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月 05, 2022 11:17 am
唐倩决定忽略掉檯曆上標注的日期，房子的事情有中介代理，物品的處理已經差不多了，她把車開到自己常去維護和保養的地方檢察一下，就準備往車上放東西了。
“又要出遠門啊？”車行的修車師傅問。
唐倩點點頭，她心裏想的是，這次和以前可不一樣，這次不回來了。不過她沒必要說。
車行開在小區附近一個角落裏，和馬路之間有樹遮擋，在馬路上基本上看不見這間店面，兩邊是餐飲和超市，這些店鋪的服務範圍都只限于小區住戶，所以服務周到態度好。
“你上次說的刹車片要換，現在有現成的嗎？”唐倩問，她車用得少，本來不想換的，不過想到這家修理店是可以放心的，不如換掉了。她買的二手車，刹車片和輪胎都有較大的損耗。
“要調貨，你能等嗎？要不你把車放這裏，下午來拿。下午，換好了我給你打電話。”
唐倩看到過車在維修和保養中會被換配件，不過想到自己的車就是輛便宜的二手車，不值得換，要換就換了吧，她說可以，然後盤算著去做點什麽。這時候有電話打來，顧大勛的。
“你忙嗎？今天周末沒上班，我們約了幾個同事，大家一起給你踐行，你看晚上有空沒有？”
“不用吧，他們……周末好不容易休息……”她本想說他們跟她的交往沒有到這種程度。
“沒事，聚餐社交也是周末的活動內容，怎麽樣，就在公司附近，大家來回比較方便。”
唐倩想問有哪些人，想想不必問了，她難道能因爲哪些人來或者不來而决定去或不去嗎？
“太麻煩了。”
“就幾個部門內部的同事，大家同事一場，臨別有個儀式，彼此都是一種紀念。現在人員流動那麽大，往後可能很難見面了，特別是你要到外地去。”
“好的，麻煩大家了。”
“不客氣了，那晚上見。”
這是什麽？她以爲就這樣了，怎麽還有，也好，同事幾年，工作餐在一起吃了不少，節假日偶爾也有同事在一起聚餐，她在最初也參加過幾次，後來拒絕過幾次之後，就沒人再約她了。
奇怪的是，她答應之後，竟然對這次聚餐踐行有些期待和開心，可見人是群居動物，人有社會性。車要下午才取，她在附近逛了逛，買了點吃的，中午睡一覺，要以神采奕奕的姿態參加這次社交活動。
出乎意料，顧大勛帶了自己老婆一起來，還帶了徐杰的一隻紅包給唐倩，這是不必的，她不好意思收，想了想，也沒什麽，道了謝接過來。魏娟很熱情地坐她旁邊，顧大勛的老婆坐在了她的另一邊。李佳華也來了，還有幾個同一個部門共事比較久的同事，朱維沒有來，他有孩子要陪要照顧，可以理解的。
“你藏得够深的，這麽多年，身邊這些人，一點覺察都沒有。”羅靜秋見面就說她了。
“坐坐坐，來我挨著你坐。那個什麽，顧總，不會是AA吧？”魏娟拉她坐下來。
“我約的，自然是我買單，你這小家子氣，真是的。”
“那不會是公款吧？”魏娟仍然多話。
“你就少扯七扯八了，老員工了，看看你們女士們喝點什麽，我們有老胡帶了瓶好酒，都沒開車來呢。”
“好酒啊，咱們也得嘗嘗。唐倩，你可是主角，你可要喝點。”
“我開車來的，不了。”
“代駕，代駕……”
一開場，唐倩就感到不適，臉上笑著，腦子裏轉著，就覺得找不出話來說，聽到的話都是廢話。她是今天的，主角，上菜以後大家共同舉杯祝願了她一下，就各自吃菜聊天了。魏娟想讓唐倩喝點酒，爲了陪她先給自己倒了，唐倩堅持拒絕了。李佳華沒有跟她坐到一起，她想不出跟魏娟說點什麽，即使李佳華坐在她旁邊，她也一樣沒什麽話說。
“我看一下。”魏娟突然拿過徐杰托顧大勛帶給唐倩的紅包。
她要阻止來不及了，這是她的疏忽，她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在接過紅包後沒有立即放進包裏，而是和手機一起放在面前餐桌上，她沒有想到魏娟會這樣做，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不會這樣做吧，她還是太簡單了。
魏娟抽出裏面的鈔票給唐倩看，“嘖嘖，這出手……真大方。”
唐倩看到了，裏面大約五百元，她不知道這算多還是少，也就是個意思，不必計較的，但是在魏娟看來就是小氣了。
魏娟另一邊的同事胡晟也好奇凑過來看到了：“呵，這許總呢，這，真不錯。”
魏娟扯了一把唐倩的胳膊：“你在公司，多少年了？”
“快五年了吧，是不是？”顧大勛向唐倩確認。
唐倩沒有算過這個時間：“差不多。”
“哇，青春呢，倩姐，最好的年華……”李佳華說。
唐倩看看那邊喝酒的幾位，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們這邊。所謂青春，年華，別人才不在乎呢，雖然不是她自己說的，李佳華這話是在說她，她怕別人會覺得自己矯情。
女同事羅靜秋也倒了點酒喝，他們在一起講了個笑話，大家哈哈笑著，氣氛還不錯。唐倩不動聲色把魏娟看過的紅包收進包裏。
“那個唐倩，來，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順風，一切平安！”李俊波沖她說，他在部門也是資深員工，與唐倩合作多年。
他這一起頭，其他同事紛紛舉杯跟唐倩說祝願的話，唐倩不習慣這樣成爲焦點，而且對于別人的祝願，她也沒有什麽好回應的話，就平淡的幾句“謝謝”、“也祝你開心”之類。
“我一直覺得你很神秘的，我跟你共事多年，感覺一點都不瞭解你。”李俊波說。
“哪有哪有，就平平常常一個人。”
“不平常，看起來就不平常。”聶雲說。
“就是，我前些年看著就覺得啊，真是，呵呵，未婚小青年吧，你年齡大了點，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吧，都結婚了，還真是個不好辦的年齡，呵呵呵……”魏娟說：“這下好了，不用替你操心了。”
她說的很輕鬆，但是同事好像都不好意思笑，唐倩自己帶頭笑起來：“哈哈哈，我這種，別人可不好操心，也沒那資源。”
“這些事，女人就是要吃虧一些，那些男的同志，都有專門的酒吧啊，夜場啊，可以在那裏交友，女的就沒有。”羅靜秋說。
“你怎麽知道，你不會去過……”顧大勛說，看得出來有點酒意了。
“我怎麽會去，我聽說的，誰沒有聽說過，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是男同志，要去也是你去。”羅靜秋回應道。
“你也三十好幾了，也還單身，你不會也是……呵呵呵……”帶酒來的胡晟說，他是老員工，年齡也大。
“那又沒什麽，像倩姐那麽漂亮的女人，男人女人都喜歡……”
唐倩沒覺得自己有多討人喜歡，這麽多年在公司，除了剛開始的時候和羅靜秋有過接觸，就沒有再和同事有私下裏的來往，當然也是她一直都，封閉著自己。
“你就這麽……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聶雲問。
唐倩不想聊這些了，好在聶雲聲音小，但是那邊李俊波大聲的來了：“羅靜秋說的沒錯，男的真的好辦一些，女的，可沒那麽容易。”
“哎呀你們瞎操什麽心，唐倩自然有辦法找的，對吧唐倩？”坐旁邊顧大勛的老婆說。
唐倩感覺像在被人偷窺一樣，不對，在展覽一樣，心裏不安可是又要有禮貌，她要怎樣禮貌地回應這些話呢？
“問這些不好吧，又不是男女談戀愛，可以拿來開玩笑起哄……”李佳華說，她聲音也小，沒人注意。
唐倩聽到她說了，轉念一想，既然公開了，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暗戀，暗戀比較多。”
“我多嘴，是好奇，也是關心，像你們這樣的，也是跟男人一樣，看到漂亮女人就，就……”
“哦，不打自招了吧，自己承認了看到漂亮女人就起色心了吧，老李，老胡，老顧，你們都是這樣的人！”顧大勛老婆打斷了李俊波的話，在說到“老顧”的時候格外提高了音調。
“我就知道不該帶家屬的。”胡晟沖著顧大勛說。
“哈哈，老顧今天晚上回去，琳琳姐估計有家法伺候……”
“我真的，是關心，這麽多年了，都覺得不瞭解唐倩，這麽多年了，現在她要走了，感覺是真的關心不够。”李俊波說。
“哎呀，也沒什麽的，現在嘛，社會開放了，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敢說，不敢做，就那麽糊裏糊塗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了。”羅靜秋說。
“就是，倩姐現在，能這樣，挺好的。”李佳華說。
“咱不理他們，唐倩，你是，從來沒有跟男人……談過戀愛？”魏娟說。
“娟姐，那是隱私了，咱們談過幾個男朋友，聊聊無所謂，倩姐不一樣。”羅靜秋說。
“聽起來，你是很瞭解女同……女……”
“拉拉，好吧，你就說拉拉，唐倩，這樣稱呼沒關係吧？”顧大勛老婆打斷了胡晟的話。
“百合也行。”羅靜秋說。
唐倩回答琳琳姐：“沒關係。”
胡晟繼續說著：“拉拉，好，你很瞭解嗎，你有沒有呢？”他是對羅靜秋感興趣。
“瞭解一點，要是倩姐這樣的，我還真說不定……”
“那要是傳出去了，你還怎麽釣寶馬男？”
“談男朋友不一樣談嗎？你說一個男人，是在乎自己老婆多個女朋友呢，還是更在乎她多個男朋友……”
人多的情况下就是這樣，現在的話題一直是跟唐倩的相關的，但是她一直沒說什麽話，有時候她想要作一些說明都沒機會。
“你是小時候，有遇到些什麽事，才不喜歡男的嗎？”顧大勛問，作爲這些同事的直接上司，他說話後大家稍微靜一些了。
“沒有。”唐倩說，這大約是很多人的一種看法吧：“很正常的，很平常的家庭，獨生子女，我們這個年齡，大都是那樣的。”
“那你是怎麽……總有原因吧？”李俊波問。
“沒有。天生的。就跟你從小到大，想都沒想過要跟男的……就是那樣，對男的沒感覺，就對女人……喜歡。”
“所以你是從來沒有男朋友，從來沒有跟男人親近過？”魏娟問。
