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4月 27, 2022 8:16 am
有電話方便多了，過年期間，鄧林和田芳都通過電話和楊明敏聯繫。和鄧林見面的時候她想要田芳陪著，田芳過年不回來，她決定在他們見面的時候專門回來一趟。楊明敏考慮了一下，不如把見面的地方改到了省會城市，她本就打算在節後去省會城市找找工作，省得田芳跑一趟了。鄧林的家也在省會城市，過年回老家是看看親戚。
她沒有和家裏說辭職的打算，她聽了鄧林的建議，還沒有辭職。不過無論找工作順利不順利，她是不打算再回那個地方去了。她工作了半年，攢下的錢有四五百，去省會城市的車票要八十。在那裏倒是沒地方花錢。過年給父母還有兩個侄兒買點東西，她手頭上剩餘的錢主要還是買磁帶賺的。
這些年來來去去，坐長途汽車也不暈車了，她饒有興致地坐在窗邊看鄉間景致，鄉間的雪還沒有化，乾枯的樹木和荷塘的殘葉因為她的心情不顯得敗落，而是一種隱忍和蟄伏的狀態，她都能想到房屋裏的人們也蠢蠢欲動，準備春耕了。蠢蠢欲動這個詞讓她笑了，蠢蠢欲動的還有很多，樹芽，草芽，還有她，她也蠢蠢欲動了，工作，事業，前途，都已經近在眼前，她只是不道自己的芽會怎樣生長出來。
見面的地點約在一所大學的附近，楊明敏先去找田芳把東西放在她那裏，兩人一起去約定的地點。田芳把一只尋呼機給楊明敏：
“這個你拿去用，你找工作需要的。”
“這沒必要吧，你買這個幹嘛？”
“現在都用了，通訊方式改變了，要跟上。再說你找工作，真的需要一個。”
“多少錢買的？”
“我拿磁帶換的，十盒磁帶。畢業走了，用不著了。”
楊明敏收起來。
“你覺得，他會是喜歡你嗎？”田芳問。
“不知道。”
“如果是，你怎麼辦？”
“說清楚。”
“怎麼說？說你是同性戀，不喜歡男生？”
“怎麼能……”楊明敏忽然想到，她和鄧林的通信裏，有過一段很重要的內容是關於同性戀的，那些內容對她很重要，不過對於鄧林，不知道是怎麼樣。
“不好說吧，你要拒絕他，他會覺得你是因為他殘疾。”
“理由好說的，我想過的，前途未蔔，去向不明，情況不穩定，以工作為重，很多理由。”楊明敏看見鄧林了，模樣有點變了，因為拄著拐杖很好認，他身邊還有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他同伴：“在那邊，拄拐杖的。走，我們過去。”
“鄧林！”楊明敏叫道。
鄧林看見她了，笑著向她走來：“你變得，你比以前更漂亮了，這是我高中同學曹清俊，這是楊明敏。”
“你好。”
“你好，這是我同學田芳。”
“一下子都，快五年沒見了吧，過得好快。”鄧林很開心。
“是啊，差不多五年了。”楊明敏說。
“五年你們還在保持聯繫，也是緣分。”曹清俊說。
“嗯是的，鄧林人很好的。”楊明敏想起當年那個為她出頭的瘸子，心裏還是很感激。
“我們去哪里呢，總不能在路邊上站著吧？”田芳說。
“我們去公園玩一下吧。”曹清俊提議。
“他走路……去公園不方便吧？”田芳說。
鄧林表示沒關係，“謝謝你，我早就適應了。”
四個人一起向公園走去。
楊明敏上次去公園是和黃雅莉，如今黃雅莉在哪里？她的初戀……不是因為去公園，見到鄧林，是一位和那段經歷相關的故人，讓她想起來……當年鄧林離開學校後，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了，想不到還有重逢的機會，可是黃雅莉呢，怎麼一下子就完全斷絕了……這不是最難受的，更難受的是，即使有機會見面，她也要保持克制，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無所顧慮，那時候真大膽，才十五六歲，就敢親嘴……黃雅莉應該已經工作，可能早有人做媒……她會幸福嗎，她能接受男人嗎……楊明敏心裏的舊傷疤被揭開，儘管竭力克制，眼圈還是紅了。
田芳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抹了下眼睛笑了笑。曹清俊注意到了她的情緒波動，一個男生看到漂亮女孩子，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怎麼了，想起你們以前的事了，懷念年少時光了？”曹清俊也許是想讓氣氛活躍一點。
“我們以前同班的時候，其實沒有什麼開心的回憶。”鄧林笑笑說。
“都過去了，現在，好人跟好人還是朋友。”田芳說。楊明敏把手從她手裏拿開了，她有點惱火，她一直希望楊明敏能夠喜歡一個男生，但是她不滿意鄧林，即使一個同性戀不得不跟一個男生，那也不能隨便，而她現在流眼淚，很容易讓人誤會，以為她是動感情了。
楊明敏自己也有想到，分隔多年，有機會相約見一面很正常，但是她不清楚鄧林的意圖，她不希望自己的表現讓他產生什麼想法。
像鄧林說的，他們確實沒有什麼回憶可以作為話題，未來是個未知數，沒什麼可說的。曹清俊想去玩一下鬼屋，鄧林是不方便，他邀田芳去，田芳拒絕了，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楊明敏看到賣小吃的，她有點餓了。下車後忙著趕路，只吃了一點餅乾。
四個人坐在小吃攤上點了些小吃，曹清俊要了四瓶飲料，鄧林問起了她的打算。
“我先找找工作，找不到再想別的辦法。”
“怎麼會找不到，現在國企改制，鐵飯碗的都下崗，民營企業辦起來，需要的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拉關係走後門都行不通了，人家企業是要賺錢的，可不會養閒人。”曹清俊說，“現在南方那邊發展得快，那邊的工廠企業更規範，工資又高，我畢業了就打算去南方。”
“我也聽說過。那邊工作好找嗎？”田芳問。
“太好找了，那邊是什麼情況，是工作找人，不是人找工作。你學什麼專業的，你也想過去嗎……”
他們交流了一些專業和地域的發展資訊，之後兩個男生聊了一下電腦和遊戲。楊明敏想問問鄧林有沒有什麼打算，想到他的身體狀況，自然是沒有太多機會的，覺得還是不要多問。曹清俊提議晚上一起到他們家附近去吃飯，楊明敏有事，她還約了蔡大哥和吳大姐，他們說有事要和她談談。她要儘量減少開支，她要把這些事情安排緊湊一點。
和鄧林見面意義不大，僅僅是多年不見，見個面而已，見面之後楊明敏也沒有太多感受，她都有些覺得自己性情涼薄，倒是田芳，她覺得曹清俊見多識廣，提到的一些建議很有價值，楊明敏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覺得自己真是有些涼薄了，這些年她都只關注自己，忽略了田芳。
“你在學校，兩三年了，沒有男生和你……沒有喜歡的男生嗎？”
“沒有。”田芳很乾脆地回答：“我條件不好，窮就罷了，還有個媽，這也罷了，還不漂亮，這三樣但凡有一樣解決了，也許我都會考慮……”
“那就是，還是有人追你，你沒同意？”
“算不上吧，別人也沒有很明白的表示。”
