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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是座小小的山村,地處僻壤,村人不多,對外只靠一條緣山公路與城鎮聯繫。居民壯丁大都往外展,只留下老弱婦孺守在自家。樸實的村民如似井底之蛙,許多空穴來風之傳說,他們不但深信不疑,而且還口口相傳,成為通俗傳奇的故事。這些傳奇故事精彩無比,而且還代代流傳不歇。

故鄉除了樹、石、神、鬼被留下傳說之外,蛇鼠狗雞傳說也有不少,隨地抓起就有一大把,說不勝說,聽不勝聽。山村伯公壇下是村人聚聊之地,偌多之蜚長流短,是是非非,絕大多數是從這裡流傳出去的。

伯公壇之面積不大,只有一座五尺寬大人高度之小廟屋。廟屋背後由許多大石頭疊砌而成的座台,圍攏成為坐拱形狀,緊緊的與廟屋連結一起。為了鞏固地基,圍著石台旁邊,栽植著許多櫟樹以便保護廟屋。

這種樹的真正用途我們不清楚,但它的樹蔭廣大呈傘狀,底下可以容納多人在此乘涼。夏天艷陽高照暑氣濃濃之中午,居住在伯公壇附近的大人小孩,大家都會到此午休小憩。聚夥泡茶聊天,象棋捉對廝殺一番,或者在樹下小睡一回,醒來精神舒暢不已。

櫟樹每年春末開花,直到九月花落方休。我們經常摘花编花環花冠,玩起結婚的家家酒遊戲。那年暑假的氣候特別乾燥,平日水漾漾的河壩乾枯見底。溪底的石頭曝露在太陽底下,一顆顆都被炙熱的陽光曬得滾燙發白。

打著赤腳踩上溪石,耳邉彷彿可聽到「滋滋」的燙肉聲音。長度僅僅五、六十尺的過溪石跳路,孩童經過之途中必須踩水降溫兩三次,這才有辦法渡過抵達彼岸。在這種的酷暑天候裡,伯公壇櫟樹底下蔭涼之處,就成為眾家大人與小孩子爭搶的避暑勝地。

不論在石壇上小睡一回,或是在樹下玩捉迷藏,那種享受萬金不換。而大人小孩為爭空位引來之爭執,吵吵鬧鬧,整個夏天裡從未間斷過。

暑假的某個返校日,學生到學校去點名應卯僅只逗留半天。回到家裡剛吃完午餐,碗筷一放便匆匆趕到伯公廟前搶空位。豈知上屋的林家兩兄弟,早已先到且覇住整個的石壇。

為防範他人前來爭擠位置,他們故意「大」字橫臥使他人無法插足其中。接下來村中長老陸續到達,瞧見兩兄弟之蠻橫霸位,遂有人開口嘿聲驅逐。兩兄弟見來人之喝聲宏亮兇狠,迅速翻身謄讓出大部份的空位。

時間約模下午一點出頭,善於說故事的新金伯,手握著招牌芭蕉扇輕搖,瀟灑的出現在伯公廟壇前。熟友紛紛謄位讓坐,以便他坐下開講故事。但見他稍做揖讓之後,遂大馬金刀的坐在空位上。

接著有人倒茶奉上,他悠哉的接過手抿杯喝一小口潤嘴,然後清清喉嚨,傳奇故事便源源不斷的自其口中流洩出來。今天講述的是孫臏與龐涓師兄弟鬩牆的故事,這則故是我首次聽聞,所以特別用心聆聽。

山村無消遣,聽故事就是重要消遣之一。每回新金伯說過的故事,我都會將它深記於腦海。每與同伴一起,這些就成為我的表現素材。有時候我會將新金伯的故事加以改編,同伴們還以為是我的創作呢。

我在山村居留時間不長,上初中之後就北上就讀。不久,我家在江子翠買份水田,於是舉家北遷再也沒回山村,待至小姑過世回去送殯。禮畢之後前去伯公壇探望,石壇青苔滿佈景色大變矣!

