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第145章 炸雞是……被炸彈炸過的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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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一直到晚上九點多,細川龍馬才提著好幾個袋子回來。他將袋子放到茶几上,往沙發上一坐,就問妹妹:「孩子們呢?」

細川舞子放下手上的書,先瞪了哥哥一眼,這才沒好氣地回答:「都快十點了,當然是去睡覺了!」

細川龍馬完全無視於妹妹的白眼,笑嘻嘻地說:「舞子,妳猜我今天遇見誰了?」

細川舞子瞥了哥哥一眼,全沒理會的興致,拿起手上的書又看起來。

細川舞子的意思不言可喻:「老娘心情不好,別來惹我!」

不過,細川龍馬還是無視於妹妹發出的信號,繼續說道:「我下午和慶堂叔去見李文龍與何宏明,離開後在延平北路碰到櫻內和他的老婆……就是我那個想造火箭的學弟櫻內博文,妳應該記得的吧?」

櫻內博文?

細川舞子腦海中浮現一個人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恨恨說:「他竟然來了台灣?正好,叫他把我的車賠來!」

細川龍馬聞言詫異回問:「嗯?我記得那時妳不是說不要他賠嗎?」

細川舞子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地說:「那是那個來談賠償的傢伙態度太差,哥,當時你不在場,沒看到那個傢伙多囂張,明明是來道歉賠償的,卻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高傲態度,倒好像是我在求他施捨一樣。哼!宇都宮家很了不起嗎?只不過是伊藤忠家遠得不能再遠的姻親,還真把自己當成貴族,笑死人了……」

當年細川舞子剛考到駕照,立刻開著母親送的小汽車去向哥哥顯擺。剛好那日櫻內博文找細川龍馬去見證他造的火箭發射升空,好熱鬧的細川舞子當然要跟去看看。於是,不幸的悲劇就降臨了。

櫻內博文家裡是開機械製造廠的,大學讀的是文學,卻一心想製造出日本第一具宇宙火箭。為了實現這個夢想,他從中學起就苦讀所有能找到的技術資料,拼命打工存錢好購買所需的材料。進大學後,他結識了幾個志同道合的朋友,又得到幾個金主的支持,好不容易才造出了第一具火箭。為了讓金主們覺得錢沒白花,也為了讓親友們分享榮耀,櫻內博文和他的工作伙伴們可是花了好大的心思,才在千葉縣找到了一處可以當發射場的地方,邀請大家來觀看「開啟日本宇宙探險史的偉大時刻」。

櫻內博文團隊的理想是讓人熱血沸騰的,而他們的火箭發射過程也確實是讓人血脈賁張,甚至是熱淚盈眶。只是,血脈賁張是因為過程實在是太驚險了,熱淚盈眶卻是為了能逃過一劫而激動。

基本上,純就技術面而言,這一具火箭算是很完美了,若真要挑毛病,那就是這具火箭用的是危險性極高的液體燃料。但這也不能怪櫻內博文他們,因為這時代只有美蘇兩大國才有能力造出安全性較高的固體燃料,櫻內博文他們能弄出液體燃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事了。

不過,櫻內博文團隊卻顯然是忽視了火箭發射時會出現的劇烈震動,沒有在發射架上多花點心思。於是,當火箭點火後,發射架立即因承受不住而倒塌,還把尚未脫離的火箭也拖倒了。在眾多圍觀者目瞪口呆間,傾斜倒下的火箭以驚人的速度衝向離人群不遠的臨時停車場,而此時那裡正有三十幾輛汽車和五六輛摩托車。

現在的台灣人很喜歡在過年時放沖天炮,每年過年時總會發生許多因沖天炮而引起的火災。櫻內博文他們造的火箭威力可是比沖天炮大太多了,只見它一路撞開撞翻那些車輛,直到撞上了近千公尺外一座小土山時才轟地爆炸起火。更糟糕的是,被撞翻的車輛油箱中漏出的油也被火箭推進器噴出的火焰點著了,隨之而來的又是一連串的大火與爆炸……

現場的情景猶如幾十年後好萊塢的動作災難大片,所有人在第一時間的發楞後,立即驚慌著四處逃命。眾人狼奔豕突中,也只有幾個大學校園刊物記者與報社記者才敢不要命地拿著相機猛拍。

