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10月 26, 2004 4:58 pm
午飯剛過，我想趁著午休時間去秀美的美容院洗個頭。這頭已經幾天沒洗了，夏天裡天熱容易流汗，很快就會有不好的氣味，和人接觸時多難為情，我還是趕快去吧！
我撐著我頂愛的一把綠色小碎花傘，這把傘邊緣是車成荷葉狀，我攜著它，不論是撐開或收閉都像中古世紀歐洲仕女。我慢慢踱著步子，因我向來性子慢。即使是六月的太陽毒辣辣，像要對人生吞活剝似的，我也仍舊慢慢扭動我的身軀。
我這人是寧願優雅，也不為閃躲那無處不在的陽光，而倉皇失措如見不得人面的過街老鼠。尤其據說我走路的姿勢是「婀娜多姿」、「搖曳生姿」、「曼妙迷人」，所以更不能壞了這塊招牌。
事實上我自己是看不到自己身子後的動態，實際如何是不可得知的，但截至目前為止，至少五個以上的人這麼說，而且都是男人喲！
這五個人中，有三個男人是自己親口對我說，另外兩個男人，不知是沒膽還是沒機會，反正都是藉由他們老婆的嘴巴來傳達。
那第一個告訴我，說我走路姿態動人的男生，是這輩子除了爸爸、哥哥、學校男同學、鄰居男生之外，我認識的第一個不相關的男生。
那是大一的一次郊遊烤肉的經歷。那天烤完肉回程的路上，大伙兒三三兩兩、零零落落的走著，本是一切自然。突然間發現有一個人在我身後亦步亦趨，沒知覺時，一路晃動雙手擺動腰枝，走我最真實的步伐。但就這時突然反應到我背後有一雙眼，而且眉開眼笑。他是在竊笑什麼？是我細如柳枝的腰身，稍加用力就會斷裂成兩半？還是我纖細直挺的雙腿，彷彿站立田間的鷺鷥鳥足？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呀！這天我穿著寬鬆直筒長褲，他根本是看不到我的腿型，而且那一襲碎花襯衫，為了貪圖舒適，我是將衣襬放在褲頭外，並沒紮進褲腰裡，那他就不可能目測到我的腰圍。突然間腦子閃過一個念頭：那他是看到了什麼？一旦有了警覺，怎麼走都是怪異，於是我停步笑問：
「怎麼躲在人家身後？」
「喔…走在妳後面……看妳走路樣子很好看……搖曳生姿的……」
這人還沒說完，就已夠讓人家羞紅了臉。剎那間我那一雙細長鳥足，像是突然灌注水泥似的僵硬了，再也提不起來。
「快來呀！你們，會趕不上車子唷！」走在前頭的伙伴催著。
「……」我連唇舌也僵了。
只得由這男生做回應：
「好啦！我們馬上跟上。」
「我先走，免得妳不自在。」這人總算還懂得體諒別人。
其實，年輕的時候讓一個不熟識的男生這麼說，是很窘的事呢！
如果要以年齡來分階段，這我就理不清它的邏輯了。
因為結婚之前，三十歲以前，總共只有大一碰上的那個男生讚美過，現在想想，那時其他的男生大概都太嫩了，不具慧眼。
剛生完孩子，做完月子，我仍然瘦骨嶙峋。不知是月子沒做好，還是有個磨娘精的小孩要人整晚抱著搖著哄著。
對門的陳太太後來才告訴我：
「妳剛滿月時，誰看得出妳生了小孩，說是做完月子，人卻瘦巴巴的……」
不過這樣倒也好，省去在減重上傷神。我當然是不好說自己麗質天生囉！巧的是也差不多這時候，同住A棟的何太太告訴我：
「我先生說整個社區的女人，腿型最好看的就屬妳的，尤其是從後面看妳走路，嗯……是種享受。」
享受？他享受什麼？本人的玉腿，本人扭腰擺臀的姿態要他來享受？不過這倒也讓我心頭沾沾自喜了片刻。比起我家老爺，這何先生算是有點情趣的人。說起我家那老爺，最該欣賞我的人，卻是從婚前到婚後都無動於衷。為此我還故意在老爺面前說：
「人家我們這棟4F的何先生說……從我身後看我走路，是種享受ㄋㄟ！」
他老兄居然可以理都不理我一下，繼續看他的報紙，睡他的大頭覺。他竟然不會吃醋，不會有怒容，這種時候真是嘔死人了！他就是不願意讚美我，不過沒關係，who怕who，還是有別的男人喜歡盯著我的腿看！
阿真也和我住同一社區，我們是因為孩子的親師會而認識，慢慢的才發現彼此契合相投。有一回閒聊中阿真突然迸出一句：
「我家許建川說這李郁芳走路的姿勢，會扭動腰身呢！像古裝戲曲裡的旦角搖著蓮花步！」
因為和阿真夫妻都熟悉，只覺得這話從阿真先生口中說出，是真實性較高而恭維的成份少。我聽在耳裡，當然少不得又是一陣喜。
