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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瓜」這種粗俗的食物,但它幾乎佔據了我整個的童年回憶。台灣光復那年我正好五歲,在那時候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年紀。在家中父母經常會交辦一些瑣事,趕鴨驅狗或撈水漂餵雞鴨乃家常便飯。

或許是大環境使然,小小年紀比一般孩子早熟的趨向。在那年代出生的孩子,很少能躲過艱困歲月之洗禮。日後我對人生能夠瞭解如此的透徹,應該歸功於童年的那段淬煉。

印象裏每天黎明早起,匆匆盥洗用過早餐便揹起竹簍,割隨大人到番薯園裏工作。大人開挖番薯我和母親在一旁,將挖出來的番薯去根鬚堆疊於壟畔。然後男人拿著大竹簍沿途收拾,裝滿兩簍便肩挑回家,洗淨曝曬晾乾之後收入倉儲保存。

工作之餘不可休息,還需巡視漏網之魚將它挖掘起來。這種工作看似輕鬆,親身體驗之後,方知小小工作也相當累人的。

由於童年時期天天接觸番薯吃番薯,對於番薯已經有著厭惡感覺。可是家家如此人人一樣,因此,也就沒啥子可以埋怨的啦。

有趣的是時空之變化,往昔見之生厭的番薯,如今卻已成為養生食品之主角。而街頭巷尾叫賣的烤番薯,販售價格之高令人咋舌。從事這等行業者,似乎隨著時日之推移逐漸增多了起來。

居家附近的傳統市場內,多年以來就有著一家烤薯攤與一家蜜薯,兩家的生意都做得嚇嚇叫。烤薯攤以「芋仔番薯」當號召,似芋肉的番薯十分醒眼,開幕以來已經擁有許多粉絲。尤其是在週休假日期間,老闆雙手忙得連擦汗時間都沒有。

因為他天天用手入爐取薯,雙手已被爐火烤出一層灰色。可是生意當頭並不在乎變化,直到他已有相當的年紀,這才將攤位轉交給長子接棒。二老經常結伴遊覽各地,久久才過來市場看看生意狀況。他的長子本是料理胚子,接棒後由於點子多,將其生意做得火紅耀眼。

至於蜜薯攤主人是位中年婦女,背上揹著一個兩歲大的女兒一起做生意。她的主打項目是一種,名字叫做「雞蛋黃」的紅心番薯。這種番薯個體不大,去皮後薯肉黃澄澄的像似黃金,故爾它也被稱做「黃金番薯」。

因為是她家自產自銷,故於價錢方面非常克己。每天她大女兒二女兒在家削薯皮,然後放進竹製容器內,姊妹倆輪流將削好的番薯,送到攤位上給母親加工販賣。

女老闆在攤位上先煮上一大鍋的糖蜜餞汁,然後將洗淨晾乾之番薯放入鍋內餞煮。她憑經驗看出蜜餞之番薯熟度,然後將熟薯一條條撈起,堆疊在鍋畔之鐵絲網上,客人要買蜜薯,她便將濾乾糖蜜之甘薯,裝入紙袋內交給買者。

蜜薯香氣不錯,吃進嘴裏香鬆隨即溶化。由於她的價錢公道童叟無欺,因此她的客人,以兒童和老人居多。蜜薯攤還有一個特色,因為自產自銷成本不受影響,十多年來從未調整過她的售價。

這兩家番薯攤位互相支援互相鼓勵,對於客人不分老幼細心應對,因此,她們的生意越做越火紅,旁邊攤家都很羨幕他們的生意暢旺。

我們很高興這裏有個傳統市場,並且擁有這兩家賣番薯的攤販。他們經營項目相同,但是做法與滋味各異其趣。我的習慣輪流買著吃,此法似乎大家都養成相同的習慣呢。

「地瓜」著實與我關係密切,不論童年壯年老年都與我同在。若是有人想問我對番薯印象如何?我只能回答說:「我也不知道咧!」

我對「蕃薯」兩個字似乎特別的敏感,只要是有人提到這兩個字,總會讓我渾身感覺很不自在。

每每當我說起古早艱辛的歲月,年輕一輩總以為那是天方夜譚。所謂「一世代,一世事。」現代人好命出生在資源富足的社會裡,他們哪會知道古早生活之艱辛狀況。記憶中每天早上雙眼睜開,父母早已投入忙碌之中。我是家中老大,父母無法顧及之處,它就成為我必須彌補處理的地方。