這算什麽？關于女同性戀的科普？唐倩剛才還想要有機會就他們對她的一些誤解作一些解釋，現在有機會了，她却不想說了。事實上，她有想到自己甜蜜的經歷，而魏娟的問題讓她想到了一些不堪的事情。魏娟似乎對那方面的事更感興趣，說的話比在場的男人更露骨，唐倩沒有回答她。
“我從你身上，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什麽不一樣，你能看出來，比如說啊，有一大群人，你能從裏面找出跟你一樣的，拉拉？”李俊波說。
“我覺得，咱們現在聊的，有點，這把唐倩當什麽了？”琳琳姐說：“你們這些男人，哼！”
“沒關係，其實，聊聊也好，我從來沒公開，這個，也沒什麽。”唐倩說。
“就是，其實真沒什麽的，你瞞著我們這麽久。你說說嘛，免得我們以後遇到了，也不知道，多少可以適當關心一下嘛。”李俊波說。
“也沒什麽，就是，”一時間唐倩也不知道怎麽說：“會比較，拘束，你們男人是怎樣的，會跟男人牽手嗎？”
“哦，難怪！”李佳華好像明白了：“我想起來，我好幾次，跟你走在一起，牽你的手，你都把手拿開了。”
“哈哈，我也想起來，我以前跟她拉拉手，摟摟抱抱的，她總會避開。其實蠻有趣的，那是……你跟她牽手，算是騷擾了，哈哈……”羅靜秋笑道：“女人騷擾女人，很奇怪，可是真是騷擾了！”
大家也都笑了，氣氛融洽，唐倩覺得沒什麽不能說的，大家好奇，跟他們說說也沒關係。
“對，這是有的，一般女生在一起，牽牽手抱一抱什麽的，都很正常，我……們就，不會那樣。”
“學到了！我看今天晚上，魏姐好幾次拉你胳膊，很不自在吧？”李佳華說。
“是。關鍵是，我不喜歡她……”
“哈哈哈……”一群人大笑。
“不不不，不是不喜歡，是，不是那種喜歡……”
“哈哈哈……魏姐，你不是她的菜，離她遠一點，哈哈哈……”
氣氛很熱鬧了。魏娟有些尷尬地笑笑，裝作要換位置：“李佳華，來，你年輕，漂亮，她會喜歡你的，我跟你換位置……”
琳琳姐歪過身子來打了魏娟一下：“你就別鬧了，人家又不是個個都喜歡……”
“像她那樣打她，你也會……”
“那你會像男人一樣，對漂亮女人見一個愛一個嗎？”羅靜秋問。
笑的人都靜下來，等著聽。
又問道這個問題了，唐倩回答說：“漂亮的，會。”
“哈哈哈……”
“這才是真的……跟男人搶女人的……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不知道爲什麽，唐倩發現，自己有些喜歡這樣，被當作中心的感覺。
“不一樣的……有喜歡的也有不喜歡的……”唐倩怕他們把自己跟濫情聯繫起來：“就跟男人看女人一樣吧，漂亮的各有不同，但喜歡的就不一樣……”
“那你可不瞭解男人，他們真的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是個女人他們就愛……”羅靜秋說。
“說的好像你多瞭解男人似的。”聶雲坐羅靜秋旁邊，她聲音小，話也不多，這時候羅靜秋說完她接了一句，但立即就發覺接錯了。
“那可不，她又沒結婚，誰知道談過多少男朋友，肯定比你對男人瞭解得多。”胡晟說。
“瞎說什麽，羅靜秋要放低條件早嫁人了，人家是有要求才沒結婚，可不是什麽人都行的。”琳琳姐說。
這女人，不錯的，能控場，唐倩看一眼顧大勛，他對這樣的老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可是你，一點都不像啊，”聶雲說：“你那麽漂亮，平常打扮，也是很女人味的。”
“是啊，拉拉不應該是，像那些女明星，中性打扮，帥氣，颯，那種感覺嗎？她們有好多女粉絲。”
“對對對，倩姐長髮披肩，還是那種又甜又柔的類型，哦我知道了，你是那種，受？你喜歡的才是攻，帥的那種？”胡晟說
“P，她那叫P，另一種是T……”羅靜秋瞭解比較多。
唐倩等他們說完，“沒有，”她說，很多不瞭解的人喜歡亂說一氣：“我就喜歡女人，越有女人味的越喜歡，越有女人味越有魅力。我自己也是，越有女人味，跟我一樣的人才會越喜歡我。”
“那那些中性打扮的，還有女裏女氣的男人，他們……”
“他們應該是不一樣的，是另外一種群體，不過，拉拉就是，身爲女人喜歡女人，如果喜歡中性化的，异性化的，喜歡的是有男性特徵的，那應該還是异性戀，”
“原來如此，懂了懂了！”
“你有那個，愛人嗎？”李佳華問，大家都靜下來了，等著唐倩回答。
關心也罷好奇也罷，唐倩覺得沒有差別。現在她得考慮怎麽說，說有他們一定要追問是個什麽樣的人，“沒有。”她說。
看得出大家有些失望。
“那以前呢？講一個講一個，拉拉的愛情故事。”羅靜秋嚷嚷道。
“我……我沒有什麽故事，我的……我的經驗不多。”唐倩說，她不想講，她的愛情……那是她珍藏的寶藏，怎麽可能拿出來分享。
“不要勉强人家了，你怎麽會把自己的事隨便講出來，何况她……畢竟跟我們是不太一樣的。”李佳華說。
“那有什麽的，我就不在乎。”羅靜秋繼續說，她臉色紅潤，聲調語氣沒有像胡晟李俊波因爲酒的原因有明顯的變化，但是可以仗著喝了酒執拗一點。
“那你說說，最近的一次戀愛，老不結婚，多久沒談了？”魏娟說。
幾個男人饒有興致地等著幾個女人談論的結果，希望聽到好聽的故事。
“我那不叫戀愛，叫，叫艶遇，沒什麽好講的。”
“那才刺激，講講。”魏娟說。
“這不好，李佳華還沒結婚呢，帶壞人家了。”琳琳姐說。
“她還好吧，我是覺得，帶壞聶雲更有可能，李佳華未婚，有嘗試的機會，聶雲如果心癢癢了，想嘗試一下，那問題可大了，性質可不一樣了。”魏娟喝了酒，大約跟羅靜秋一樣的狀態。
“你才想嘗試呢，你結婚久了，你才癢了。”聶雲不客氣回道。
“好了好了，聽你們扯，讓人家唐倩好好說說吧，你們扯的都是什麽玩意。”羅靜秋說。
唐倩沒料到又回到自己這來：“我那個……你們不會喜歡的，都不太好。”
“你不想說就不說，來咱們有酒的來一口。”顧大勛說。
“一起來一起來。”羅靜秋示意和飲料的女同事也一起舉杯。
喝過之後冷場了一下，琳琳姐說：“菜還多呢，多吃點菜。”
“酒差不多了，我看，要不再叫一瓶？”胡晟看看顧大勛說。一瓶酒幾個人分，他是還沒過癮。
“不要了不要了，要喝你們喝，我不行了，回家一股酒味。”魏娟擺手說：“唐倩也不喝點，她要喝我就喝。”
顧大勛沒有說話，唐倩連忙表示：“你們喝你們喝，我真不喝。”她猜是他老婆在場，他不好做主。
“你老拉唐倩喝酒幹嘛，讓她喝酒不如聽她說個愛情故事呢，我跟你們說，同性戀的愛情，可比普通男女的愛情來得深刻來得動人呢。”羅靜秋說：“顧頭，我看你們幾個男的都不够，再要一個吧，今天氣氛也不錯，沒有互相吹捧，也沒聊什麽房子車子孩子。”
“那再來一瓶，我去叫。”顧大勛說，他說的時候瞥了自己老婆一眼。
“我去我去，我離門近。”李俊波站起來說。
唐倩想他們加酒了，自己的戀愛故事大約是免不了了，可她不想講自己的事。
“來，這酒交給唐倩，你給我們倒，喝酒的兩位女士多少加一點，唐倩給你們倒你們就別拒絕了。”李俊波把酒拿來遞給唐倩。
“那我，娟姐，給你也倒一點了。”唐倩接過酒，可是打不開。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魏娟說。
琳琳姐接過酒瓶幫唐倩打開：“你少廢話，來，唐倩，先給她倒。”
“我真不要了真不喝了……”魏娟手捂著杯子。
琳琳姐隔著唐倩把她手抓住：“別聽她的，來，給她倒。”
“哎呀真不能喝了，哎，哎，哈哈哈……”
“看見沒，哎，唐倩，人家是真想喝呢，你客氣啥！”
唐倩也覺得好笑，她本想少倒一點的，見了魏娟這反應，聽了琳琳姐這話，不客氣給她倒滿了。
“我先給女士倒，羅靜秋，你也再加一點。”唐倩走到羅靜秋旁邊給她倒，倒了大約半杯就把酒瓶抬起了。
羅靜秋伸手按住她的手，她明白了，給她也倒滿了。
“你們怎麽這樣，哎，這樣倒了我們男的又不够喝了，顧大嫂，一會不够我可還要的，你可別掃興。”胡晟不滿意了。
“你想喝就喝，關我什麽事。”
“別說，你們看，兩位美女的手搭在一起，就是好看。”李俊波說。
“就是，我也剛想說呢，我在旁邊看得更真，美上加美的感覺。”羅靜秋旁邊的聶雲說。
“你們啊，這一晚上，圍著唐倩找話題，找消遣，合適嗎？”琳琳姐說。
“我也覺得是。”李佳華說，她在場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比聶雲的存在感還低。
“沒關係沒關係，難得開心，大家開心就好。”唐倩看看李佳華，心裏在盤算著，一會講個什麽樣的故事。今天來的人都是顧大勛約的老同事了，部門相熟的其他人沒有來，不同部門的聶雲反倒來了，可見他是有選擇地約的。
“我真覺得挺好的，聽膩了那些什麽股票經營投資理財，兒子房子車子票子，今天要不是唐倩，要不是顧大嫂在場，你們肯定還要聊女子。”羅靜秋說。
“呵呵呵……”胡晟笑笑。
唐倩倒完了酒，回到位置上。
“我看呐，你好像對她的事很有興趣，你該不會……哈哈哈……”魏娟對羅靜秋說。
“哎，就是，唐倩，你不是看到美女會喜歡嗎，你看她……”
“會。”唐倩說。羅靜秋確實算美女，比較典型的OL，所以是有條件挑挑揀揀到現在都還沒有固定的男朋友，在座的李俊波胡晟跟她都是差不多同齡的，他們都以中年人自居了。她有可能私生活比較隨意，而且有可能不排斥同性，因此唐倩一直注意和她保持距離。所以羅靜秋不是，如果她是，她就該知道這樣保持距離是什麽原因。
“哈哈哈……”
在場的人都拍手大笑：“太好了，你們一會散了去開房，老顧，給她們公費報銷……”
“我在初中的時候，初三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女生。”唐倩說。無論羅靜秋是什麽狀態，唐倩不需要談戀愛。工作中遇到的美女，尤其要保持距離。
“初中？你開竅可够早的。”魏娟說。
“你就別打岔了，等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故事來了。”羅靜秋說。
聶雲拍拍手：“好期待！”
“她是一個農村長大的女孩，初三的時候才轉學到市裏面。那個時候，那個年齡的學生，有情竇初開的，因爲中考的壓力，加上畢竟年齡還小，很多人都只是在心裏想想……”