“那這個曹清俊，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麼樣，你多想想你自己吧，該談戀愛了，長這麼漂亮，會有很多人惦記著的……”
她是指鄧林，楊明敏不想聊這個，如果鄧林表白，就用工作理由拒絕，他怎麼想她就沒辦法了。
楊明敏沒有帶田芳一起去，現在還是在過年，蔡大哥一家勢必要留她吃飯，多帶一個人多欠一份情了。蔡大哥白天沒時間，只能約在晚上。兩口子一起來跟她說，應該是件重要的事，八成是關於書店的，楊明敏是把這當做一條後路，她還是想先自己找找工作。
蔡大哥已經在等她了，吳大姐在做飯。
“來了小楊，來來先坐會，你大哥跟你說說，我在熱菜，等會在這吃。”
“太麻煩你了，我一會還要回市區，到我同學那裏……”
“不礙事不礙事，事情當面講，一會就說完了，吃完飯你就走，不耽誤時間。”吳大姐到後面廚房了。
“我晚上還有應酬，大過年的，也是趁這機會跟別人拉拉關係，”蔡大哥說，“叫你來呢，你大姐是很喜歡你，想見見你。你在這裏讀了兩年書，跟我們一家人相處的都不錯，你是個很優秀的人，我就想著，我們現在是沒有精力來做這個書店了，我有事情做，蔡洪亮在上高中，你大姐要照顧他。你以前在這裏管這個店，管得很好，就看你有沒有興趣，你現在的工作，我聽你大姐說，也不是很好，你怎麼考慮的？”
“是不太好，很偏的一個鄉鎮，在那裏也是守店，寫點新聞稿，都是寫大話登報紙的。”楊明敏說，如果書店再給她管，那跟上學時候的條件肯定不能一樣了，她還沒想過要提什麼條件。
“有利有弊，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在單位慢慢做，生活比較穩定，過幾年結婚，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在那個地方沒有前途的。”
“是，你就不該在那種地方埋沒，別的不說，在這省會城市，見識都和那種鄉下不一樣。你有沒有自己去找找工作看看？”
“打算去找的，剛過年……”
“我把我的意思跟你說一下，你聽了，看是考慮做這個書店還是去找工作。我的意思，我們就乾脆把這個書店轉給你了，你直接就當個老闆，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誘惑，太大了，剛畢業，就擁有一家書店，當上了老闆……
“這……要多少錢？我沒那麼多錢的。”
“這個，我們考慮過了，你剛從學校出來，應該是沒多少錢的，看你的意思，你考慮好了再細談。還有一個，就是我們給你付工資，我們沒有時間和精力來，還是整個書店都交給你。這比較起來，都是要你全權負責打理，肯定是你自己接過去對你來說划算一些，但是投入就大。”
“您轉給我的話，大約需要多少錢？”
蔡大哥站起來，從書櫃的一個抽屜裏拿出來幾個本子，“這幾個本子，你之前都看過的，有的還是你記的，你看得到，這幾年一年不如一年，就是你在這裏的時候，上漲了一些，我覺得你來做，肯定能做好的。”
楊明敏拿過本子翻看，她確實都知道。
“全部的書，新的舊的都有，我估算了一下，大約值一兩千，跟你算一千五，書櫃是那時候我們自己打的，都是些邊角木料，現在也舊了，我們要也沒有用，就不算你錢了。這店面是我們親戚家的，我們租的很便宜，你接手後我來跟他講，租金還是按我們租的這個價，大概三千，每年會有個遞增，幅度不大，一年漲個一百來塊錢。你看看，這個是書的進出記錄，這個是房租收據。”
楊明敏的腦子飛快地轉，五千，就可以擁有一家書店，現在的學生買電腦，一臺電腦要一萬左右，她開家書店，是可以有日常收益的，這個錢花得值，經營方面，她覺得自己肯定行的，去年吳大姐進的貨都是她幫著選的。
然後就是錢的問題，她那一學期賣磁帶攢下了差不多兩千，她有些後悔那時候停下來了，她看重的學業對她現在並沒有什麼助益，她學到的哲學社會學知識，目前也不能起到明顯的作用，她只能向家裏開口。
爸爸不知道能不能拿出來，找大哥二哥湊一下，錢應該不是問題，問題是她怎麼跟家裏說，家裏會不會同意，尤其是爸爸，他不會理解她放棄穩定的工作選擇有風險的生意，再說，她畢業後還沒賺錢，就要家裏拿出這麼大一筆開資，也說不過去。
吳大姐來叫吃飯了。
“這個，我要跟家裏商量一下，我拿不出這麼多錢來，要跟家裏……”
“我明白，這個肯定要跟家裏商量的，你有這想法，可以慢慢再想辦法。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我們親戚也想過接手的，他也是看了我們這幾本賬目，覺得做不好。那年你管店的時候開的那家，去年關門了，不過去年又開了一家。總是有風險的，我是相信你才希望你接手，要不不會跟你說，你沒能力，硬塞給你，那是害你。你接下來，也是幫我們，能夠回一點資金。”
“這我懂的。”
“你們吃飯吧，我也要走了，到了飯點了，你考慮好了後，儘快給我們答復，我們要在蔡洪亮學校那裏租房，現在過年期間，房子好租。”
“好的，您先去忙，我主要是錢，錢落實的話問題就不大了。”
“你好好幹，你還年輕，這個書店，對你這一輩子來說，可能也是一個過渡，渡好了，後面會順利很多的。”
“好謝謝您。”
“你們吃飯吧。”蔡大哥走了。
楊明敏滿腦子都是這件事，跟吳大姐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吳大姐問她在單位的事情，有沒有考慮談朋友，楊明敏也是有些回避這些話題，吳大姐說不要著急，這麼漂亮，可不能著急，更不能在鄉下找，楊明敏支吾著搪塞過去。
這可能確實是個好機會，如果去找工作，在找到工作之前她馬上就面臨租房的問題，付掉房租她就沒錢吃飯了，接下書店的話，書店裏可以住，可以做飯，這些問題就都可以解決了。關於經營方面，她一直都有想法的，費舊書全部低價賣掉，現在電腦興起，街邊上都是賣光碟的，她知道要往哪些方面去做。
但是，蔡大哥吳大姐是普通初中文化，他們能開書店，自己上了大專，好歹也算是個大學生，來做店面生意，又有點不甘心。
她要儘快決定，她在田芳那裏還是住田芳寢室，有個女生在外面租房子了，床位空下來，她們把田芳媽媽撿來的被褥鋪上就可以睡了，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時間久了不要說學校，田芳同宿舍的室友也要不滿了。
田芳去上課後，楊明敏出去買來各種報紙，見到的報紙就買來，帶到田芳媽媽住的小屋子那裏去看，看來看去看不出什麼名堂，她又出去，除了報紙，雜誌也買來，就看經濟發展，新生行業，以及招聘資訊。事實上，作為一名大學生，她在社會上擇業的選擇也不多，歷史學系，專科，這兩點就讓她失去了很多機會，這時候她知道了參加自考拿本科學歷不是沒有用的了。有一些有經驗和技術要求，她是沒有的。
中午田芳回來，她騎自行車往返花不了多少時間，她把楊明敏買來的報紙雜誌重新看一遍。
“這個，辦公室文員，你打電話去應聘一下。”
“我都不知道文員是幹什麼的，秘書嗎，抄抄檔倒倒茶？”
