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3月 14, 2020 4:40 pm
（８８２）－
鐵路宿舍的空地處，一顆樹皮光滑滑的老樹，樹身約模大人手雙圈之大，因為常見金龜子飛舞花間，所以，我們就稱呼它叫「金龜仔樹」。嗣後問過大人，這才知道它就是聞聽過而不知名的「九芎樹」。
此樹又被稱名為「拘拿花」，樹皮光滑且成片剝落, 連猴子爬上去都會滑溜下來，因而它也被稱為「猴溜樹」。由於樹材耐火燒且不起黑煙，所以，在鄉下常被人們砍伐當做爐柴，或者燒成高級木炭出售。
九芎樹之樹身不易成長，因此樹圍超過三十公分的極為少見。凡是樹齡高樹身大者價值非凡，所以，它常會是偷樹賊偷竊的目標。而在生物學上，九芎樹的名字還真不少，除多數人稱它為」猴溜樹」之外，大陸人也稱它為「猴郎達樹」，此乃形容樹身光滑，就連猴子都爬不上去的意思。
此外，由於九芎樹葉之刺激感應十分靈敏，只要有人在其樹幹上輕輕騷抓幾下，它的葉子立就會抖動而發出颯颯之聲音，因此它還被稱呼為「怕癢樹」。「怕癢樹」之說來自古書「廣群芳譜」所記載，內容是這樣寫著：「人手抓紫薇花樹皮，樹徹頂搖動，故又取名怕癢花。」
文中之紫薇就是俗稱的九芎樹。該樹的葉子有極短的葉柄，呈顯長橢圓形或者卵形。樹葉全綠，葉片兩端尖型，秋冬則葉色轉紅。它的果實橢圓形約6-8米厘，種子生有羽翅。每年6-8月開始放花，花冠白色花數甚多且密生於枝端。
其花為圓錐花序頂生，花瓣帶有長柄。花朵之邊緣皺摺，很像衣裙的花邊蕾絲，花片長短不一，這也就是九芎樹的特徵，我們常見之紫薇花也有這種特性。
當兵時部隊裡有位泰雅族朋友與我同舖鄰床，某個颱風天停操之時，在閒聊中他說一個族裡的傳說給我聽。他說：泰雅部落人將九芎樹稱做「聘禮木」，通常男女雙方締訂婚約成功之後，女方會要求男方去山上砍伐一些木材送過來當聘禮。
這時候，男方家長會派出一批年輕力壯的朋友或親人，上山砍伐九芎樹送去女方家中當聘禮。如果男方偷懶沒做此項功課，那麼老輩會下令，不准舉行訂婚儀式。這種當做聘禮之九芎木，木材的砍法是這樣的：
首先必須選擇的是中等粗細之枝幹，而砍伐之木柴長短必須一致。最重要的是木材兩端，按照禮俗只能各砍二刀，並且要斜砍成三角尖頭形狀。若有第三刀之痕跡，則是表示男方對女方家不尊敬。這是會成為別人取笑之對象，所以求婚之年青人或幫忙砍伐之人，無不全神貫注精神集中用斧砍伐它。
砍完之木柴捆綁十把以上，送至女方家經由女方長老查驗合格之後，訂婚之儀式才算圓滿成功。這種致送聘禮木之婚俗，主要是在考驗男方的心意。在族人們的認知裡，一個男人若是不會砍伐木柴，如何會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呢？
九芎樹是一種最好的上等木柴，木質堅硬紋彩悅目，所以，泰雅族人不會亂砍這種樹木當柴火。只有在訂婚之時，隆重的借用它來當做雙方牽紅線的主角。九芎樹的花苞，味淡苦有香味可以生吃。山居之原住民用它與米同煮，故亦被原民稱之為「苞飯花。」
因為它的木材堅硬緻密。可供建築、枕木、農具及柴薪等。老幹奇形怪狀，崢嶸雄偉，許多藝雕家挖取其成年老樹頭，依其形狀雕成藝術品，極為珍貴。園藝家則利用老樹頭，栽植在相襯的花盆裡，再嫁接以紫薇樹芽小枝，活成之後加以打理，它就可以成為一盆動人的藝術盆栽。