“你就不只在心裏想想，公然表白了……”魏娟又插嘴了。
好幾個人看向魏娟，魏娟吐吐舌頭，給自己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我也不懂。不管自己什麽樣，全社會都是男人和女人配……那種認識，身邊有女同學會聊到男生，我就是對男生沒有一點感覺，沒有一點想法，我以爲是自己還不懂，還不想那方面的，事。
“見到那個女生，我看到第一眼就覺得，你們都有過初戀的，就是那種，怦然心動，從未有過的感覺，我就常常看她。她有很多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她在農村長大，可能還做過農活，所以皮膚黑一點，相對來說，同班城市裏長大的女生也有比她黑的。嗯，她算不上黑，那只是我的第一印象。她不太合群，有很多女生嫌她鄉下來的，不跟她在一起玩。我也沒有，我的原因……不一樣，而是相反，我怕，我不好意思接近她，看到她就會心跳加快，看不見她就總想看到她，上課的時候還好，下課了，就會到處找她的踪迹，發現她在操場上走，就會也走過去，裝作和她相遇，悄悄看她一眼。你們跟男生，你們跟女生，是不是也這樣的？”
“你就別問了，管他們呢，你講你的。”羅靜秋說。
“你好有感染力，一開始就把人給吸引住了……”聶雲說。
“對對對，感覺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個時候……”李俊波說。
“哪個時候？你還記得？你有過那個時候……”魏娟說。
“好好聽唐倩講了，你們這些……”顧大勛說。
“來來來喝一口，我們唐倩故事好，好下酒……”胡晟說。
大家都舉杯喝酒，氣氛真的很好，所以網上有個說法，沒有什麽事是一頓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飯。唐倩自己是有個人原因，她看看李佳華，覺得同事也是可以交朋友的，畢竟要朝夕相處很久的，久了都會有感情的。
“好了，你好好講吧，別再管咱們這些人什麽感受了。”羅靜秋喝了酒放下杯子說。
“我……我當時其實不懂，因爲女生是不應該喜歡女生的，就是男生，那個年紀也不應該，可我就是好想和她接近，可是又害怕，又害羞，最主要是，沒經驗，不知道該怎麽辦，就這樣子，默默地，偷偷地，看她，連話都沒有跟她說過，直到中考的時候。
“中考的時候，考場在另一所學校，學校爲了統一管理，租了一輛車，把考生都帶到考場附近，住在賓館裏，家就在考場旁邊的學生也是一樣，必須統一住賓館。從學校到考試的學校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在路上老師要文藝委員到車頭帶領大家唱歌活躍氣氛，我坐車上第一排，文藝委員坐她旁邊，文藝委員到前面來領唱，她旁邊的位置就空了。我想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中考以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上不同的學校，有些不上學了，她本來就是轉學過來的，我對她一點都不瞭解，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我裝作要給到前面的文藝委員讓座，鼓起勇氣坐到她旁邊了，呃，其實，我當時沒想那麽多，什麽機會不機會的，我就是想去她旁邊坐，猶豫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坐過去的。
“沒想到她比我更害羞，看著我走過去的時候臉上刷地一下子通紅，我看她那樣子，覺得自己贏了似的，有點得意呢，然後跟著一起唱歌，唱到高興了，我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搖晃……呵呵呵，她那副樣子啊，又驚慌又害羞，臉上從看見去我走過去就一直紅通通的，張著嘴巴跟著一起唱歌，可是嘴裏沒有聲音，呆呆地看著我，像個，呵呵，傻瓜，我也呆住了，看著她的嘴，感覺心跳得……都快崩裂了，血往腦子裏沖，搖頭晃腦地只想親上去……終究還是沒那麽大膽子，可是心裏就有了這麽一股執念，就想親她那嘴……可是又害怕，就一直想，一直想。”唐倩停下來，喝了口飲料，覺得很安靜，她覺得自己讓氣氛冷下來了，問道：“是不是，挺沒意思的？”
“不不，你講的挺好的，比小說還動人，你好好講吧。”琳琳姐說。
“真的感覺，好美。”聶雲說。
“羅靜秋，你交十個男朋友，都沒這麽動人吧？你也交女朋友好了……”
“倩姐講得好好的，老胡你就別胡扯了。”羅靜秋說。
“後來呢？你們在一起了嗎？”李佳華問。
“哈哈哈，小孩子，就關心結果，我是過來人，告訴你啊，有些事，結果不重要，過程好，你看唐倩講的，多美呢，我都動了少女心了……”魏娟說。
“你還少女……好了好了，唐倩，後來呢？都別打岔了。”李俊波說。
“後來，到考場了，要下車的時候，我有種感覺，就要，失去，結束，我感到很惶恐，在下車的時候，匆匆忙忙跟她說了句：‘考試完了到我家去玩。’可是中考結束了，我就沒見過她了，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我後來上了高中，不知道她去了哪所學校，她是轉學來的，跟原來初中的同學都不熟，沒人知道她的消息，那時候沒網絡，沒電話，都靠地址，寫信聯繫，我上高中的時候，有想過要去初中學校去問，學校肯定有她的資料，有她的地址的，可是沒有理由，也許，細想想，一個女生，到學校打聽另一個女生的通信地址，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可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動機，不純，我對她，不是友情，是想親她的那種，自己就覺得不正當，而且，我以爲這不正常，因爲，女生不該對女生那樣的。”
“就這樣了？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了？真的就結束了？”見唐倩又停了下來，羅靜秋問道。
“見過。我大學的時候，回家過年……”
“不不，你高中呢，不要跳過去，高中沒喜歡別人嗎？大學呢？都沒喜歡過別人？”羅靜秋打斷她。
“你這不是聽故事了，是要挖唐倩的全部感情經歷了。”顧大勛說。
“我說，真不錯，我們這種男人，中年了，普普通通，要不是今天跟唐倩在這，哪能聽到這麽好的故事，唐倩，你就好好講講，我敬你一杯。”胡晟沖她舉杯說。
“你不想說就別說了，”琳琳姐拉過唐倩的手說，這次唐倩沒有收回手，“雖然我也想聽，真像老胡說的，我們都是正常……普通，普通，過日子，沒有你這樣的經歷的，感覺又純真又美好。”
“你說吧，我想，你也沒跟人說過吧。”李佳華說，她向唐倩打聽過，但是唐倩沒有跟她講。
“高中，沒有，我覺得那樣，不正常，呵呵，琳琳姐說的沒關係，跟大部分人不一樣，就是不正常，我自己那時候也是這樣以爲的，喜歡女生是不正常的，是不對的，可是對男生，對了，我高中的時候有過一個男朋友，不過，其實，也算不上，就是一種，朦朦朧朧的，跟我常常盯著那位女生看一樣，那個男生常常盯著我看，大約他在要好的男同學裏說過什麽，後來就有同學在玩鬧的時候起哄，拿他跟我說笑話，開玩笑，我也沒怎麽樣，只是沒有澄清，我想跟一個男生有，戀愛，是對的，所以也沒有跟那些同學否認，可是，我對他，真的沒有感覺，就拿眼神來說吧，他盯著我看的時候，因爲我有看過那位女生的眼睛，對比起來，差距太大了，對這位男生的眼神我基本上沒有感覺，別說心動，連害羞，緊張都沒有，呵呵，我後來想到，這是我在向异性戀道路上作的一次垂死掙扎，唉，沒有掙扎過去呀。
“過了一段時間我就厭煩了，看到他那種，含情脉脉的樣子，我就覺得厭煩，真的是越來越煩，我想你們都有過吧，被自己不喜歡的那樣，我就開始避開了，他發現了，那時候都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接觸，那時候學校家庭都管的嚴，學生裏互有好感的，也就寫寫紙條，直到高三才有約出去在學校附近的小炒館裏一起吃個飯，周末的時候一起看場錄像什麽的。他發現我冷淡了，有時候我會故意吸引他注意，然後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給他看，沒想到，他，呵呵，他誤會了，他以爲他沒拿出行動來，我生氣了，呵呵呵！于是他寫信給我，滿滿兩頁紙的情書，我在課桌裏發現了，我知道他在看著我，我就讓他看著，我從頭到尾看完了，然後揉成一團，走到教室旁邊，扔到垃圾桶裏，當時除了他，還有別人在注意著，他要好的朋友可能知道他給了我情書，他們怕別人把那信撿去看了，那樣他可就丟臉了，他的一個朋友趕緊跑過去從垃圾桶裏把信撿起來，我也沒理會，回座位的時候，我特意繞路到他旁邊，他還在發呆，我凑近他低聲說了句：‘我不喜歡你，別費勁了。’然後回到自己座位，長長舒了一口氣。
“過後我就後悔了，覺得自己過分了，扔他的信，還有說那麽，無情的話，他又沒什麽錯，我留意到他有一兩節課很沮喪，我後悔做事情欠考慮，其實可以找個機會好好拒絕他的，回封信給他也可以，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過了一個中午，下午進教室上課，他就又，用游戲裏的話說，滿血復活了，一如既往，滿含深情，我的……我哭笑不得，厭煩的樣子也讓他看了，話也說得够明白够無情了，他跟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我真是沒辦法了，就任由他那樣吧，我也不煩了，隨他便了，自己不理會他就是了，就這樣一直到高三，臨近高考了，我發現很多高三才打得火熱的男女同學，到了高考臨近的時候都冷下來了，我發現他也是，沒有那樣專門針對我看了，這件事，就算是無疾而終了。