當時鄰居常笑母親說:「前世冇修,兒子做心臼。」意義是指:「前世沒修好,後世兒子當媳婦」的意思。當時我也是聽不懂此話意義,直到我成為人父之後,我才深深體會出這句話的意思。

斯時家中餐餐離不開蕃薯和蕃薯葉,蕃薯稀飯與蕃薯葉沾鹽水當菜,天天如此月月不變,就是神仙也會受不了的。我家蕃薯葉吃法,不外乎用水汆趟之後沾鹽水下飯。運氣好的時候,這才吃得到油炒之菜。

就是因為從這種環境中過來,所以,對於蕃薯葉好像過敏的樣子。如今世事翻轉過來,人們已將蕃薯葉當成養生食物。原本不值得瞧上一眼的蕃薯葉,躍身一變竟然成為高檔的食材。今昔相較,令人不禁唏噓感嘆。

一年以前,巷子尾那家歇業已久的快炒店,突然出現人跡活動,兩三個人在裡面忙著打掃整理。當晚燈火燦爛耀眼,鍋盆叮噹之聲傳送甚遠。店裡的爐灶火光通紅,一位年輕人負責掌廚,其妻則在一旁忙碌的打理蔬菜。

這對年輕夫妻臉上稚氣未脱,可是廚房作業卻是經驗老到。而他的太太打雜工作井井有條,招呼客人更是勁力十足。但見她進出廚房端菜收碗動作俐落,對於客人的招呼更是表現出色。

夫妻兩人通力合作,將一家小小店面整理的窗明几淨,桌面乾淨無油膩,椅子也是張張結實好坐舒適。這家新店的主打是養生蔬菜,店內排得滿滿的青翠菜蔬,一字排開層層疊疊,花樣之多任君選擇。

選定之後只須告訴老闆何種吃法,這樣就可坐在座上,等後廚房料理後送過來,讓客人可以大快朵頤啦。半年之後,這家養生蔬菜店的口碑做出來了。天天高朋滿座,甚至在假日還會出現大排長龍之局面哩。

這家養生蔬菜店裡的水牌上,只有十來種蔬菜而已。之後為節省經營成本,只賣菠菜空心菜與蕃薯葉三項。其中蕃薯葉幾乎成為主打蔬菜。每天黃昏六點準時開店,晚上九點一定打烊。

來此食客年輕人佔多數,或許年紀相近知道他們的喜好?故爾口味上可以拴住他們的胃囊。婦人的記性真強,十桌八桌客人點叫,要燙要炒加不加辣,或者需要啥麼特殊做法,她都能記得一清二楚絕對不會送錯。

每天夫婦倆忙進忙出,依然笑臉迎送食客。蕃薯葉最暢銷,客人需要汆燙獲快炒都能應付。但見男人抓一大把放入燙笊簍內,放入沸滾的水中幾秒反覆浸燙之後,離開滾水並甩乾水分,倒入雪白的瓷盤內,澆上店內特調的醬汁敦給客人。

如果客人要炒,就以蒜頭爆香猛火快炒裝盤上桌。青翠蔬菜擺在白盤上,白綠對比十分醒目。送上桌後客人立即動筷挾菜入口,咀嚼幾下咕嘟落肚,對於滋味之滿意完全寫在臉上。

眼見這家小小店面,竟然會有絡繹不絕的食客進出,此情此景實在令人好奇。而它暢銷之食物,只不過是區區之蕃薯葉罷了。它能夠招來食客上們,真是令人百思不解。

某次小店尚未開鍋之前,我曾詢問夫妻倆原因何在?只見夫妻倆搖頭攤手,表示他們也不知道原因何在。於是我便自下評語說:「或許是狗屎運氣好,瞎貓碰上死耗子吧!」[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