“要求會電腦，會處理文檔。”
對，會操作電腦的要求又讓她失去了一些機會。剩下的，幾乎就沒有什麼好工作了。
“你不管這些，打個電話去應聘一下，就當是漲漲經驗。”田芳說。
楊明敏拿過來看一下，是一家科技文化藝術公司，“這種公司是幹嘛的？”
“誰知道，現在各種各樣的公司多得很，你不管，你去應聘一下。”
“會不會就是個皮包公司？”
“誰知道，”
楊明敏還是聽了田芳的建議，出去打了個電話約了面試，吃過午飯，她坐公車去了。
從那家公司出來，楊明敏笑了，就是一家廣告公司，噴繪就是科技，圖案是藝術，文案就是文化了。底薪五百，有業務提成，楊明敏聽半天搞清楚了，就是讓她到各種店面鋪面去問人家要不要做廣告牌，她沒興趣，估計人家也不太想要她，文文弱弱的，說話聲都不大，哪是個跑業務的料。
既然出來了，她還是多看了看，街上有店鋪門口貼著招聘的，本著給自己漲經驗長見識的心態，招文員之類的她就進去問問，還是那樣，本科，電腦，把她給擋住了，打字複印的都要會電腦。
回去後她跟田芳大致講了一下這半天的收穫，田芳跟她呵呵笑了一陣子，兩個人做飯吃。
吃完飯，田芳拿了一疊錢給她：
“你把那個書店接下來吧，我有三千。我考慮過了，你的學歷你的專業都不是很硬的，出去工作，也就是打個工，還被別人挑三揀四的。去那樣的小門面，小公司上班，工資不高，還朝不保夕，又學不到東西，還不如自己接下那個書店慢慢做，你以前上學的時候都做的那麼好，現在畢業了，專心去做，肯定能做得更好。”
田芳說的有道理，可是錢，楊明敏說：“你的錢我不能要，你好不容易有這點錢，你還沒畢業，你畢業後也是要找工作，租房子，如果去外地還要路費，我不能要你的……”
“你給我米，給我肉，你把你賺的第一筆錢，一次是十塊，一次是兩百，都給我，我跟你客氣了沒有，我收下了沒有？這些錢，本來也是你帶著我賺的，沒有你，我哪來這些錢？”
田芳的錢，即使借來，加上她自己的錢也剛剛夠，她還要一些錢來進新書，進CD和光碟，還是要向家裏要一部分，那不如都向家裏要，省得兩處欠人情。
“我先跟家裏說說吧，你還是把錢先留著，家裏湊不夠我再向你借。”
田芳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麼了。
楊明敏考慮了很久怎麼跟家裏說，她打電話跟爸爸說了半天，爸爸只是“嗯，嗯，哦”，最後問了句：“你是要錢是吧？要多少？”楊明敏愣了一下，她搜腸刮肚準備的說詞，既要把事情說清楚，又不能讓爸爸覺得她太冒失，誰知道只需要一句“爸爸，我要錢”就行了。
楊福昌給她寄來了四千，稍有結餘，可以不用田芳的錢了。時間就是金錢，她去跟蔡大哥簽了合同，算清了房租水電賬目，吳大姐把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都送給她用，蔡大哥騎三輪車來搬他們自己的東西，忽然想到，
“三輪車你會不會騎？騎很簡單的，你要不要，你用得著的。”
其實不大用得著，蔡大哥他們也就去進書的時候用用，楊明敏留下啦還沒地方放。
“放我們那裏，平常也用不著，你要用的時候去我們家騎。”吳大姐說。
現在，楊明敏就是老闆了。她和田芳一起把破舊的書賣廢品處理掉，把所有的書分了一個類，過時的，沒什麼名氣的書擺到門口半價處理，把書架用砂紙打磨一遍，刷上白色的油漆，床上的墊子褥子田芳給她拿來了，成色還不錯。打電話給家裏告訴了他們新的地址和電話，等油漆幹的時候，她去市區，再次去找以前賣磁帶的老闆。
現在，那家書店門口擺放的是CD，跟磁帶一樣，打了口子。
“老闆，買CD。”楊明敏向裏面喊道。
裏面一個人轉過頭了，不是原來的老闆，楊明敏有些失落。
“我不是這裏的老闆，老闆去廁所了，你等會。”
那還好，楊明敏蹲下來看看那些CD，她還要買書，還要買一些遊戲、軟體和電影的光碟，夠得她挑的。不一會，有個聲音問：
“是你要買CD嗎？”
楊明敏扭頭一看，她的心仿佛被擊中了一樣，一個亮麗的女人，面龐白皙，紅唇楚楚動人……
“你想要什麼？”
“我……我……看看……我找老闆……”
“老向？他是我老公，他有點事，你要什麼跟我說是一樣的。”
楊明敏收回心來，人家是兩口子，人家有老公的，她嘲笑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簡直是個，好色之徒……不過，這女人真的，好有女人味……
“我以前常找他拿磁帶，拿書，現在我自己開店了，以後要常來進貨了。”
“這麼厲害，你不上學了嗎？”
“我大專，兩年制的，畢業了。”
“哦，厲害厲害，你看吧，這些隨便拿，裏面還有的。”女人說。
楊明敏知道裏面還有，她到裏面去看過，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變化。
“我看看。”
“你跟我來。”
女人帶她走進後面的小隔間，聞著女人身上的香，楊明敏禁不住有些走神。到了裏面，兩個人處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楊明敏禁不住心神蕩漾……
“你看看，多的是，你那裏好銷嗎？”
“啊，我是，剛開始，我以前是幫別人做的，現在是，把書店轉給我了。”
“現在書店的零售不好做的。”
“嗯，有一點。”
“你說話好好聽，聲音細細柔柔的。”女人說，“長得也好看，運氣不會差的。”
“謝謝。”楊明敏臉紅了。別人是已婚婦女。別人是正常人。哪像自己，一個可笑的同性戀。
“你看著拿吧，能拿多少拿多少，反正都是廢品。”女人說著，把住楊明敏的肩把她撥開一點，向外走去。
楊明敏差點靠近她懷裏。老闆的老婆呢，想什麼呢。
認真做事，想辦法賺錢，不能想些有的沒的破事。
“那個，你們這裏，光碟那些有嗎，電影遊戲之類的？”
“你要那些啊？你去電子市場，那裏便宜的。書市這邊很多都是從那裏拿來的，要貴一點。”
“好的，謝謝了。”
她只見到這位老闆娘一次，後來跟向大哥一起合作的時候，知道她是教師，偶爾放假才來一下。
她會挑書，電腦方面的書，理論方面的關於未來科技方向的書，實用方面就是具體軟體和系統的操作教程，另一家書店裏只有一些盜版光碟，她這裏相關的書已經擺了滿滿一書架。答錄機磁帶已經淘汰了，她買了一只影碟機，田芳帶她去廢品收購站買回來一臺二手電視，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錢也差不多花完了。
開學後，楊明敏的書店正式開業了，她在門上貼了張紙，寫上“開學新書九五折”幾個字，中午和晚上的時候打開影碟機，播放著音樂。學生們一個假期沒見，出來吃飯聚餐的比較多，被音樂和書吸引的比較少。
吳大姐和蔡洪亮在一個週末來看她了，他們從附近路過。
“你還是行一些，煥然一新了，你會挑書，進的書都是學生需要的，你肯定能做好的。”
楊明敏感謝吳大姐的誇獎，實際情況不是很好：“謝謝吳姐，但願能做好吧。還要謝謝你和蔡大哥，讓我有這個機會。”
“不謝不謝，吃住都還好吧？”
“挺好的。”
“你進的這些書，都挺好的，”蔡洪亮翻著書看。