在我家鄉，九芎樹難得一見，相人所知到的也只是聽聞罷了。不過，有種稱做「篦蔴樹」的植物倒是常見。因為它是我們換取零用錢的財源之一，所以村童對它耳熟能詳，而且沒有孩童不認識它的。
不論任何時代，不管社會景氣好壞與否，人們想要賺錢的心態都是大同小異。我的童年時期家窮景氣差，所以，小小年紀的我便很想賺錢幫助家用。當時沒有所謂的零用錢，見到別人家的孩子有錢非常羨幕。
斯時若有個賺錢的小機會，我絕不會輕易放過前去爭取。九歲左右我已有豐富的打工經驗，從提著冰桶沿街叫賣冰棒、叫賣油條、幫忙割稻至推車運菜等等，幾乎無所不參與其中。而在光復後的艱困年代裏，撿拾破玻璃片或摘採篦蔴籽，更是做得有聲有色。
因為我的認真態度，以及誠實不貪的心態，所有的收貨人幾乎都認識我，而且還很樂意與我交易收購。這種生意之興起，源自日據時代末期。聽說日本人為了飛機潤滑油脂之取得，鼓勵台灣人大量提供箆蔴籽，以供其提煉「馬辛油（機油）」。故鄉就在這種壓力下，利用空地大量栽植箆蔴樹採籽繳交軍部。
日本戰敗之後撤離台灣，瘋狂的壓榨行為終止，台灣人民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台灣光復之後第五個年頭，我已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鄉下又出現收購乾篦蔴籽的小販，收購價格還算可以，因此，再度掀起鄉下人採擷篦蔴籽的熱潮。
我正躬逢其盛，所以我也投入採擷熱潮之中。每天下課回到家裏，書包一丟便拿起竹簍往外跑。我的採擷基地在偏僻地方，因為人跡少至所以收穫不錯。每次採擷成熟的篦蔴果，將它曝曬於陽逛下讓它乾燥，待期曬透果殼裂開之後，敲出內裏之種子論斤出售。
篦蔴籽有一層帶有花紋之堅皮，去掉之後便見其富含油脂之果肉。平時我們將其種籽穿孔串成手環項鍊，因為有人誤食果肉狂瀉不止，從此大人就禁止小孩玩篦蔴籽。自從它可以賣錢之後，大人更不准孩子們弄篦蔴籽當童玩。之後，篦蔴籽成為生財物料，大人更嚴禁我們亂採啦。
故鄉生長的篦蔴樹有兩種，一種是枝幹綠皮一種為紅皮。印象中綠皮樹脂果實較小，紅皮樹果實大顆。可是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收購者喜歡收購綠皮之籽實。因為小顆之篦蔴籽堅實多油，大顆的籽實外觀好看，但它的油脂含量較少。
那年夏天，隔壁鄰居的童伴因為爭搶篦蔴果，其中一人滾落崩崗下喪命。恰好收購生意已經終止，山鄉之採擷篦蔴籽熱潮遂壽終正寢矣。鄉村之篦蔴籽因為無人收購，所有的篦蔴樹無人糟蹋而大量繁衍叢生。
山鄉到處都可見到，欣欣向榮的篦蔴樹蹤跡。不過在農村鄉下，還是會有人自己壓榨篦蔴油使用。遭遇脫榖機轉動不靈活之時，只需在其齒輪轉軸上滴上篦蔴油，立即潤滑好使踩動靈活啦。
有人皮膚割傷，塗上篦蔴油很快便收口痊癒。如有孩童秘結排便困難，只須讓他吞下幾滴篦蔴油，腹中堆積立即軟化順暢的排出體外。同伴阿清秘結多日，滿臉憂色十分可憐。吃過瀉鹽依然無效，找上中醫天祥伯開處方，結果幾滴篦蔴油喝下去，不久腹肚雷鳴咕嚕，一連串的響屁過後，積糞劈哩啪啦排泄而出。