細川舞子那輛紅色的漂亮小車光榮地成為被火箭撞翻的第一輛車,沒幾分鐘就以火葬的形式結束了它短暫的壽命。事實上,要不是反應靈敏手腳敏捷的鶴田遙在第一時間就做出反應,出腳把武田雅彥和若林俊彌踢出去當盾牌,同時還扯著細川龍馬及細川舞子避了一下,不然細川舞子就會被一塊飛來的汽車板金碎片擊中,搞不好就要和她的愛車一起玩完了。

至於那兩個倒楣的人形盾牌嘛,從小在街頭混飯吃的武田雅彥行動也不慢,只有右耳耳垂被削去了一小塊,但若林俊彌就倒大楣了,肩膀、背部、大腿及屁股插了二十幾塊鐵片玻璃碎片,還差點被去勢,搞到在醫院趴了好幾個禮拜。

最慘的其實還是櫻內博文,雖然還沒到出師未捷身先死的地步,但四濺的有毒液體燃料不僅引起了山林大火,更污染了一大片土地。這是嚴重的公共危險犯罪,千葉縣警察自不可能視若無睹。更何況這些年日本左派激進學生屢屢意圖以暴力推翻日本現有政經體制,這麼大的動靜不可能不引起公安部門關注。

除了要面對檢警及公安部門外,櫻內博文還得面對龐大的賠償費用。且不論那些車輛及受傷的人,單那一大片被燒毀的山林及被有毒燃料污染的土地,就夠櫻內博文賠到天荒地老了。櫻內家的工廠只是一間員工不到十人的小工廠,就算傾家蕩產也無法賠償這筆天價賠款。

但或許是福禍相倚,災難發生時櫻內博文一個下意識的動作,卻使他有了絕處逢生的契機。

契機的關鍵是一個跟著學姐跑來看熱鬧的大一女學生,火箭失事前,這個叫宇都宮麻衣的女孩自來熟地擠到櫻內博文身邊。當停車場上的車輛開始起火爆炸時,面對漫天飛射的玻璃及金屬碎片,櫻內博文下意識地將宇都宮麻衣撲倒,用自己的身體去抵擋激射而來的金屬與玻璃碎片。

英雄的背後都有一頁可歌可泣的血淚史,新鮮出爐的英雄櫻內博文也不例外。他的運氣與若林俊彌差不多,除了背部插滿玻璃及金屬碎片外,左大腿挨的那一片鐵片更差點讓他當了太監。但就因他傷的實在太重,千葉縣檢警不得不讓他先住院療養,不用在法院開庭前先去看守所面壁思過。

更重要的是,櫻內博文英雄救美的舉動擊中了宇都宮麻衣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身為宇都宮家的獨生女,從小就像個公主一樣被呵護,加上人長的漂亮又是網球好手,宇都宮麻衣可是從不給追求者好臉色的。誰知從沒談過戀愛的乖乖女大千金第一次心動就昏了頭,瘋狂倒追看來前途黯淡的櫻內博文。她不僅自掏腰包為櫻內博文請來幾位王牌大律師,還死皮賴臉地要待在醫院照顧櫻內博文。

宇都宮麻衣的狂熱追求把包括櫻內博文在內的所有人都嚇傻了,也在宇都宮家造成超級風暴。宇都宮家不算是什麼大財閥,可宇都宮家不僅有一家不大不小的商社,還擁有許多物產和日本國內其他商社的股票,其財力在日本全國也是能勉強排進前一千名的。更重要的是,麻衣的母親──宇都宮家的當家女主人宇都宮麗子──有個令人敬畏的姻親,那就是站在日本財經金字塔頂端的伊藤忠財閥。有這麼強大的背景與財力,宇都宮家當然不可能讓麻衣和一個莫名其妙的窮小子──還是個惹了滔天大禍的窮小子──談戀愛。

