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8月 04, 2023 11:41 am
一間房子要有多大？
多大才夠用……開始，是那滷肉香氣鳥般牽引著我。
爬吧──沿著還未完工的完工部分，某一棟樓的左邊樓梯上去，右邊樓梯孤伶伶地等著象牙白地磚何時才能若左邊樓梯那般溫暖著裸露的灰色，也許那並不是樓梯的身體，鋼條交纏的筋骨以什麼作為肌肉，明明披上灰色厚重的衣物，夠悶熱了吧，那快乾水泥還是彈性水泥特種水泥等等正和鋼筋嘗試著誰最後會贏誰的競賽──崩裂的程度？乾燥的程度？定形的程度……那遙遠國度裡的水泥建築彷彿還咧出裝了假牙的牙床大笑，一路從義大利笑到某島嶼，從火山地形特有的白堊土開始噗哧那最初的一笑，水泥從古至今一直沒什麼變化，在大範圍使用上，只需要注意冷卻所產生的熱效應，和乾化速度與變形的可能性……脆，我走在掉落的水泥屑上，腳底傳來細小的崩裂聲，雙手不自覺扶起帽子，心想：還好戴了工程安全帽……還有什麼正滴落中，掉落中，竊竊私語，窸窣窸窣了起來。
直是在狹窄如山中荊棘滿佈的小徑上，曾有人開發過，以刀子砍矮了箭竹林，早先拜訪的人已經踏出了較為好走的道路，只要跟著那腳步，沿著那植物枯死的臨時便道，就這麼踩過去，從檳榔渣旁邊，由香菸袋附近，踩著那的確比較沒有障礙物的通道，繞過寶特瓶，經過飲料鋁罐，那象牙白的地磚有水泥的灰……幾個腳印接連踩過，原本的鞋印灰都模糊成清晨破曉前的灰，一堆灰，全都是灰，驟然出現白霧緩緩移動，就在那接待所售屋小姐的指引下，看見原本一大叢若陰天的灰突然被點入了百合白的基調，顯現出世外桃源別有洞天般的景致。
「等我一下。」售屋小姐手忙腳亂拿出感應卡，還掛著幾支鑰匙。
進入，果真需要通關密語。
是數字價值，還是機緣？
幾次的嗶都沒有反應後，只見那小姐慌亂揮起滿頭如熱帶雨林短暫陣雨，一下子就過，一下子烏雲又來，我也跟著狂冒汗，在四周窗戶玻璃還貼著未完工的霧面膠紙，電梯那邊還有大片像是溫室裡半透明塑膠布，像氣球一臉洩氣後的模樣被隨手一丟，往下看，往上看，往左看右看，電燈的線外露中……枯枝般懸掛，沼澤般的灰，是我流滿汗的肌膚映上了這空間──桃花源果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船行至此，是要在大門前折返回接待處，還是繼續摸索原本在這門後的異境。
售屋小姐改用鑰匙開，第一次失敗，又拿出第二把鑰匙……進入的機率有多少？猶如懶散和憂鬱那般心情，有時候彷彿可以通過了，有時候還停滯在原地，本來可以一笑而過，可更多是一想起來就難受，那對日常事物的倦怠，沒來由憂鬱起對雨那般的東西，或者是僅僅皺起眉頭卻想不出痛苦原因，有時候情緒是很難理解的化學還是物理反應。
一如雨時常沿著縫隙入侵，讓水痕嘩啦偷偷加了進去，可能已經有幾戶入住的人家正炒著菜，鹽巴還是雞粉那樣的東西，全溶進青菜的湯湯水水裡，看不見卻真實存在。
我看過那樣的房子，某房間裡有水痕行過地磚縫隙，呈現灰塵抖落後的水漬圖案。
今天不是個適合看房子的日子，農民曆在今年有不一樣的端午節，難不成，我是誤看了日期吉凶。
還是，讓思緒蔓延出理智的網。
我只是隨處走走。
碰巧經過。
剛好有需求。
沒事，突然撿到一張傳單。
驀然看見這棟先建後售的新物件。
