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9月 06, 2019 8:19 pm
「能告訴我，你是怎麼想到那些情節的？我的意思是，你真的認為人類是接受了外星人的教育才發展了文明？」
謝子言看了看湯普森律師和他帶來的三個年輕美國人，又側著頭想了想。他不是聽不懂史蒂芬．史匹柏提出的問題，而是在猶豫是否要說出他心裡真正的想法。
他又瞥了一眼未來的大導演，他實在是想不到史蒂芬．史匹柏會對《二〇〇一年太空漫遊》如此著迷，竟為了見他這個「作者」而應徵了一個來台灣拍廣告的短工──還是近乎跑龍套的器材管理。謝子言更想不到的是，史蒂芬．史匹柏工作的廣告團隊竟然是受細川國彥聘用，特地來台灣拍台灣觀光宣傳片和奧運應援廣告。這麼說來，現在史蒂芬．史匹柏也算是在謝家打臨時工……
好吧，既然算是半個自己人，那不妨洩漏點「天機」吧！
「這麼說吧，其實我覺得達爾文的進化論有問題！」謝子言用頗具震撼的一句話開場，接著說：「依照進化論，大約在距今五百萬年前至距今七百五十萬年前之間，人類的祖先與黑猩猩開始走上不同的演化途徑；距今約二百三十萬年前到二百四十萬年前，非洲的南方人猿屬分支出來一個新物種人屬。其後發展出的若干人屬物種和亞種，包括棲息在亞洲的直立人、棲息在歐洲的尼安德塔人，而古智人大約在距今二十五萬年到四十萬年間出現在非洲。」
「依照現在主流學者的說法，在距今約五萬年前到距今十萬年前之間，智人開始走出非洲，憑其較高的智商戰勝了尼安德塔人和直立人……」
謝子言滔滔不絕地講了十分鐘人類演化史，這中間還夾帶了一些現在除他之外還沒人知道的私貨，如現在普遍認為腦容量比智人小的尼安德塔人，其實腦容量比智人大多了。不過，四個已聽得瞠目結舌的老美都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並未聽出謝子言話裡的貓膩。
謝子言對聽眾的反應很滿意，喝了口水後又說：「從七百萬年前至今，經過了無數次的演化選擇，經歷了無數次的優勝劣敗，這才有了現在的人類，有了現代文明。可是，你們有算過這中間有多少的偶然？就拿造成人類的祖先與黑猩猩走上不同演化途徑的那次事件來說，主流學者認為，一顆星球爆炸後產生的宇宙輻射照到了地球，輻射與大氣中的氧原子碰撞，產生大量高能量的粒子，而其中一個粒子闖進了非洲一個如猿般的生物體內，停留在牠身上一個正在發展中的卵細胞，使卵細胞的基因產生了突變，導致這隻猿的後代與牠的母親略有不同。這個突變讓後代在覓食和交配上，擁有比同儕更大的優勢。隨著時光流逝，突變被傳給越來越多的生命，最後幾乎無處不在，以至於被改變過的基因不該再被稱為突變，因為它已是組成人類那兩萬三千個普通基因之一……」
說到這裡，謝子言話鋒一轉，提高聲調說：「可是，星球爆炸產生的宇宙輻射何其強大，就算地球大氣層外有一層阻擋宇宙輻射的范艾倫層，但只要強大的宇宙輻射照實了地球，就會造成遭難性的生物大滅絕。也就是說，只有在宇宙輻射輕輕掃過地球外太空，才可能形成只有不足以危害生物生命安全的極微量輻射進入地球大氣層的情況，而這種情況發生的機率已經是微乎其微了。然後，還得這宇宙輻射與大氣碰撞產生的高能粒子是進入一隻雌性類猿類生物的子宮內，又適逢這隻雌性生物正在排卵期，高能粒子又進入卵子使其基因發生突變。最後，又得這隻雌性生物在卵子未自然死亡前即受孕，並且順利產下胎兒……天啊！你們有想過這是幾億萬分之一的機率嗎？」
「不僅如此，就生理特徵來看，從類猿生物到現代人類的演化過程，人類至少發展出了六個與其他近親不同的生理特徵，這六個生理特徵分別是下顎往下下巴肌肉較弱、大腦容量變大、大腦能使用的能量提升、能以複雜的語言進行擴大社群組織所必需的溝通、拇指與食指能做靈巧的動作，以及改以澱粉為主食……」
「等一下！」一個滿臉雀斑的傢伙打斷謝子言的長篇大論，譏笑說：「嘿，小男孩，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看來這些東西，但你不覺得你說的東西很可笑嗎？下巴肌肉變弱會使人進化？哈哈，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事！」