“這位男生長得算帥氣，在班上的表現也算優异，和其他同學比起來，還有畫畫的才能，在我開始對他感到厭煩的時候，我就想過，爲什麽會這樣，他看我的眼神，每一次都在提醒我，又想起那位女同學的目光，嬌羞的樣子，那迷人的嘴唇，那時候又沒有網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我不敢跟任何人說，我在女生中也沒有交很要好的朋友，這倒也好，考上了大學。在大學裏，我知道了同性戀，不是身邊遇到了這樣的人，大學裏，書，知識，接觸的東西多一些了，我知道了有一種人是只喜歡同性的，不是像有些女生在一起打打鬧鬧開玩笑，抱抱親親，是真的喜歡同性，而且只喜歡同性的，我在圖書館專門找這方面的資料看，有限的資料上也能够瞭解，這是正常的，不是病，更不是什麽，變態，我真覺得，豁然開朗，心情愉悅，不過我沒有交女朋友，因爲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的，如果像高中那個男生一樣，喜歡錯了人，那可太丟人了，不只是丟人，我可沒法像那個男生一樣，被拒絕了，還跟沒事人一樣。就是在這種情况下，我又見到那個女生了。
“你們要的後續來了，那年春節，我回家過年，父母上班，我一個人到街上逛逛，到了一所學校附件，在一家書……花店……旁邊的，早點，賣早點的，我看到一個人，那麽眼熟，什麽眼熟，那是我心心念念的，那個女生，我真想沖上去抱住她，可是，她看起來跟以前不一樣了，更漂亮了，我想她應該有人喜歡的，我不知道這幾年她經歷了什麽，就算是在以前，我也不確定她就是……同性戀，我跟她打了招呼，她也認出我來了，說是你呀，你變漂亮了，你們知道嗎，雖然是一句好聽的話，可是她說的一點都不走心，跟應付人似的，我想她應該是大衆取向的，可能已經有男朋友了，甚至已經結婚了，那時候高中畢業就結婚的有的是，我很失落，但又不想離開，呆在那裏，她說你吃面嗎，坐下來吃碗面吧，然後跟店裏的人說姨媽，這是我同學，這碗面不收錢。然後她給我下了一碗面，我也沒主意，她把面給我端來了，我就吃吧，吃的時候，想到自己想了她這麽多年，可是她對我好像，就僅僅是個同學，這是應該的，誰叫我是個同性戀，而人家不是呢，活該吧，就自怨自艾，眼泪都快掉下來，可是又不敢，竭力忍著，就在快忍不住的時候，聽見她的聲音：‘你說要我去你家玩，還算數嗎？’她在爐子那裏收拾那些調料碗呢，也沒看我，我要是不知道自己對她說過那樣的話，我都不知道她是在對我說話，‘不算數啦？’她又說了，我明白了，我騰地一下站起來，我說算數，算數，永遠都算，她又說了，那永遠是什麽時候啊，還是沒看我，她就那樣，看著老老實實的，文文靜靜的，不動聲色的，那麽會撩我，我忍不住了，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說就是現在，現在就去，我家裏沒人……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家裏沒人都說出來了。”
在座的幾位也有笑起來的，笑聲打斷了唐倩的叙述，大家也就趁機說了幾句話。
“你就憋著壞心思唄。”
“畫面太美……”
“要是男女這樣，還真沒覺得什麽，兩個女人，確實美。”
“然後呢然後呢，前方高能，少兒不宜，注意回避，唐倩快發動，開車！”
“她跟她姨媽交代一聲就跟我走了，一路上我一句話都沒說，急著趕回去，上樓梯的時候我就忍不住了，這一路我拉著她的手沒鬆開過，上樓梯的時候拉手不滿足了，我又不敢太過分，抱著她的胳膊，然後開門，進門，關門，‘你知道我多想你嗎。’關上門後我第一句話就跟她說，她說：‘想有什麽用，我們都是女的。’這句話可有意思了，我的腦子飛速轉動著，想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都是女的，那是說不可能，因爲是女的，所以不可能，說明她對我也是有感覺的，想有什麽用，說明她也想我了，我沒別的辦法，什麽可能不可能，什麽都是女的，都不是當時應有的顧慮，我唯有聽從自己的內心，我伸手去抱她，可是很笨拙，不過她會，她伸手摟住我的腰，我們就抱得嚴嚴實實了，我們臉凑在一起，她看看我，埋下眼睛，一會又抬眼看看我，又埋下去，嘴唇翕動著，我忍不住了，親上去了……可是我不會，她會……後來還有好些事，她會撩人，撩得我主動了，然後我又不會，然後她就教我……”唐倩臉上紅撲撲的，沒人說話，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些該說不該說的，臉更紅了，“就這樣吧，你們過癮了吧。”說完埋頭喝飲料。
意外地，響起了一兩聲啪啪的聲音，她抬頭看見是聶雲在鼓掌，隨即大家都鼓起掌來，她沒料到大家會有這樣的反應，臉上更覺得燒得慌。
“真不錯。”身旁的琳琳姐說。
“你繼續講吧，後來呢。”羅靜秋問。
“後來就，不太好了。”
“你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吧，我們都喜歡。”顧大勛說。
“就是，講到這裏，好像我們就只好奇那點事似的。其實你也沒講出來。”胡晟說。
“這……我沒說的，我沒跟人說過。”
“講吧，加油！”
“好吧，我跟她，從初三算起來的話，高中三年都在想她，加上大學，有七八年時間吧，那是我的青春，我覺得很够了，我們兩個最好的青春都有對方，回到學校後我們通信，剛開始寫信，後來她的一封信裏告訴我一個號碼，一個密碼，那是一個社交軟件的賬號，她要我去上網，我信沒看完就跑出學校找了一個網吧，登錄上去，她在，哇，從此以後就膩在一起，剛開始是沒課的時候我去上網，後來覺得不重要的課也去上網，最後所有的課我都去上網，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她在上班，有時候有事就不能理我，次數多了我就生氣了，我逃課來上網跟她說話，可是她只在有空的時候才理我，我心裏不平衡了，開始跟她吵架，她是個，跟她好好說話的時候，她廢話特別多，我要是生氣了，她就不吭聲了，不理我還好，下綫，或者隱身，可氣的是，她不，她還偶爾發個表情過來，表示她在綫，可就是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呵呵，現在想起來，還想打她。放假就好了，放假回家就沒日沒夜跟她在一起，反正兩個女孩子，也沒人懷疑什麽，在我家，到她家，在她親戚的早點鋪裏……說起來，算是緣分吧，命中注定，她其實上的中專，我重新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上班了，她親戚在一所學校附近開早點鋪，她平常也沒空去那裏的，剛好那天周末，她家裏人有事，她一個人懶得做飯，打算去親戚的麵館裏帶點吃的再回去，我家離那所學校不遠也不近，那所學校也不是我上過的學校，一般情况下，逛街散步都不會走到那裏去的，就那麽巧，偏偏那天她去那裏親戚的麵館，我閑著沒事走到那裏。
“在學校我不上課，不自習，挂科，學校給了警告。我跟她說了，她一點都不在乎，說要那破畢業證幹嘛，我又不喜歡那個專業，但是她還是跟我限定了聊天的時間，還要給我錢買電腦，省得我冬天也跑出去上網，有時候在網吧通宵她覺得不安全，我不能要，我也沒向父母要，因爲我的專業不是特別需要電腦，而且我不想從父母那裏……大四開始實習的時候，我找了些賺錢的臨時工，開始攢錢，希望能在畢業的時候，我可以買得起電腦了，但是那時候，她告訴我她要結婚了。
“她把時間挑得很好，在那個寒假，跟我一起愉快地過了一個假期，在臨到要開學，我要去學校的時候，她才跟我說的。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她教我的，我懷疑過，她怎麽會的，是不是有什麽人……跟她那樣做過。我試探著問過她，她說沒有，倒是有人介紹，家裏也在催，但是她沒有，她跟我說，如果她到了必須要找個男人的時候，她會告訴我的，當她跟我說她要結婚的時候，她還說她說話算數，告訴我了。
“那是，幻滅的感覺，覺得這七八年來，都是一場空，跟夢一樣，夢醒來，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是原樣，可那不是夢，有時候我在路上走著走著一身冷汗冒出來，回到家裏，我沒法形容那種心情，我媽見我那樣子，不知道我遇到什麽事，我也不跟他們說，我媽知道她是我好朋友，就給她打電話，問她知不知道我怎麽了，讓她勸慰我，她在電話裏跟我說，她在我上高中的時候，打聽到了我在哪所學校，她知道我高考考了多少分，她知道我去哪裏上的大學，她還知道我選的專業是我媽媽做主的，我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專業，她說沒有見面的那三年她也想了我三年，她說她再見到我的時候就想撲到我身上抱著我，她說跟我在一起的這幾年是她最快樂的，她不喜歡男人，她以後永遠都不會快樂了，所以這幾年是她這輩子最美的，可是這又怎麽樣呢，我們還是只能這樣了，我也要大學畢業了，要參加工作，也要面臨結婚生子的，她說她什麽都不想了，有了這幾年她這輩子都够了，她叫我也不要想了，好好把畢業證拿到，以後好好工作，找個好人……
“我從沒聽過她一口氣說那麽多話，她啊，就會悶悶地調皮，聽著她說話，想著她調皮的樣子，我的心裏跟揪著一樣痛，可是我不敢哭，我怕錯過了她說的話，直到她最後在電話裏哭起來，我才放聲大哭……”
回來後，她發現自己的車位被占了，她想到還有停車位的租金沒有去物業處理。她下車看了看，停在她車位的車上沒有留電話，她打電話到物業，要他們找出占位車主挪車，或者安排一個停車位置。