那欲望究竟能支撐多久？我站在快被烤焦的公共走道空間裡，感受著水泥依舊還未定型，那乾燥時間持續所釋出的熱量，就快要把一切都融化。
代價？
喀的一聲。
大門和我之間走了五步的距離，超過玄關的晃盪小水晶燈裝飾，客廳在很小很小位置裡持續收縮，仲介當時的眼神用力地敘述著：「現在的新房子不都長這樣。」
我什麼都沒說。
疑心著自己對廣告詞的欲望究竟曾經到達什麼樣的地步。
對一個家的渴望和一間房屋的比例，丈量。
這裡的確是被準備好的一間房子。
說是家，還太沉重於等主人認領。
稍早填過的表格，此刻還填著，需求……
還沒填過這建案的調查表，筆從我進入樣品屋後，飄落我手中。
書寫一個玄關後的吧台，聽說那叫做飯廳。
我自由地走進水泥最深處的夢，看見最華而不實的外表。
大片壁紙在無聊中開始恍惚。
燈光在寂靜裡，再度打起噴嚏。
「隨處看看吧……」售屋小姐像是在鼓勵著我往前探險。
這一跨出的，預備用幾年回返？當龍宮寶盒被打開，浦島太郎的人生究竟被什麼人仿冒掉──什麼都在消失，從離開龍宮的那瞬間，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什麼時候會離開這間房子？
如果我買了……若是真搬進來，倘若就這麼一直賴在這裡。
預言說，這將會是寂寞的一開始。
早已開始，它們看起來都很孤寂。
沙發上從未有建築物的產生。
遺跡卻落在茶几上的花瓶底。
「是不是漏水？」我指著有水痕的客廳桌子對售屋小姐說。
售屋小姐趕緊查看起花瓶，嘴裡注釋起公寓的傳記，「我們這幾棟房屋是用最好的環保建材和綠能……節能省碳救地球……至於家具，除非買樣品屋，要不然這花瓶就只是一個臨時演員，明天就不會再出現……」
我從客廳裡的黑色鑲水晶沙發離開，前往狹窄短小的通道，原本以為要多走幾步，在下一秒鐘來到之前，廚房拐個彎便出現眼底。
我是走了幾天，看過幾棟房屋，新舊公寓之間的比較……眼前的廚房不到兩坪卻寬敞得直叫我熱淚盈眶。
「好像是香菇雞湯。」鼻子拍動翅膀捕捉起空中的氣味訊息。
去抓，伸出貓般的爪子。
之前有遇過三坪多的廚房在舊式公寓裡，瓦斯桶的空間佔據了快一坪。
搭蓋出去陽台的開放式廚房和剛洗好的衣服，全擠壓在一塊。
只能放冰箱的廚房。
緊跟著不能曬衣服的後陽台。
不僅種花還養魚的前陽台又是面對何方。
這次不一樣，貓輕輕一跳，躍過中島，平穩地落在通往後陽台的鋁門，輕輕一推就看見洗衣機和能曬衣服的空間意義著房屋裡的人口。
我沿著連綿不絕的街道，向左右上下望去，底下的花園中庭會不會有噴水池還是荷花池那種東西，水脈不停流動從玻璃旁的裝飾板直是向下匯流到最中間的位置──山在某個時刻被原裝運輸到這平地裡的城市，陸地在海面上憑空長出了可以行走居住的空間，海水是怎麼消退在海浦新生地之後，平地舊大排在隱沒後是怎麼無端填起那麼高的大山……外面正陰雨，有水管在協助排水中……如果那中間有一座湖。
我正在進行一些夢，猶若度假。
在小木屋裡煮著雙人份的早餐，荷包蛋式的床鋪和簡單油條衣櫃。
三人份的午餐，豬排靜臥在兒童房的正中央，書桌位置如青菜乾扁成炒太久後的殘渣，黏附在鐵鍋上。
書房裡的晚餐，僅剩下水果盤的位置，主食暫時還在冷凍庫中，等解凍的裝置啟動。
那是運作了三十幾年後，純然從我身體壓榨出來的一個夢？
抑或，受到外界現實，只好依據情節展翅起的一時意亂情迷。
「三房兩廳」的空間裡，彷彿沒有我的台詞可以置喙。
朋友還笑著說：「等跟另一半吵架時，總算是有了去處。」