謝子言憐憫地看了一眼這個無知的傢伙，淡淡說：「下巴肌肉變弱後，可以讓頭骨長得更大。那些靈長類動物就因為下巴很大很強壯，加厚了頭骨後方的支撐骨頭，以至於限制了頭骨擴大，導致大腦體積受限。至於大腦容量變大意味著什麼，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
「呃！」雀斑男被堵的滿臉脹紅，他想要出言教訓一下某個沒有禮貌又自以為是的小鬼，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駁。不過，隨即他就欣喜地發現，這個討厭的小鬼信口雌黃犯了一個常識錯誤。
這時只聽謝子言用令人討厭的語氣繼續說：「腦容量變大是發展高度智慧的前提，但腦容量大不見得就有較高的智慧。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比智人高，但顯然智慧是不及智人的。從高腦容量到高智慧，是需要一些生理條件配合的，像是需要更大的能量來支撐思考……」
「哈，小男孩，你又胡說了……」雀斑男興高采烈地再度打斷謝子言的話，怪聲怪調說：「你根本沒看過尼安德塔人的復原圖像吧，那種醜陋的猿猴腦容量會比人類高？呵呵，這太可笑了。」
謝子言確實犯了個錯誤，因為尼安德塔人長相確實令人不敢恭維，加上學界普遍認為尼安德塔人是被人類的直系祖先智人給消滅了，使人直覺地貶低尼安德塔人的智商，所以這時代根本沒人會認真去檢測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現在大家的認知都是，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比智人小很多，智商比智人低很多，這才使他們競爭不過智人，最後消失在歷史洪流中。
不過，謝子言可是有前世五十年記憶的怪物，這種事還難不倒他。只見他老氣橫秋地翻了個白眼，撇嘴說：「你這是以貌取人，但你應該把智人的復原像也拿來看看，就會發現我們的智人老祖先長相也和猩猩差不多。人類的進化也包括了外貌的改變，就像你，如果你能坐時光機回到兩千年前的日耳曼部落，你就會欣喜地發現你是絕世美男子。所以你這是偏見！醜不醜根本和智商無關，林肯總統夠醜了吧，可是有人敢說他是笨蛋嗎？科學是講證據要實事求是的，只要你去測量一下尼安德塔人和智人的腦容量，你就會發現我講的是對的！」
雀斑男嘴唇蠕動了幾下似要出言反駁，但不等他說話，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就先說道：「邊森，你講的很有道理，但如果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比智人大，那合理的推論就是他們的智商至少是不低於智人的。這麼一來，尼安德塔人又怎麼會成為演化競爭的失敗者呢？」
謝子言深深地看了這個滿臉好奇神色的年輕人，微笑說：「沃茲，我的假設是，因為智人發展出能用複雜語言進行較大規模社群組織活動的能力，而尼安德塔人卻沒有……」
謝子言嘴上說著人類演化的事，心裡卻在想著：「蘋果電腦啊……要怎樣才能和這傢伙拉好關係，好成為蘋果的創始股東？」
也難怪謝子言的心思要跑火車，因為眼前這個好奇寶寶可是未來和史蒂芬．保羅．賈伯斯一起創立蘋果電腦的天才電子工程師史蒂芬．蓋瑞．沃茲尼克。雖然謝子言實在是不知道這個理應正要從高中畢業去讀大學的傢伙，怎麼會混到這個廣告拍攝團隊內來了台灣，可是只要想到這傢伙一貫的愛惡作劇和不按牌理出牌又喜歡滿世界亂跑的習性，謝子言用膝蓋想也可以猜到，這傢伙一定是看上了可以免費來台灣遊山玩水還賺打工費的機會。
只是，這傢伙又是怎樣說服他的父母，讓他可以曠課一個月跑到離家萬里之遙的台灣？
也是因為沒想到這傢伙會做這種出格的事，所以起初看到湯普森律師送來的名單時，謝子言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不過，等一看到來客那混雜著戲謔與好奇的笑容時，謝子言就知道又撿到寶了。