“你有喜歡的嗎，挑幾本我送你。”
“哪能送，你剛開業，來照顧你生意差不多。蔡洪亮，挑幾本，給小楊付錢。”
楊明敏拗不過，送了他一張她覺得很好聽的CD。
不久之後她收到大哥的匯款，大哥給了她四千。過了幾天，二哥也給她寄來了兩千。她現在是不需要這麼多錢了，目前可能遇到的問題是，如果生意持續這樣不溫不火的，她下個月生活費會不夠了。她把錢存起來，打算回去的時候還給他們。
漫長的三月，沒有冬天那樣冷，但冬裝還脫不掉，一個人坐在店裏面看書聽音樂，冷得都打哆嗦了。隔壁服裝店的老闆娘常坐在門口和她聊天，少不了要問到她的戀愛狀況，她回答說男朋友在外省上大學。還有一家面館的服務員小妹，面館裏沒活的時候常到她這裏來看書聊天，日子這樣不鹹不淡地過著。
四月的時候天氣真的轉暖了，即使颳風下雨天，也只需要穿單外套，天晴的時候，學校裏的學生一群一群的出來逛，一個週末傍晚，書店裏擠滿了人，蹲在門口買盜版光碟的就好幾個，買完走了又來幾個。楊明敏幫他們找書，試CD，收錢，陡然一下子忙了起來。晚上關門後，楊明敏開心地數著錢，心裏罵自己小財迷，又把錢數一遍。
接下來一段時間，每天下午吃完晚飯，楊明敏都要這樣忙碌一陣子，抽屜裏的錢眼看著多起來了，架子上的書變少了，電腦系統操作的書不太好賣，有個學生跟她說系統操作很簡單，不需要專門買書學，編程才難。楊明敏自己把書看了一下，她還沒有電腦，不過她已經學會怎麼操作了。盜版光碟賣得很快，玩遊戲的一下買四五張，玩一段時間又來買新的。他們是在上學？那麼貴的電腦買來，就用來玩遊戲了，真是可惜。
一天蔡洪亮風風火火地趕來，跑進店裏，在桌上拿紙寫了幾個字：“你去買這本書，我們學校要用，一下子都賣完了，你去買一批，拿到我們學校門口去賣。”說完就走了。
楊明敏去書市，到好幾個店裏湊了四五十本，沒有回書店，直接去蔡洪亮學校門口擺開。放學的時候，學生一出來就賣完了。
楊明敏沒有停下，當即趕到另一個圖書批發市場，買了上百本，這次她拿不動了，叫了輛計程車幫她送回去，第二天中午，她找旁邊餐館老闆借來買菜的三輪車，趕到那所高中去。
隔幾天，幾位城管突然到她店裏來，說她是賣盜版光碟，把她擺在門口的一箱光碟一箱CD全部拿走，還到裏面去搜，連她自己聽的那些都給拿走了。楊明敏跟著說好話，城管說還要罰款，這次只收繳，下次再抓到就要罰款了。
她去找附近服裝店鞋店餐館的老闆和熟人，打聽還有些什麼部門是可以管到她的，她要怎麼做，根據建議，她辦了一個健康證，買了一只滅火器。
她賣盜版光碟，餐館占道經營，這些確實不對，但因為她是處於這樣一個階層，她站在自己所屬的階層這一邊。有一段時間她沒有再進光碟來賣，但是問的人實在太多了，她還是去拿裏一些回來，藏在桌子下麵，有人問她就拿出來給人挑。有人厚著臉皮問她有沒有黃片，她紅著臉沒好氣地說沒有。她在電子市場逛的時候，有人流裏流氣地問過她要不要黃片，她還傻乎乎問人家什麼是黃片。
天氣逐漸變暖，變熱，大二的學生又面臨畢業了，跟她畢業時候的情況有些不一樣，現在都不包分配，學生早早就自己想辦法找出路，沒有抱怨什麼分配不好，不過臨別時候的吃吃喝喝是要的。
下學期，會有一批新生要來，她要準備一下新生會需要些什麼。剛來的新生還保持著高三時候的學習習慣，他們會比較有學習的積極性，自考，英語，各種專業類的書，文學名著，休閒小說，應該都會有一些銷量的。
忙碌而又，平淡，這大概就是，日常生活的樣子，她已經進入了生活的階段了，這樣的生活，會是一生嗎？
放暑假後，一條街各種店鋪的生意都陷入蕭條，她也閑了下來。她買了點東西去吳大姐家，謝謝蔡洪亮給她提供賣書的資訊。她在街上一家做糕點的那裏買了些蛋糕給田芳媽媽送過去。
田芳談戀愛了，對象是曹清俊。他們平時通信，週末會約了見面，田芳把一些信拿出來給她看，她忽然想到，自己這半年來，跟朋友都疏遠了，田芳談戀愛的事她都不知道，跟鄧林也差不多有半年沒有聯繫，也許是他真的對自己有意思，那次見面自己沒有給他希望，所以他放棄了。
她把曹清俊寫給田芳的信打開來看，她看不下去，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黃雅莉的信了，她應該再也不會收到了。信裏無非是一些甜言蜜語，一些幼稚的幽默風趣。田芳很欣喜，臉上紅撲撲的擋不住的欣喜，楊明敏對信不感興趣，但心裏還是為她高興。
“你們還見面了？那是，約會了？”
“什麼約會呀，就是見見面，一起吃個飯，看看電影什麼的。”
“哈哈，吃飯看電影還不是約會？怎麼樣，到哪一步了？”
“沒有什麼哪一步，拉拉手了。”
“親過嘴沒有？”這方面，楊明敏比她更有經驗，態度也放得開。
田芳扭扭捏捏，點點頭。談戀愛，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可以讓一個從小背負著生活壓力，從來都比同齡人成熟和堅強的女孩子，顯露出女孩子該有的樣子。楊明敏打心底裏替她高興，知道她很想說，於是故意逗她：
“喲，害羞呢？你不是一直都又堅強又能幹的嗎，從沒見過你這羞答答的樣子呢。怎麼樣，什麼感覺？”
“就……不知道，腦子裏都空的。”
“哈，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那麼好的東西，什麼味道都不知道！”
“你才豬八戒呢，不跟你說了，你又不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我可是老手了，我十五歲就……呵呵……”
“你那不一樣，你是跟一個女孩子，能怎麼樣。”
“唉，”楊明敏歎口氣：“你還是不懂，和女孩子才美……算了，你不懂。”
“和女孩子能怎麼樣，她又不能抱你，我跟他看電影的時候，他把我一摟，就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他的手一摸到我胸，就整個身子都軟了……”
“真沒羞，這都說！”
“就要說，你說你跟女孩子，能這樣嗎，她有的，你不都有嗎，我真不明白，你自己有，你還摸跟你一樣的，那樣有感覺嗎，不跟摸自己一樣嗎？”
她可沒摸過……有時候挺後悔，當時還不怎麼懂，還沒想到要摸摸……田芳還是有著糾正她的心，在講自己戀愛故事的時候都還想著。楊明敏呵呵笑了：
“你就別操心我了，我問你，你們有沒有，將來怎麼打算？”
她和黃雅莉是沒有將來的。
“我們打算，畢業後一起到南方去找工作，那裏工資高，他有電腦，可以看到很多東西，那些遊戲光碟裏的，有些程式都是南方的軟體公司開發的。那裏應該有很多好工作。我家的情況，他也知道了，我們打算一起去，攢些錢了就回來結婚……”
“想得真遠，都要結婚了？”
“那可不，我可不像你，你談戀愛，就是談個戀愛，又不能結婚，你沒想過結婚吧，兩個女的也不能結婚吧，你說你那是不是沒有責任感？家庭，兒女，都沒有，你活著圖個什麼，就圖女孩子好看，你就要愛女孩子？”
“我現在沒有，沒有人……”
“以後呢，你不還是在想著找個女的，不結婚，不要孩子，不成家，就圖你自己開心？”
