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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伴西野花子雙手靈巧,小小年紀就已學會插花與押花藝術。她常戲稱自己是「西野流」高徒,在我眼裡啥麼流派並不重要,只要看得順眼就是高手。押花世界五彩繽紛,走進其中如入幻境。花紅葉綠照眼明晰,手觸感覺似真似假,給人以一種難以形容之感覺。

童年幼年乃至成年,花花草草與我結下不解之緣。當時心懷裡並無特殊之反應,每逢摘花弄草之際,總會將其重押在課本內,待它乾燥之後貼於自製的圖畫紙籤條上,找個機會將它送給心儀之女同學。

如果她高興的收下我也跟著高興,若是被她拒絕了,我的心情可就會悶個老半天的。待至國小五年級。一位來自出磺坑的蘇玉瑛同學(假名),她是從豐原遷入山村的福佬人。因為她不會說客家話,而我是剛從松山轉學回鄉的學生,我會講閩南話,所以,兩人之間迅速進展成為無所不談的死黨。

蘇同學心思細膩喜歡花草,我也喜歡花草與她興趣相投。每次我們在校園花壇打掃之時,許多花壇內清除出來花朵或葉片,只要外形特殊或是顏色鮮豔者,我們都會小心翼翼的將它收藏起來。

下課後,我們會將花朵或花瓣重壓在書本裡,然後待它七、八分陰乾之後,將那些葉片與花片夾在棉紙中,鋪上熨斗燙布將剩餘之水分燙乾。選個假日兩人聚會一起,將那些草片與花片組合貼在圖畫紙上。

當時我們收集最多的是玫瑰、菊花、康乃馨、繡球花。我們將它片片脫離陰乾燙平,之後,再一片片的組合成原狀。蘇玉瑛頗具藝術天分,憑著記憶她可將那些花片組合得栩栩如生。

至於小型的花如三色堇、波斯菊或滿天星,我們是整朵的將它押乾。而這些整朵押乾之花,貼在小書籤上很受斑上的同學喜歡。記得我用我的小聰明,將它們分送給班上幾個重要的幹部。

這招歪打正著,往後班上有人欺生想找我們的麻煩,那些收下禮物的幹部們,就會挺身而出保護我們不受欺負。

我與蘇玉瑛是轉學生,兩人經常走在一一起,所以,常被起鬨取笑說我們是班對。這種狀況持續到畢業後的首次同學會,大家都還拿它當做笑柄,就連級任老師也拿此事調侃我們。

印象裡,我們的押花日久就會退色。蘇玉瑛同學便去詢問美勞專業老師,問她退色原因與防止方法。美勞課主任黃老師,她告訴蘇玉瑛說:「完成的押花不能曝露在空氣中, 因為空氣中的水氣也會使花片漸漸褪色 。」她還說:「押花無法保證不退色,專業作品之所以不退色,應該歸功於快速的脫水。」

美勞主任黃老師說:「最近有人研發出快速吸乾植物水分的紙板 ,押花作品完成之後,作品的背面也要貼吸水板 ,如此方能長時間保持作品的顏色不退 。」

她又說:「押花作品會退色主要原因是受到溫度、溼度、陽光之影響。快速的脫水,才能保持植物的顏色不退。 而熨燙或是微波都能幫助快速脫水 。不過遇到溫度升高也又會再度褪色,所以,押花作品必須遠離高溫高濕地方。」

蘇玉瑛藝術天分高,黃老師的解說她一聽就能融匯貫通。而我呢?或許我的藝術細胞不發達,故爾聽了老半天依然是滿腦子的ㄅㄆㄇㄈ,完全不懂啦!

押花的應用範圍非常廣泛,它可以做成各式各樣的小藝品,或者將它裱框掛在牆壁上,可以美化房間與環境。小學畢業那年,故鄉的鳳凰花開得特別艷紅,蘇玉瑛同學利用它做成五十個書籤。畢業典禮那天分送全班同學與老師。我分得的書籤是「學海無涯,勤學是岸。」如今那書籤下落不明,可是上面的雋言至今不忘。

我家古厝的晒穀場右上角,有株盤根錯節的陳年老雀榕樹。這種被稱呼為「鳥榕」的老榕樹,因為雀鳥喜愛棲腳小憩所以得名。可是我們客族親戚們,因它的魁壯嚴肅而尊祂為「老雀榕神」。