參觀完伯公壇之後,趁著微風輕拂我頂著大太陽去苗栗的鶴岡找人。這是我祖先來台之根據地,但我來到此地彷彿是個外人。路不熟人也不熟,一昧問東詢西,人家還以為,我是個闖空們的探路仔咧。

這樣的陌生是必然的,因為從我祖阿太時代,我們這個支脈就已離開這裡。今日回到這裏尋根,乃是基於個人的好奇。此外,我還要在此附近,會見一位素未謀面之網友。一石二鳥之行,省事不少。

豈知我的如意算盤打得精,但是此行卻完全落空了。爲了能趕上出苗栗之公車,我只好怏然離開這一塊,旣覺熟悉而又陌生的老祖宗發祥之地。離開鶴岡走上尖汶公路,我一再的猶豫,到底向內走去上福基的故居看看?還是往外走去苗栗街上探望朋友呢?

真是糟糕!一向做事果決的我,這會兒竟然舉棋不定。莫非是人老腦子不靈光,猶豫不決無法前進?猶豫ㄔ亍還得向前走,於是拿枚十元硬幣放在手背上,將自己的下一步交給它吧。正面「人頭」往內去,反面「拾圓」向外走。

其實,向內走或向外去我都沒有意見,問題是我無法做出決定,所以才會將去路交給它。我將硬幣往下丟,嘿嘿!顯現人頭所以就往內走啦。於是我沿著尖汶公路往內走,首先來到公館鄉停車打尖。

以前新民中學前面有個小公園,一座銅像台座前常留下我的足跡。聽說銅像主角,是一位熱愛讀書的小孩子,抱病上學昏倒於教室,醒來還努力不懈。可惜好學生命不長,畢業前夕遽歸西天。死亡之時猶抱著書本不放,學校感念其好學精神,豎立銅像作為學生仿效之楷模。

那年參與初中考試完畢,我與阿坤還在公園側之水溝裏摸了不少蜆子。回到家已經天黑,被母親狠打一頓,至今印象仍然是那麼的鮮明。想著看著,不知不覺我已來到公館的市區中心。信步走進一家飲食店,點了一碗湯粄條和一盤薑絲炒豬腸。簡簡單單,吃得我滿面油光。走出小吃店再往內走,楓仔坑已然在望。

有段時間裡,我與表哥爲了她的地名,經常兩人爭得面紅耳赤。他說正確該是「蜂仔坑」,理由是這裡駐有養蜂戶。我卻堅持是「楓仔坑」,因為這裏有許多青楓樹。這個爭論,我們找了許多耆老與學者詢問。結果這些前輩專家,也都被這道問題給考倒啦。

我們從小爭到青壯,再自青壯爭論到老。現在表哥作古多年,每每想起爭論之攻防,言猶在耳,可惜至今都未找到答案。過了楓仔坑是枋寮,客語唸法叫「板寮」。猜測從前在這裏,有很多用木板搭建的樟腦寮或香茅寮吧?

反正年代久遠,經過歷史洗刷已經很難查考啦。倒是鄰近的下福基比較容易找出根由。下福基又稱河頭,因為這裏以前是大圳溝出水源頭,所以當地人都稱她叫「河頭」。河頭又稱下福基,有條路直通河岸,岸邊小村就是紅棗故鄉石圍牆。

石圍墻又稱石墻村,這個先民拓墾之先鋒站,因有原民之出草干擾,爲保護墾區與性命,遂於村莊築石牆以維護村人安全,石圍牆之名由此而來。

關帝廟是當地精神信仰中心,每年關爺誕生日,廟前演戲慶祝熱鬧非凡,而廟內的雜煮稀飯,更是令人念念不忘。村內還有一座震災傷亡紀念碑,他是紀念民初大地震之災情狀況,碑文乃陳漢初先生之傑作。

石圍牆有三寶;紫蘇、水芋、與紅棗。這塊河床平原上小村莊,農業興旺,經濟作物之生長年年順暢。早年人口眾多,但工商時代來臨人口外流嚴重。由於紅棗之興起,許多年輕人回流經營。往後情形會如何?那就沒有人可以說個準的。

尖汶公路沿著下福基往內走,轉個大彎就是上福基。上福基又稱「上坪」,她就是我出生的老地方。這裡人口不多卻擁有一座小學校,我是這所學校的畢業生。「福基國民學校」,早年收納福星、石牆、福基、開礦(磺)與出礦、福德諸村之學生。加上後來設立之開礦分校,爲我山村作育英才數目可觀。

我從這所學校畢業之後,在家父決定之下北上就讀初中。離開之後再也沒回來過,自然對他十分懷念。如今重回故鄉,有著濃濃的近鄉情怯之感覺。眼見著故鄉丕變人事全非,遊子心境如似調味瓶打翻,五味雜陳,酸甜苦辣難以分辨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