她的故事，過于美好了，唐倩心想，他們可能會因爲她的故事而有一些認識偏差，因爲這個群體也有出軌，也有背叛，也有欺騙，騙財騙色的都有。不過這樣的一次聚會，算是有了一個了結，這天晚上也是對她這麽多年獨來獨往的一個解釋，儘管臨別時候的這種解釋不是很有必要。很多言語行爲都不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說就說了，做就做了，不必在意。
她的故事肯定會對這些同事有一些影響，不過她僅僅是講個故事，沒有什麽目的，沒有想要他們接受什麽或改變什麽，扭轉別人觀念或看法，這不是她要去做的事，而且現在情况好多了，很多人在談到別人的時候都是寬容理解和接受的，只不過如果是自己的子女或親人的話會有其它的態度，現在的年輕人，他們的境况也好得多了，網上有一對對的拉拉上傳視頻公開秀恩愛，她不喜歡這樣公開自己的私事，她知道這樣做的人，就是在秀，在宣揚，在炫耀，可能也是對自己和其他同伴的一種鼓勵。其實她也想向人炫耀自己有一個優秀的伴侶，想向全世界宣稱她擁有有世界上最寶貴的，寶貝……
現在，她隨時可以出發，回到家中，把所有的房間查看了一遍，車况已經檢查過了，換了刹車片，修車師傅建議她把輪胎也換掉，在師傅提供的新輪胎和二手輪胎之間她選擇了二手的，她覺得自己的破車不值得花太多的錢維護了，但是修車鋪裏沒有現成的二手輪胎，調貨也沒那麽快。她看了看時間，知道自己還睡不著，這個時候不適合聽音樂了，不過她可以往車上開始裝東西，她抱起幾隻收拾好的盒子，出門往車上搬，到了停車場才想起自己的車停到別處了，轉身的時候手上抱著的東西被停車場的管道碰掉了，她蹲下來收拾，發現有一隻盒子裏居然掉出來幾張車票，她以爲她早就扔掉了，因爲這沒必要保留，不管怎樣先裝回盒子裏吧，在往盒子裏裝的時候，她還發現了別的一些她以爲早就扔掉的東西。
“又要出遠門啊？”車行的修車師傅問。
唐倩點點頭，她心裏想的是，這次和以前可不一樣，這次不回來了。不過她沒必要說。
車行開在小區附近一個角落裏，和馬路之間有樹遮擋，在馬路上基本上看不見這間店面，兩邊是餐飲和超市，這些店鋪的服務範圍都只限于小區住戶，所以服務周到態度好。
“你上次說的刹車片要換，現在有現成的嗎？”唐倩問，她車用得少，本來不想換的，不過想到這家修理店是可以放心的，不如換掉了。她買的二手車，刹車片和輪胎都有較大的損耗。
“要調貨，你能等嗎？要不你把車放這裏，下午來拿。下午，換好了我給你打電話。”
唐倩看到過車在維修和保養中會被換配件，不過想到自己的車就是輛便宜的二手車，不值得換，要換就換了吧，她說可以，然後盤算著去做點什麽。這時候有電話打來，顧大勛的。
“你忙嗎？今天周末沒上班，我們約了幾個同事，大家一起給你踐行，你看晚上有空沒有？”
“不用吧，他們……周末好不容易休息……”她本想說他們跟她的交往沒有到這種程度。
“沒事，聚餐社交也是周末的活動內容，怎麽樣，就在公司附近，大家來回比較方便。”
唐倩想問有哪些人，想想不必問了，她難道能因爲哪些人來或者不來而决定去或不去嗎？
“太麻煩了。”
“就幾個部門內部的同事，大家同事一場，臨別有個儀式，彼此都是一種紀念。現在人員流動那麽大，往後可能很難見面了，特別是你要到外地去。”
“好的，麻煩大家了。”
“不客氣了，那晚上見。”
這是什麽？她以爲就這樣了，怎麽還有，也好，同事幾年，工作餐在一起吃了不少，節假日偶爾也有同事在一起聚餐，她在最初也參加過幾次，後來拒絕過幾次之後，就沒人再約她了。
奇怪的是，她答應之後，竟然對這次聚餐踐行有些期待和開心，可見人是群居動物，人有社會性。車要下午才取，她在附近逛了逛，買了點吃的，中午睡一覺，要以神采奕奕的姿態參加這次社交活動。
出乎意料，顧大勛帶了自己老婆一起來，還帶了徐杰的一隻紅包給唐倩，這是不必的，她不好意思收，想了想，也沒什麽，道了謝接過來。魏娟很熱情地坐她旁邊，顧大勛的老婆坐在了她的另一邊。李佳華也來了，還有幾個同一個部門共事比較久的同事，朱維沒有來，他有孩子要陪要照顧，可以理解的。
“你藏得够深的，這麽多年，身邊這些人，一點覺察都沒有。”羅靜秋見面就說她了。
“坐坐坐，來我挨著你坐。那個什麽，顧總，不會是AA吧？”魏娟拉她坐下來。
“我約的，自然是我買單，你這小家子氣，真是的。”
“那不會是公款吧？”魏娟仍然多話。
“你就少扯七扯八了，老員工了，看看你們女士們喝點什麽，我們有老胡帶了瓶好酒，都沒開車來呢。”
“好酒啊，咱們也得嘗嘗。唐倩，你可是主角，你可要喝點。”
“我開車來的，不了。”
“代駕，代駕……”
一開場，唐倩就感到不適，臉上笑著，腦子裏轉著，就覺得找不出話來說，聽到的話都是廢話。她是今天的，主角，上菜以後大家共同舉杯祝願了她一下，就各自吃菜聊天了。魏娟想讓唐倩喝點酒，爲了陪她先給自己倒了，唐倩堅持拒絕了。李佳華沒有跟她坐到一起，她想不出跟魏娟說點什麽，即使李佳華坐在她旁邊，她也一樣沒什麽話說。
“我看一下。”魏娟突然拿過徐杰托顧大勛帶給唐倩的紅包。
她要阻止來不及了，這是她的疏忽，她覺得不好意思所以在接過紅包後沒有立即放進包裏，而是和手機一起放在面前餐桌上，她沒有想到魏娟會這樣做，再大大咧咧的人也不會這樣做吧，她還是太簡單了。
魏娟抽出裏面的鈔票給唐倩看，“嘖嘖，這出手……真大方。”
唐倩看到了，裏面大約五百元，她不知道這算多還是少，也就是個意思，不必計較的，但是在魏娟看來就是小氣了。
魏娟另一邊的同事胡晟也好奇凑過來看到了：“呵，這許總呢，這，真不錯。”
魏娟扯了一把唐倩的胳膊：“你在公司，多少年了？”
“快五年了吧，是不是？”顧大勛向唐倩確認。
唐倩沒有算過這個時間：“差不多。”
“哇，青春呢，倩姐，最好的年華……”李佳華說。
唐倩看看那邊喝酒的幾位，似乎沒有注意到她們這邊。所謂青春，年華，別人才不在乎呢，雖然不是她自己說的，李佳華這話是在說她，她怕別人會覺得自己矯情。
女同事羅靜秋也倒了點酒喝，他們在一起講了個笑話，大家哈哈笑著，氣氛還不錯。唐倩不動聲色把魏娟看過的紅包收進包裏。
“那個唐倩，來，敬你一杯，祝你一路順風，一切平安！”李俊波沖她說，他在部門也是資深員工，與唐倩合作多年。
他這一起頭，其他同事紛紛舉杯跟唐倩說祝願的話，唐倩不習慣這樣成爲焦點，而且對于別人的祝願，她也沒有什麽好回應的話，就平淡的幾句“謝謝”、“也祝你開心”之類。
“我一直覺得你很神秘的，我跟你共事多年，感覺一點都不瞭解你。”李俊波說。
“哪有哪有，就平平常常一個人。”
“不平常，看起來就不平常。”聶雲說。
“就是，我前些年看著就覺得啊，真是，呵呵，未婚小青年吧，你年齡大了點，跟你年齡差不多的吧，都結婚了，還真是個不好辦的年齡，呵呵呵……”魏娟說：“這下好了，不用替你操心了。”
她說的很輕鬆，但是同事好像都不好意思笑，唐倩自己帶頭笑起來：“哈哈哈，我這種，別人可不好操心，也沒那資源。”
“這些事，女人就是要吃虧一些，那些男的同志，都有專門的酒吧啊，夜場啊，可以在那裏交友，女的就沒有。”羅靜秋說。
“你怎麽知道，你不會去過……”顧大勛說，看得出來有點酒意了。
“我怎麽會去，我聽說的，誰沒有聽說過，我就不信你不知道，那是男同志，要去也是你去。”羅靜秋回應道。
“你也三十好幾了，也還單身，你不會也是……呵呵呵……”帶酒來的胡晟說，他是老員工，年齡也大。
“那又沒什麽，像倩姐那麽漂亮的女人，男人女人都喜歡……”
唐倩沒覺得自己有多討人喜歡，這麽多年在公司，除了剛開始的時候和羅靜秋有過接觸，就沒有再和同事有私下裏的來往，當然也是她一直都，封閉著自己。
“你就這麽……你一直都是一個人嗎？”聶雲問。
唐倩不想聊這些了，好在聶雲聲音小，但是那邊李俊波大聲的來了：“羅靜秋說的沒錯，男的真的好辦一些，女的，可沒那麽容易。”
“哎呀你們瞎操什麽心，唐倩自然有辦法找的，對吧唐倩？”坐旁邊顧大勛的老婆說。
唐倩感覺像在被人偷窺一樣，不對，在展覽一樣，心裏不安可是又要有禮貌，她要怎樣禮貌地回應這些話呢？
“問這些不好吧，又不是男女談戀愛，可以拿來開玩笑起哄……”李佳華說，她聲音也小，沒人注意。
唐倩聽到她說了，轉念一想，既然公開了，也沒什麽不好說的。
“暗戀，暗戀比較多。”
“我多嘴，是好奇，也是關心，像你們這樣的，也是跟男人一樣，看到漂亮女人就，就……”
“哦，不打自招了吧，自己承認了看到漂亮女人就起色心了吧，老李，老胡，老顧，你們都是這樣的人！”顧大勛老婆打斷了李俊波的話，在說到“老顧”的時候格外提高了音調。
“我就知道不該帶家屬的。”胡晟沖著顧大勛說。
“哈哈，老顧今天晚上回去，琳琳姐估計有家法伺候……”
“我真的，是關心，這麽多年了，都覺得不瞭解唐倩，這麽多年了，現在她要走了，感覺是真的關心不够。”李俊波說。
“哎呀，也沒什麽的，現在嘛，社會開放了，以前不知道有多少人，不敢說，不敢做，就那麽糊裏糊塗跟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過一輩子了。”羅靜秋說。
“就是，倩姐現在，能這樣，挺好的。”李佳華說。
“咱不理他們，唐倩，你是，從來沒有跟男人……談過戀愛？”魏娟說。
“娟姐，那是隱私了，咱們談過幾個男朋友，聊聊無所謂，倩姐不一樣。”羅靜秋說。
“聽起來，你是很瞭解女同……女……”
“拉拉，好吧，你就說拉拉，唐倩，這樣稱呼沒關係吧？”顧大勛老婆打斷了胡晟的話。
“百合也行。”羅靜秋說。
唐倩回答琳琳姐：“沒關係。”
胡晟繼續說著：“拉拉，好，你很瞭解嗎，你有沒有呢？”他是對羅靜秋感興趣。
“瞭解一點，要是倩姐這樣的，我還真說不定……”
“那要是傳出去了，你還怎麽釣寶馬男？”
“談男朋友不一樣談嗎？你說一個男人，是在乎自己老婆多個女朋友呢，還是更在乎她多個男朋友……”
人多的情况下就是這樣，現在的話題一直是跟唐倩的相關的，但是她一直沒說什麽話，有時候她想要作一些說明都沒機會。
