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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分埔鐵路宿舍,第四條通的巷子口那塊空地上,這些天來出現爆米花的車攤。每天下午五點左右,就可見到一位年紀五、六十歲的老人家,腳踩著一部陳舊的三輪貨車來到空地上擺攤。

老人吃力的卸下爆米花機具,一一放定位置之後,手拿一個鳳梨空罐筒,沿街穿巷走遍各條通,一路敲打喊著:「報米花來囉!」努力的在招攬生意。通常老人家外出招攬生意,女兒便在現場整理器具並將爐火生好。

老人邊敲空罐筒嘴裏高聲喊著:「爆米花來囉!爆米花啦!」聲調短促但聲音宏亮。顧客聽到呼聲,紛紛自家中拿米錢去排隊。向老人的女兒付清款項之後,插上號碼牌就可在旁等候,或者回家等候都可以。

待那老人巡走宿舍各條通一趟之後,回到空地上便開始其爆米花工作。此時老人家將爆米花機器扵架於火爐上,週轉多圈讓鐵皮均勻受熱升溫。接著用根鐵條撬開鐵蓋,薑奇腔內擦拭乾淨之後,將米倒入機器之空筒內封上鐵蓋。

緊接著,將機器空筒移至火爐上。然後一手照顧火勢,一手搖滾機器讓它週轉均勻受火。邊搖滾動機器邊看著機器上之氣壓錶。約模十來分鐘過後,氣壓錶內指針上升接近紅線。

此時老人便將熱燙之鐵腔移開火面,並從旁邊拿出一個長型鐵絲籠,將它的籠口放在機器腔筒前端之開口處。他邊做工作邊驅趕旁觀的小孩子,嘴裏又是一聲高呼:「要開爆米花囉!」

說完便將鐵筒傾斜對準鐵絲籠口,接著迅速用力鐵條插入蓋口,再用力撬開腔筒之口蓋。但聞「碰!」的一聲巨響過後,雪白的爆米花悉數傾落籠內。委託者拿回米筒容器,接過那爆米花完成交易。

如果需要加糖切塊者,繳清手續費後,將爆花交給老人家的女兒去處理。她會煮糖膏拌和著爆米花,然後倒入一個淺大木框內,快速輾平表面稍待降溫便將它切成方塊交給客人。

父女二人合作無間,一筒一筒的加工完成。如果時間尚早,則由女兒敲筒招攬生意,老人便在現場繼續其未完成之工作。

鐵路宿舍的小孩子,每每聽到老人家敲筒招攬生意之聲音,立即大大小小呼朋引伴,相偕前去佔位置以便旁觀爆米花的動作。

小蘿蔔頭湊在一起十分聒噪,小嘴裏嘰哩呱啦的說個沒完沒了。吵架聲鬥嘴聲連綿不休,將現場吵得熱鬧滾滾的。老人喜歡孩子,對於他們的聒噪不以為意,反倒是笑臉盈盈任其囂叫吵鬧。

在那窮苦的歲月裏,孩子能有爆米花可吃算是一種享受。小孩子聚群玩耍之時,爆米花就是他們的公關利器。誰能拿出爆米花與大家分享,在遊戲中他想幹啥全體都無異議。

至於大人們也有他們的做法,飯後大家聚集門口擺起龍門陣聊天,矮桌上擺滿花生瓜子爆米花,邊吃邊喝邊聊,一天理工作上的諸多煩惱就飛走了。他們的聊天內容很乏味,可是天天依然相聚不變。

三條通的林家人都很古怪,大人小孩每有聚會都是空手而來。或許人窮膽量大,沒人開口他們就大方的一起過來分享。宿舍大夥對他們的行為司空見慣,因此,沒有人會開口與他們計較。

之後他家男人辭職離開鐵路局,搬離宿舍回到老家吃自己。此時方有人開口說他的不是,不過大家也只輕描淡寫的提一提罷了。

爆米花乃是陳年小事,四、五十年前正是它的鼎盛時期,好像只不過是轉眼瞬間,它已經走入夕陽陰影裏啦,回首前塵不禁令人感慨萬千。如今的爆米花多半是小卡車經營,花樣繁多,內容裡面加入花生高梁或紫米,形形色色應有盡有。

寫作這篇文章之時,內人剛好買回一大包爆米花。在下嘴饞信手拈來一塊試味,剛咬一口發現滋味相差許多。細細的咀嚼過後這才發現,原來現今的爆米花,竟然是少了一份古早的人情味啦。

