯？我在抓牠們，看起來挺好玩的。」
克洛兒爬向樹上的鳥巢，鳥巢上都是還沒孵化的蛋。由於祭司的衣著一律統一，身著披肩，穿著長褲，所以我沒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疑慮。
「快下來，危險！」
「別緊張，摔不死人。」
我不曉得她哪來自信確定自己摔不死，雖然那棵樹不高，地面也很鬆軟。
「護希兒，我馬上就下來。」
克洛兒要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踩空。我被克洛兒壓的扁扁，兩人形成了一個十字形。
「我沒事情，你也沒有事情吧？」
「克洛兒，我有事情。」
「抱歉……我請你找藥師看診。」
克洛兒的氣好像要斷掉了，因為請藥師的費用非常高昂。
今晚，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勤務趕回住所。當我剛踏入裡面之時，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這感覺跟平時不同，而且不知道怎樣形容。
「莉兒。」
可以找的地方都找過了，這次我又到了紅原。可惜的是，依舊沒聽到莉兒的回覆。時間已經接近傍晚，莉兒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裡，畢竟紅原美麗的時段只有下午。依照莉兒的個性，她除了下午之外，其餘時間都會呆在父親房間。
問題是，這次我完全找不到她。
穩健扎實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那是我從未聽過的步調。
站在我背後的人是克洛兒，我不曉得她為什麼在這，畢竟她不該出現在這裡。
「妳好，克洛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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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章‧時之齒車》
外勤是不錯的工作，我喜歡外勤，我不排斥。內勤工作單調乏味，最大的優點是沒危險性，反之，外勤工作最大的缺點是危險性高。
才一天的時間，我又回到國聯的街道，那昨天孩子襲擊我的那個地方。相同的景緻，熟悉的感覺讓人有點厭惡，想要逃離這塊迂腐的舊巷口。
「離開了嗎？」
一個孩子要在險惡的環境生存，是件難事，若她的生命早已註定，那就不是我所能介入的。
我走入了巷口，觀察著周圍景象。這個街角有一點像廢墟，有些空屋已經荒廢許久，房子裡面灰暗，有些流浪者可能會暫時居住在裡面。昨天的那個孩子，警覺性似乎很強，她不太可能留在同個地方，不過其他人可能會在這裡，我可能需要檢查一下。
「壞人。」
昨天的孩子忽然從我背後偷襲，她這次使用的武器不是刀子，只是一塊破損的厚木板。
「我沒有傷害妳，請妳也這樣對待我。」
她的速度雖快，動作卻很單調，我隨便移動一大步就閃開了偷襲。
「你是壞人！」
「為什麼？」
「麵包！」
正當我疑惑之時，她向我伸出了左手。她的作為與其說乞討，不如說是打劫。
「什麼？」
「給我麵包！」
「妳不傷害我，我就給妳麵包。」
她用雙眼打量了我，思考了一會才放下木板。我原本以為她想和平相處，結果一衝過來就想從我身上搶走麵包。在她失敗後，調頭就往盡頭逃走。
我看了搖搖頭，簡直像個小流氓。
「妳要的麵包在這。」
「食物？」
她看著我手上的麵包，眼神非常專注，彷彿她的世界只有食物，沒有我。
「是的，送妳了。別再用木板攻擊我了。」
「那麵包是我的。」
「對，是妳的──」
「我的麵包！」
她忽然跑到我面前搶走麵包，在她得手後，迅速躲入左邊的破房門口蹲下來吃麵包。
看來，她早就餓壞了。
「妳來到這邊多久了？」
「三天。」
她狼吞虎嚥，像是一頭餓壞肚子野獸，她飢渴，猛烈地裂時眼前的獵物。
「我可以幫助妳。」