然而,從小乖巧聽話的麻衣卻展現了驚人的逆反心理,把宇都宮家搞的雞飛狗跳。到最後,宇都宮家隱居多年的男主人宇都宮幸男不得不將女兒送去英國,又出面找了櫻內博文及其父親櫻內和夫長談,提出替櫻內博文解決法律糾紛、借錢給櫻內家用以賠償以及為櫻內博文安排工作等條件,交換櫻內博文五年內不與麻衣聯絡。

當時櫻內博文其實對宇都宮麻衣一點興趣也沒有,甚至還有些厭煩麻衣的死纏爛打,所以在內外交逼下也就同意了宇都宮家的條件。但他接下來的日子卻一點也不好過,因為麻衣的媽媽麗子恨死了這個誘拐她女兒的混蛋,在她授意下,櫻內博文雖然一如約定的進了伊藤忠商社工作,卻是一進公司就被丟到蓋亞那去,在中南美惡劣的環境中艱苦生活。

而被送去英國讀書的宇都宮麻衣卻不肯屈服,不斷抗拒母親替她安排的婚事,甚至為此不肯回日本。一直到去年母親逝世,她才回國奔喪。而且,一辦完喪事她就拎著行李箱殺去了蓋亞那。

宇都宮麻衣去的時間很及時,因為那時櫻內博文已經被酷熱潮濕的氣候、無處不在的蚊蟲毒物猛獸以及左派游擊隊搞的快瘋了。在精神與肉體都將崩解之時見到宇都宮麻衣竟然來了,無論先前櫻內博文對宇都宮麻衣多麼不待見,那一刻他的心理防線立即崩潰了。

他們在蓋亞那一間小教堂舉行婚禮,只有兩個櫻內博文的同事到場觀禮。第二天宇都宮麻衣發了封電報給父親告知此事,同時櫻內博文也向公司遞了辭呈,夫妻倆決定去美國打拼。孰料他們才到洛杉磯,宇都宮家派駐美西的主管已等在機場,還帶來宇都宮幸男的電報。電文內容只有兩點──承認女兒的婚禮及催促女兒女婿立即回日本。倒是那個宇都宮家的老臣多透露了一件事──宇都宮家正面臨嚴重的危機。櫻內博文與老婆一合計,反正已經結婚了,那就先回國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麼事吧!

宇都宮家確實面臨了嚴重的危機,這事還和伊藤忠財閥有關。二戰末期宇都宮幸男在關東軍任軍醫,後來和許多關東軍軍士官一起被迫加入中共軍隊成為日籍解放軍,直到一九五四年才被釋放返回日本。當他被中共俘虜時,因畏懼怕中共拿他來威脅宇都宮家以及姻親伊藤忠家,所以他冒用了一個剛逝世的同袍梅田少佐的身份,以致於日本方面一直以為他已戰死。在此情況下,她的妻子麗子為抵抗宇都宮家族人奪產的陰謀,只能引進伊藤忠家的勢力為援手,這一下就埋下了禍根。

宇都宮幸男「死而復生」返回日本後,因先前冒用梅田少佐身份的醜聞,在當時日本政府的要求下只能隱居,仍由妻子麗子出面處理公司事務。等妻子死後,宇都宮幸男才赫然發現,宇都宮家的財產已大多落入妻子娘家親戚手裡。宇都宮幸男真正能掌控的,除了一些房屋地產及商社在美加的分公司外,就只有幾間人家看不上眼的小工廠。

櫻內博文和宇都宮麻衣結婚時,夫妻倆說好了不去想宇都宮家的財產,可是知道了宇都宮家的困境後,卻又是氣到不行。這口氣怎麼也吞不下,最後兩人還是接受了宇都宮幸男的建議,放棄原先計畫,先幫宇都宮幸男把家裡的情勢穩定下來。

宇都宮家的幾家小工廠中,稍微有點競爭力的是一家醫材工廠。宇都宮幸男自己也是醫生,對醫材品質很重視,產品品質絕對不輸給大公司的產品。但宇都宮家的醫材廠規模不大,宇都宮幸男隱居多年也幾乎不與日本醫界往來,致使產品品質雖好,卻打不進中大型醫院,只能賣給偏僻鄉間的小藥房小診所。宇都宮幸男無可奈何下只能將眼光放到國外市場上,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台灣。

宇都宮幸男沒來過台灣,但他在關東軍任職時認識幾個在滿州國行醫的台灣醫生及經商的商人,他覺得或許可尋這些舊關係想辦法,於是就把女兒女婿派來了台灣。然而,櫻內博文與麻衣來了台灣後,才發現宇都宮幸男犯了一個很愚蠢的錯誤,就是他根本沒有那些台灣人的聯絡方法,而且他只知道那些台灣人的日文姓名,這叫女兒女婿哪裡去找人?