周遭頓時臭氣沖天令人掩鼻走避，就連住於隔壁的我，也都深受其臭之肆虐咧。隨著歲月不停的消逝，故鄉受到文明之沖激，水泥大廈一幢幢的出現。為了建築之需要篦蔴樹被砍除殆盡，從此再也見不到它的蹤跡矣。而早年的篦蔴籽往事，只能留在夢中成為過去的追憶罷了。 [待續]。
鐵路宿舍的空地處，一顆樹皮光滑滑的老樹，樹身約模大人手雙圈之大，因為常見金龜子飛舞花間，所以，我們就稱呼它叫「金龜仔樹」。嗣後問過大人，這才知道它就是聞聽過而不知名的「九芎樹」。
此樹又被稱名為「拘拿花」，樹皮光滑且成片剝落, 連猴子爬上去都會滑溜下來，因而它也被稱為「猴溜樹」。由於樹材耐火燒且不起黑煙，所以，在鄉下常被人們砍伐當做爐柴，或者燒成高級木炭出售。
九芎樹之樹身不易成長，因此樹圍超過三十公分的極為少見。凡是樹齡高樹身大者價值非凡，所以，它常會是偷樹賊偷竊的目標。而在生物學上，九芎樹的名字還真不少，除多數人稱它為」猴溜樹」之外，大陸人也稱它為「猴郎達樹」，此乃形容樹身光滑，就連猴子都爬不上去的意思。
此外，由於九芎樹葉之刺激感應十分靈敏，只要有人在其樹幹上輕輕騷抓幾下，它的葉子立就會抖動而發出颯颯之聲音，因此它還被稱呼為「怕癢樹」。「怕癢樹」之說來自古書「廣群芳譜」所記載，內容是這樣寫著：「人手抓紫薇花樹皮，樹徹頂搖動，故又取名怕癢花。」
文中之紫薇就是俗稱的九芎樹。該樹的葉子有極短的葉柄，呈顯長橢圓形或者卵形。樹葉全綠，葉片兩端尖型，秋冬則葉色轉紅。它的果實橢圓形約6-8米厘，種子生有羽翅。每年6-8月開始放花，花冠白色花數甚多且密生於枝端。
其花為圓錐花序頂生，花瓣帶有長柄。花朵之邊緣皺摺，很像衣裙的花邊蕾絲，花片長短不一，這也就是九芎樹的特徵，我們常見之紫薇花也有這種特性。
當兵時部隊裡有位泰雅族朋友與我同舖鄰床，某個颱風天停操之時，在閒聊中他說一個族裡的傳說給我聽。他說：泰雅部落人將九芎樹稱做「聘禮木」，通常男女雙方締訂婚約成功之後，女方會要求男方去山上砍伐一些木材送過來當聘禮。
這時候，男方家長會派出一批年輕力壯的朋友或親人，上山砍伐九芎樹送去女方家中當聘禮。如果男方偷懶沒做此項功課，那麼老輩會下令，不准舉行訂婚儀式。這種當做聘禮之九芎木，木材的砍法是這樣的：
首先必須選擇的是中等粗細之枝幹，而砍伐之木柴長短必須一致。最重要的是木材兩端，按照禮俗只能各砍二刀，並且要斜砍成三角尖頭形狀。若有第三刀之痕跡，則是表示男方對女方家不尊敬。這是會成為別人取笑之對象，所以求婚之年青人或幫忙砍伐之人，無不全神貫注精神集中用斧砍伐它。
砍完之木柴捆綁十把以上，送至女方家經由女方長老查驗合格之後，訂婚之儀式才算圓滿成功。這種致送聘禮木之婚俗，主要是在考驗男方的心意。在族人們的認知裡，一個男人若是不會砍伐木柴，如何會有能力養活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呢？
九芎樹是一種最好的上等木柴，木質堅硬紋彩悅目，所以，泰雅族人不會亂砍這種樹木當柴火。只有在訂婚之時，隆重的借用它來當做雙方牽紅線的主角。九芎樹的花苞，味淡苦有香味可以生吃。山居之原住民用它與米同煮，故亦被原民稱之為「苞飯花。」
因為它的木材堅硬緻密。可供建築、枕木、農具及柴薪等。老幹奇形怪狀，崢嶸雄偉，許多藝雕家挖取其成年老樹頭，依其形狀雕成藝術品，極為珍貴。園藝家則利用老樹頭，栽植在相襯的花盆裡，再嫁接以紫薇樹芽小枝，活成之後加以打理，它就可以成為一盆動人的藝術盆栽。
