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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母在世常說:「寧為雜草命,不作當家人」。這句話涵義為何?老實說,當時年紀小小的我完全不知。有趣的是在當年,女性受教育機會少,老祖母出身書香世家。嫁到我家之前,在閨房內早已讀完許多書籍。所以,她能說出這麼哲理之話,在別人眼裡覺得不簡單。可是在我記憶裡,好像很平常一般。

為了明瞭老祖母說話之涵意,我曾向表哥堂姐們詢問,但是她們給我的答案莫衷一是。不過堂姐給我一個雜草說法,我認為比較合理,所以,緊記於心並廣羅佐証,藉以証明她的說法正確。

如同眾所周知,在生物界裏的「繁殖」,是上天賦給有生命的萬物之特權。而「雜草」在生物界中之地位不高,可是它的韌性與生命力,却是許多生物無法與之匹比。君不見,每逢狂風暴雨之後,或者天災地變之剎那,最先恢復健康探頭出來者,總是那些不被看在眼裡的雜草。

長久以來,人類對這種毫不起眼的鄰居,往往懷以好奇、厭惡、畏懼、而又不得不與之的態度和它們妥協相處。其實,這是人類一種潛在性的懦弱基因在作祟。人類往往對那些比自己好的,恨不得讓他立刻銷聲匿跡。

對於比自己差對象,卻又裝做一付胸懷仁義的態度,想在他的面前扯高氣昂一番。而這些表現裏,在在都會讓人覺得有點說不出的尷尬。數量龐大之「咸豐草」,如何得名不得而知,可是它卻與我們常相左右。任你走到偏荒角落裏,都可輕易的看見它的蹤跡。

即使是在都市裏的荒園角落中,也難逃過它們的生根和繁殖。原來它的種子結構十分奇特,一支支的像蝦腳簇生於一起。舉凡動物包括人類行經其身畔,它就會緊緊的夾附於動物皮毛或人類的衣著上。人類或動物走到哪掉落地面,它就在那裡萌芽生長。

它的成長對附近的植物盡量排擠,毫無禮讓對方的存在那個地方的意思。人們聽到它的「鬼針草」或「蝦公夾」的綽號,無不退避三舍。而在一年四季裡,它不斷的成長繁衍,隨時隨地隨它的意思綻放著潔白的小花,迎風招搖毫無遮掩。而花期之繁盛與否?似乎都是由它自己任意的舖排。

不管在何時何地,都可見到它自由自在的開花。花開花落,毫無節制。它的花朵壽命很怪,有些開一天就凋謝落瓣。有些花開了一週,依舊是燦爛迎人。至於花蕾是否帶蜜?誠然不知。可是,不時可見到三、兩隻蝴蝶,在其花上悠閒的逗留,有時還可見到,數隻蜜蜂穿梭飛翔於花間。

不知哪位先哲曾經說過:「斬草想除根,就是上帝也辦不到之事」。然而,這句話個人對它深信不疑。原因是咸豐草的成長,確實的給了一個我很大的啟示。每次公園裏的鋤草人,將它連根剷除或者加以火燒淨盡之後,來年一陣春雨輕輕灑過,不過是小小的滋潤罷了,卻又見到它綠意盎然的向你招手。

有時候人類用藥摧毀它的生機,然而就在轉眼之間,它的新株卻在施藥區內,毫不客氣的活得欣欣向榮。它是在向人類炫耀生命呢,或是在炫耀老天對它厚待不得而知。不過它的再生成長能力,由不得你不佩服它們的生機旺盛。

鄉下還有一種常見的雜草叫「土香」,名字由來依舊不詳。它的形狀很像是藺草的縮小版,草身硬朗乾濕不懼。根部結成紅豆大的球根,生命力之強讓人咋舌。明明乾枯的土香,頭不著泥地,但只要有些水滋潤,立即爆芽抽葉迅速成長。

土地主人若偷懶不去理它,馬上它就生長一大片,滿滿佔據菜園或空地,讓你挖不勝挖,拔不勝拔,弄得得昏地暗的,根根手指皮破血流。而它的存在,準讓你深切的體會出,甚麼叫做:「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的涵義。

就讀高中那年,家父用極少的租金租得一片空地。因這塊地荒廢太久,到處都長滿了土香。個性堅韌的老爸不服輸,利用堅壁清野方式掃穴犁庭。此外,並還使用一種叫「24D」的除草劑,想徹底將土香根除乾淨。

一星期下來,全家人都全心全力去對付那些土香。至於那些清除出來的土香,連葉帶莖和它的球根全都付以火燒。可是在一陣大雨過後,除惡務盡的希望幻滅啦。那些已被清出的乾淨土地上,這會兒竟又綻出離離落落的土香苗來。

這種強悍的生命力令人感到震撼,而它們那種直截了當的生態,更讓家人日後出盡心力也奈何不了它們。這些年來年齡增長,讓我深深的體會出一層道理,我認為:「雜草固然令人討厭,可是世間要是少了它,似乎就少了一色彩。世上若無雜草,那也就無法顯出其他生物之可貴啦。」

說實在的,我們非常討厭雜草,見到雜草就想將它除盡。老祖母曾說過:「我們有權清除雜草,但是我們却無權可以壓抑它的生長。」這層道理大概就是人類嘴裡經常提到的「生態自然法則」吧?