楊明敏有些煩了，她總是在想著要改變她，糾正她，治療她。
“阿姨呢，她還是每天都在外面？”她是知道田芳媽媽白天一般見不到人的。
“嗯。”
“如果你去南方，她……怎麼辦？”
“就扔在這裏。城市裏什麼都多，到鄉下撿廢品都撿不到什麼。我帶著她走，也不方便，那裏生活成本高，我工作了，大概也沒什麼時間管她。”
“這樣挺好的，她現在就是每天白天自己在外面，也不需要你照顧。”
“就是想到離開她，捨不得，還是有點不放心。”田芳心情沉鬱下來。
“還有一年你才畢業呢，還早呢，想這麼多幹嘛。”
“我們打算，大四實習的時候，就去南方。”
楊明敏大專只有兩年，她不知道有個實習階段。
她跟田芳約了到她書店裏去待幾天，就告辭走了。學校放假了，田芳這裏沒地方住。
她要去書市向老闆那裏再拿一批影碟，暑假生意蕭條，她空閒的時候看看那些片子什麼的。田芳的戀愛，自然讓她受到了影響，和黃雅莉是巧上加巧，是兩個人的緣分，就那麼一兩年……她現在成年了，她還會有愛情嗎，還能再遇到一個，剛好也是同性戀的漂亮女人嗎？她忽然想到，書市那裏遇到的那個女人，她忽然有種感覺，今天去能夠見到她……
她沒有和家裏說辭職的打算，她聽了鄧林的建議，還沒有辭職。不過無論找工作順利不順利，她是不打算再回那個地方去了。她工作了半年，攢下的錢有四五百，去省會城市的車票要八十。在那裏倒是沒地方花錢。過年給父母還有兩個侄兒買點東西，她手頭上剩餘的錢主要還是買磁帶賺的。
這些年來來去去，坐長途汽車也不暈車了，她饒有興致地坐在窗邊看鄉間景致，鄉間的雪還沒有化，乾枯的樹木和荷塘的殘葉因為她的心情不顯得敗落，而是一種隱忍和蟄伏的狀態，她都能想到房屋裏的人們也蠢蠢欲動，準備春耕了。蠢蠢欲動這個詞讓她笑了，蠢蠢欲動的還有很多，樹芽，草芽，還有她，她也蠢蠢欲動了，工作，事業，前途，都已經近在眼前，她只是不道自己的芽會怎樣生長出來。
見面的地點約在一所大學的附近，楊明敏先去找田芳把東西放在她那裏，兩人一起去約定的地點。田芳把一只尋呼機給楊明敏：
“這個你拿去用，你找工作需要的。”
“這沒必要吧，你買這個幹嘛？”
“現在都用了，通訊方式改變了，要跟上。再說你找工作，真的需要一個。”
“多少錢買的？”
“我拿磁帶換的，十盒磁帶。畢業走了，用不著了。”
楊明敏收起來。
“你覺得，他會是喜歡你嗎？”田芳問。
“不知道。”
“如果是，你怎麼辦？”
“說清楚。”
“怎麼說？說你是同性戀，不喜歡男生？”
“怎麼能……”楊明敏忽然想到，她和鄧林的通信裏，有過一段很重要的內容是關於同性戀的，那些內容對她很重要，不過對於鄧林，不知道是怎麼樣。
“不好說吧，你要拒絕他，他會覺得你是因為他殘疾。”
“理由好說的，我想過的，前途未蔔，去向不明，情況不穩定，以工作為重，很多理由。”楊明敏看見鄧林了，模樣有點變了，因為拄著拐杖很好認，他身邊還有一個人，不知道是不是他同伴：“在那邊，拄拐杖的。走，我們過去。”
“鄧林！”楊明敏叫道。
鄧林看見她了，笑著向她走來：“你變得，你比以前更漂亮了，這是我高中同學曹清俊，這是楊明敏。”
“你好。”
“你好，這是我同學田芳。”
“一下子都，快五年沒見了吧，過得好快。”鄧林很開心。
“是啊，差不多五年了。”楊明敏說。
“五年你們還在保持聯繫，也是緣分。”曹清俊說。
“嗯是的，鄧林人很好的。”楊明敏想起當年那個為她出頭的瘸子，心裏還是很感激。
“我們去哪里呢，總不能在路邊上站著吧？”田芳說。
“我們去公園玩一下吧。”曹清俊提議。
“他走路……去公園不方便吧？”田芳說。
鄧林表示沒關係，“謝謝你，我早就適應了。”
四個人一起向公園走去。
楊明敏上次去公園是和黃雅莉，如今黃雅莉在哪里？她的初戀……不是因為去公園，見到鄧林，是一位和那段經歷相關的故人，讓她想起來……當年鄧林離開學校後，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了，想不到還有重逢的機會，可是黃雅莉呢，怎麼一下子就完全斷絕了……這不是最難受的，更難受的是，即使有機會見面，她也要保持克制，不能像小時候那樣無所顧慮，那時候真大膽，才十五六歲，就敢親嘴……黃雅莉應該已經工作，可能早有人做媒……她會幸福嗎，她能接受男人嗎……楊明敏心裏的舊傷疤被揭開，儘管竭力克制，眼圈還是紅了。
田芳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抹了下眼睛笑了笑。曹清俊注意到了她的情緒波動，一個男生看到漂亮女孩子，注意力都在她身上。
“怎麼了，想起你們以前的事了，懷念年少時光了？”曹清俊也許是想讓氣氛活躍一點。
“我們以前同班的時候，其實沒有什麼開心的回憶。”鄧林笑笑說。
“都過去了，現在，好人跟好人還是朋友。”田芳說。楊明敏把手從她手裏拿開了，她有點惱火，她一直希望楊明敏能夠喜歡一個男生，但是她不滿意鄧林，即使一個同性戀不得不跟一個男生，那也不能隨便，而她現在流眼淚，很容易讓人誤會，以為她是動感情了。
楊明敏自己也有想到，分隔多年，有機會相約見一面很正常，但是她不清楚鄧林的意圖，她不希望自己的表現讓他產生什麼想法。
像鄧林說的，他們確實沒有什麼回憶可以作為話題，未來是個未知數，沒什麼可說的。曹清俊想去玩一下鬼屋，鄧林是不方便，他邀田芳去，田芳拒絕了，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我們去吃點東西吧。”楊明敏看到賣小吃的，她有點餓了。下車後忙著趕路，只吃了一點餅乾。
四個人坐在小吃攤上點了些小吃，曹清俊要了四瓶飲料，鄧林問起了她的打算。
“我先找找工作，找不到再想別的辦法。”
“怎麼會找不到，現在國企改制，鐵飯碗的都下崗，民營企業辦起來，需要的是有真才實學的人才，拉關係走後門都行不通了，人家企業是要賺錢的，可不會養閒人。”曹清俊說，“現在南方那邊發展得快，那邊的工廠企業更規範，工資又高，我畢業了就打算去南方。”
“我也聽說過。那邊工作好找嗎？”田芳問。
“太好找了，那邊是什麼情況，是工作找人，不是人找工作。你學什麼專業的，你也想過去嗎……”
他們交流了一些專業和地域的發展資訊，之後兩個男生聊了一下電腦和遊戲。楊明敏想問問鄧林有沒有什麼打算，想到他的身體狀況，自然是沒有太多機會的，覺得還是不要多問。曹清俊提議晚上一起到他們家附近去吃飯，楊明敏有事，她還約了蔡大哥和吳大姐，他們說有事要和她談談。她要儘量減少開支，她要把這些事情安排緊湊一點。
和鄧林見面意義不大，僅僅是多年不見，見個面而已，見面之後楊明敏也沒有太多感受，她都有些覺得自己性情涼薄，倒是田芳，她覺得曹清俊見多識廣，提到的一些建議很有價值，楊明敏忽然想到一件事，她覺得自己真是有些涼薄了，這些年她都只關注自己，忽略了田芳。
“你在學校，兩三年了，沒有男生和你……沒有喜歡的男生嗎？”
“沒有。”田芳很乾脆地回答：“我條件不好，窮就罷了，還有個媽，這也罷了，還不漂亮，這三樣但凡有一樣解決了，也許我都會考慮……”