這一個多月來,櫻內博文和麻衣一事無成,沮喪得很,本想過幾日就回日本另想辦法,卻不料今日竟然在街上遇見細川龍馬。他鄉遇故知固然令人驚喜,但更驚喜的卻是細川龍馬給了他們一個機會……

細川舞子聽哥哥說完今日與櫻內夫妻相遇的事,卻是皺了皺眉,很不以為然地說:「你就這麼確定他們家的醫材能被羅慧夫接受?好吧,就算他們家出產的醫材品質真的好,可是大愛醫院每年要用那麼多醫材,如果都要從日本進口,成本會不會太高?而且,進口要花外匯,你覺得國民黨會同意嗎?」

說到進口的問題,細川龍馬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有點無奈地回答:「我明天先叫人把櫻內給的樣品送去給羅慧夫,如果羅醫師檢驗後認為品質無虞,我再去找蔣彥士談看看。反正櫻內說了會先贈送我們一萬美元的醫材,現在醫院也還在籌備,會用到醫材的只有陳拱北那個計畫,一萬美元的醫材應該能用上一陣子了。我的想法是,等醫院逐漸設立後,從日本進口幾十萬美元的醫材,然後和宇都宮家商議看能否在台灣合資設廠。如果能引進較新的技術和較好的設備,我想國民黨應該會願意吧……」

細川舞子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表示她不看好哥哥的如意算盤。

這時卻聽細川龍馬話鋒一轉繼續說:「對了,我和櫻內聊到妳的近況,麻衣主動說她可以教阿容打網球……我覺得這是個好建議,怎麼說麻衣也是從小就練習打網球,還曾是國內名列前茅的業餘選手。讓她來教,總比讓阿容自己摸索要強吧?」

「哦?那個女人會這麼好心?真是難得呀……」細川舞子語氣略帶嘲諷地說著,言語間全是對宇都宮麻衣的不屑。不過她轉念一想,又覺得哥哥說的確實沒錯,就嘆了口氣,淡淡說:「算了,雖然我很不喜歡那個總是自以為是的女人,但她的網球確實打的不錯,既然這是她提出的建議,那就拜託她吧!只是,不能只教阿容一個人,必須讓其他孩子也學才行。」

「那是當然的。」細川龍馬點點頭認可妹妹的提議,然後他打了個哈欠,懶懶地說:「事情就這麼定了,我去洗澡了,待會兒還得打個電話給遙呢!對了,明天早上阿言沒其他事吧?我帶他去喝茶。」

「順便把佑實也帶去!」細川舞子邊拿起書來看邊說:「明天貴子的妹妹訂婚,貴子不能去,她拜託我替她走一趟。陽子又得去出版社,本來我是請淑雅過來幫忙的,但淑雅那個人愛遲到又大手大腳的,我有點不放心,還是你順便把佑實帶出去比較好。」

細川龍馬聞言眉頭一蹙,卻還是說好。他倒非對照顧牧山佑實一事有意見,而是想到了江寶蓮對媳婦親生娘家人的態度。不過這情形已經持續了很多年,連謝文堂都無法改變老婆的態度,何況是細川龍馬這個沒血緣的姪子?既然改變不了江寶蓮的態度,細川龍馬也不想在此事上多費精神了。

細川龍馬起身後才走到客廳門口,卻又聽妹妹說:「對了,傍晚時木村打電話來,他說已經和李嘉誠夫婦見過面,雙方達成初步的共識,內容大致依照先前你的命令。木村說他今天晚上就搭飛機去美國,接下來的事若林會接手。和李嘉誠正式簽約後,若林會叫人把合約複本送來台灣。」