決定吃飯，睡覺，到哪去，生活在一個人甚至是真空中。
肚皮偶爾會莫名收縮……如眼前的三房兩廳空間，為了某些事物，主臥室的廁所在一進門地方，只為了跟外邊走道上的廁所管線連在一塊……節省空間，盡量讓所有人都可以有一個位置駐留，無論是兩個孩子的家庭，還是一個孩子的家，在所謂基本配備的三房兩廳裡，收縮到一定的位置，收縮成某些大小，都有其生活依據考量和需要──惟獨那廚房，擺不下飯桌，卻可以輕鬆煮菜的地方，幾乎快有客廳的三分之二面積，倘若進門見到那個玄關和後面吧台不算在內──究竟是三房兩廳，還是三房三廳，客廳、廚房和吃飯的地方……那麼收縮著一個家的房屋，太熱，太小……太不合用，我眼底只見著那廚房。
想像我煮的滷肉香何時能瀰漫整間房屋、整層樓，以致於整棟公寓。
像是真懷上了什麼……最後還是只有一肚子的肥油，偶爾那朋友寄養的小白貓會無端跳上我身體，靜靜臥在流完汗後如冰塊的肚子上，伸手一摸，我撫摸起白貓像安撫著自己的肚子般，在什麼樣的房屋裡……三房兩廳？我正等著什麼人回來一起吃晚餐……
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吃著巷子口的滷肉飯。
套房裡沒有廚房。
鄰居會在陽台煮食泡麵，每當澆花時，總能嗅到。
日復一日，盯著電腦裡的現實。
出外，偶爾會遇見一樣養著白貓的陌生人。
寒喧，就是指打個招呼便過去了。
說幾句話就會轉頭離去的，原來那就是陌生人。
彼此，只是陰錯陽差地短暫停留在人生街道上。
那友人就是有事情才會出現的人。
無所掛心也無所事事，幾乎毫無任何事情可以成立打擾其他人的理由。
總算還有一隻小白貓出現。
馱著那輕盈的貓幾乎毫無重量地讓人以為，我什麼都沒有。
每夜，仍舊是自己一人蜷縮在窗邊看著月亮。
貓上上下下地跳。
我緊縮著身軀怕孤單會傳染到牠身上。
原來一個人也必須那麼收縮著。
好像就可以擁有很多。
這世界本來就只有那麼大。
一如我們剛接觸這世界的方法，透過子宮。
「好像就這麼大……」當我望著僅一人的套房內。
窗外，那是讓載體存在的宇宙，而人只能在載體中，房子就是一種載體，車子也是。
載體般的星球充斥在城市大大小小角落。
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星球？
生態問題顯現，一個，兩個，三個。
小白貓緩緩行走在只有獨立一個空間的套房裡，像是逛著逛著，便不知神遊到哪去。
如果我能居住在，好比說三房兩廳的房屋，那又會是什麼樣的生活，小白貓可以四處遊蕩，從客廳到廚房，由陽台到主臥室，在走廊上的廁所用過貓砂後，又轉身進入書房，最後賴進了牠的房間，有許多玩具開始在牠眼底直轉起圈圈，一天能走上幾遍？累了就呼呼大睡在吧台上，等魚湯煮好的時間，牠舔舔爪子搔搔臉，彷彿從第一天醒來又在第一天睡去，無數的每一天都彷彿第一天，我和小白貓的生活無論在哪裡，是不是依舊還是無所改變。
直依著鼻子的翅膀，我真聞見了滷肉香。
一層一層階梯走著，小白貓也跟著走了上去，就在售屋小姐一陣天花亂墜之後，我們沿著空間窄仄如螺旋梯狀般的逃生梯，在一片灰色的陰天下，走入了灰色的叢林，沿著鐵灰色的金屬和淺灰色的水泥，小徑在油漆的引導下，轉瞬間開展在看屋人的眼前，如一條捷徑、祕密通道，目的地未知中……可能只是一幢房屋、一個念頭、一個家……也可能僅是一個夢境。
