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搗毀最後一塊十字碑、燒去畫有神明圖樣的掛軸時,這片陸地上就與「神州」二字割裂再無瓜葛。只是土地仍舊豐饒,河水滔滔奔騰,一切似乎都與舊神統治的時代無異,他便相信掛起自己畫像的那個片刻,自己就是這片土地上新起的神。

  他不再聽信土地隆隆的作響,也不曾在休憩的片刻聽到河川裡氣泡「嗶啵」破裂的聲音。只用一片巨大的牆截斷了河水,也阻隔了所有言語文字,讓一切只剩下那些被允許釋出的「善意」,滾滾的淹過臺階前一片微薄的、紅色鋪著的毯。

  澤被萬民--是他對此的評語,好像他就真的如此強大到可以抵抗深埋在淤泥裡浸水根系的腐朽。

  現在,連空氣裡都是這般普通、無聊的涼。可他還是沒有回頭看一看那條斬首的龍在山脈間咽氣死絕的模樣,像沒有看見自己的命運已經在那些草木扶疏之下纖細成土。

  土地並不是睡去,只是朽了。

  而今他還剩下什麼呢?

  「在眾目睽睽之中,富饒的死去吧。」那個無名的先哲如此預言,「就在不遠了。」

  但正如他的沉默,一切早就在他耳裡和其他人的聲音一起靜音了。在一塊富饒又荒蕪的土地上,能期待開出什麼樣的花呢?切開盡是濃血的花吧,泌流了一地卻還是安靜無聲。

  除了他以外,再沒有任何一個聲音可以撼動空氣。

  現在誰都等著土地的復生和他的死去。

  舊神真的死去了嗎?那個即將瀕死的孩子握著先知的手,哭著也是笑著的失溫,而先知仍然是沉默的。

  直到某天將所有的文字都納入他腰間的小袋前,他都不會開口的。因為他也將他的聲音一併閹割了,而只有找回所有在火中隨著煙冉冉離去的文字,他才能隱晦的開口,唱出一段無詞的歌。

  蛇吞尾,於是週而復始,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