為了「巴結」未來的超級大導演和電腦界鉅子，謝子言很認真地為考古人類學指引明路：「依據現在考古學者挖掘的結果，已經發現尼安德塔人的社群都在十五人以下，智人的社群卻經常是幾十人甚至數百人。這意味著智人能進行更複雜的社會組織活動，而這必然使得尼安德塔人在與智人競爭時處於劣勢。但究竟是什麼原因限制了尼安德塔人的社群規模呢？最可能的是尼安德塔人的語言能力不足，無法進行較大社群必須的組織溝通。那麼，如何證明尼安德塔人的語言能力遠低於智人呢？我認為考古人類學者應該向其他領域的學者求助，共同來進行重建智人和尼安德塔人生理結構的工作。透過電腦的計算，應該可以重建發聲器官。我相信這樣子我們就能發現，尼安德塔人只能發出簡單音節，智人卻能說出較長較複雜的句子……」
謝子言說的正高興，不料剛剛一直躲在房裡看書的細川舞子卻忽然出現，揚聲說：「阿言，三點半了，你要注意時間！」
「呃……」謝子言覺得自己像正引吭高歌卻忽然被掐斷脖子的公雞，只能幽怨地告訴幾個老美：「我阿姨說四點我和醫生有個約會，現在快四點了，我得長話短說。」
四個老美都點頭表示理解，只是湯普森律師還記得向細川舞子點頭致意，雀斑男臉上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史蒂芬．沃茲尼克和史蒂芬．史匹柏卻都是露出遺憾的神情。
但謝子言也無心去細想這四人心裡的想法了，他回到最初的主題，簡潔說道：「人類從七百萬年前至今的演化過程，簡直就是一路中了無數的超級大彩券。這機率值太低，不得不讓人懷疑有某種外力在幫忙。而我認為，外力可能來自幾方面，首先就是天外來客……」
謝子言猛吸一口氣，繼續說：「宇宙很大，我甚至認為同時存在著平行宇宙。這麼大的宇宙不可能只有地球上有生命，某些高級生命能以某些方法穿越宇宙空間來到地球這事絕對是合理的。事實上，在美索不達米亞發現的《蘇美人王表》就紀錄著，蘇美人的祖先是來自外星球的採礦奴隸。而全球各地的古老文明遺跡和神話，也都有祖先來自天上或是天神創造了人類的紀錄。因此，我們可以合理地推斷，是外星人介入了靈長類的演化過程，這才使一支靈長類朝特定方向演化，最終出現了人類。」
這時先前一直很沉默的史蒂芬．史匹柏問道：「外星人為何要這樣做？」
謝子言雙手一攤說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是類似蘇美人的情況，也就是外星人需要一些能在地球上開採礦產的勞工；至於第二種可能性，就是外星人在做某種生物實驗，而且做類似實驗的恐怕不只是一個外星文明，實驗體也不只一個。」
史蒂芬．史匹柏雙眉一聳，隨即就做了個請繼續說的手勢。
「古代核爆遺跡與史書中關於核戰的紀錄、古南極的高空觀測投影地圖、巴格達電池……」謝子言提醒未來的大導演，很嚴肅地說：「證據太多了，時間不夠我無法細說，或許我可以寫一份清單給你們，但現在我要說的是，地球上那麼多超越時代的遺跡或許有部分來自於外星人的影響，但其中有部分可能來自於人類自己！」
他打了個手勢阻止正要講話的史蒂芬．沃茲尼克，繼續說道：「根據愛因斯坦的理論，黑洞其實是時空旅行的通道。我認為黑洞不只存在於宇宙空間，如果有夠強大的電力，也可能製造出短暫存在的黑洞，也就是開啟了時空旅行之門。我聽說美國政府曾秘密進行一個叫費城實驗的時空傳送計畫，只是結果很不順利。我不知道是否真有費城實驗，但這世界上確實有許多莫名其妙的人或物品失蹤事件，而且還一直找不到失蹤的人和物品。同時，在歷史上有許多來歷不明的人，他們擁有遠超過那個時代的知識與技術。我認為這極有可能是有人或物品碰到了忽然出現的時空之門，被傳送到了古代。像是中國在三四千年前忽然出現養蠶與製作絲綢的技術。喜歡挖掘古墓的中共也挖出了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超時代物品，例如在一千八百年前一個名人的墳墓中找到他的陪葬品──一個鋁合金的皮帶扣子。你們應該知道，鋁合金是一九三〇年代才發明的……」
其實還要等幾十年周處的墓才會被找到並挖掘，但謝子言欺負幾個老美不知道現在中國的真實資訊，大膽地揭露這個幾十年後讓考古學者抓狂的訊息。而果然一如他所料，幾個老美聽到竟然在一千八百年前的古墓中發現鋁合金皮帶扣子，都是目瞪口呆。
謝子言對幾個老美的反應很滿意，更殷勤地傳播毒素：「穿越時空也有可能是主動的，雖然現在我們做不到，但五百年後、一千年後呢？現在世界各地常有不明飛行物目擊事件，我認為這些飛碟有可能來自於外太空，也有可能是未來的人類為了某個理由穿越時空來到現代。還有，這些飛碟也可能來自於平行時空……」