細川龍馬楞了楞,才想起李嘉誠的事。先前昏迷多日後甦醒的李嘉誠找上新世界實業,表達希望買回他重傷昏迷時老婆賣給新世界實業的那些物業。若林俊彌不敢答應,把此事推給尚未返港的木村由伸,又報告給在日本的細川龍馬。當時細川龍馬仔細考慮後,指示可以用當初購入價加一成的優惠價格賣回部分物業,但前提條件是雙方就幾個開發計畫進行合作。這件事都過了好多天,細川龍馬幾乎都忘了,沒想到木村由伸還是趕在赴美前完成了任務。

一想到木村由伸,細川龍馬就又想起一件事,趕緊問道:「田島說關山的老婆生病了,是阿言拜託木村去把人送去醫院的……舞子,木村他們還沒找到關山嗎?」

細川舞子聽哥哥問起此事,只覺一股氣直衝腦門,放下書恨恨說:「木村說電視台的人找到關山了,那混蛋住在情婦家,聽到老婆生病了竟然只是哦了一聲就算了……哼!張冰茜是瞎了眼才會嫁給這種混蛋。」

細川龍馬搖搖頭嘆了口氣,卻沒再說什麼。他其實並不關心關山夫妻倆的事,只是聽田島京說謝子言自掏腰包幫小伙伴的媽媽付鉅額醫藥費,這才問起關家的事。現在他只想快點去洗澡,然後打電話給留在日本辛苦工作的老婆。

……………………

一九六八年四月十二日,星期一。

謝子言打了個哈欠,然後用力搖了搖頭趕走上湧的睡意,振作起精神繼續給牧山佑實講小甜甜的故事。

給牧山佑實講故事是件苦差事,因為不僅得用日語說故事,還得應付好奇寶寶層出不窮的古怪問題。更要命的是,他昨晚一直作奇怪的夢,一整晚都沒睡好。

「都是關家慧惹的禍,沒事提什麼梅艷芳、黃秋生,害我在夢裡當了一整晚的導演,還淨拍些莫名其妙的恐怖片……奇怪,怎麼沒夢到關家慧?哼!算她好運,不然我就讓她演那個被剁了做成叉燒包的女人……」謝子言心裡直嘀咕,但他不得不承認,當時他真的被關家慧的話嚇了一大跳。

這個世界很大,人口近三百萬的香港卻很小。之前聽說木村由伸的未婚妻藤原美智子收了兩個叫梅愛芳、梅艷芳的乾女兒時,謝子言就覺得香港是個出門一定會撞到名人的地方。只是謝子言怎麼樣也想不到,木村由伸香港住家新聘的傭人竟有個叫黃秋生的混血兒子。

「從關家慧的話來看,此時沒爹的混血兒黃秋生外貌上應該有點古奇,絕對是不討人喜的那一類,不然相看兩相厭的關家慧、梅艷芳不會一起欺負他。」想到這一點,謝子言就對黃秋生大生好感,覺得可以共組個「被虐者聯盟」。嗯,還得把林博文算在內才行……

謝子言心分二用地又講了一會兒故事,沒定性的牧山佑實就嚷著要吃東西,開始把注意力放到桌上那一盤貢糖上。謝子言暫時不用講故事了,就開始打量阿公那邊的情況。他很想知道阿公他們和張榮發在談什麼,可惜阿公他們坐在茶店最裡面角落那一桌,和其他人都離得遠遠的,從他坐的這裡根本聽不到阿公他們在談什麼。

雖然聽不到,其實謝子言還是能猜到阿公他們應該是在談什麼事。前幾日他才聽田島京不經意間說和中央海運蕭家兄弟間的談判破局了,所以現在阿公他們應該是和張榮發個人進行談判了。謝子言不知道最後的結果會怎樣,但從張榮發堅毅卻拘謹的神情來看,現在的張榮發顯然還沒下定一個人單幹的決心,應該還是很有可能會答應合作的吧……

謝子言盯著張榮發瞧了好一會兒,一收回眼光才發現牧山佑實已經把那一盤貢糖吃完了,還跑到櫃臺前盯著那幾個放貢糖和瓜子的玻璃罐。

細川舞子向來很重視小孩穿著的,牧山佑實人又長的可愛,怎麼看都比現在台灣同齡的女孩討喜。茶店老闆娘笑嘻嘻地用日語問了幾句,竟然就端了一盤貢糖過來,說是請牧山佑實吃的。