我也三十好幾，眼看就要四十了，扭腰擺臀也好，搖曳生姿也好，又能興什麼風？做什麼浪？最重要的是我並沒刻意這麼「愛現」。人家說女人穿起細跟的高跟鞋，走起路來就顯得婀娜多姿。可我又不穿高跟鞋，也不知怎麼的，本人從小走路就是這模樣，這不是我的錯吧！
可笑的是，先生曾經請他一堆同事到家裡來，其中有個花心大蘿蔔林老師，他居然能算準先生在夜間部的上課時段，提著兩大瓶家庭號的鮮奶就上家裡來了，說是給孩子喝的，怪怪！他怎不提回家給他自己的小孩喝？我再笨也還有敏銳神經！這人雖是在專校教書，卻是花名遠播，想來他大概打著如意算盤，想來個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當他說：
「看妳走路的樣子…會讓人神魂顛倒……」
我是噁心作嘔了好幾天。
即便是我走路姿勢真的曼妙，別的男人說的我就信，就這個男人說的千萬不能信。這人來過兩三回，我都敞開大門就在玄關處招呼，也不請他進室內，他再無賴也該明白也該識相吧！
至於第五個讚賞的男人，是在×大進修專班認識的同學。一學期上完聚餐時，他就坐在我身旁的位置，吃著說著拘束就放開了，他居然說：
「每次遠遠的看妳走過，如水搖蓮步，如風中擺柳，美極了！」
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隱身在我沒見到的地方觀察我。不過這人斯文禮貌，所以我不認為他是虛情假意的吹捧。
偶而想想這些男人的讚美辭，我就會活得更有活力、更有信心。
遠遠的離秋月的店還有大約三百公尺左右，一部銀色小轎車俐落的一個迴轉，就平平正正的停在秋月店門外。等我一路走近距離約五十公尺時，從車子裡下來了一位年紀約是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真討厭！他一下車就一直盯著我看……我？……難不成是今天強烈的日光，穿透我滾了荷葉邊的粉紫窄裙，紅色的底褲現了形，被他瞧見了……要不？他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唉！這人竟早我一步進了秋月的美容院，這人……這人怎知我要去洗頭？
「老闆娘，我媽還沒洗好呀？」
「快了！馬上好了！」
原來他是孝子，要接回來秋月店裡洗髮的老母親。
我撐著我頂愛的一把綠色小碎花傘，這把傘邊緣是車成荷葉狀，我攜著它，不論是撐開或收閉都像中古世紀歐洲仕女。我慢慢踱著步子，因我向來性子慢。即使是六月的太陽毒辣辣，像要對人生吞活剝似的，我也仍舊慢慢扭動我的身軀。
我這人是寧願優雅，也不為閃躲那無處不在的陽光，而倉皇失措如見不得人面的過街老鼠。尤其據說我走路的姿勢是「婀娜多姿」、「搖曳生姿」、「曼妙迷人」，所以更不能壞了這塊招牌。
事實上我自己是看不到自己身子後的動態，實際如何是不可得知的，但截至目前為止，至少五個以上的人這麼說，而且都是男人喲！
這五個人中，有三個男人是自己親口對我說，另外兩個男人，不知是沒膽還是沒機會，反正都是藉由他們老婆的嘴巴來傳達。
那第一個告訴我，說我走路姿態動人的男生，是這輩子除了爸爸、哥哥、學校男同學、鄰居男生之外，我認識的第一個不相關的男生。
那是大一的一次郊遊烤肉的經歷。那天烤完肉回程的路上，大伙兒三三兩兩、零零落落的走著，本是一切自然。突然間發現有一個人在我身後亦步亦趨，沒知覺時，一路晃動雙手擺動腰枝，走我最真實的步伐。但就這時突然反應到我背後有一雙眼，而且眉開眼笑。他是在竊笑什麼？是我細如柳枝的腰身，稍加用力就會斷裂成兩半？還是我纖細直挺的雙腿，彷彿站立田間的鷺鷥鳥足？但是這是不可能的呀！這天我穿著寬鬆直筒長褲，他根本是看不到我的腿型，而且那一襲碎花襯衫，為了貪圖舒適，我是將衣襬放在褲頭外，並沒紮進褲腰裡，那他就不可能目測到我的腰圍。突然間腦子閃過一個念頭：那他是看到了什麼？一旦有了警覺，怎麼走都是怪異，於是我停步笑問：
「怎麼躲在人家身後？」
「喔…走在妳後面……看妳走路樣子很好看……搖曳生姿的……」
這人還沒說完，就已夠讓人家羞紅了臉。剎那間我那一雙細長鳥足，像是突然灌注水泥似的僵硬了，再也提不起來。
「快來呀！你們，會趕不上車子唷！」走在前頭的伙伴催著。
