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10月 31, 2004 12:27 pm
老魏是住我們家樓下的退伍軍人。沒妻子、小孩，一人獨居，日子過得簡單。每天早上到公園運動，閒暇之餘做點資源回收的工作，賺取些微的生活費。他不喝酒、不抽煙，只會說國語，口音頗重，講得快時常常令人聽不懂在說什麼。
那天下班，我到附近的燒臘店買便當，正巧碰上老魏。他跟平常一樣穿著襯衫，長褲。儘管衣服有些繃線，不過比起渾身充滿異味遊民而言，算是相當乾淨。結帳的時候，老魏由口袋中掏出一張百元紙鈔，儘管有壓平過，但還是看得出皺皺巴巴的痕跡。
老闆娘眉頭一皺，面色不善的接過，找錢的時候，甚至連瞧都沒瞧他一眼，逕自丟在桌上。老魏沒說什麼，慢慢的將銅板一個個收起，然後拎著便當離開。
看著老魏的背影，我說：「老闆娘妳這是什麼態度！難道他給的就不是錢嗎？」當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我們這裡。
「你說什麼？」老闆娘被我問得一頭霧水。
我手指著老魏離開的方向，劈頭說道：「他剛剛給的不是錢嗎？他不是客人嗎？妳找錢扔在桌上是怎樣？他沒資格來這邊買便當嗎？」連珠砲的問題，逼得老闆娘難以招架，求救似的看著老闆。
「沒啦，沒啦，來的都是人客，沒有這樣大小目的啦。」老闆手裡拿著我的便當，連忙走過來打圓場。
「那就好。」結帳時，我有意無意地掃了店內所有人一眼，接觸到我眼神的人，紛紛躲避，不敢與我相對。之後，每次遇見老魏，他總會朝我點個頭，也許是謝我那天替他出頭吧。
記得那年嚴冬，寒流驟來，氣溫降到十度左右。我一人在家，穿了厚厚的外套還是覺得不暖。出門買了便當回來，看到老魏穿著單衣在資源回收。
「不冷嗎？」我問。
「習慣了，不冷！」他認出我，緬靦的笑了笑。
這句問候彷彿打開了我們之間的話匣子，在冷若霜刀的寒風中，我跟他聊了將近兩個小時。其實應該算聽，因為他滔滔不絕地講了很多自己的事，從他幼年喪父，少時放蕩不羈，留下相依為命的母親，投身軍旅，以至隨國民政府來台。
「現在已經可以回去了，你沒想過回去看看？」
他看著我，表情複雜多變，過了很久才淡淡說道：「回去能幹什麼？一個都不在了。」說完，他拖著大布袋慢慢走開。
那時我深深感受到，原來表情也會說話。回到家，早已沒胃口吃那冰冷的便當，一股衝動想把這故事記錄下來。
泰戈爾在他詩的最後一段，這麼寫著：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明無法抵擋這一股氣息卻得裝作不在意，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對愛你的人所築起的一道鴻溝。』
對老魏而言，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風欲靜而樹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完～
那天下班，我到附近的燒臘店買便當，正巧碰上老魏。他跟平常一樣穿著襯衫，長褲。儘管衣服有些繃線，不過比起渾身充滿異味遊民而言，算是相當乾淨。結帳的時候，老魏由口袋中掏出一張百元紙鈔，儘管有壓平過，但還是看得出皺皺巴巴的痕跡。
老闆娘眉頭一皺，面色不善的接過，找錢的時候，甚至連瞧都沒瞧他一眼，逕自丟在桌上。老魏沒說什麼，慢慢的將銅板一個個收起，然後拎著便當離開。
看著老魏的背影，我說：「老闆娘妳這是什麼態度！難道他給的就不是錢嗎？」當下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我們這裡。
「你說什麼？」老闆娘被我問得一頭霧水。
我手指著老魏離開的方向，劈頭說道：「他剛剛給的不是錢嗎？他不是客人嗎？妳找錢扔在桌上是怎樣？他沒資格來這邊買便當嗎？」連珠砲的問題，逼得老闆娘難以招架，求救似的看著老闆。
「沒啦，沒啦，來的都是人客，沒有這樣大小目的啦。」老闆手裡拿著我的便當，連忙走過來打圓場。
「那就好。」結帳時，我有意無意地掃了店內所有人一眼，接觸到我眼神的人，紛紛躲避，不敢與我相對。之後，每次遇見老魏，他總會朝我點個頭，也許是謝我那天替他出頭吧。
記得那年嚴冬，寒流驟來，氣溫降到十度左右。我一人在家，穿了厚厚的外套還是覺得不暖。出門買了便當回來，看到老魏穿著單衣在資源回收。
「不冷嗎？」我問。
「習慣了，不冷！」他認出我，緬靦的笑了笑。
這句問候彷彿打開了我們之間的話匣子，在冷若霜刀的寒風中，我跟他聊了將近兩個小時。其實應該算聽，因為他滔滔不絕地講了很多自己的事，從他幼年喪父，少時放蕩不羈，留下相依為命的母親，投身軍旅，以至隨國民政府來台。
「現在已經可以回去了，你沒想過回去看看？」
他看著我，表情複雜多變，過了很久才淡淡說道：「回去能幹什麼？一個都不在了。」說完，他拖著大布袋慢慢走開。
那時我深深感受到，原來表情也會說話。回到家，早已沒胃口吃那冰冷的便當，一股衝動想把這故事記錄下來。
泰戈爾在他詩的最後一段，這麼寫著：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明明無法抵擋這一股氣息卻得裝作不在意，而是用自己冷漠的心，對愛你的人所築起的一道鴻溝。』
對老魏而言，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是，風欲靜而樹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