孩子天真模樣為何，我又會醒在什麼人的懷裡，起床，一再用三餐點綴起生活──快樂究竟需要什麼成分？用什麼樣的方法製作？
小白貓望望我。
如果快樂會香，能吃得飽，就目前而言。
我抬頭，看見工地上，有人正吃著滷肉飯陣陣飄香。
多大才夠用……開始，是那滷肉香氣鳥般牽引著我。
爬吧──沿著還未完工的完工部分，某一棟樓的左邊樓梯上去，右邊樓梯孤伶伶地等著象牙白地磚何時才能若左邊樓梯那般溫暖著裸露的灰色，也許那並不是樓梯的身體，鋼條交纏的筋骨以什麼作為肌肉，明明披上灰色厚重的衣物，夠悶熱了吧，那快乾水泥還是彈性水泥特種水泥等等正和鋼筋嘗試著誰最後會贏誰的競賽──崩裂的程度？乾燥的程度？定形的程度……那遙遠國度裡的水泥建築彷彿還咧出裝了假牙的牙床大笑，一路從義大利笑到某島嶼，從火山地形特有的白堊土開始噗哧那最初的一笑，水泥從古至今一直沒什麼變化，在大範圍使用上，只需要注意冷卻所產生的熱效應，和乾化速度與變形的可能性……脆，我走在掉落的水泥屑上，腳底傳來細小的崩裂聲，雙手不自覺扶起帽子，心想：還好戴了工程安全帽……還有什麼正滴落中，掉落中，竊竊私語，窸窣窸窣了起來。
直是在狹窄如山中荊棘滿佈的小徑上，曾有人開發過，以刀子砍矮了箭竹林，早先拜訪的人已經踏出了較為好走的道路，只要跟著那腳步，沿著那植物枯死的臨時便道，就這麼踩過去，從檳榔渣旁邊，由香菸袋附近，踩著那的確比較沒有障礙物的通道，繞過寶特瓶，經過飲料鋁罐，那象牙白的地磚有水泥的灰……幾個腳印接連踩過，原本的鞋印灰都模糊成清晨破曉前的灰，一堆灰，全都是灰，驟然出現白霧緩緩移動，就在那接待所售屋小姐的指引下，看見原本一大叢若陰天的灰突然被點入了百合白的基調，顯現出世外桃源別有洞天般的景致。
「等我一下。」售屋小姐手忙腳亂拿出感應卡，還掛著幾支鑰匙。
進入，果真需要通關密語。
是數字價值，還是機緣？
幾次的嗶都沒有反應後，只見那小姐慌亂揮起滿頭如熱帶雨林短暫陣雨，一下子就過，一下子烏雲又來，我也跟著狂冒汗，在四周窗戶玻璃還貼著未完工的霧面膠紙，電梯那邊還有大片像是溫室裡半透明塑膠布，像氣球一臉洩氣後的模樣被隨手一丟，往下看，往上看，往左看右看，電燈的線外露中……枯枝般懸掛，沼澤般的灰，是我流滿汗的肌膚映上了這空間──桃花源果真不是那麼容易找到的，船行至此，是要在大門前折返回接待處，還是繼續摸索原本在這門後的異境。
售屋小姐改用鑰匙開，第一次失敗，又拿出第二把鑰匙……進入的機率有多少？猶如懶散和憂鬱那般心情，有時候彷彿可以通過了，有時候還停滯在原地，本來可以一笑而過，可更多是一想起來就難受，那對日常事物的倦怠，沒來由憂鬱起對雨那般的東西，或者是僅僅皺起眉頭卻想不出痛苦原因，有時候情緒是很難理解的化學還是物理反應。
一如雨時常沿著縫隙入侵，讓水痕嘩啦偷偷加了進去，可能已經有幾戶入住的人家正炒著菜，鹽巴還是雞粉那樣的東西，全溶進青菜的湯湯水水裡，看不見卻真實存在。
我看過那樣的房子，某房間裡有水痕行過地磚縫隙，呈現灰塵抖落後的水漬圖案。
今天不是個適合看房子的日子，農民曆在今年有不一樣的端午節，難不成，我是誤看了日期吉凶。
還是，讓思緒蔓延出理智的網。
我只是隨處走走。
碰巧經過。
剛好有需求。
沒事，突然撿到一張傳單。
驀然看見這棟先建後售的新物件。
那欲望究竟能支撐多久？我站在快被烤焦的公共走道空間裡，感受著水泥依舊還未定型，那乾燥時間持續所釋出的熱量，就快要把一切都融化。