謝子言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發現已經是三點四十六分了，他趕緊匆匆結尾說：「我很想繼續和你們聊下去，但時間有限……這樣吧，你們還會在台灣待多久？如果你們的時間夠，或許我們還可以約個時間聊聊……對了，我這邊還寫了幾本科幻小說，如果你們答應在離開台灣前把書稿還我，那我可以把它們先借給你們。不過，小說裡的部分文句可能不太通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未來的大導演眼睛一亮，欣喜說道：「哦，是和《二〇〇一年太空漫遊》類似的主題嗎？那我還真的想盡快拜讀……」說到這裡他沉吟了一下，然後說：「其實廣告拍攝工作已經完成了，我本來是想今天拜會你之後明天就回美國的。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反正現在回去也沒事做，我就在台灣多待一個禮拜好了。」說完，他轉頭看向兩位同伴。
「哼！我可是很忙的！」雀斑男冷冷地回答，但或許是意識到這樣太不禮貌，隨即他就放緩語氣又說：「我得趕緊回洛杉磯找下一份工作，我明天就回去。」
史蒂芬．沃茲尼克卻是面露掙扎神色，遲疑地說：「我想多留幾天，可是……唉呀，老實告訴你們，我是跟學校請了病假，又騙我父母說我要參加學校一項去太空總署參觀的活動。我昨天打電話回家，才知道我老爸已經向警方報案說我失蹤了，現在聯邦調查局正在找我……」
眾人一聽都是滿臉黑線，只想把這傢伙掐死。廣告拍攝團隊離開美國已經快一個月了，你到現在才說你是離家出走的，你這豈不是要害所有人都吃上拐騙人口的罪名？
………………
史蒂芬．沃茲尼克和史蒂芬．史匹柏堅持要留下來參觀聞名已久的神秘中醫，只要鄭曼青不介意，謝子言倒也無所謂。
非常有愛國情操的鄭老爺子一聽有洋人要參觀他的醫術，狀似毫不在意地淡淡點了點頭。只是，謝子言總覺得老爺子今日下針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擺明是要嚇唬兩個洋人土豹子。
做完針灸後，依照往例他要謝子言背誦這幾日該看的醫書，然後要謝子言陳述自己的理解，最後他再講解。等一切完事都已是晚上六點了，鄭曼青又淡淡瞥了一眼兩個洋人，就拎著細川舞子準備好的診金半打金門高梁，以快到令人目不暇給的速度消失在門口。
這下子不要說是兩個洋人土豹子，就連之前沒見過鄭曼青施展身法的細川舞子和謝子言也被嚇了一大跳。不過，他們還來不及細想老爺子這是在發什麼瘋，大門那邊就已傳來阿容她們一票人的嬉鬧聲。
只見阿容一馬當先衝進大門，邊跑邊喊：「阿言，阿言！我幫你買了好好吃的霜淇淋！」
雖然阿容年齡比謝子言大，可是她實在沒有當姐姐的自覺。除了平時欺負謝子言外，就是賴著謝子言講故事，就連在外面買零嘴飲料也是要謝子言付錢。所以謝子言一聽阿容竟然會買霜淇淋給他，不禁大為感動。不過，他的感動只維持了三秒鐘，因為……
「阿言，霜淇淋要二十塊錢，很貴耶！錢是我付的，你要還我二十塊錢！」
「怎麼這麼貴？去大姑那裡吃不用給錢的……算了，二十塊就二十塊……嗯？等一下，霜淇淋呢？」
「開始融化了，我替你吃掉了！」
「喂！妳都自己吃掉了，那我幹嘛要給妳錢？」
「因為霜淇淋是買給你的啊！」
「可是明明是妳吃掉的……」
「可是是給你吃的啊……我不管啦！快還我二十塊！」
看著理直氣壯伸手要錢的阿容，謝子言只覺得額頭青筋直跳。可是，他又能怎樣呢？
他環顧四周想尋找正義之士，卻只見細川舞子正和德國大鬍子暖男嘀咕著什麼，一臉倦容的松井陽子和林鳳嬌正努力地收拾牧山家那三個小魔頭，沒心沒肺的阮明武一進門就不知跑哪去了。至於史蒂芬．沃茲尼克和史蒂芬．史匹柏呢，這兩個傢伙剛拿到《流亡的太陽神：西藏杜立巴族的秘密》、《第十二個天體：地球編年史第一部》、《第三類接觸》、《外星人》、《藍洞》五本書稿，這會兒都把頭埋進稿紙堆裡了，更何況他們和阿容根本是語言不通……
大人那邊是不能寄望的了，謝子言只能搜尋向來很能維護他的阮金紅。只是很可惜的，阿紅似乎是玩累了，一進客廳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至於阮金隆，這傢伙似乎是精力過剩，這會兒竟在院子裡打拳……