“那就是，還是有人追你，你沒同意？”
“算不上吧，別人也沒有很明白的表示。”
“那這個曹清俊，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麼樣，你多想想你自己吧，該談戀愛了，長這麼漂亮，會有很多人惦記著的……”
她是指鄧林，楊明敏不想聊這個，如果鄧林表白，就用工作理由拒絕，他怎麼想她就沒辦法了。
楊明敏沒有帶田芳一起去，現在還是在過年，蔡大哥一家勢必要留她吃飯，多帶一個人多欠一份情了。蔡大哥白天沒時間，只能約在晚上。兩口子一起來跟她說，應該是件重要的事，八成是關於書店的，楊明敏是把這當做一條後路，她還是想先自己找找工作。
蔡大哥已經在等她了，吳大姐在做飯。
“來了小楊，來來先坐會，你大哥跟你說說，我在熱菜，等會在這吃。”
“太麻煩你了，我一會還要回市區，到我同學那裏……”
“不礙事不礙事，事情當面講，一會就說完了，吃完飯你就走，不耽誤時間。”吳大姐到後面廚房了。
“我晚上還有應酬，大過年的，也是趁這機會跟別人拉拉關係，”蔡大哥說，“叫你來呢，你大姐是很喜歡你，想見見你。你在這裏讀了兩年書，跟我們一家人相處的都不錯，你是個很優秀的人，我就想著，我們現在是沒有精力來做這個書店了，我有事情做，蔡洪亮在上高中，你大姐要照顧他。你以前在這裏管這個店，管得很好，就看你有沒有興趣，你現在的工作，我聽你大姐說，也不是很好，你怎麼考慮的？”
“是不太好，很偏的一個鄉鎮，在那裏也是守店，寫點新聞稿，都是寫大話登報紙的。”楊明敏說，如果書店再給她管，那跟上學時候的條件肯定不能一樣了，她還沒想過要提什麼條件。
“有利有弊，對一個女孩子來說，在單位慢慢做，生活比較穩定，過幾年結婚，一輩子平平安安的。”
“在那個地方沒有前途的。”
“是，你就不該在那種地方埋沒，別的不說，在這省會城市，見識都和那種鄉下不一樣。你有沒有自己去找找工作看看？”
“打算去找的，剛過年……”
“我把我的意思跟你說一下，你聽了，看是考慮做這個書店還是去找工作。我的意思，我們就乾脆把這個書店轉給你了，你直接就當個老闆，你覺得怎麼樣？”
這個誘惑，太大了，剛畢業，就擁有一家書店，當上了老闆……
“這……要多少錢？我沒那麼多錢的。”
“這個，我們考慮過了，你剛從學校出來，應該是沒多少錢的，看你的意思，你考慮好了再細談。還有一個，就是我們給你付工資，我們沒有時間和精力來，還是整個書店都交給你。這比較起來，都是要你全權負責打理，肯定是你自己接過去對你來說划算一些，但是投入就大。”
“您轉給我的話，大約需要多少錢？”
蔡大哥站起來，從書櫃的一個抽屜裏拿出來幾個本子，“這幾個本子，你之前都看過的，有的還是你記的，你看得到，這幾年一年不如一年，就是你在這裏的時候，上漲了一些，我覺得你來做，肯定能做好的。”
楊明敏拿過本子翻看，她確實都知道。
“全部的書，新的舊的都有，我估算了一下，大約值一兩千，跟你算一千五，書櫃是那時候我們自己打的，都是些邊角木料，現在也舊了，我們要也沒有用，就不算你錢了。這店面是我們親戚家的，我們租的很便宜，你接手後我來跟他講，租金還是按我們租的這個價，大概三千，每年會有個遞增，幅度不大，一年漲個一百來塊錢。你看看，這個是書的進出記錄，這個是房租收據。”
楊明敏的腦子飛快地轉，五千，就可以擁有一家書店，現在的學生買電腦，一臺電腦要一萬左右，她開家書店，是可以有日常收益的，這個錢花得值，經營方面，她覺得自己肯定行的，去年吳大姐進的貨都是她幫著選的。
然後就是錢的問題，她那一學期賣磁帶攢下了差不多兩千，她有些後悔那時候停下來了，她看重的學業對她現在並沒有什麼助益，她學到的哲學社會學知識，目前也不能起到明顯的作用，她只能向家裏開口。
爸爸不知道能不能拿出來，找大哥二哥湊一下，錢應該不是問題，問題是她怎麼跟家裏說，家裏會不會同意，尤其是爸爸，他不會理解她放棄穩定的工作選擇有風險的生意，再說，她畢業後還沒賺錢，就要家裏拿出這麼大一筆開資，也說不過去。
吳大姐來叫吃飯了。
“這個，我要跟家裏商量一下，我拿不出這麼多錢來，要跟家裏……”
“我明白，這個肯定要跟家裏商量的，你有這想法，可以慢慢再想辦法。你要有個心理準備，我們親戚也想過接手的，他也是看了我們這幾本賬目，覺得做不好。那年你管店的時候開的那家，去年關門了，不過去年又開了一家。總是有風險的，我是相信你才希望你接手，要不不會跟你說，你沒能力，硬塞給你，那是害你。你接下來，也是幫我們，能夠回一點資金。”
“這我懂的。”
“你們吃飯吧，我也要走了，到了飯點了，你考慮好了後，儘快給我們答復，我們要在蔡洪亮學校那裏租房，現在過年期間，房子好租。”
“好的，您先去忙，我主要是錢，錢落實的話問題就不大了。”
“你好好幹，你還年輕，這個書店，對你這一輩子來說，可能也是一個過渡，渡好了，後面會順利很多的。”
“好謝謝您。”
“你們吃飯吧。”蔡大哥走了。
楊明敏滿腦子都是這件事，跟吳大姐吃飯的時候都心不在焉，吳大姐問她在單位的事情，有沒有考慮談朋友，楊明敏也是有些回避這些話題，吳大姐說不要著急，這麼漂亮，可不能著急，更不能在鄉下找，楊明敏支吾著搪塞過去。
這可能確實是個好機會，如果去找工作，在找到工作之前她馬上就面臨租房的問題，付掉房租她就沒錢吃飯了，接下書店的話，書店裏可以住，可以做飯，這些問題就都可以解決了。關於經營方面，她一直都有想法的，費舊書全部低價賣掉，現在電腦興起，街邊上都是賣光碟的，她知道要往哪些方面去做。
但是，蔡大哥吳大姐是普通初中文化，他們能開書店，自己上了大專，好歹也算是個大學生，來做店面生意，又有點不甘心。
她要儘快決定，她在田芳那裏還是住田芳寢室，有個女生在外面租房子了，床位空下來，她們把田芳媽媽撿來的被褥鋪上就可以睡了，但這不是長久之計，時間久了不要說學校，田芳同宿舍的室友也要不滿了。
田芳去上課後，楊明敏出去買來各種報紙，見到的報紙就買來，帶到田芳媽媽住的小屋子那裏去看，看來看去看不出什麼名堂，她又出去，除了報紙，雜誌也買來，就看經濟發展，新生行業，以及招聘資訊。事實上，作為一名大學生，她在社會上擇業的選擇也不多，歷史學系，專科，這兩點就讓她失去了很多機會，這時候她知道了參加自考拿本科學歷不是沒有用的了。有一些有經驗和技術要求，她是沒有的。
中午田芳回來，她騎自行車往返花不了多少時間，她把楊明敏買來的報紙雜誌重新看一遍。
“這個，辦公室文員，你打電話去應聘一下。”
“我都不知道文員是幹什麼的，秘書嗎，抄抄檔倒倒茶？”
“要求會電腦，會處理文檔。”
對，會操作電腦的要求又讓她失去了一些機會。剩下的，幾乎就沒有什麼好工作了。
“你不管這些，打個電話去應聘一下，就當是漲漲經驗。”田芳說。
楊明敏拿過來看一下，是一家科技文化藝術公司，“這種公司是幹嘛的？”
“誰知道，現在各種各樣的公司多得很，你不管，你去應聘一下。”
“會不會就是個皮包公司？”
“誰知道，”
楊明敏還是聽了田芳的建議，出去打了個電話約了面試，吃過午飯，她坐公車去了。