代價？
喀的一聲。
大門和我之間走了五步的距離，超過玄關的晃盪小水晶燈裝飾，客廳在很小很小位置裡持續收縮，仲介當時的眼神用力地敘述著：「現在的新房子不都長這樣。」
我什麼都沒說。
疑心著自己對廣告詞的欲望究竟曾經到達什麼樣的地步。
對一個家的渴望和一間房屋的比例，丈量。
這裡的確是被準備好的一間房子。
說是家，還太沉重於等主人認領。
稍早填過的表格，此刻還填著，需求……
還沒填過這建案的調查表，筆從我進入樣品屋後，飄落我手中。
書寫一個玄關後的吧台，聽說那叫做飯廳。
我自由地走進水泥最深處的夢，看見最華而不實的外表。
大片壁紙在無聊中開始恍惚。
燈光在寂靜裡，再度打起噴嚏。
「隨處看看吧……」售屋小姐像是在鼓勵著我往前探險。
這一跨出的，預備用幾年回返？當龍宮寶盒被打開，浦島太郎的人生究竟被什麼人仿冒掉──什麼都在消失，從離開龍宮的那瞬間，一回首已是百年身。
我什麼時候會離開這間房子？
如果我買了……若是真搬進來，倘若就這麼一直賴在這裡。
預言說，這將會是寂寞的一開始。
早已開始，它們看起來都很孤寂。
沙發上從未有建築物的產生。
遺跡卻落在茶几上的花瓶底。
「是不是漏水？」我指著有水痕的客廳桌子對售屋小姐說。
售屋小姐趕緊查看起花瓶，嘴裡注釋起公寓的傳記，「我們這幾棟房屋是用最好的環保建材和綠能……節能省碳救地球……至於家具，除非買樣品屋，要不然這花瓶就只是一個臨時演員，明天就不會再出現……」
我從客廳裡的黑色鑲水晶沙發離開，前往狹窄短小的通道，原本以為要多走幾步，在下一秒鐘來到之前，廚房拐個彎便出現眼底。
我是走了幾天，看過幾棟房屋，新舊公寓之間的比較……眼前的廚房不到兩坪卻寬敞得直叫我熱淚盈眶。
「好像是香菇雞湯。」鼻子拍動翅膀捕捉起空中的氣味訊息。
去抓，伸出貓般的爪子。
之前有遇過三坪多的廚房在舊式公寓裡，瓦斯桶的空間佔據了快一坪。
搭蓋出去陽台的開放式廚房和剛洗好的衣服，全擠壓在一塊。
只能放冰箱的廚房。
緊跟著不能曬衣服的後陽台。
不僅種花還養魚的前陽台又是面對何方。
這次不一樣，貓輕輕一跳，躍過中島，平穩地落在通往後陽台的鋁門，輕輕一推就看見洗衣機和能曬衣服的空間意義著房屋裡的人口。
我沿著連綿不絕的街道，向左右上下望去，底下的花園中庭會不會有噴水池還是荷花池那種東西，水脈不停流動從玻璃旁的裝飾板直是向下匯流到最中間的位置──山在某個時刻被原裝運輸到這平地裡的城市，陸地在海面上憑空長出了可以行走居住的空間，海水是怎麼消退在海浦新生地之後，平地舊大排在隱沒後是怎麼無端填起那麼高的大山……外面正陰雨，有水管在協助排水中……如果那中間有一座湖。
我正在進行一些夢，猶若度假。
在小木屋裡煮著雙人份的早餐，荷包蛋式的床鋪和簡單油條衣櫃。
三人份的午餐，豬排靜臥在兒童房的正中央，書桌位置如青菜乾扁成炒太久後的殘渣，黏附在鐵鍋上。
書房裡的晚餐，僅剩下水果盤的位置，主食暫時還在冷凍庫中，等解凍的裝置啟動。
那是運作了三十幾年後，純然從我身體壓榨出來的一個夢？
抑或，受到外界現實，只好依據情節展翅起的一時意亂情迷。
「三房兩廳」的空間裡，彷彿沒有我的台詞可以置喙。
朋友還笑著說：「等跟另一半吵架時，總算是有了去處。」
決定吃飯，睡覺，到哪去，生活在一個人甚至是真空中。