我用米卡爾語說出了這句話，她驚訝到停下貪婪的雙手。
「……」
「相信我，我沒有理由害妳。」
「怎麼幫我。」
「我會先帶妳去一個安全的地方，讓妳不用活在恐懼。」
「真的嗎？」
她手邊掉落的麵包落在地上，也許我的答案正是她企盼已久的解答。我不曉得她是誰，但這不重要，我無法面對擁有同源血統的人受到殘害──或著說，這場戰爭已經犧牲了太多無辜的人，不論他們是什麼種族的人。
在她顫抖的瞳孔，我看了一個全新的可能。
＊
依菲爾德、薩特兒與我的巧遇，發生在父親所遺留下來的古教會。依菲爾德與我皆是接受父親啟示的後人──他在走在時代之前，卻無法引領時代，他的善行是魔鬼的誘惑，隨著汙衊與恥辱，遭人唾棄而流落街頭，一生孤寂。
薩特兒知道他的故事，所以更加堅信離開教會的意念，希望以自己的方法去破除國教的謊言與魔咒。但不論他如何努力，最終只能自保，他為了一個健全的家庭，不得不捨棄贖世意志，接受他人的支配。
依菲爾德與那名孩子面對面交談，薩特兒與我只是在一旁聆聽。
「妳什麼名字？」
「納多。」
「這不像女孩子的名字。」
「我是男生！」
納多生氣地對依菲爾德大聲呼喊，用怒分表達抗議。
「護希兒，想說你對女生挺冷淡的……原來，你喜歡這種的嗎？」
薩特兒口中的玩笑讓我下意識遮住了他嘴巴。
「難民有他們自己的故事。」
「是，知道了。這孩子看起來有點野蠻，不過可以教。」
薩特兒移開了我手掌，眼神充滿父性的光輝。當父親的人，看到小孩子受苦受難，肯定於心不忍。
「納多，你身上的紋身是能夠被移除的。」
「真的嗎？」
納多捉住了依菲爾德的左手，像在求救一樣。
「我會帶你去附近的國家，有人可以幫助你。」
「我要去。」
「移除紋身有點類似再紋身，你會感到疼痛。」
「我不怕！」
「很好，等下我就會帶你離開。」
納多跟著依菲爾德，形影不離。依菲爾德來到了我面前，她的眼神有點沉重，似乎有重要的話想跟我說。
「依菲爾德，說吧。妳要我做什麼？」
「照顧好自己。」
「嗯，我知道了。妳要帶他去哪呢？」
「亞蘭達共合。」
「過去那邊要整整一天的時間。依菲爾德，好好照顧納多，我會照顧好自己。」
「護希兒──你心太軟了，你要堅強，不能成為懦弱的人。」
依菲爾德像姊姊一樣叮嚀我，她擔心的人不是艾兒，也不是納多，而是我。
不曉得為什麼，每當我看到依菲爾德那深切的眼神，都感覺到非常難過。我不曉得她的故事，因為我知道她不想說，所以我沒有問她。
她讓人感到傷感，在她鎮定與美麗外表的包裝下，內心似乎早就飽受風塵之苦，以前有很多令人心痛的過往，這強烈的預感一直讓我保持警覺，不要讓她生氣，也不要讓她不開心。
「我會的。」
「那好，我該走了。」
「慢走。」
依菲爾德緩緩離去。我看著納多跟隨她的背景，內心有點不捨。她像是我最親近的家人，卻經常離開我身旁，不知所蹤。她常常一個人在外生活，我完全不曉得她人生究竟在尋找什麼。
薩特兒與我目送她的身影，對她的不可思議感到好奇。
「究竟怎麼樣的一個人，才可以看起來少有牽掛，卻心繫社會。」
不解的困惑像是流奔大海，薩特兒的心緒澎湃卻失激情。
「我不曾知道。」
「護希兒，也許以後你會知道。」
「為什麼？」
「你的眼神，越來越像她的眼神了。」
我們人習慣歌頌神明，卻不曉得神是人為創造出來的概念，走到最後，我們多會發現，我們一直追隨的對象是人，而不是神。或許，我已經找到了能夠關注的對象，在渾然不知當中。
一次落起大雪的街道，我迎著回家的路。大家口中吐著白煙，臉色顯得蒼白，此時此刻我們渴望著火焰的溫暖，放下了對權力的執著。
「多穿衣服。」
神職與軍人，以及人民，大家會互相幫助與問好。缺了溫度，人民就會敞開家門歡迎他人；缺乏安慰，神職就會跪地為普世大眾祈福；缺少盾牌，軍人就會拔起軍刀為國家而奮鬥。
在最是惡劣與黑暗的環境，我們所追求的財富、地位與詮釋，已然失去價值蹤跡。只有在最是艱辛的困境，我們才會免懷家庭的美好、珍惜人性的光明、擁抱彼此的胸膛，而不是期待神蹟的降臨。
沉重的落雪，將大家壓得動彈不得。雪中，曾有人送炭？或是點起暖和的燈火？
雪中的災難，讓大家同體一心，不再傷害彼此，此時的世界最是耀眼與美麗。