那年春天商旅芬蘭之時,某日由商友陪伴我去郊外踏青,竟然在鄉村的小丘陵上,讓我遇見了一欉野蕨。我興奮的問友人,芬蘭語如何稱呼它?他簡單的回答:「fern」原來芬蘭語某些程度與英語差不多嘛。

緊接著,他告訴我一則芬蘭古老的傳說。他說:「在夏夜裡若能看見野蕨開花,他將獲得魔力追隨著鬼火,可以排除萬難找到寶藏。而那個人的一生,將會過得幸福快樂而且不愁吃穿。」

聽完他的傳說故事之後我告訴他,這種野蕨在我童年時代是救命菜。他聽了我說法,嘴裡連說「不可思議!」。於是我將童年過菜荒之情境告訴他,他還是連連搖頭不敢相信。後來我才知道芬蘭人不吃蕨菜,他們只是將蕨類植物當作觀賞植物罷了。

回到飯店之後我暗想,芬蘭人大概沒經過菜荒或貧窮時期,所以,他們才不知蕨類植物可以當菜吃。其實,蕨菜滋味是野菜之冠軍,在下對它獨有偏好。蕨菜吃法很多,煎炒燒煨或者酥炸都很好吃。它的口感鮮嫩滑潤,滋味清馨可口,因此,它有「野菜之后」的美名。

蕨菜可吃部份是它捲曲的嫩芽,要吃就得趁它尚未紓開之時,一旦紓開了就會變老無法食用。就一般的情形看來,蕨菜生長之地方多半是陰暗潮濕之處。在你我想像中,它要離開那種地所就難以活命。其實不然,它的生長領域,遠遠超過你我所知道得更為寬廣遼闊。

根據我上網查找結果,得知蕨類植物讚地表上之生存空間廣闊,無論是在高海拔山區,或者乾燥的沙漠地帶,或者極熱極冷之地的水涯邊、或陸地、或草原上、到處都可見到它活得欣欣向榮的景象。

台灣日據時期末季,台灣光復之初十年裡,台灣社會景氣盪到谷底。那時候家家窮苦,鄉下人幾乎都依賴野菜充場面,每天都是辛苦的硬撐著渡過,直到台灣經濟奇蹟出現,窮苦日子才算逐漸獲得紓解。

當時各家餐桌上最常見到的野菜有蒲公英,昭和草,野刺莧,咸豐草與水芋梗,以及過溝菜和蕨菜,而所謂的「過溝菜」就是番薯葉啦。至於蕨菜則有水蕨,陸蕨和山蘇。當時一般家庭中,以水蕨或陸蕨為主菜者比比皆是。不過,我家是水陸通吃。

通常我們採摘回來之蕨芽,經過汆燙除澀之後,口感滑潤還帶有清香。將之清炒或與福菜,或木耳同炒非常好吃,若是與碎蒜涼拌又是一番風味。根據當時醫家所言,蕨菜營養豐富,維生素很多,大多數人皆可食用,唯有脾胃虛寒者少吃為妙。

九O年代,世界衛生組織做過一次調查,證實蕨菜含有某種致癌物質,因此,發佈消息勸人少吃。由於有這項調查報告出爐,蕨菜之地位一落千丈。尤其報告書中指出,日本人多腸胃癌就是因為嗜吃蕨菜之結果,於是更多的人對蕨菜拒而遠之。然而真相到底如何?至今依然朦朧無解。

自古以來,中國人食用蕨菜早有記錄:「商朝時代,孤竹君之子伯夷和叔齊二人,恥不食周栗而採蕨、薇以充飢,最後兩人餓死於首陽山中。二人之高風亮節,獲得美名傳世。」所提之蕨與薇皆屬野菜,由此可見蕨菜與人類早已親近。

每年春季雨後野蕨猛飆新芽,山坪水涯採蕨孩童大人一起出龍,人來人往煞是熱鬧。一時興起山歌引吭,你唱我和一搭一對樂滿人間,生活之苦早拋九霄雲外。採得之鮮嫩蕨菜,可以生鮮烹煮快炒上桌。若經開水汆燙,可以曬乾做成蕨干菜。料理蕨干菜只需用溫水泡發之後,就可以烹煮食用矣。

生鮮之蕨菜烹煮之前,亦需使用沸水汆燙以除辛澀。生鮮或曬乾之蕨菜,可與雞蛋或肉類同炒滋味絕佳。蕨菜在韓國與日本很受歡迎,在他們眼裡是難得之春蔬野菜。中韓邊界山區之朝鮮族,家家幾乎將它視為春季餐桌上之主菜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