最後，謝子言只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傻姐姐子卿。但只看了一眼，他就決定放棄。單看這會兒姐姐站在阿容身後眼神飄忽的模樣，他就知道姐姐鐵定也吃了那支霜淇淋，搞不好她也贊成阿容來討霜淇淋的錢……
謝子言心裡很悲涼，又開始後悔去年夏天沒阻止細川舞子收養阿容了。不過，他更傷心的是發現自己是頭蠢豬，竟然會想要跟女人講道理……
好吧！阿容今年還不滿六歲，絕對與女人這個詞無關。可是，就算她還是個孩子，卻仍舊具有雌性生物不講理的情緒特徵。只有蠢豬，才會想和雌性生物講道理。
不講理的雌性生物可不只是阿容而已，至少細川舞子就絕對與講道理無緣。這時她就正發揮她的長項，要德國大鬍子幫忙帶兩個老美去吃飯。她也不管馬克斯．史密特同不同意，邊拿出幾張鈔票硬塞到對方手裡，邊說道：「你帶那兩個美國佬去圓環吃飯，再陪他們在夜市逛逛。我看阿言很重視這兩個人，你多盡點心。」
馬克斯．史密特聞言苦笑，其實他今天被折騰慘了，現在已經累得半死，只想回家睡覺去。可是他實在不忍心拒絕細川舞子的請求，暗自嘆了口氣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細川舞子見馬克斯．史密特答應了，立即招呼兩個正專心翻看書稿的老美：「史匹柏先生，沃茲尼克先生，雖然有些失禮，但我這裡還有事要處理，不能再接待你們了，我請這位史密特先生陪你們去……」
她說到這裡，卻見兩個因看書稿看得入迷時卻被打擾的老美終於把目光離開書稿，很不甘願地看向馬克斯．史密特。然後，他們就像是看到什麼奇珍異獸一樣瞪大了眼睛……
總是習慣瞇著眼的史蒂芬．沃茲尼克，這時卻把眼睛張的像雙大銅鈴，語無倫次地大喊：「你、你該不會是希望之鴿的……天啊！我是不是在作夢？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不，不對，你不是他，他不可能會在這種偏僻落後的小島……」
相較於剛剛已經把全台灣的人都得罪慘了的蹺家高中生，已經在好萊塢混了一段時日的史蒂芬．史匹柏顯然世故多了且擁有的資訊也更多，所以他在震驚了幾秒鐘後，立即上前伸出右手熱情地說：「史密特先生，我是史蒂芬．史匹柏，是希望之鴿的歌迷……我在洛杉磯的時候就聽人說希望之鴿是在台灣，那時我還不相信呢，沒想到是真的……啊！我能請你幫我簽名嗎？還有，你能幫我向希望之鴿其他成員索討簽名嗎？」
馬克斯．史密特暗暗苦笑，卻還是伸手和史蒂芬．史匹柏相握，微笑說：「當然可以幫你簽名，不過，主人家有事要忙，我想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
松井陽子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牧山仁吉和牧山拙夫這兩個小麻煩乖乖洗了澡，然後又幫林鳳嬌把語言不通卻已經吵了一天的阿容和牧山佑實趕去洗澡，最後她才精疲力盡地回到客廳。
時間已近六點四十，還在等松井陽子送她回家的謝子卿正目不轉睛盯著電視螢光幕看的入迷，謝子言仍低頭鎮筆疾書，細川舞子卻是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看書，她旁邊的長沙發上躺著已睡到口水直流的阮金紅。松井陽子看到這幾人的樣子是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回房間拿出一條毛毯蓋在阮金紅身上。
細川舞子聽到聲響抬頭看了一眼，等松井陽子幫阮金紅蓋上毯子，她才懶懶地說：「剛剛圓環那邊打電話來問晚餐的事，我不知道妳要吃什麼，就說待會兒再告訴他們。」
松井陽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妳好歹幫阿紅蓋件被子，天還有點涼，這要感冒了怎麼辦？」
「阿紅的身體比阿容還強壯，不會有事的……」細川舞子沒心沒肺地應著，抬頭向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撇著嘴說：「她叔叔都不擔心了，妳操什麼心啊！」