謝子言看著喜孜孜吃著貢糖的牧山佑實,只能感嘆人長的可愛就是有好處。不過這傢伙好像吃太多貢糖了,所以他還是好心地提醒:「佑實,妳吃這麼多糖,回去後會吃不下炸雞的。」

「嗯?」牧山佑實聞言一愣,眼睛眨巴了幾下,嘴裡還含著沒咀嚼完的貢糖,語音含糊地說:「沒關係,仁吉哥哥說吃糖的胃和吃東西的胃不同,我現在吃糖,回去還是可以吃你說的那個炸雞。」

牧山佑實的人體知識太強大,讓謝子言只覺得無言以對。他現在終於知道了,牧山家根本就是吃貨家族,看來細川龍馬是收養了三隻小豬。

一說到炸雞,謝子言就想到早上大姑打電話給細川舞子,說是她晚點過來時要借細川舞子家的廚房做炸雞,那時細川舞子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嗯,上次大姑在細川舞子家煮泡麵,竟然沒關瓦斯就離開了,要不是隨後林鳳嬌進廚房發現瓦斯沒關趕緊關上,恐怕真要發生火災了。殷鑑不遠,細川舞子還敢把廚房借給大姑,也算是膽大了。

謝子言自認不是膽大的人,所以他除擔心細川舞子家的廚房會不會被大姑燒了外,還有點擔心大姑做的炸雞口味會不會太奇怪?想到大姑做蛋炒飯時那會加醋加糖又加蔥蒜的詭異習慣,他就下定決心,絕對不第一個試吃,下午得去薩孟武老師家,若吃壞肚子可就慘了。

…………………

謝子言對張榮發狀態的判斷沒錯,快十一點時,談判的幾人笑著握了握手,看來是達成一定的共識了。接下來謝文堂和田島京、陳文雄要請張榮發去吃午飯,那場合會喝酒,不適合小孩在場,所以謝文堂要也在茶店喝茶聊天的郭大誠幫細川龍馬把孩子們帶回去,還說在菲律賓的養女淑玉一家下午會回台灣,囑咐細川龍馬兄妹和郭大誠夫妻六點時回家一起吃飯。

大人們的話謝子言都聽的清清楚楚,他眼睛眨呀眨地在想淑玉阿姑是個怎麼樣的人。依照他前世的記憶,似乎再過個幾年,這個嫁去菲律賓的姑姑就生病死掉了,好像那時家裡沒人去菲律賓參加喪禮。這很正常,因為戒嚴時期的台灣嚴格管制人民出入境,就算申請被核准,審查過程也是動輒五六個月,到菲律賓時墳上的草都能有一尺高了。很多年後謝子言才從他老媽那裡聽到,說民國八十三年時老爸趁年休時和老媽去菲律賓遊玩,順便去掃淑玉阿姑的墓。老媽說那時坤西姑丈也死了,淑玉阿姑的兒子們都移民去了美國,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坤西姑丈的親戚帶她們去掃墓。

一想到淑玉阿姑的事,謝子言就覺得自己的重生真的開始對歷史軌跡產生了一點影響。因為除了淑玉阿姑回來外,據說阿公幾個兄弟姊妹的子女也會有人回台北,參加四月十六的掃墓。那天是農曆三月十九,一九三五年的農曆三月十九發生新竹-台中大地震,阿祖和大伯公就是那天過世的,所以阿公都在那一天掃墓。不過,在謝子言前世的記憶中,好像阿公那些姪子姪女從沒一起去掃墓,甚至也很少聯絡。事實上,還是阿公出殯時他才知道原來家裡還有那麼多親戚。

謝子言還記得,也是阿公出殯那一天,他才知道原來某同學正在狂追的女孩竟是他姑姑輩的親戚。喪禮結束後他立即被那個姑姑抓去拷問,只能乖乖把同學的底細全交代了。然後,他那個花心同學就悲劇了。再接著,因為姑姑全沒想保護消息來源,於是他又得面對花心同學的聲討……