「護希兒，工作辛苦了。」
「嗯，妳在這附近。幸會。」
克洛兒提起更大件的外衣批在我身後，深怕我因此而著涼。
「妳那邊的難民呢？」
「很樂觀，疏散完成。你這邊是最嚴重的區域。」
「越是黑暗的時代，越是需要人挺身而出。」
「噢。那就成全你吧。」
雪中的吐息，是眾人的意志；覆蓋的房子，是神的避風港。我但願每個人都成為自己的神，成為心目最為光耀的那個神。
克洛兒與我彼此提起肩膀，扶持彼此前進，繼續走向下個街口。
有次白晝，古教會外積滿了深雪。雪白得很美麗，蒼白、潔亮，它一塵不染，就像在玩雪的
莉兒一樣。我還記得她那時的喪志與頹喪，失去求生意志的絕望曾讓她差點自我放棄。如今的她雖然笑容不多，外顯行為卻也越來越像正常的孩子，那正是我所樂見的。因為我以前一直無法實現的助人理想，終於得到實現的機會，以前放不開的罪惡感，也獲得了鬆懈的出口。
「我們國家的人都說，跟著星星追過去，就能找到希望。」
天明之時，白雲中找不到繁星──星辰耀眼，被光明遮蔽，來到夜晚，則綻放光輝，人生在世也就是如此。
「好棒，找到了吧？」
「嗯，我聽說星星的方向在這附近。結果，我真找到了。」
人因信念而堅強。莉兒加深了我的意志，讓原先在人生路途漂泊的我，在交叉口找回了初衷。
依菲爾德來到我的身側，她看著戲雪的莉兒微笑。
「你們看起來不錯。」
「是啊，妳那也是。」
依菲爾德鮮少露出笑容，她的笑臉真的十分難得。
「你說對了。今天有好事。」
「怎樣的好事？」
「我看到軍人欺負新人。不過……」
「噢？」
「有一位長官走了出來。他說“軍隊裡面只有軍人，沒有男人與女人。”」
令人心暖的故事，當時代步入迷途，依然有著有能之人在努力維持航向，避免驅邪繼續擴大。我深信，說出這話的人擁有高潔的情操與道德，依菲爾德肯定也是如此認為。
「嗯。」
「好了，你們慢玩，我去休息了。」
離去的身影並不孤單，或著說，有她所在的地方，我從來不會感到寂寞。
＊
翌日，我很早起。我在大堂向父親祈禱，薩特兒也在旁邊看著我祈禱。那件事情我告訴了薩特兒，他對這個發展也感到相當意外。昨天的事情讓莉兒再次想起人類之間的兇殘跟劣性，這些事情讓我們很難處理。
「沒想到她在紅原養了一隻紅陽鳥，這是我的失策。原本以為她會高興，沒想到會有這種進展……」
薩特兒有些自責，但這並不是她的錯，只能怪造化弄人。
「護希兒，你一定很厭煩吧？沒想到我過來是幫倒忙……唉！」
「不會，感謝你都來不及了，怎麼會厭煩。我相信未來一定有所轉圜。」
「你還真樂觀，我先走了。」
「暫別，薩特兒。」
薩特兒回到了工作崗位，作為一個商人賺錢是最重要的大事。扯牠後腿的人是我，也許一切都是我的自私。
主教曾跟我說過一句很正經的話。
──人生在世總要有一些利用價值。
我在這個世界上，是否有著什麼利用價值？或許我只是在利用薩特兒而已，這樣的我真的有資格救人嗎？或許自救都措手不及了。
「莉兒，記得複習母語。我差不多要走了，今天會晚點回來。」
「護希兒要去哪？」
她的這聲呼喊讓我停下腳步。
「我要出去工作。不工作會沒薪資拿，沒有薪資就不能購物，不能購物西就會餓昏，餓昏就會死掉。」
莉兒知道是什麼意思，她一直都知道。她之所以問是因為我毀約，因為我沒盡到自己的承諾。
「抱歉，我儘可能早點回來。」
我沒看莉兒的表情，我也不想看到她孤單的表情，因為那只會讓我們心痛。
最近這段期間，生活似乎更加忙碌。因為，神職人員本來就不是薪資很理想的職業，祭司握有的權抦跟薪資不成正比。而我現在，又要想辦法養活莉兒，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不是薩特兒的協助，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來到了聖殿拜見主教。主教看著殿堂上的神思者詠唱聖歌，在場的百多名也跟上了他的步調，聖堂散溢著輝煌的神秘色彩，我們好像真的更接近了我。
夢；存在於一秒之間，既永恆也虛幻。
永恆的夢，眾人追尋；虛幻的夢，眾人背離。