松井陽子轉頭往院子瞧了一眼，只見阮明武阮金隆叔姪在靠大門光線較亮的地方練拳腳。松井陽子也不知那叔姪倆怎麼有那麼好的體力，她也不想問，嘆了口氣後說：「阮明武真是不負責任，怎麼當長輩的啊……對了，馬克斯和那兩個美國人呢？」
「走了，我請馬克斯帶他們去吃飯逛夜市……」細川舞子秀眉微蹙地回答，隨即加了一句：「記得讓他們煮碗豬肝湯。」
松井陽子瞥了一眼細川舞子的臉色，沒說什麼就去打電話讓圓環那邊送晚餐來。等講完電話，她坐到細川舞子身邊，低聲問道：「來了？很痛嗎？要不要吃止痛藥？」
這年頭不管是台灣還是日本，當女孩子開始來經時，家裡通常會讓她吃一些調養身體的藥。細川舞子進入青春期時細川家的家境已算不錯了，她的母親理惠自也會幫她準備這些藥物。可是細川舞子就是不愛吃那些藥，如果不是偷偷倒掉，就是硬塞給松井陽子。偏偏她的月經不太規律，每次月經來的第一天又總是特別痛，這幾年她可沒少為當年的任性付出代價。
今天下午她的月經又忽然來了，這會兒她正痛得直抽搐。不過，她自小個性剛強，絕不輕易表現出柔弱的一面。所以雖然是松井陽子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姊妹詢問，她也只是皺眉說：「嗯，下午來的，明天就會好的……」
她不想再談這個問題，頓了一下後話鋒一轉問：「不是說下午四點前會回來嘛，怎麼拖到天都黑了？」
松井陽子聽細川舞子提及此事，想到今天的遭遇，不禁心有餘悸地說：「好在市川桑臨時決定把美雪帶去辦公室，妳又請馬克斯和我們一起去，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妳不知道啊，今天我們……」
市川悅章的妻子文子在一九六五年聖誕夜難產過世，從那之後他就父兼母職撫養女兒美雪。好在他工作的三葉草建築事務所很通情達理，同意他將美雪帶去辦公室，讓女職員們幫忙照顧美雪。這次市川悅章帶著女兒來台灣赴任，考慮到他已經和松井陽子正式交往，為了讓女兒熟悉未來的新媽媽，才決定白天時送美雪來細川舞子家由松井陽子照顧。不過，今天早上市川悅章把女兒送來細川舞子家時，聽松井陽子說今天得帶一群小魔頭去買鞋逛百貨公司，市川悅章當機立斷決定改帶女兒去辦公室，免得松井陽子忙不過來出了什麼亂子。
也好在市川悅章把女兒帶走了，因為一到西門町耐吉的鞋店後，牧山家三個小鬼和阿容就開始上竄下跳，尤其是過動兒牧山仁吉和精力超級旺盛的阿容更是把那裡當運動場，幾乎把鞋店的貨架都給掀翻了。鞋店的台籍店長和特地從工廠趕來作陪的耐吉總經理星野鐵矢臉都黑了，但這家鞋廠是細川家和謝家出資出技術開的，搗蛋的小魔頭要嘛是細川俊作的外孫、細川龍馬的養子，要嘛是細川舞子的養女，他們卻也不好當場發作。
星野鐵矢他們不發作是他們有修養，松井陽子卻是不能放任幾個小鬼胡作非為。這家鞋廠雖是細川家謝家合資開的，使用的氣墊鞋墊技術又是謝子言「發明」的，可是就算是自家的店，也不能讓幾個小鬼這樣鬧啊！更何況，星野家還是鶴田遙的親戚，還曾對鶴田家有過大恩，松井陽子可不敢讓鶴田遙不好對星野鐵矢交代。
麻煩的是，似乎只有細川舞子才鎮得住幾個小魔頭。現在細川舞子不在場，牧山仁吉和阿容根本不怕松井陽子，加上愛哭鬼牧山拙夫又不知為何開始大哭起來，超級好奇寶寶牧山佑實卻又拉著松井陽子的裙子問東問西，搞的松井陽子是顧此失彼，幾乎要抓狂了。
松井陽子是個美女，和她一起被幾個小魔頭折磨的林鳳嬌也是個美女，在一般狀況下，美女有難時總是會有人出手相救的。這是個英雄救美的神聖任務，當然首先要落在這幾年都和哥哥一起照顧一對年幼姪子姪女的阮明武身上。
氣人的是，武力值很高的阮明武好像全沒看到眼前的亂象，就只顧著要阮金隆阮金紅挑鞋試鞋。依照他的說法，他和牧山家那三個小鬼語言不通，想幫也幫不了。
好吧，這個理由很充足，那總可以幫忙擺平語言相通的阿容吧？
阮明武還是兩手一攤說沒辦法，理由很簡單，就是他惹不起阿容的靠山細川舞子。細川舞子那個女人心眼小又護短，現在阮家兄弟欠了她一大筆錢，這要是阿容回去向細川舞子告狀，那個小心眼的女人搞不好就會來要債，那時豈不糟糕？
阮明武不靠譜，美女們就只能依靠德國大鬍子了。德國大鬍子體力不如越南特種部隊出身的阮明武，身手更是被甩開八條街，但他卻有著多數猛男都沒有的溫暖氣質，還特別有孩子緣。單看傻呼呼的謝子卿一直繞著他轉，就知道細川舞子找馬克斯．史密特來絕對是個睿智的決定。
