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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尼是我在亞塞拜然認識的郵友,他是個生物學家,專攻稀有與瀕臨絕種生物史,因為集郵項目相同,二人相處十分融洽。唯一遺憾之事,每當喬尼和我討論到蝴蝶之時,他總是咄咄逼人,逼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因為我對牠沒甚麼研究,平日口若懸河的我,每在他的逼問之下,竟然期期唉唉,說不出重點來。這口氣漏得可大了,每回見面時,都會被他借蝶虧我一頓。為此我積極準備投入蝴蝶世界,希望藉著旁人之引領,讓我能輕鬆的踏入這個領域,並能好好的吐出多年所鬱積的一口烏氣。

今年的春天,照常準時的前來報到。昨夜一場春雨的滋潤,綠油油的油菜花田一起綻花。花勢浩大,連綿十里一片金黃。田岸上,早已聚著許多來自城市的賞花客。他們少見多怪,見到油菜花的色彩搶眼,唏哩嘩啦的聒噪個沒完沒了。

大人們手中擎著照像機,喀嚓喀嚓的按拍個不停。小孩則是成群結隊,大喊大叫的來回奔馳於田埂上。他們手中舞揚著剛自田裡摘來的花穗,一派天真爛漫,就連路旁電線上歇腳的麻雀,也都喳啁喳啁的唱合聒噪著。

這裡是林管處的某個種苗圃,我和朋友應邀來此,幫助鑑定一些蝴蝶的品種問題。這方面我的所學不精,因此在受邀之後,濫竽充數,來得有點心虛。

車子剛抵達門口看到上述景緻,心中不禁也跟著活動起來,恨不得馬上加入他們的喧嘩行列。今天我們要鑑定的主角(心虛小聲的說),牠們是一批越冬型蝴蝶。

當牠們蝶蹤初現不久,曾有許多自認的專家前來探索。然因牠們數目龐大,加上又是屬於國有,這才有了我們這趟鑑定之旅。這裡可說是全島卅餘蝴蝶谷之中,越冬蝴蝶聚集最多的地方。

我們檢驗出牠們的族群,原來就是斑蝶類中的紫斑蝶群。每年的三月底,是斑蝶活動最頻繁的時期。牠們自蝴蝶谷越冬過後,成群結隊的飛到台灣中北部討生活。專家們為了研究牠們的生態途徑,年年都會施行樣本標放,藉以追蹤其行徑。樣本標放過程中,並還順帶的進行蝶類的數量普查工作。

2001年11月25日,在南迴公路的壽卡之斑蝶研究者,捕捉到一隻日本大阪標放的青斑蝶。這隻標放蝶樣本,在施放的一個月內,自大阪飛行兩千多公里到達台灣。之間,路途遙遠又需渡過廣闊的海洋,牠們是如何做到的?在在都值得專家們去探索與研究。

生物界存藏有許多蝴蝶遷移的文獻報告,尤其墨西哥的大王蝶遷移最為著名。但是專家們。一直找不到牠們遠飛數千里回歸的原因。這會兒國內專家們,為使台灣的生態研究與國際接軌。特於紫斑蝶之蝴蝶谷發現後,同步做標放試驗藉以收集資料,以便能奠下往後與國際生態研究交流的基礎。

這座新發現的蝴蝶谷,所聚集的越冬蝶品種,有紫斑蝶與青斑蝶品種達六類之多,其中紫斑蝶的數量居冠軍。過去屏東山地門蝴蝶谷最大,谷內聚集的蝴蝶有百萬隻之多。然而,因為遭受到人為的破壞關係,這座著名的蝴蝶谷已經消失無蹤啦。

林務局苗圃內的斑蝶類,數目至少有卅萬隻以上。主任帶領我們入內,我們一行邊走邊觀察。為防地點洩密,主任請我們不要拍攝任何影片。林管處為妥善利用這座蝴蝶谷,最近和蝴蝶保護團體還有一些專家們,共同討論研究與標放事宜。

智慧的勘驗與鑑定之結論,除了三月份之外,全島在今年將舉行兩次同步標放,並進行大面積的普查工程。寄盼這些工程,有助於長期的生態保護運動,爭取國際生態保育交流機會。為遵守入場時的承諾,我也祇能做此簡單的描述而已。為讓喬尼對我另眼看待,我還特地發出邀請卡,請他一起前來共襄盛舉咧。

照理說,冬季不是研究昆蟲理想的活動季節。甚至有些昆蟲耐不住寒冷,早已躲入深洞中冬眠去了。然而世事總會有特殊現象發生,比如家鄉之小峽谷狀況迥然不同。此刻非但沒有冬天的肅殺,反而見到一群不畏寒冷的「越冬」傢伙,它們正在賣弄著活力對抗環境。