認清楚親戚很重要的,知道親戚會搞出什麼紕漏更重要。所以謝子言早就決定,以後絕對不借廚房給大姑瞎折騰。

不是每個人都能如此睿智的,至少細川舞子就做不到,所以她家的廚房注定今日要遭劫。謝子言不知道廚房的具體慘況,但只要看看周麗萍和林鳳嬌一臉驚嚇過度的表情,還有那一進大門就能聞到的濃濃油煙味,謝子言就猜到災情絕對不輕。

能見微知著的不是只有謝子言,細川龍馬走到客廳門口往內瞥了一眼,立刻轉身推著謝子言的輪椅去了謝子言的書房,邊走還邊嘟嚷:「早叫舞子要裝抽油煙機的……」

謝子言聽了很無言,細川舞子從不在家煎炸食物,那種食物都是圓環的店送過來的。既然基本上廚房裡的工作不會產生油煙,那幹嘛裝吵死人的抽油煙機?

沒多久他們就知道謝淑雅折騰的成果了,幾個大不銹鋼臉盆裝著黃褐色或焦黑色的東西,據謝淑雅說那就是炸雞塊、炸雞翅、炸雞排、炸雞腿和鹽酥雞……

這些「食物」的樣子太詭異,沒見過世面的牧山佑實瞪大著眼睛驚呼:「阿言,這雞肉的樣子好可怕!」

謝子言很無語地看著那堆「食物」,好一會兒才擠出一句:「牧實,炸雞就是被炸彈炸過的雞,炸彈妳知道嗎?就是會蹦地炸開的大鞭炮……」

謝子言全沒想要放低聲音,這下謝淑雅就尷尬了。她看細川龍馬一臉木然的表情,知道這次禍闖的有點大了,只能乾笑著說:「呵呵,其實最後炸的那一鍋很成功的……呵呵,放心啦,我剛剛吃過了,都有熟哦!」

這下細川龍馬更無語了,因為照謝淑雅的話來看,那一鍋成功的炸雞都被吃掉了。

誰吃的?剛剛他看到客廳裡面一大群人,好像大多是謝淑雅那些姊妹淘,所以九成九是被那些以前混太妹的女人吃掉了。至於現在這些長的像煤炭的「食物」嘛,顯然是連那些太妹都不敢吃的實驗失敗品。

「這還真是盛情難卻啊……」細川龍馬心裡嘀咕,但仍只能嘆著氣苦笑著對謝淑雅說:「淑雅,妳們把舞子的房子弄成這樣,舞子看到後一定會大發脾氣的。」

「不會有事啦,我買了兩瓶花露水,噴一噴就好了!」謝淑雅笑嘻嘻地回答,見細川龍馬仍是一副「妳死定了」的表情,眨了眨眼睛有點不解地問:「嗯?龍馬你不知道明星花露水很好用嗎?」

細川龍馬用了好大力氣才克制住翻白眼的衝動,正想勸謝淑雅不要做這種蠢事,卻聽謝淑雅又自顧自地說:「唉呀!差點忘了,阿多仔律師叫人送了一個箱子過來,都是寫英文,我也不知道是做什麼的,我拿過來給你看看。」

說完她轉身就跑出房門,可是沒幾秒鐘就又跑回來,有點苦惱地說:「又忘了,北川雅美打電話來,說要你趕緊找時間去她那邊一趟。」

細川龍馬本想問北川雅美有沒有說是什麼事,話到嘴邊卻忍住了,因為他知道北川雅美八成不會告訴謝淑雅。所以他轉頭問謝子言:「阿言,你知道北川那邊最近在忙什麼嗎?」

謝子言側頭想了想,有點茫然地回答:「那邊應該有好多計畫在忙吧,我這陣子都沒見到北川阿姨。」

科技研究所那邊的研究項目越多越多,聘用的人也越來越多,原先錦西街那棟四層樓透天厝早不夠用,現在研究室都搬到中山北路六段那邊去了。那邊離圓環有一大段距離,所以現在謝子言很少見到科技研究所那邊的人,還真不知道北川雅美最近在忙什麼。