從那家公司出來，楊明敏笑了，就是一家廣告公司，噴繪就是科技，圖案是藝術，文案就是文化了。底薪五百，有業務提成，楊明敏聽半天搞清楚了，就是讓她到各種店面鋪面去問人家要不要做廣告牌，她沒興趣，估計人家也不太想要她，文文弱弱的，說話聲都不大，哪是個跑業務的料。
既然出來了，她還是多看了看，街上有店鋪門口貼著招聘的，本著給自己漲經驗長見識的心態，招文員之類的她就進去問問，還是那樣，本科，電腦，把她給擋住了，打字複印的都要會電腦。
回去後她跟田芳大致講了一下這半天的收穫，田芳跟她呵呵笑了一陣子，兩個人做飯吃。
吃完飯，田芳拿了一疊錢給她：
“你把那個書店接下來吧，我有三千。我考慮過了，你的學歷你的專業都不是很硬的，出去工作，也就是打個工，還被別人挑三揀四的。去那樣的小門面，小公司上班，工資不高，還朝不保夕，又學不到東西，還不如自己接下那個書店慢慢做，你以前上學的時候都做的那麼好，現在畢業了，專心去做，肯定能做得更好。”
田芳說的有道理，可是錢，楊明敏說：“你的錢我不能要，你好不容易有這點錢，你還沒畢業，你畢業後也是要找工作，租房子，如果去外地還要路費，我不能要你的……”
“你給我米，給我肉，你把你賺的第一筆錢，一次是十塊，一次是兩百，都給我，我跟你客氣了沒有，我收下了沒有？這些錢，本來也是你帶著我賺的，沒有你，我哪來這些錢？”
田芳的錢，即使借來，加上她自己的錢也剛剛夠，她還要一些錢來進新書，進CD和光碟，還是要向家裏要一部分，那不如都向家裏要，省得兩處欠人情。
“我先跟家裏說說吧，你還是把錢先留著，家裏湊不夠我再向你借。”
田芳張了張嘴，沒有再說什麼了。
楊明敏考慮了很久怎麼跟家裏說，她打電話跟爸爸說了半天，爸爸只是“嗯，嗯，哦”，最後問了句：“你是要錢是吧？要多少？”楊明敏愣了一下，她搜腸刮肚準備的說詞，既要把事情說清楚，又不能讓爸爸覺得她太冒失，誰知道只需要一句“爸爸，我要錢”就行了。
楊福昌給她寄來了四千，稍有結餘，可以不用田芳的錢了。時間就是金錢，她去跟蔡大哥簽了合同，算清了房租水電賬目，吳大姐把廚房裏的鍋碗瓢盆都送給她用，蔡大哥騎三輪車來搬他們自己的東西，忽然想到，
“三輪車你會不會騎？騎很簡單的，你要不要，你用得著的。”
其實不大用得著，蔡大哥他們也就去進書的時候用用，楊明敏留下啦還沒地方放。
“放我們那裏，平常也用不著，你要用的時候去我們家騎。”吳大姐說。
現在，楊明敏就是老闆了。她和田芳一起把破舊的書賣廢品處理掉，把所有的書分了一個類，過時的，沒什麼名氣的書擺到門口半價處理，把書架用砂紙打磨一遍，刷上白色的油漆，床上的墊子褥子田芳給她拿來了，成色還不錯。打電話給家裏告訴了他們新的地址和電話，等油漆幹的時候，她去市區，再次去找以前賣磁帶的老闆。
現在，那家書店門口擺放的是CD，跟磁帶一樣，打了口子。
“老闆，買CD。”楊明敏向裏面喊道。
裏面一個人轉過頭了，不是原來的老闆，楊明敏有些失落。
“我不是這裏的老闆，老闆去廁所了，你等會。”
那還好，楊明敏蹲下來看看那些CD，她還要買書，還要買一些遊戲、軟體和電影的光碟，夠得她挑的。不一會，有個聲音問：
“是你要買CD嗎？”
楊明敏扭頭一看，她的心仿佛被擊中了一樣，一個亮麗的女人，面龐白皙，紅唇楚楚動人……
“你想要什麼？”
“我……我……看看……我找老闆……”
“老向？他是我老公，他有點事，你要什麼跟我說是一樣的。”
楊明敏收回心來，人家是兩口子，人家有老公的，她嘲笑自己，不知道在想什麼，簡直是個，好色之徒……不過，這女人真的，好有女人味……
“我以前常找他拿磁帶，拿書，現在我自己開店了，以後要常來進貨了。”
“這麼厲害，你不上學了嗎？”
“我大專，兩年制的，畢業了。”
“哦，厲害厲害，你看吧，這些隨便拿，裏面還有的。”女人說。
楊明敏知道裏面還有，她到裏面去看過，不知道有沒有什麼變化。
“我看看。”
“你跟我來。”
女人帶她走進後面的小隔間，聞著女人身上的香，楊明敏禁不住有些走神。到了裏面，兩個人處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楊明敏禁不住心神蕩漾……
“你看看，多的是，你那裏好銷嗎？”
“啊，我是，剛開始，我以前是幫別人做的，現在是，把書店轉給我了。”
“現在書店的零售不好做的。”
“嗯，有一點。”
“你說話好好聽，聲音細細柔柔的。”女人說，“長得也好看，運氣不會差的。”
“謝謝。”楊明敏臉紅了。別人是已婚婦女。別人是正常人。哪像自己，一個可笑的同性戀。
“你看著拿吧，能拿多少拿多少，反正都是廢品。”女人說著，把住楊明敏的肩把她撥開一點，向外走去。
楊明敏差點靠近她懷裏。老闆的老婆呢，想什麼呢。
認真做事，想辦法賺錢，不能想些有的沒的破事。
“那個，你們這裏，光碟那些有嗎，電影遊戲之類的？”
“你要那些啊？你去電子市場，那裏便宜的。書市這邊很多都是從那裏拿來的，要貴一點。”
“好的，謝謝了。”
她只見到這位老闆娘一次，後來跟向大哥一起合作的時候，知道她是教師，偶爾放假才來一下。
她會挑書，電腦方面的書，理論方面的關於未來科技方向的書，實用方面就是具體軟體和系統的操作教程，另一家書店裏只有一些盜版光碟，她這裏相關的書已經擺了滿滿一書架。答錄機磁帶已經淘汰了，她買了一只影碟機，田芳帶她去廢品收購站買回來一臺二手電視，準備的差不多的時候，錢也差不多花完了。
開學後，楊明敏的書店正式開業了，她在門上貼了張紙，寫上“開學新書九五折”幾個字，中午和晚上的時候打開影碟機，播放著音樂。學生們一個假期沒見，出來吃飯聚餐的比較多，被音樂和書吸引的比較少。
吳大姐和蔡洪亮在一個週末來看她了，他們從附近路過。
“你還是行一些，煥然一新了，你會挑書，進的書都是學生需要的，你肯定能做好的。”
楊明敏感謝吳大姐的誇獎，實際情況不是很好：“謝謝吳姐，但願能做好吧。還要謝謝你和蔡大哥，讓我有這個機會。”
“不謝不謝，吃住都還好吧？”
“挺好的。”
“你進的這些書，都挺好的，”蔡洪亮翻著書看。
“你有喜歡的嗎，挑幾本我送你。”
“哪能送，你剛開業，來照顧你生意差不多。蔡洪亮，挑幾本，給小楊付錢。”
楊明敏拗不過，送了他一張她覺得很好聽的CD。
不久之後她收到大哥的匯款，大哥給了她四千。過了幾天，二哥也給她寄來了兩千。她現在是不需要這麼多錢了，目前可能遇到的問題是，如果生意持續這樣不溫不火的，她下個月生活費會不夠了。她把錢存起來，打算回去的時候還給他們。
漫長的三月，沒有冬天那樣冷，但冬裝還脫不掉，一個人坐在店裏面看書聽音樂，冷得都打哆嗦了。隔壁服裝店的老闆娘常坐在門口和她聊天，少不了要問到她的戀愛狀況，她回答說男朋友在外省上大學。還有一家面館的服務員小妹，面館裏沒活的時候常到她這裏來看書聊天，日子這樣不鹹不淡地過著。
四月的時候天氣真的轉暖了，即使颳風下雨天，也只需要穿單外套，天晴的時候，學校裏的學生一群一群的出來逛，一個週末傍晚，書店裏擠滿了人，蹲在門口買盜版光碟的就好幾個，買完走了又來幾個。楊明敏幫他們找書，試CD，收錢，陡然一下子忙了起來。晚上關門後，楊明敏開心地數著錢，心裏罵自己小財迷，又把錢數一遍。