“你是小時候，有遇到些什麽事，才不喜歡男的嗎？”顧大勛問，作爲這些同事的直接上司，他說話後大家稍微靜一些了。
“沒有。”唐倩說，這大約是很多人的一種看法吧：“很正常的，很平常的家庭，獨生子女，我們這個年齡，大都是那樣的。”
“那你是怎麽……總有原因吧？”李俊波問。
“沒有。天生的。就跟你從小到大，想都沒想過要跟男的……就是那樣，對男的沒感覺，就對女人……喜歡。”
“所以你是從來沒有男朋友，從來沒有跟男人親近過？”魏娟問。
這算什麽？關于女同性戀的科普？唐倩剛才還想要有機會就他們對她的一些誤解作一些解釋，現在有機會了，她却不想說了。事實上，她有想到自己甜蜜的經歷，而魏娟的問題讓她想到了一些不堪的事情。魏娟似乎對那方面的事更感興趣，說的話比在場的男人更露骨，唐倩沒有回答她。
“我從你身上，是一點都看不出來有什麽不一樣，你能看出來，比如說啊，有一大群人，你能從裏面找出跟你一樣的，拉拉？”李俊波說。
“我覺得，咱們現在聊的，有點，這把唐倩當什麽了？”琳琳姐說：“你們這些男人，哼！”
“沒關係，其實，聊聊也好，我從來沒公開，這個，也沒什麽。”唐倩說。
“就是，其實真沒什麽的，你瞞著我們這麽久。你說說嘛，免得我們以後遇到了，也不知道，多少可以適當關心一下嘛。”李俊波說。
“也沒什麽，就是，”一時間唐倩也不知道怎麽說：“會比較，拘束，你們男人是怎樣的，會跟男人牽手嗎？”
“哦，難怪！”李佳華好像明白了：“我想起來，我好幾次，跟你走在一起，牽你的手，你都把手拿開了。”
“哈哈，我也想起來，我以前跟她拉拉手，摟摟抱抱的，她總會避開。其實蠻有趣的，那是……你跟她牽手，算是騷擾了，哈哈……”羅靜秋笑道：“女人騷擾女人，很奇怪，可是真是騷擾了！”
大家也都笑了，氣氛融洽，唐倩覺得沒什麽不能說的，大家好奇，跟他們說說也沒關係。
“對，這是有的，一般女生在一起，牽牽手抱一抱什麽的，都很正常，我……們就，不會那樣。”
“學到了！我看今天晚上，魏姐好幾次拉你胳膊，很不自在吧？”李佳華說。
“是。關鍵是，我不喜歡她……”
“哈哈哈……”一群人大笑。
“不不不，不是不喜歡，是，不是那種喜歡……”
“哈哈哈……魏姐，你不是她的菜，離她遠一點，哈哈哈……”
氣氛很熱鬧了。魏娟有些尷尬地笑笑，裝作要換位置：“李佳華，來，你年輕，漂亮，她會喜歡你的，我跟你換位置……”
琳琳姐歪過身子來打了魏娟一下：“你就別鬧了，人家又不是個個都喜歡……”
“像她那樣打她，你也會……”
“那你會像男人一樣，對漂亮女人見一個愛一個嗎？”羅靜秋問。
笑的人都靜下來，等著聽。
又問道這個問題了，唐倩回答說：“漂亮的，會。”
“哈哈哈……”
“這才是真的……跟男人搶女人的……哈哈哈！”
又是一陣大笑。不知道爲什麽，唐倩發現，自己有些喜歡這樣，被當作中心的感覺。
“不一樣的……有喜歡的也有不喜歡的……”唐倩怕他們把自己跟濫情聯繫起來：“就跟男人看女人一樣吧，漂亮的各有不同，但喜歡的就不一樣……”
“那你可不瞭解男人，他們真的是見一個愛一個的，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是個女人他們就愛……”羅靜秋說。
“說的好像你多瞭解男人似的。”聶雲坐羅靜秋旁邊，她聲音小，話也不多，這時候羅靜秋說完她接了一句，但立即就發覺接錯了。
“那可不，她又沒結婚，誰知道談過多少男朋友，肯定比你對男人瞭解得多。”胡晟說。
“瞎說什麽，羅靜秋要放低條件早嫁人了，人家是有要求才沒結婚，可不是什麽人都行的。”琳琳姐說。
這女人，不錯的，能控場，唐倩看一眼顧大勛，他對這樣的老婆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可是你，一點都不像啊，”聶雲說：“你那麽漂亮，平常打扮，也是很女人味的。”
“是啊，拉拉不應該是，像那些女明星，中性打扮，帥氣，颯，那種感覺嗎？她們有好多女粉絲。”
“對對對，倩姐長髮披肩，還是那種又甜又柔的類型，哦我知道了，你是那種，受？你喜歡的才是攻，帥的那種？”胡晟說
“P，她那叫P，另一種是T……”羅靜秋瞭解比較多。
唐倩等他們說完，“沒有，”她說，很多不瞭解的人喜歡亂說一氣：“我就喜歡女人，越有女人味的越喜歡，越有女人味越有魅力。我自己也是，越有女人味，跟我一樣的人才會越喜歡我。”
“那那些中性打扮的，還有女裏女氣的男人，他們……”
“他們應該是不一樣的，是另外一種群體，不過，拉拉就是，身爲女人喜歡女人，如果喜歡中性化的，异性化的，喜歡的是有男性特徵的，那應該還是异性戀，”
“原來如此，懂了懂了！”
“你有那個，愛人嗎？”李佳華問，大家都靜下來了，等著唐倩回答。
關心也罷好奇也罷，唐倩覺得沒有差別。現在她得考慮怎麽說，說有他們一定要追問是個什麽樣的人，“沒有。”她說。
看得出大家有些失望。
“那以前呢？講一個講一個，拉拉的愛情故事。”羅靜秋嚷嚷道。
“我……我沒有什麽故事，我的……我的經驗不多。”唐倩說，她不想講，她的愛情……那是她珍藏的寶藏，怎麽可能拿出來分享。
“不要勉强人家了，你怎麽會把自己的事隨便講出來，何况她……畢竟跟我們是不太一樣的。”李佳華說。
“那有什麽的，我就不在乎。”羅靜秋繼續說，她臉色紅潤，聲調語氣沒有像胡晟李俊波因爲酒的原因有明顯的變化，但是可以仗著喝了酒執拗一點。
“那你說說，最近的一次戀愛，老不結婚，多久沒談了？”魏娟說。
幾個男人饒有興致地等著幾個女人談論的結果，希望聽到好聽的故事。
“我那不叫戀愛，叫，叫艶遇，沒什麽好講的。”
“那才刺激，講講。”魏娟說。
“這不好，李佳華還沒結婚呢，帶壞人家了。”琳琳姐說。
“她還好吧，我是覺得，帶壞聶雲更有可能，李佳華未婚，有嘗試的機會，聶雲如果心癢癢了，想嘗試一下，那問題可大了，性質可不一樣了。”魏娟喝了酒，大約跟羅靜秋一樣的狀態。
“你才想嘗試呢，你結婚久了，你才癢了。”聶雲不客氣回道。
“好了好了，聽你們扯，讓人家唐倩好好說說吧，你們扯的都是什麽玩意。”羅靜秋說。
唐倩沒料到又回到自己這來：“我那個……你們不會喜歡的，都不太好。”
“你不想說就不說，來咱們有酒的來一口。”顧大勛說。
“一起來一起來。”羅靜秋示意和飲料的女同事也一起舉杯。
喝過之後冷場了一下，琳琳姐說：“菜還多呢，多吃點菜。”
“酒差不多了，我看，要不再叫一瓶？”胡晟看看顧大勛說。一瓶酒幾個人分，他是還沒過癮。
“不要了不要了，要喝你們喝，我不行了，回家一股酒味。”魏娟擺手說：“唐倩也不喝點，她要喝我就喝。”
顧大勛沒有說話，唐倩連忙表示：“你們喝你們喝，我真不喝。”她猜是他老婆在場，他不好做主。
“你老拉唐倩喝酒幹嘛，讓她喝酒不如聽她說個愛情故事呢，我跟你們說，同性戀的愛情，可比普通男女的愛情來得深刻來得動人呢。”羅靜秋說：“顧頭，我看你們幾個男的都不够，再要一個吧，今天氣氛也不錯，沒有互相吹捧，也沒聊什麽房子車子孩子。”
“那再來一瓶，我去叫。”顧大勛說，他說的時候瞥了自己老婆一眼。
“我去我去，我離門近。”李俊波站起來說。
唐倩想他們加酒了，自己的戀愛故事大約是免不了了，可她不想講自己的事。
“來，這酒交給唐倩，你給我們倒，喝酒的兩位女士多少加一點，唐倩給你們倒你們就別拒絕了。”李俊波把酒拿來遞給唐倩。
“那我，娟姐，給你也倒一點了。”唐倩接過酒，可是打不開。
“我不要了我不要了……”魏娟說。
琳琳姐接過酒瓶幫唐倩打開：“你少廢話，來，唐倩，先給她倒。”
“我真不要了真不喝了……”魏娟手捂著杯子。
琳琳姐隔著唐倩把她手抓住：“別聽她的，來，給她倒。”
“哎呀真不能喝了，哎，哎，哈哈哈……”
“看見沒，哎，唐倩，人家是真想喝呢，你客氣啥！”
唐倩也覺得好笑，她本想少倒一點的，見了魏娟這反應，聽了琳琳姐這話，不客氣給她倒滿了。
“我先給女士倒，羅靜秋，你也再加一點。”唐倩走到羅靜秋旁邊給她倒，倒了大約半杯就把酒瓶抬起了。
羅靜秋伸手按住她的手，她明白了，給她也倒滿了。
“你們怎麽這樣，哎，這樣倒了我們男的又不够喝了，顧大嫂，一會不够我可還要的，你可別掃興。”胡晟不滿意了。
“你想喝就喝，關我什麽事。”
“別說，你們看，兩位美女的手搭在一起，就是好看。”李俊波說。
“就是，我也剛想說呢，我在旁邊看得更真，美上加美的感覺。”羅靜秋旁邊的聶雲說。
“你們啊，這一晚上，圍著唐倩找話題，找消遣，合適嗎？”琳琳姐說。
“我也覺得是。”李佳華說，她在場幾乎沒有什麽存在感，比聶雲的存在感還低。
“沒關係沒關係，難得開心，大家開心就好。”唐倩看看李佳華，心裏在盤算著，一會講個什麽樣的故事。今天來的人都是顧大勛約的老同事了，部門相熟的其他人沒有來，不同部門的聶雲反倒來了，可見他是有選擇地約的。
“我真覺得挺好的，聽膩了那些什麽股票經營投資理財，兒子房子車子票子，今天要不是唐倩，要不是顧大嫂在場，你們肯定還要聊女子。”羅靜秋說。
“呵呵呵……”胡晟笑笑。
唐倩倒完了酒，回到位置上。
“我看呐，你好像對她的事很有興趣，你該不會……哈哈哈……”魏娟對羅靜秋說。
“哎，就是，唐倩，你不是看到美女會喜歡嗎，你看她……”
“會。”唐倩說。羅靜秋確實算美女，比較典型的OL，所以是有條件挑挑揀揀到現在都還沒有固定的男朋友，在座的李俊波胡晟跟她都是差不多同齡的，他們都以中年人自居了。她有可能私生活比較隨意，而且有可能不排斥同性，因此唐倩一直注意和她保持距離。所以羅靜秋不是，如果她是，她就該知道這樣保持距離是什麽原因。
“哈哈哈……”
在場的人都拍手大笑：“太好了，你們一會散了去開房，老顧，給她們公費報銷……”
“我在初中的時候，初三的時候，喜歡過一個女生。”唐倩說。無論羅靜秋是什麽狀態，唐倩不需要談戀愛。工作中遇到的美女，尤其要保持距離。
“初中？你開竅可够早的。”魏娟說。
“你就別打岔了，等了一個晚上，好不容易故事來了。”羅靜秋說。
聶雲拍拍手：“好期待！”