細川龍馬也沒糾葛,只要待會兒打個電話問一下就知道的事,沒必要在這裡盲目猜測。現在他比較有興趣的是尼可拉斯.湯普森律師叫人送來的東西。不過,在拆開這個小紙箱之前,他得先幫謝淑雅收爛攤子。

他看了一眼周麗萍、林鳳嬌和布袋,見他們都是頭低的不能再低,搖搖頭溫聲說:「不關妳們的事,淑雅那種個性是瘋起來誰也擋不住,這點舞子很清楚的。放心吧,我妹妹雖然脾氣不好,卻不是個會遷怒的人,她不會怪妳們的……」

說到這裡,他眼角瞥見謝子言滿臉無奈地正在努力想扒開雞塊焦黑的表層,旁邊的牧山佑實卻是一臉又是嘴饞又是害怕地盯著謝子言的動作。兩個小孩的動作神情讓細川龍馬莞爾,就對三個還一臉擔憂的倒楣鬼說:「我從小就常聽文堂叔說浪費食物會被雷公劈的,妳們三個要有空,就幫忙把這些雞肉處理一下,我看把焦掉的部分剝掉應該就可以吃了吧!好啦,妳們能先幫我拿幾個碗和刀子過來嗎?」

趁三人去拿東西,細川龍馬把紙箱拆開,發現裡面是幾本書、兩個牛皮紙袋和一個信封。他瞄了一眼書本封面,就笑著對謝子言說:「阿言,是你寫的書呢!」

謝子言把一塊剝好的炸雞塊塞給牧山佑實,這才轉頭瞧了瞧那一疊書, 見擺在最上面那本是《A.I.人工智慧》,哦了一聲後就繼續努力處理炸雞。牧山佑實根本是個貪心的吃貨,手上那一塊炸雞都還沒吃完,眼睛已經巴巴地看著其他的炸雞塊。

細川龍馬也沒注意謝子言的反應,他的注意力全在湯普森律師寫的信件上。

信件內容很簡單,上面說出版社依約將近兩個月出版的書各寄了三本過來,還附上了書籍上市後各方的評論;此外就是一大疊專利證書,都是「絕不鬆動螺帽」的專利權證書。

謝子言重生後開始開山寨後,就臉不紅氣不喘地「發明」了絕不鬆動的螺帽,還很無恥地將之命名為Hard Lock。他的想法很實際,這東西每一個售價都不高,但架不住需要用到的地方太多,且需求還是會隨著時間推移以倍數增加。就算一個只賣一美分,但一年賣出個幾千萬個獲利也很驚人了。最重要的是,這玩意兒看似不起眼,卻是高階機械及交通設施的關鍵零件,只要專利權在手,年年都能大賺一筆。

這東西難的是構想創意,製作工藝的難度卻不高。新世紀科技研究所聘了好幾個手藝好的技工,他們跑去大安高工借用那邊的車床,一下午就做了一堆樣品出來。只是後來申請國外專利權時過程有點曲折,因為日本的若林克彥在一九六一年就發明了宣稱永不鬆動的U型螺帽,還取得了各國專利。若林克彥一發現謝子言的「發明」後,當然立即向專利權主管機關提出異議。

不過,事實上若林克彥的U型螺帽還是會鬆動的。在謝子言前世的時空中,若林克彥為了解決這個缺點,才在一九七三年發明Hard Lock。現在若林克彥雖主張Hard Lock侵犯U型螺帽的專利,但除了日本外,其他工業國家的專利權審查機關在歷經一段時間的實測後,還是確認Hard Loc是種創新發明,這才有了這一疊專利權證書。

當初細川龍馬並不重視這項發明,還是北川雅美說這項發明很厲害,他才開始重視起來。北川雅美的個性雖然很糟糕,專業上的能力卻絕對不容小覷。不過,那個女人也說了,這東西很容易仿冒,但要做的好就需要很紮實的工藝,如果大量生產時要維持品質穩定,那就得有一群個性嚴謹古板又有好手藝的技工。現在歐美各國的專利權到手了,他得和田島京商量看怎麼把這東西的利益極大化。
故事不斷在台灣日本香港等地穿梭
歷史也漸漸地產生出變化
代表很多事情將會擁有截然不同的結局
是喜是悲實在是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