「……」我連唇舌也僵了。
只得由這男生做回應：
「好啦！我們馬上跟上。」
「我先走，免得妳不自在。」這人總算還懂得體諒別人。
其實，年輕的時候讓一個不熟識的男生這麼說，是很窘的事呢！
如果要以年齡來分階段，這我就理不清它的邏輯了。
因為結婚之前，三十歲以前，總共只有大一碰上的那個男生讚美過，現在想想，那時其他的男生大概都太嫩了，不具慧眼。
剛生完孩子，做完月子，我仍然瘦骨嶙峋。不知是月子沒做好，還是有個磨娘精的小孩要人整晚抱著搖著哄著。
對門的陳太太後來才告訴我：
「妳剛滿月時，誰看得出妳生了小孩，說是做完月子，人卻瘦巴巴的……」
不過這樣倒也好，省去在減重上傷神。我當然是不好說自己麗質天生囉！巧的是也差不多這時候，同住A棟的何太太告訴我：
「我先生說整個社區的女人，腿型最好看的就屬妳的，尤其是從後面看妳走路，嗯……是種享受。」
享受？他享受什麼？本人的玉腿，本人扭腰擺臀的姿態要他來享受？不過這倒也讓我心頭沾沾自喜了片刻。比起我家老爺，這何先生算是有點情趣的人。說起我家那老爺，最該欣賞我的人，卻是從婚前到婚後都無動於衷。為此我還故意在老爺面前說：
「人家我們這棟4F的何先生說……從我身後看我走路，是種享受ㄋㄟ！」
他老兄居然可以理都不理我一下，繼續看他的報紙，睡他的大頭覺。他竟然不會吃醋，不會有怒容，這種時候真是嘔死人了！他就是不願意讚美我，不過沒關係，who怕who，還是有別的男人喜歡盯著我的腿看！
阿真也和我住同一社區，我們是因為孩子的親師會而認識，慢慢的才發現彼此契合相投。有一回閒聊中阿真突然迸出一句：
「我家許建川說這李郁芳走路的姿勢，會扭動腰身呢！像古裝戲曲裡的旦角搖著蓮花步！」
因為和阿真夫妻都熟悉，只覺得這話從阿真先生口中說出，是真實性較高而恭維的成份少。我聽在耳裡，當然少不得又是一陣喜。
我也三十好幾，眼看就要四十了，扭腰擺臀也好，搖曳生姿也好，又能興什麼風？做什麼浪？最重要的是我並沒刻意這麼「愛現」。人家說女人穿起細跟的高跟鞋，走起路來就顯得婀娜多姿。可我又不穿高跟鞋，也不知怎麼的，本人從小走路就是這模樣，這不是我的錯吧！
可笑的是，先生曾經請他一堆同事到家裡來，其中有個花心大蘿蔔林老師，他居然能算準先生在夜間部的上課時段，提著兩大瓶家庭號的鮮奶就上家裡來了，說是給孩子喝的，怪怪！他怎不提回家給他自己的小孩喝？我再笨也還有敏銳神經！這人雖是在專校教書，卻是花名遠播，想來他大概打著如意算盤，想來個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當他說：
「看妳走路的樣子…會讓人神魂顛倒……」
我是噁心作嘔了好幾天。
即便是我走路姿勢真的曼妙，別的男人說的我就信，就這個男人說的千萬不能信。這人來過兩三回，我都敞開大門就在玄關處招呼，也不請他進室內，他再無賴也該明白也該識相吧！
至於第五個讚賞的男人，是在×大進修專班認識的同學。一學期上完聚餐時，他就坐在我身旁的位置，吃著說著拘束就放開了，他居然說：
「每次遠遠的看妳走過，如水搖蓮步，如風中擺柳，美極了！」
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隱身在我沒見到的地方觀察我。不過這人斯文禮貌，所以我不認為他是虛情假意的吹捧。
偶而想想這些男人的讚美辭，我就會活得更有活力、更有信心。
遠遠的離秋月的店還有大約三百公尺左右，一部銀色小轎車俐落的一個迴轉，就平平正正的停在秋月店門外。等我一路走近距離約五十公尺時，從車子裡下來了一位年紀約是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真討厭！他一下車就一直盯著我看……我？……難不成是今天強烈的日光，穿透我滾了荷葉邊的粉紫窄裙，紅色的底褲現了形，被他瞧見了……要不？他為什麼一直盯著我看？
唉！這人竟早我一步進了秋月的美容院，這人……這人怎知我要去洗頭？
「老闆娘，我媽還沒洗好呀？」
「快了！馬上好了！」
原來他是孝子，要接回來秋月店裡洗髮的老母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