在我家鄉，九芎樹難得一見，相人所知到的也只是聽聞罷了。不過，有種稱做「篦蔴樹」的植物倒是常見。因為它是我們換取零用錢的財源之一，所以村童對它耳熟能詳，而且沒有孩童不認識它的。
不論任何時代，不管社會景氣好壞與否，人們想要賺錢的心態都是大同小異。我的童年時期家窮景氣差，所以，小小年紀的我便很想賺錢幫助家用。當時沒有所謂的零用錢，見到別人家的孩子有錢非常羨幕。
斯時若有個賺錢的小機會，我絕不會輕易放過前去爭取。九歲左右我已有豐富的打工經驗，從提著冰桶沿街叫賣冰棒、叫賣油條、幫忙割稻至推車運菜等等，幾乎無所不參與其中。而在光復後的艱困年代裏，撿拾破玻璃片或摘採篦蔴籽，更是做得有聲有色。
因為我的認真態度，以及誠實不貪的心態，所有的收貨人幾乎都認識我，而且還很樂意與我交易收購。這種生意之興起，源自日據時代末期。聽說日本人為了飛機潤滑油脂之取得，鼓勵台灣人大量提供箆蔴籽，以供其提煉「馬辛油（機油）」。故鄉就在這種壓力下，利用空地大量栽植箆蔴樹採籽繳交軍部。
日本戰敗之後撤離台灣，瘋狂的壓榨行為終止，台灣人民總算可以鬆了一口氣。台灣光復之後第五個年頭，我已是個八九歲大的孩子。鄉下又出現收購乾篦蔴籽的小販，收購價格還算可以，因此，再度掀起鄉下人採擷篦蔴籽的熱潮。
我正躬逢其盛，所以我也投入採擷熱潮之中。每天下課回到家裏，書包一丟便拿起竹簍往外跑。我的採擷基地在偏僻地方，因為人跡少至所以收穫不錯。每次採擷成熟的篦蔴果，將它曝曬於陽逛下讓它乾燥，待期曬透果殼裂開之後，敲出內裏之種子論斤出售。
篦蔴籽有一層帶有花紋之堅皮，去掉之後便見其富含油脂之果肉。平時我們將其種籽穿孔串成手環項鍊，因為有人誤食果肉狂瀉不止，從此大人就禁止小孩玩篦蔴籽。自從它可以賣錢之後，大人更不准孩子們弄篦蔴籽當童玩。之後，篦蔴籽成為生財物料，大人更嚴禁我們亂採啦。
故鄉生長的篦蔴樹有兩種，一種是枝幹綠皮一種為紅皮。印象中綠皮樹脂果實較小，紅皮樹果實大顆。可是讓人感到意外的是，收購者喜歡收購綠皮之籽實。因為小顆之篦蔴籽堅實多油，大顆的籽實外觀好看，但它的油脂含量較少。
那年夏天，隔壁鄰居的童伴因為爭搶篦蔴果，其中一人滾落崩崗下喪命。恰好收購生意已經終止，山鄉之採擷篦蔴籽熱潮遂壽終正寢矣。鄉村之篦蔴籽因為無人收購，所有的篦蔴樹無人糟蹋而大量繁衍叢生。
山鄉到處都可見到，欣欣向榮的篦蔴樹蹤跡。不過在農村鄉下，還是會有人自己壓榨篦蔴油使用。遭遇脫榖機轉動不靈活之時，只需在其齒輪轉軸上滴上篦蔴油，立即潤滑好使踩動靈活啦。
有人皮膚割傷，塗上篦蔴油很快便收口痊癒。如有孩童秘結排便困難，只須讓他吞下幾滴篦蔴油，腹中堆積立即軟化順暢的排出體外。同伴阿清秘結多日，滿臉憂色十分可憐。吃過瀉鹽依然無效，找上中醫天祥伯開處方，結果幾滴篦蔴油喝下去，不久腹肚雷鳴咕嚕，一連串的響屁過後，積糞劈哩啪啦排泄而出。
周遭頓時臭氣沖天令人掩鼻走避，就連住於隔壁的我，也都深受其臭之肆虐咧。隨著歲月不停的消逝，故鄉受到文明之沖激，水泥大廈一幢幢的出現。為了建築之需要篦蔴樹被砍除殆盡，從此再也見不到它的蹤跡矣。而早年的篦蔴籽往事，只能留在夢中成為過去的追憶罷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