“她是一個農村長大的女孩，初三的時候才轉學到市裏面。那個時候，那個年齡的學生，有情竇初開的，因爲中考的壓力，加上畢竟年齡還小，很多人都只是在心裏想想……”
“你就不只在心裏想想，公然表白了……”魏娟又插嘴了。
好幾個人看向魏娟，魏娟吐吐舌頭，給自己做了個閉嘴的動作。
“我也不懂。不管自己什麽樣，全社會都是男人和女人配……那種認識，身邊有女同學會聊到男生，我就是對男生沒有一點感覺，沒有一點想法，我以爲是自己還不懂，還不想那方面的，事。
“見到那個女生，我看到第一眼就覺得，你們都有過初戀的，就是那種，怦然心動，從未有過的感覺，我就常常看她。她有很多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她在農村長大，可能還做過農活，所以皮膚黑一點，相對來說，同班城市裏長大的女生也有比她黑的。嗯，她算不上黑，那只是我的第一印象。她不太合群，有很多女生嫌她鄉下來的，不跟她在一起玩。我也沒有，我的原因……不一樣，而是相反，我怕，我不好意思接近她，看到她就會心跳加快，看不見她就總想看到她，上課的時候還好，下課了，就會到處找她的踪迹，發現她在操場上走，就會也走過去，裝作和她相遇，悄悄看她一眼。你們跟男生，你們跟女生，是不是也這樣的？”
“你就別問了，管他們呢，你講你的。”羅靜秋說。
“你好有感染力，一開始就把人給吸引住了……”聶雲說。
“對對對，感覺一下子就回到了那個時候……”李俊波說。
“哪個時候？你還記得？你有過那個時候……”魏娟說。
“好好聽唐倩講了，你們這些……”顧大勛說。
“來來來喝一口，我們唐倩故事好，好下酒……”胡晟說。
大家都舉杯喝酒，氣氛真的很好，所以網上有個說法，沒有什麽事是一頓飯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兩頓飯。唐倩自己是有個人原因，她看看李佳華，覺得同事也是可以交朋友的，畢竟要朝夕相處很久的，久了都會有感情的。
“好了，你好好講吧，別再管咱們這些人什麽感受了。”羅靜秋喝了酒放下杯子說。
“我……我當時其實不懂，因爲女生是不應該喜歡女生的，就是男生，那個年紀也不應該，可我就是好想和她接近，可是又害怕，又害羞，最主要是，沒經驗，不知道該怎麽辦，就這樣子，默默地，偷偷地，看她，連話都沒有跟她說過，直到中考的時候。
“中考的時候，考場在另一所學校，學校爲了統一管理，租了一輛車，把考生都帶到考場附近，住在賓館裏，家就在考場旁邊的學生也是一樣，必須統一住賓館。從學校到考試的學校有半個小時的路程，在路上老師要文藝委員到車頭帶領大家唱歌活躍氣氛，我坐車上第一排，文藝委員坐她旁邊，文藝委員到前面來領唱，她旁邊的位置就空了。我想這是個難得的機會，可能是唯一的機會，中考以後大家就各奔東西了，上不同的學校，有些不上學了，她本來就是轉學過來的，我對她一點都不瞭解，這可能是最後的機會，我裝作要給到前面的文藝委員讓座，鼓起勇氣坐到她旁邊了，呃，其實，我當時沒想那麽多，什麽機會不機會的，我就是想去她旁邊坐，猶豫了好一會，才鼓起勇氣坐過去的。
“沒想到她比我更害羞，看著我走過去的時候臉上刷地一下子通紅，我看她那樣子，覺得自己贏了似的，有點得意呢，然後跟著一起唱歌，唱到高興了，我突然抓住她的胳膊搖晃……呵呵呵，她那副樣子啊，又驚慌又害羞，臉上從看見去我走過去就一直紅通通的，張著嘴巴跟著一起唱歌，可是嘴裏沒有聲音，呆呆地看著我，像個，呵呵，傻瓜，我也呆住了，看著她的嘴，感覺心跳得……都快崩裂了，血往腦子裏沖，搖頭晃腦地只想親上去……終究還是沒那麽大膽子，可是心裏就有了這麽一股執念，就想親她那嘴……可是又害怕，就一直想，一直想。”唐倩停下來，喝了口飲料，覺得很安靜，她覺得自己讓氣氛冷下來了，問道：“是不是，挺沒意思的？”
“不不，你講的挺好的，比小說還動人，你好好講吧。”琳琳姐說。
“真的感覺，好美。”聶雲說。
“羅靜秋，你交十個男朋友，都沒這麽動人吧？你也交女朋友好了……”
“倩姐講得好好的，老胡你就別胡扯了。”羅靜秋說。
“後來呢？你們在一起了嗎？”李佳華問。
“哈哈哈，小孩子，就關心結果，我是過來人，告訴你啊，有些事，結果不重要，過程好，你看唐倩講的，多美呢，我都動了少女心了……”魏娟說。
“你還少女……好了好了，唐倩，後來呢？都別打岔了。”李俊波說。
“後來，到考場了，要下車的時候，我有種感覺，就要，失去，結束，我感到很惶恐，在下車的時候，匆匆忙忙跟她說了句：‘考試完了到我家去玩。’可是中考結束了，我就沒見過她了，我都不知道她有沒有聽到。我後來上了高中，不知道她去了哪所學校，她是轉學來的，跟原來初中的同學都不熟，沒人知道她的消息，那時候沒網絡，沒電話，都靠地址，寫信聯繫，我上高中的時候，有想過要去初中學校去問，學校肯定有她的資料，有她的地址的，可是沒有理由，也許，細想想，一個女生，到學校打聽另一個女生的通信地址，也不是多奇怪的事，可是我自己知道，我的動機，不純，我對她，不是友情，是想親她的那種，自己就覺得不正當，而且，我以爲這不正常，因爲，女生不該對女生那樣的。”
“就這樣了？以後，就再也沒見過了？真的就結束了？”見唐倩又停了下來，羅靜秋問道。
“見過。我大學的時候，回家過年……”
“不不，你高中呢，不要跳過去，高中沒喜歡別人嗎？大學呢？都沒喜歡過別人？”羅靜秋打斷她。
“你這不是聽故事了，是要挖唐倩的全部感情經歷了。”顧大勛說。
“我說，真不錯，我們這種男人，中年了，普普通通，要不是今天跟唐倩在這，哪能聽到這麽好的故事，唐倩，你就好好講講，我敬你一杯。”胡晟沖她舉杯說。
“你不想說就別說了，”琳琳姐拉過唐倩的手說，這次唐倩沒有收回手，“雖然我也想聽，真像老胡說的，我們都是正常……普通，普通，過日子，沒有你這樣的經歷的，感覺又純真又美好。”
“你說吧，我想，你也沒跟人說過吧。”李佳華說，她向唐倩打聽過，但是唐倩沒有跟她講。
“高中，沒有，我覺得那樣，不正常，呵呵，琳琳姐說的沒關係，跟大部分人不一樣，就是不正常，我自己那時候也是這樣以爲的，喜歡女生是不正常的，是不對的，可是對男生，對了，我高中的時候有過一個男朋友，不過，其實，也算不上，就是一種，朦朦朧朧的，跟我常常盯著那位女生看一樣，那個男生常常盯著我看，大約他在要好的男同學裏說過什麽，後來就有同學在玩鬧的時候起哄，拿他跟我說笑話，開玩笑，我也沒怎麽樣，只是沒有澄清，我想跟一個男生有，戀愛，是對的，所以也沒有跟那些同學否認，可是，我對他，真的沒有感覺，就拿眼神來說吧，他盯著我看的時候，因爲我有看過那位女生的眼睛，對比起來，差距太大了，對這位男生的眼神我基本上沒有感覺，別說心動，連害羞，緊張都沒有，呵呵，我後來想到，這是我在向异性戀道路上作的一次垂死掙扎，唉，沒有掙扎過去呀。
“過了一段時間我就厭煩了，看到他那種，含情脉脉的樣子，我就覺得厭煩，真的是越來越煩，我想你們都有過吧，被自己不喜歡的那樣，我就開始避開了，他發現了，那時候都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接觸，那時候學校家庭都管的嚴，學生裏互有好感的，也就寫寫紙條，直到高三才有約出去在學校附近的小炒館裏一起吃個飯，周末的時候一起看場錄像什麽的。他發現我冷淡了，有時候我會故意吸引他注意，然後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給他看，沒想到，他，呵呵，他誤會了，他以爲他沒拿出行動來，我生氣了，呵呵呵！于是他寫信給我，滿滿兩頁紙的情書，我在課桌裏發現了，我知道他在看著我，我就讓他看著，我從頭到尾看完了，然後揉成一團，走到教室旁邊，扔到垃圾桶裏，當時除了他，還有別人在注意著，他要好的朋友可能知道他給了我情書，他們怕別人把那信撿去看了，那樣他可就丟臉了，他的一個朋友趕緊跑過去從垃圾桶裏把信撿起來，我也沒理會，回座位的時候，我特意繞路到他旁邊，他還在發呆，我凑近他低聲說了句：‘我不喜歡你，別費勁了。’然後回到自己座位，長長舒了一口氣。
“過後我就後悔了，覺得自己過分了，扔他的信，還有說那麽，無情的話，他又沒什麽錯，我留意到他有一兩節課很沮喪，我後悔做事情欠考慮，其實可以找個機會好好拒絕他的，回封信給他也可以，但是令我沒想到的是，過了一個中午，下午進教室上課，他就又，用游戲裏的話說，滿血復活了，一如既往，滿含深情，我的……我哭笑不得，厭煩的樣子也讓他看了，話也說得够明白够無情了，他跟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我真是沒辦法了，就任由他那樣吧，我也不煩了，隨他便了，自己不理會他就是了，就這樣一直到高三，臨近高考了，我發現很多高三才打得火熱的男女同學，到了高考臨近的時候都冷下來了，我發現他也是，沒有那樣專門針對我看了，這件事，就算是無疾而終了。
“這位男生長得算帥氣，在班上的表現也算優异，和其他同學比起來，還有畫畫的才能，在我開始對他感到厭煩的時候，我就想過，爲什麽會這樣，他看我的眼神，每一次都在提醒我，又想起那位女同學的目光，嬌羞的樣子，那迷人的嘴唇，那時候又沒有網絡，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我不敢跟任何人說，我在女生中也沒有交很要好的朋友，這倒也好，考上了大學。在大學裏，我知道了同性戀，不是身邊遇到了這樣的人，大學裏，書，知識，接觸的東西多一些了，我知道了有一種人是只喜歡同性的，不是像有些女生在一起打打鬧鬧開玩笑，抱抱親親，是真的喜歡同性，而且只喜歡同性的，我在圖書館專門找這方面的資料看，有限的資料上也能够瞭解，這是正常的，不是病，更不是什麽，變態，我真覺得，豁然開朗，心情愉悅，不過我沒有交女朋友，因爲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的，如果像高中那個男生一樣，喜歡錯了人，那可太丟人了，不只是丟人，我可沒法像那個男生一樣，被拒絕了，還跟沒事人一樣。就是在這種情况下，我又見到那個女生了。