夢讓吾子不再迷茫，找回最真實的質量。
那是第五樂章的一節歌吟，像為了某人找尋自我，僅僅如此。這些歌吟的真實性不重要，我並不在意，但是我卻很在意內容。裡面的夢不代表夢境，而是神的夢想。我們神子傳承了神遺志，要履行祂給予我們的夢。
這歌吟作為一個故事其實具有教化意義，但是面對現實卻不是這麼一回事。祭司要追隨神，而教皇卻是神的化身，教宗是神的先知，主教是神托命使者。我們祭司只是自私教皇的棋子，所以我不相信世界有神。
那次，主教又跟我說了輝煌之光的故事。
謠傳，輝煌之光能治癒一切萬物。
而它的存在，就有如一道無瑕的光芒。
它，創造了一切文明，賦予生命最真實的情感。
我一直在思考，但我仍然無法理解此話的含意。我走在大堂的街道裡，準備去圖書館整備書籍。但那只是我的藉口，我只是想要找跟輝煌之光有關的記載。
我後端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嗨，護希兒！」
克洛兒拉住我右手腕，她快樂的臉孔與之前相比，簡直判諾兩人。她真的是那個孤傲的克洛兒嗎？騙人的吧？
「嗨。妳好，克洛兒。」
「我等等要去執勤，我們一起走吧。」
「妳也要去圖書館？」
「沒錯，我也要去，想不到夥伴竟然是你。挺幸運的。」
她笑起來很好看，但是我卻高興不起來。
今天，她變的更多話了──我一路被她騷擾到圖書館，她的言談幾乎都回繞在國教的創始人，神思者。所謂的神思者就是國教發展的起源，第一個發現神的人，因為那個人發現，宗教才得以流傳到現在。不過歷史的記載很不明確，沒人知道神思者的名字以及他的事蹟。我從來不相信神思者存在過──神思者只是第一代教皇為了掌權而編造的洗腦神說，主教他也是這樣認為。
克洛兒用了各種角度解釋神思者，並用典故來解釋神思者的真偽。她的理論非常精采，字斟句酌，怪不得她會急著想這想法告訴我。
我唯一好奇的是，她到底花了多少年研究神思者。
「克洛兒，可以幫我忙嗎？」
我站在登高架上排列著新書，這些新書都是國教發行的洗腦聖典，我沒有認真閱讀它們的打算，因為內容都大同小異。
「好。」
克洛兒抱著一疊新書過來，結果不小心撞到壽命將盡的腳架。碰的一聲，我直接摔倒在地，周圍散落了一堆書籍。
「抱歉……我剛剛恍了神。」
克洛兒低頭道歉，我也接收了歉意。她走過來收拾散亂的書籍，左手擦傷的我在旁邊看戲，這某傷處成為我正當偷懶的理由。
書籍整好後，克洛兒找我出去遊蕩，她還請客藉此補償她的過失。我們走到了一顆大樹旁闔眼睡午睡，一分鐘過後我才發覺自己毫無睡意。在我張開雙眼後，克洛兒早就爬到了樹上。
「克洛兒，妳在做什麼？」
「嗯？我在抓牠們，看起來挺好玩的。」
克洛兒爬向樹上的鳥巢，鳥巢上都是還沒孵化的蛋。由於祭司的衣著一律統一，身著披肩，穿著長褲，所以我沒看到不該看的東西的疑慮。
「快下來，危險！」
「別緊張，摔不死人。」
我不曉得她哪來自信確定自己摔不死，雖然那棵樹不高，地面也很鬆軟。
「護希兒，我馬上就下來。」
克洛兒要下來的時候，不小心踩空。我被克洛兒壓的扁扁，兩人形成了一個十字形。
「我沒事情，你也沒有事情吧？」
「克洛兒，我有事情。」
「抱歉……我請你找藥師看診。」
克洛兒的氣好像要斷掉了，因為請藥師的費用非常高昂。
今晚，我用最快的速度完成勤務趕回住所。當我剛踏入裡面之時，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這感覺跟平時不同，而且不知道怎樣形容。
「莉兒。」
可以找的地方都找過了，這次我又到了紅原。可惜的是，依舊沒聽到莉兒的回覆。時間已經接近傍晚，莉兒不太可能出現在這裡，畢竟紅原美麗的時段只有下午。依照莉兒的個性，她除了下午之外，其餘時間都會呆在父親房間。
問題是，這次我完全找不到她。
穩健扎實的腳步聲從後方傳來，那是我從未聽過的步調。
站在我背後的人是克洛兒，我不曉得她為什麼在這，畢竟她不該出現在這裡。
「妳好，克洛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