人多必有市集,童年山村附近各個莊頭都有市集。每逢初一十五是公訂的趕集之日。每到趕集之日,家家扶老攜幼「踩街」去。壯年男女肩挑著自家多餘的農產品到集市,跟人家進行以物易物,或者販賣換錢的商業行為。如此一來,便可徹底的達到物盡其用與貨暢其流的目的。

客家人常說的「踩街」,其實它就是上街逛玩或做生意的意思。但也有一說,趕集是村人聚會交流的日子。通常趕集的陣容大小不一,有的拖車肩挑鳩集一群,有的三三兩兩邊走邊談。

踩街之日非常熱鬧,肩挑竹籮竹框之人群處處可見。腦筋動得快的商人認為人潮可用,立即擺上南北雜貨軋上一腳,大做其生意牟取暴利。

家鄉山村地處平地與山地交會處,早年踩街風俗歷久不衰。印象所及,跟著大人前去踩街乃是快樂之事。我喜歡跟母親或舅舅出門,運氣好還可吃串糖葫蘆,再差也有其他的零食可吃。

我家么叔在家的日子裏,陪他踩街要啥有啥,一點也不會吝嗇。不過,陪著老爸去踩街最是無聊。走得兩腿發酸也沒得休息,看多買少頂沒意思。偶而想吃根冰棒,七纏八鬧才可獲得一支。

但是碰上他的口袋乾癟之時,非但没冰棒可吃,說不定還會有一頓火爆栗子,敲得你滿頭是包痛徹心扉咧。

某次,山村舉行一次盛大的踩街活動。這次的集會規模不小,連續三天近悅遠來。活動之日非常熱鬧,許多遠方親朋好友、丐幫成員、江湖戲班、還有活動攤販、早在一星期之前就趕來投宿,或者霸佔自己的地盤。

當時山村民風淳樸,地方安寧沒有潑皮橫行,或流氓魚肉鄉民之事發生。是故所謂的霸佔地盤,只要擺張桌椅或插根竹竿,絶對不會有人前來爭搶干涉。這年村北魏家老二,在都市求學被學校開除,回到家鄉游手好閒,竟然在村子裏耍起流氓來。村人顧及他家的門風,很少人會去與他扞格。

然而他卻不安於份。每次踩街趕集之日,他就會與其他癟三多人湊在一起,分頭向各個地攤小販們,強勢的收取清潔費與保護費。這干人等非常凶暴,遇上硬骨不給錢的攤販,他們就毀人攤位作賤商品。

許多攤販敢怒不敢言,硬將委屈吞下肚子裏。魏家老二與他的手下那批無賴,白吃白喝還要動手打人,無法無天連警察都不敢管事。這年攤販中有位老兵捏麵人,年紀耄耋身子卻是健朗。

魏家老二不知死活,跑去他的攤前,死纏活纏的要他繳出保護費。老兵一生經歷過多少戰場,殺敵無數何曾怕過誰來?這般毛頭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我怎樣來整治他們。

他默不吭聲低著頭在整理工具,這時三名囉嘍前來鬧事,咆哮怒吼向他施壓。萬沒想到老兵抄起一根扁擔,運起架式攔腰橫掃過去,連劈帶打決不手軟。那些瘪三們何曾受過如此待遇,被那老兵一陣毒打過後,個個手握痛處分頭鼠竄而去。

過一會兒,魏老二帶著他們出現眼前。振振有詞想要扳回面子,奈何老兵不吃他們這套,叉腰站立於攤前決不妥協。魏家老二在眾人面前下不了台,耍起威風舞拳攻擊老兵。他以為自己人多勢眾,一定可讓老兵屈服。

豈知老兵軟硬不吃,但見老兵依舊以扁擔應付,左消右打招招向著對方的要害攻擊。劈劈啪啪招招重擊聲響過後,魏家老二被揍得鼻青臉腫遍體鱗傷。老兵心想給他一次徹底教訓,連揍至揍打得魏家老二跪地求饒。

圍觀之群眾拍手叫好,魏家常工雖然回家稟報,可是家中沒人敢來出頭。經過這次教訓之後,每逢山村趕集之日,再也見不到那些人的蹤跡啦。

在古早年代裡,「踩街」是項很誘人的家族活動。不論男女老幼談到「踩街」,個個臉色興奮激動,連說話聲音也跟著響亮起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