而馬克斯．史密特也沒辜負細川舞子的託付，見幾個孩子鬧的實在不像樣，走過去一手一個就把阿容和愛哭鬼牧山拙夫抱起來，笑瞇瞇地用台語跟他們講道理。說也奇怪，不但平時就講台語也喜歡黏著他的阿容不鬧騰了，就連聽不懂台語的牧山拙夫也破涕為笑安靜下來了。
少了兩個搗蛋的，松井陽子把牧山佑實丟給林鳳嬌，專心對付正盡力灑潑的牧山仁吉，沒幾分鐘就把潑猴給鎮住了。
世界安靜了，但鞋店也變得像經歷過一場八級強震一樣，店面不收拾好是不能做生意了。星野鐵矢倒是有日本生意人的風範，拼命向松井陽子鞠躬致歉，說很抱歉店面這麼亂不能招待貴客云云；而松井陽子也拼命向星野鐵矢鞠躬致歉，說這都是我的錯我願意賠償鞋店一切損失云云。
兩個日本人在那拼了命向對方鞠躬道歉，卻是馬克斯．史密特有德國人做事務實的性格，用玩遊戲的理由發動一群小鬼幫店員整理店面。
至於阮明武嘛，這傢伙依舊袖手旁觀。照他的說法，他不擅長收拾東西，為了避免添亂，他還是站在旁邊看比較好……
等店面終於整理好了，一群小魔頭也因精力耗得差不多而安靜下來。松井陽子趕緊趁機請店員拿鞋給幾個小鬼試穿，最後更大手筆地為一群小鬼和林鳳嬌各買了一雙皮鞋和運動鞋。
這下子星野鐵矢和幾個店員都樂了，笑的像是臉上開了花。這倒非他們勢利，而是這可是開店以來最大的一筆交易。沒辦法，氣墊鞋墊的成本擺在那裡，加上星野鐵矢有日本匠人的龜毛個性，對品質的要求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這就使得耐吉鞋子的定價比台灣其他鞋店要貴上六七倍。不幸的是，現在台灣人對鞋子的要求是便宜耐穿，耐吉這種強調舒適健康的高級鞋顯然不合現在台灣人的胃口。所以除了開幕那天來捧謝家場的貴賓們各買了一雙外，這幾天都是看的人多買的卻寥寥無幾。尤其是童鞋，今天之前根本沒人買。
其實松井陽子也被店裡鞋子的高價位嚇了一大跳，卻也終於知道為何出門前細川舞子要拿五千塊給她了。說真的，如果這筆錢要松井陽子出，她一定二話不說就帶人轉身離去。可這麼一來她就不敢為自己買鞋子了，她寧可回圓環那邊的小店買。那些小店賣的便宜，而且老闆門都認識她，還會再算便宜一點。
松井陽子心裡直為耐吉鞋子的高價犯嘀咕，卻不知事實上因謝文堂的不滿鞋子的定價都已是調降過的。當初謝子言「發明」氣墊鞋墊後，細川龍馬夫婦想到的是以此打開歐美中高端市場。台灣的店面是拿來打品牌形象的，他們有虧個十年八年的心理準備。
正因為台灣的門市是拿來打形象的，所以西門町這家耐吉店面的裝潢全迥異於現在台灣其他的鞋店。近百坪的店面內不像其他鞋店塞滿了鞋子，反而布置的像是可以悠閒喝下午茶的咖啡廳。運動鞋區還有一台從美國弄來的跑步機，供顧客實際感受氣墊運動鞋的舒適。童鞋區更放了一座在日本訂做的木質小溜滑梯──也好在這座溜滑梯是木質的頂沉重，不然早被幾個小魔頭給掀倒了。
這樣的店面一個月怕是得賠好幾萬，只要半年賠的錢就能在西門町買棟房子了。可是鶴田遙和細川舞子這對敗家妯娌卻還打算開新門市，依據星野鐵矢的說法，他接到的指示是年底前必須在圓環邊和天母設立新門市，因為十月墨西哥奧運後顧客會開始增多。
松井陽子不知道紀政已經答應為耐吉廣告代言，更無從預知今年奧運時紀政將大放異彩，從此「飛躍的羚羊」將成為無數台灣人心中的國家英雄和崇拜對象。松井陽子也不知道，細川國彥已經派人與數個網壇、足壇、美國職業籃球、美國職棒大聯盟和美式足球的明日之星接觸，洽談代言事宜。在松井陽子看來，耐吉根本是細川家那對敗家妯娌的隨興之作。人家錢多，揮霍點也不算什麼事，習慣就好
松井陽子一行人人數不少，四個大人加上七個孩子，細川舞子那輛車根本塞不下，所以除了讓阮明武把車開出來外還叫了兩輛計程車。現在多了十幾個鞋盒，松井陽子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帶大家去吃飯和逛街。總不能現在就打道回府吧，這可不行，她可是答應細川舞子等下午四點時再把人帶回去。
好在星野鐵矢夠殷勤，除答應晚上讓店員把鞋子都送去細川舞子家，還堅持要請松井陽子一行人到峨嵋街美觀園吃午飯。星野鐵矢是鶴田遙的親戚，真說起來也不能算是外人，松井陽子正愁荷包裡的錢不多了，就也欣然應允。