接下來一段時間，每天下午吃完晚飯，楊明敏都要這樣忙碌一陣子，抽屜裏的錢眼看著多起來了，架子上的書變少了，電腦系統操作的書不太好賣，有個學生跟她說系統操作很簡單，不需要專門買書學，編程才難。楊明敏自己把書看了一下，她還沒有電腦，不過她已經學會怎麼操作了。盜版光碟賣得很快，玩遊戲的一下買四五張，玩一段時間又來買新的。他們是在上學？那麼貴的電腦買來，就用來玩遊戲了，真是可惜。
一天蔡洪亮風風火火地趕來，跑進店裏，在桌上拿紙寫了幾個字：“你去買這本書，我們學校要用，一下子都賣完了，你去買一批，拿到我們學校門口去賣。”說完就走了。
楊明敏去書市，到好幾個店裏湊了四五十本，沒有回書店，直接去蔡洪亮學校門口擺開。放學的時候，學生一出來就賣完了。
楊明敏沒有停下，當即趕到另一個圖書批發市場，買了上百本，這次她拿不動了，叫了輛計程車幫她送回去，第二天中午，她找旁邊餐館老闆借來買菜的三輪車，趕到那所高中去。
隔幾天，幾位城管突然到她店裏來，說她是賣盜版光碟，把她擺在門口的一箱光碟一箱CD全部拿走，還到裏面去搜，連她自己聽的那些都給拿走了。楊明敏跟著說好話，城管說還要罰款，這次只收繳，下次再抓到就要罰款了。
她去找附近服裝店鞋店餐館的老闆和熟人，打聽還有些什麼部門是可以管到她的，她要怎麼做，根據建議，她辦了一個健康證，買了一只滅火器。
她賣盜版光碟，餐館占道經營，這些確實不對，但因為她是處於這樣一個階層，她站在自己所屬的階層這一邊。有一段時間她沒有再進光碟來賣，但是問的人實在太多了，她還是去拿裏一些回來，藏在桌子下麵，有人問她就拿出來給人挑。有人厚著臉皮問她有沒有黃片，她紅著臉沒好氣地說沒有。她在電子市場逛的時候，有人流裏流氣地問過她要不要黃片，她還傻乎乎問人家什麼是黃片。
天氣逐漸變暖，變熱，大二的學生又面臨畢業了，跟她畢業時候的情況有些不一樣，現在都不包分配，學生早早就自己想辦法找出路，沒有抱怨什麼分配不好，不過臨別時候的吃吃喝喝是要的。
下學期，會有一批新生要來，她要準備一下新生會需要些什麼。剛來的新生還保持著高三時候的學習習慣，他們會比較有學習的積極性，自考，英語，各種專業類的書，文學名著，休閒小說，應該都會有一些銷量的。
忙碌而又，平淡，這大概就是，日常生活的樣子，她已經進入了生活的階段了，這樣的生活，會是一生嗎？
放暑假後，一條街各種店鋪的生意都陷入蕭條，她也閑了下來。她買了點東西去吳大姐家，謝謝蔡洪亮給她提供賣書的資訊。她在街上一家做糕點的那裏買了些蛋糕給田芳媽媽送過去。
田芳談戀愛了，對象是曹清俊。他們平時通信，週末會約了見面，田芳把一些信拿出來給她看，她忽然想到，自己這半年來，跟朋友都疏遠了，田芳談戀愛的事她都不知道，跟鄧林也差不多有半年沒有聯繫，也許是他真的對自己有意思，那次見面自己沒有給他希望，所以他放棄了。
她把曹清俊寫給田芳的信打開來看，她看不下去，她已經很久沒有收到黃雅莉的信了，她應該再也不會收到了。信裏無非是一些甜言蜜語，一些幼稚的幽默風趣。田芳很欣喜，臉上紅撲撲的擋不住的欣喜，楊明敏對信不感興趣，但心裏還是為她高興。
“你們還見面了？那是，約會了？”
“什麼約會呀，就是見見面，一起吃個飯，看看電影什麼的。”
“哈哈，吃飯看電影還不是約會？怎麼樣，到哪一步了？”
“沒有什麼哪一步，拉拉手了。”
“親過嘴沒有？”這方面，楊明敏比她更有經驗，態度也放得開。
田芳扭扭捏捏，點點頭。談戀愛，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可以讓一個從小背負著生活壓力，從來都比同齡人成熟和堅強的女孩子，顯露出女孩子該有的樣子。楊明敏打心底裏替她高興，知道她很想說，於是故意逗她：
“喲，害羞呢？你不是一直都又堅強又能幹的嗎，從沒見過你這羞答答的樣子呢。怎麼樣，什麼感覺？”
“就……不知道，腦子裏都空的。”
“哈，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那麼好的東西，什麼味道都不知道！”
“你才豬八戒呢，不跟你說了，你又不知道……”
“我怎麼不知道？我可是老手了，我十五歲就……呵呵……”
“你那不一樣，你是跟一個女孩子，能怎麼樣。”
“唉，”楊明敏歎口氣：“你還是不懂，和女孩子才美……算了，你不懂。”
“和女孩子能怎麼樣，她又不能抱你，我跟他看電影的時候，他把我一摟，就整個人都靠在他身上，他的手一摸到我胸，就整個身子都軟了……”
“真沒羞，這都說！”
“就要說，你說你跟女孩子，能這樣嗎，她有的，你不都有嗎，我真不明白，你自己有，你還摸跟你一樣的，那樣有感覺嗎，不跟摸自己一樣嗎？”
她可沒摸過……有時候挺後悔，當時還不怎麼懂，還沒想到要摸摸……田芳還是有著糾正她的心，在講自己戀愛故事的時候都還想著。楊明敏呵呵笑了：
“你就別操心我了，我問你，你們有沒有，將來怎麼打算？”
她和黃雅莉是沒有將來的。
“我們打算，畢業後一起到南方去找工作，那裏工資高，他有電腦，可以看到很多東西，那些遊戲光碟裏的，有些程式都是南方的軟體公司開發的。那裏應該有很多好工作。我家的情況，他也知道了，我們打算一起去，攢些錢了就回來結婚……”
“想得真遠，都要結婚了？”
“那可不，我可不像你，你談戀愛，就是談個戀愛，又不能結婚，你沒想過結婚吧，兩個女的也不能結婚吧，你說你那是不是沒有責任感？家庭，兒女，都沒有，你活著圖個什麼，就圖女孩子好看，你就要愛女孩子？”
“我現在沒有，沒有人……”
“以後呢，你不還是在想著找個女的，不結婚，不要孩子，不成家，就圖你自己開心？”
楊明敏有些煩了，她總是在想著要改變她，糾正她，治療她。
“阿姨呢，她還是每天都在外面？”她是知道田芳媽媽白天一般見不到人的。
“嗯。”
“如果你去南方，她……怎麼辦？”
“就扔在這裏。城市裏什麼都多，到鄉下撿廢品都撿不到什麼。我帶著她走，也不方便，那裏生活成本高，我工作了，大概也沒什麼時間管她。”
“這樣挺好的，她現在就是每天白天自己在外面，也不需要你照顧。”
“就是想到離開她，捨不得，還是有點不放心。”田芳心情沉鬱下來。
“還有一年你才畢業呢，還早呢，想這麼多幹嘛。”
“我們打算，大四實習的時候，就去南方。”
楊明敏大專只有兩年，她不知道有個實習階段。
她跟田芳約了到她書店裏去待幾天，就告辭走了。學校放假了，田芳這裏沒地方住。
她要去書市向老闆那裏再拿一批影碟，暑假生意蕭條，她空閒的時候看看那些片子什麼的。田芳的戀愛，自然讓她受到了影響，和黃雅莉是巧上加巧，是兩個人的緣分，就那麼一兩年……她現在成年了，她還會有愛情嗎，還能再遇到一個，剛好也是同性戀的漂亮女人嗎？她忽然想到，書市那裏遇到的那個女人，她忽然有種感覺，今天去能夠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