它們是一群越冬的蝴蝶,黃黑相間的羽翅開合之間,大力的舞動出它們生命之樂章。我對蝴蝶瞭解不多,故爾對於它們的生態未曾投力去研究。尤其想道它們是毛毛蟲的化身,渾身不其然的起滿疙瘩。

我對毛蟲不瞭解,所以與遇上它的研究主題,全皆避之唯恐不及。直到某日對它深入接觸之後,這才慢慢的與它親近。

家鄉之小峽谷是大颱風過後,殘留下來的一塊小小凹狀斷崖。它的外貌深凹入地裂,寬約模六、七公尺,長度約五、六十公尺。這座斷層小峽谷之面積雖雖然不大,裡面卻是住滿許多花草樹木,以及許多禽鳥蛇鼠與昆蟲。

由於環境上之特殊加上位置偏僻,平日人跡罕至無人搭理。它被我們發現之後,立即就變成我與死黨們的秘密基地。大夥相聚一起深入探險,走過幾遍之後熟若家門,閉上眼也不會走不出去。

每每遇上假日休閒時間,這裡就是我等聚會盤桓的去處。大夥相聚一起,拈花惹草,追逐驅趕小動物,它就成為我們活動的主項。運氣好抓隻鐵金龜或獨角仙,不但可以賣錢還可換到許多高端之零食呢。因是之故,無形之中那片峽谷,自然就變成我等取用不盡之寶庫,所以,絕對不容許外力之入侵。

小峽谷最裡邊有棵不知名老樹,我們通稱它叫「山老殼」。老皺樹皮縫隙之中,經常會躲著大型的獨角仙。老樹的葉片嫩綠細緻,春季是金龜子的天地,夏季則是啞蟬的舞台。秋末冬初,一大群黃黑相間的毛毛蟲,爬滿一樹昂首糾纏,令人一見為之驚悚不已。

毛毛蟲嚙食嫩葉的沙沙聲音,回應於極靜的峽谷之內,清晰入耳揮之不去。走過樹旁聲音更為響亮,聽入耳裡有著恐怖之感覺。而毛毛蟲與大樹之間似乎有著默契,蟲吃樹葉循序而上,吃到樹頂底下吃過者再萌新芽。於是蟲兒順著樹幹爬至下方,然後再循序而上啃嚙不停。

如此往返兩趟為時三週,毛毛蟲身軀蛻皮三次,如今已變成肥碩大的毛毛蟲隻成蟲。成蟲行動逐漸顢頇不好運動,反應遲鈍樹枝撥它也不會躲避。不數日,但見它緩緩爬行到高處枝掗間,開始吐絲結繭大練其天蠶功矣。

蠶絲雪白但是蟲絲卻呈灰黑,懸掛樹上任憑風吹雨打不會墜落。冬末春初蟲蛹破繭而出,羽化成蝶棲滿整樹。蝶翅與身軀黃黑相間,賞心悅目好看極了。春陽初照露水尚未退盡,樹尚知蝴蝶仙子已經震動雙翅。

抖盡雙翅之灰塵水滴,待至陽光稍熱之際,振羽飛翔騰空而去。空中一片黃黑交舞,令人雙目視覺應接不暇。這群蝴蝶仙子在空中,盡情揮動雙翅翱翔飛舞。然後就像頑童一般,在空中相互追逐逗弄。

陽光溫度越來越熱,它們振翅逆風上昇更高。一群群一簇簇舞動著,雙翅在陽光輝映之下,忽黃忽黑耀眼嗆目。突然它們接到命令似的,一窩蜂的飛出峽谷出口處,瞬間消失於峽谷極端之空中。

黃昏五、六點鐘左右,它們又順風飛回樹上歇息。它們的作息時間天天相同,直到某日蹤影消失,樹上另批新蟲出現。生生不息又是一年,年年如斯毫無變化。這群蝴蝶仙子棲息長久不愛遷徙,我們卻已逐漸長大,對這秘密基地不再依賴。

國校畢業之後,我先行北上就讀中學。每次見到蝴蝶飛翔掠過眼前,不其然的就會讓我想起,故鄉那片小峽谷的蝶群。有時候在夢中,偶而也會夢見它們群飛的美姿。可惜的是那年歐珀颱風侵襲故鄉,一陣強大的土石流傾瀉而下,我們的秘密基地小峽谷,就這樣被它淹沒而長埋於地底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