“你們要的後續來了，那年春節，我回家過年，父母上班，我一個人到街上逛逛，到了一所學校附件，在一家書……花店……旁邊的，早點，賣早點的，我看到一個人，那麽眼熟，什麽眼熟，那是我心心念念的，那個女生，我真想沖上去抱住她，可是，她看起來跟以前不一樣了，更漂亮了，我想她應該有人喜歡的，我不知道這幾年她經歷了什麽，就算是在以前，我也不確定她就是……同性戀，我跟她打了招呼，她也認出我來了，說是你呀，你變漂亮了，你們知道嗎，雖然是一句好聽的話，可是她說的一點都不走心，跟應付人似的，我想她應該是大衆取向的，可能已經有男朋友了，甚至已經結婚了，那時候高中畢業就結婚的有的是，我很失落，但又不想離開，呆在那裏，她說你吃面嗎，坐下來吃碗面吧，然後跟店裏的人說姨媽，這是我同學，這碗面不收錢。然後她給我下了一碗面，我也沒主意，她把面給我端來了，我就吃吧，吃的時候，想到自己想了她這麽多年，可是她對我好像，就僅僅是個同學，這是應該的，誰叫我是個同性戀，而人家不是呢，活該吧，就自怨自艾，眼泪都快掉下來，可是又不敢，竭力忍著，就在快忍不住的時候，聽見她的聲音：‘你說要我去你家玩，還算數嗎？’她在爐子那裏收拾那些調料碗呢，也沒看我，我要是不知道自己對她說過那樣的話，我都不知道她是在對我說話，‘不算數啦？’她又說了，我明白了，我騰地一下站起來，我說算數，算數，永遠都算，她又說了，那永遠是什麽時候啊，還是沒看我，她就那樣，看著老老實實的，文文靜靜的，不動聲色的，那麽會撩我，我忍不住了，走過去拉著她的手，說就是現在，現在就去，我家裏沒人……呵呵，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家裏沒人都說出來了。”
在座的幾位也有笑起來的，笑聲打斷了唐倩的叙述，大家也就趁機說了幾句話。
“你就憋著壞心思唄。”
“畫面太美……”
“要是男女這樣，還真沒覺得什麽，兩個女人，確實美。”
“然後呢然後呢，前方高能，少兒不宜，注意回避，唐倩快發動，開車！”
“她跟她姨媽交代一聲就跟我走了，一路上我一句話都沒說，急著趕回去，上樓梯的時候我就忍不住了，這一路我拉著她的手沒鬆開過，上樓梯的時候拉手不滿足了，我又不敢太過分，抱著她的胳膊，然後開門，進門，關門，‘你知道我多想你嗎。’關上門後我第一句話就跟她說，她說：‘想有什麽用，我們都是女的。’這句話可有意思了，我的腦子飛速轉動著，想她這話是什麽意思，都是女的，那是說不可能，因爲是女的，所以不可能，說明她對我也是有感覺的，想有什麽用，說明她也想我了，我沒別的辦法，什麽可能不可能，什麽都是女的，都不是當時應有的顧慮，我唯有聽從自己的內心，我伸手去抱她，可是很笨拙，不過她會，她伸手摟住我的腰，我們就抱得嚴嚴實實了，我們臉凑在一起，她看看我，埋下眼睛，一會又抬眼看看我，又埋下去，嘴唇翕動著，我忍不住了，親上去了……可是我不會，她會……後來還有好些事，她會撩人，撩得我主動了，然後我又不會，然後她就教我……”唐倩臉上紅撲撲的，沒人說話，她意識到自己說了些該說不該說的，臉更紅了，“就這樣吧，你們過癮了吧。”說完埋頭喝飲料。
意外地，響起了一兩聲啪啪的聲音，她抬頭看見是聶雲在鼓掌，隨即大家都鼓起掌來，她沒料到大家會有這樣的反應，臉上更覺得燒得慌。
“真不錯。”身旁的琳琳姐說。
“你繼續講吧，後來呢。”羅靜秋問。
“後來就，不太好了。”
“你講一個完整的故事吧，我們都喜歡。”顧大勛說。
“就是，講到這裏，好像我們就只好奇那點事似的。其實你也沒講出來。”胡晟說。
“這……我沒說的，我沒跟人說過。”
“講吧，加油！”
“好吧，我跟她，從初三算起來的話，高中三年都在想她，加上大學，有七八年時間吧，那是我的青春，我覺得很够了，我們兩個最好的青春都有對方，回到學校後我們通信，剛開始寫信，後來她的一封信裏告訴我一個號碼，一個密碼，那是一個社交軟件的賬號，她要我去上網，我信沒看完就跑出學校找了一個網吧，登錄上去，她在，哇，從此以後就膩在一起，剛開始是沒課的時候我去上網，後來覺得不重要的課也去上網，最後所有的課我都去上網，她沒有那麽多時間，她在上班，有時候有事就不能理我，次數多了我就生氣了，我逃課來上網跟她說話，可是她只在有空的時候才理我，我心裏不平衡了，開始跟她吵架，她是個，跟她好好說話的時候，她廢話特別多，我要是生氣了，她就不吭聲了，不理我還好，下綫，或者隱身，可氣的是，她不，她還偶爾發個表情過來，表示她在綫，可就是不理我，不跟我說話，呵呵，現在想起來，還想打她。放假就好了，放假回家就沒日沒夜跟她在一起，反正兩個女孩子，也沒人懷疑什麽，在我家，到她家，在她親戚的早點鋪裏……說起來，算是緣分吧，命中注定，她其實上的中專，我重新遇到她的時候她已經上班了，她親戚在一所學校附近開早點鋪，她平常也沒空去那裏的，剛好那天周末，她家裏人有事，她一個人懶得做飯，打算去親戚的麵館裏帶點吃的再回去，我家離那所學校不遠也不近，那所學校也不是我上過的學校，一般情况下，逛街散步都不會走到那裏去的，就那麽巧，偏偏那天她去那裏親戚的麵館，我閑著沒事走到那裏。
“在學校我不上課，不自習，挂科，學校給了警告。我跟她說了，她一點都不在乎，說要那破畢業證幹嘛，我又不喜歡那個專業，但是她還是跟我限定了聊天的時間，還要給我錢買電腦，省得我冬天也跑出去上網，有時候在網吧通宵她覺得不安全，我不能要，我也沒向父母要，因爲我的專業不是特別需要電腦，而且我不想從父母那裏……大四開始實習的時候，我找了些賺錢的臨時工，開始攢錢，希望能在畢業的時候，我可以買得起電腦了，但是那時候，她告訴我她要結婚了。
“她把時間挑得很好，在那個寒假，跟我一起愉快地過了一個假期，在臨到要開學，我要去學校的時候，她才跟我說的。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事情，都是她教我的，我懷疑過，她怎麽會的，是不是有什麽人……跟她那樣做過。我試探著問過她，她說沒有，倒是有人介紹，家裏也在催，但是她沒有，她跟我說，如果她到了必須要找個男人的時候，她會告訴我的，當她跟我說她要結婚的時候，她還說她說話算數，告訴我了。
“那是，幻滅的感覺，覺得這七八年來，都是一場空，跟夢一樣，夢醒來，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是原樣，可那不是夢，有時候我在路上走著走著一身冷汗冒出來，回到家裏，我沒法形容那種心情，我媽見我那樣子，不知道我遇到什麽事，我也不跟他們說，我媽知道她是我好朋友，就給她打電話，問她知不知道我怎麽了，讓她勸慰我，她在電話裏跟我說，她在我上高中的時候，打聽到了我在哪所學校，她知道我高考考了多少分，她知道我去哪裏上的大學，她還知道我選的專業是我媽媽做主的，我根本就不喜歡那個專業，她說沒有見面的那三年她也想了我三年，她說她再見到我的時候就想撲到我身上抱著我，她說跟我在一起的這幾年是她最快樂的，她不喜歡男人，她以後永遠都不會快樂了，所以這幾年是她這輩子最美的，可是這又怎麽樣呢，我們還是只能這樣了，我也要大學畢業了，要參加工作，也要面臨結婚生子的，她說她什麽都不想了，有了這幾年她這輩子都够了，她叫我也不要想了，好好把畢業證拿到，以後好好工作，找個好人……
“我從沒聽過她一口氣說那麽多話，她啊，就會悶悶地調皮，聽著她說話，想著她調皮的樣子，我的心裏跟揪著一樣痛，可是我不敢哭，我怕錯過了她說的話，直到她最後在電話裏哭起來，我才放聲大哭……”
回來後，她發現自己的車位被占了，她想到還有停車位的租金沒有去物業處理。她下車看了看，停在她車位的車上沒有留電話，她打電話到物業，要他們找出占位車主挪車，或者安排一個停車位置。
她的故事，過于美好了，唐倩心想，他們可能會因爲她的故事而有一些認識偏差，因爲這個群體也有出軌，也有背叛，也有欺騙，騙財騙色的都有。不過這樣的一次聚會，算是有了一個了結，這天晚上也是對她這麽多年獨來獨往的一個解釋，儘管臨別時候的這種解釋不是很有必要。很多言語行爲都不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說就說了，做就做了，不必在意。
她的故事肯定會對這些同事有一些影響，不過她僅僅是講個故事，沒有什麽目的，沒有想要他們接受什麽或改變什麽，扭轉別人觀念或看法，這不是她要去做的事，而且現在情况好多了，很多人在談到別人的時候都是寬容理解和接受的，只不過如果是自己的子女或親人的話會有其它的態度，現在的年輕人，他們的境况也好得多了，網上有一對對的拉拉上傳視頻公開秀恩愛，她不喜歡這樣公開自己的私事，她知道這樣做的人，就是在秀，在宣揚，在炫耀，可能也是對自己和其他同伴的一種鼓勵。其實她也想向人炫耀自己有一個優秀的伴侶，想向全世界宣稱她擁有有世界上最寶貴的，寶貝……
現在，她隨時可以出發，回到家中，把所有的房間查看了一遍，車况已經檢查過了，換了刹車片，修車師傅建議她把輪胎也換掉，在師傅提供的新輪胎和二手輪胎之間她選擇了二手的，她覺得自己的破車不值得花太多的錢維護了，但是修車鋪裏沒有現成的二手輪胎，調貨也沒那麽快。她看了看時間，知道自己還睡不著，這個時候不適合聽音樂了，不過她可以往車上開始裝東西，她抱起幾隻收拾好的盒子，出門往車上搬，到了停車場才想起自己的車停到別處了，轉身的時候手上抱著的東西被停車場的管道碰掉了，她蹲下來收拾，發現有一隻盒子裏居然掉出來幾張車票，她以爲她早就扔掉了，因爲這沒必要保留，不管怎樣先裝回盒子裏吧，在往盒子裏裝的時候，她還發現了別的一些她以爲早就扔掉的東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