這株老雀榕樹幹崎嶇,節瘤處處,平時村童爬上爬下,故其節瘤枝幹被磨得處處光滑生亮。枝葉茂密廣被覆蔭廣達四、五公尺直徑。由於村民將它神格化,所以,每當春秋祭拜天地之時,祂也跟著天地神祇一樣,享受著村民的三柱清香、三杯巘茶之禮遇。

多年來上香奉茶之任務,都是由我和大表哥輪流任值。自從我全家北遷之後,任務便由表弟他們接棒輪值。老雀榕樹每年修枝整葉一次,冬至見它光禿禿一片。可是年關剛過,它的枝椏又綻放出,許多披白袍似毛筆頭樣的新葉苞。

春雨一陣滋潤過後,那些新葉苞脫去外衣,迫不及待的舒張出頭,綻放出紅棕色的嫩葉片。没多久那棕紅色的嫩葉已然化做綠衣,滿樹綠意盎然的迎風搖曳矣。

雀榕樹的缺點很容易落葉積塵,長久不雨的樹面容易變成灰暗。但若來場及時雨的沖刷,半小時內樹貌又是煥然一新。特別是在西北雨的季節裏,它就像是頑皮小孩,天天換穿著不同顏色的新衣裳到處炫燿。

不過,我們很不喜歡它脫葉苞的時候,隨意灑落滿地掃不勝掃的十分煩人。往昔每天我常與外公在樹下盤桓聊天,或聽他老人家說故事講奇談。閒話桑蔴,逸興湍飛。瓜棚傳奇,童話故事,早已從他口中講過N遍,但我依舊興緻盎然的傾聽,而且還是百聽不厭呢。

這天爺孫倆又在榕樹下談天,不經意抬頭看望樹梢。想不到一對不速之鳥,歡悅的在樹上築巢,每天無所是事,只見牠們愉快的在樹梢枝幹間,竄飛嬉耍和樂融融,令人看了羨慕不已。

牠們是一對鶁鳥,羽毛暗褐之彩,在太陽底下閃閃發光。公鳥毛色錯落有緻,母鳥肉喙殷紅也不錯看。我傻傻問外公,知不知道哪隻是母鳥?誰知他老人家,只顧著低頭敲他的煙袋桿,啥麼話也没回答我。

記得放暑假前的三天,鳥巢內傳出陣陣小鳥喳啾喳啾的叫聲。我好奇的爬上樹椏偷看,没防被伺候一旁的公鳥,狠狠的啄了一下我的頭部。雖說不怎麼痛,但我知道,我的舉動已經侵犯到牠的地盤了。不待其第二波攻擊到來,我飛快的滑下樹幹。結果褲管磨破,當晚還被母親狠揍一頓。

我邊哭著邊向阿公告狀,阿公在一旁邊替我擦紅藥水,嘴裡還誇張的對我說:「啊!你的屁股皮捲起來了呢!」害我嚇得滿臉驚色,趴在長條椅子上不敢亂動。接著是阿公的招牌笑聲,這時我才知道上當了。

鶁鳥夫婦生下三隻小鳥,母鳥每天忙碌進出鳥窩,為那三隻小鳥覓食。公鳥優哉游哉的在樹上,努力的剔翎抓癢,直到母鳥快要回來之前,牠才假惺惺的飛回窩邊晃悠一下。鳥嘴尖長每趟只能銜回一條小蟲,窩內有三隻小鳥,母鳥必須飛進飛出六趟才夠餵飽小鳥,啊!母鳥實在太辛苦了!

三週經過小鳥初換絨毛,毛色隨著時間在變化。等到全身毛色褐白相間均勻,這才脫離母鳥自力更生。這些天没見到公鳥,我以為牠可能有事外出。豈知查過年鑑之後,這才知道公鳥在仔鳥學飛期間,早已離巢另覓牠的新春去了。

那年賽洛瑪強烈颱風過境,強風豪雨交加肆虐,一夜之間遍地狼籍。颱風行徑古怪,造成災害也空前離譜。老雀榕樹難逃其劫,大樹連根拔起枝葉散落滿地。那個鶁鳥窩被拋得老遠,據說在颱風來臨前,牠們早就離窩躲災去了。可是窩內留有三顆新蛋,蛋殼顏色花花點點,大家都不知道它們是啥麼鳥所生的蛋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