肚皮偶爾會莫名收縮……如眼前的三房兩廳空間，為了某些事物，主臥室的廁所在一進門地方，只為了跟外邊走道上的廁所管線連在一塊……節省空間，盡量讓所有人都可以有一個位置駐留，無論是兩個孩子的家庭，還是一個孩子的家，在所謂基本配備的三房兩廳裡，收縮到一定的位置，收縮成某些大小，都有其生活依據考量和需要──惟獨那廚房，擺不下飯桌，卻可以輕鬆煮菜的地方，幾乎快有客廳的三分之二面積，倘若進門見到那個玄關和後面吧台不算在內──究竟是三房兩廳，還是三房三廳，客廳、廚房和吃飯的地方……那麼收縮著一個家的房屋，太熱，太小……太不合用，我眼底只見著那廚房。
想像我煮的滷肉香何時能瀰漫整間房屋、整層樓，以致於整棟公寓。
像是真懷上了什麼……最後還是只有一肚子的肥油，偶爾那朋友寄養的小白貓會無端跳上我身體，靜靜臥在流完汗後如冰塊的肚子上，伸手一摸，我撫摸起白貓像安撫著自己的肚子般，在什麼樣的房屋裡……三房兩廳？我正等著什麼人回來一起吃晚餐……
還是只有我一個人吃著巷子口的滷肉飯。
套房裡沒有廚房。
鄰居會在陽台煮食泡麵，每當澆花時，總能嗅到。
日復一日，盯著電腦裡的現實。
出外，偶爾會遇見一樣養著白貓的陌生人。
寒喧，就是指打個招呼便過去了。
說幾句話就會轉頭離去的，原來那就是陌生人。
彼此，只是陰錯陽差地短暫停留在人生街道上。
那友人就是有事情才會出現的人。
無所掛心也無所事事，幾乎毫無任何事情可以成立打擾其他人的理由。
總算還有一隻小白貓出現。
馱著那輕盈的貓幾乎毫無重量地讓人以為，我什麼都沒有。
每夜，仍舊是自己一人蜷縮在窗邊看著月亮。
貓上上下下地跳。
我緊縮著身軀怕孤單會傳染到牠身上。
原來一個人也必須那麼收縮著。
好像就可以擁有很多。
這世界本來就只有那麼大。
一如我們剛接觸這世界的方法，透過子宮。
「好像就這麼大……」當我望著僅一人的套房內。
窗外，那是讓載體存在的宇宙，而人只能在載體中，房子就是一種載體，車子也是。
載體般的星球充斥在城市大大小小角落。
我到底想要什麼樣的星球？
生態問題顯現，一個，兩個，三個。
小白貓緩緩行走在只有獨立一個空間的套房裡，像是逛著逛著，便不知神遊到哪去。
如果我能居住在，好比說三房兩廳的房屋，那又會是什麼樣的生活，小白貓可以四處遊蕩，從客廳到廚房，由陽台到主臥室，在走廊上的廁所用過貓砂後，又轉身進入書房，最後賴進了牠的房間，有許多玩具開始在牠眼底直轉起圈圈，一天能走上幾遍？累了就呼呼大睡在吧台上，等魚湯煮好的時間，牠舔舔爪子搔搔臉，彷彿從第一天醒來又在第一天睡去，無數的每一天都彷彿第一天，我和小白貓的生活無論在哪裡，是不是依舊還是無所改變。
直依著鼻子的翅膀，我真聞見了滷肉香。
一層一層階梯走著，小白貓也跟著走了上去，就在售屋小姐一陣天花亂墜之後，我們沿著空間窄仄如螺旋梯狀般的逃生梯，在一片灰色的陰天下，走入了灰色的叢林，沿著鐵灰色的金屬和淺灰色的水泥，小徑在油漆的引導下，轉瞬間開展在看屋人的眼前，如一條捷徑、祕密通道，目的地未知中……可能只是一幢房屋、一個念頭、一個家……也可能僅是一個夢境。
孩子天真模樣為何，我又會醒在什麼人的懷裡，起床，一再用三餐點綴起生活──快樂究竟需要什麼成分？用什麼樣的方法製作？
小白貓望望我。
如果快樂會香，能吃得飽，就目前而言。
我抬頭，看見工地上，有人正吃著滷肉飯陣陣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