用完午餐後謝過星野鐵矢的招待，松井陽子就按照原訂計畫帶大家去中華路第一百貨逛逛。只是，她忘了西門町有許多唱片行，今天學校放假，許多青年學生會去逛唱片行；她也忘了，同行的德國大鬍子是希望之鴿樂團的成員，而希望之鴿在去年年底以驚人氣勢橫掃北美後，現在也成為台灣哈洋年輕人崇拜的偶像……
謝子言看了看湯普森律師和他帶來的三個年輕美國人，又側著頭想了想。他不是聽不懂史蒂芬．史匹柏提出的問題，而是在猶豫是否要說出他心裡真正的想法。
他又瞥了一眼未來的大導演，他實在是想不到史蒂芬．史匹柏會對《二〇〇一年太空漫遊》如此著迷，竟為了見他這個「作者」而應徵了一個來台灣拍廣告的短工──還是近乎跑龍套的器材管理。謝子言更想不到的是，史蒂芬．史匹柏工作的廣告團隊竟然是受細川國彥聘用，特地來台灣拍台灣觀光宣傳片和奧運應援廣告。這麼說來，現在史蒂芬．史匹柏也算是在謝家打臨時工……
好吧，既然算是半個自己人，那不妨洩漏點「天機」吧！
「這麼說吧，其實我覺得達爾文的進化論有問題！」謝子言用頗具震撼的一句話開場，接著說：「依照進化論，大約在距今五百萬年前至距今七百五十萬年前之間，人類的祖先與黑猩猩開始走上不同的演化途徑；距今約二百三十萬年前到二百四十萬年前，非洲的南方人猿屬分支出來一個新物種人屬。其後發展出的若干人屬物種和亞種，包括棲息在亞洲的直立人、棲息在歐洲的尼安德塔人，而古智人大約在距今二十五萬年到四十萬年間出現在非洲。」
「依照現在主流學者的說法，在距今約五萬年前到距今十萬年前之間，智人開始走出非洲，憑其較高的智商戰勝了尼安德塔人和直立人……」
謝子言滔滔不絕地講了十分鐘人類演化史，這中間還夾帶了一些現在除他之外還沒人知道的私貨，如現在普遍認為腦容量比智人小的尼安德塔人，其實腦容量比智人大多了。不過，四個已聽得瞠目結舌的老美都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並未聽出謝子言話裡的貓膩。
謝子言對聽眾的反應很滿意，喝了口水後又說：「從七百萬年前至今，經過了無數次的演化選擇，經歷了無數次的優勝劣敗，這才有了現在的人類，有了現代文明。可是，你們有算過這中間有多少的偶然？就拿造成人類的祖先與黑猩猩走上不同演化途徑的那次事件來說，主流學者認為，一顆星球爆炸後產生的宇宙輻射照到了地球，輻射與大氣中的氧原子碰撞，產生大量高能量的粒子，而其中一個粒子闖進了非洲一個如猿般的生物體內，停留在牠身上一個正在發展中的卵細胞，使卵細胞的基因產生了突變，導致這隻猿的後代與牠的母親略有不同。這個突變讓後代在覓食和交配上，擁有比同儕更大的優勢。隨著時光流逝，突變被傳給越來越多的生命，最後幾乎無處不在，以至於被改變過的基因不該再被稱為突變，因為它已是組成人類那兩萬三千個普通基因之一……」
說到這裡，謝子言話鋒一轉，提高聲調說：「可是，星球爆炸產生的宇宙輻射何其強大，就算地球大氣層外有一層阻擋宇宙輻射的范艾倫層，但只要強大的宇宙輻射照實了地球，就會造成遭難性的生物大滅絕。也就是說，只有在宇宙輻射輕輕掃過地球外太空，才可能形成只有不足以危害生物生命安全的極微量輻射進入地球大氣層的情況，而這種情況發生的機率已經是微乎其微了。然後，還得這宇宙輻射與大氣碰撞產生的高能粒子是進入一隻雌性類猿類生物的子宮內，又適逢這隻雌性生物正在排卵期，高能粒子又進入卵子使其基因發生突變。最後，又得這隻雌性生物在卵子未自然死亡前即受孕，並且順利產下胎兒……天啊！你們有想過這是幾億萬分之一的機率嗎？」
「不僅如此，就生理特徵來看，從類猿生物到現代人類的演化過程，人類至少發展出了六個與其他近親不同的生理特徵，這六個生理特徵分別是下顎往下下巴肌肉較弱、大腦容量變大、大腦能使用的能量提升、能以複雜的語言進行擴大社群組織所必需的溝通、拇指與食指能做靈巧的動作，以及改以澱粉為主食……」
「等一下！」一個滿臉雀斑的傢伙打斷謝子言的長篇大論，譏笑說：「嘿，小男孩，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看來這些東西，但你不覺得你說的東西很可笑嗎？下巴肌肉變弱會使人進化？哈哈，這是我聽過最可笑的事！」
謝子言憐憫地看了一眼這個無知的傢伙，淡淡說：「下巴肌肉變弱後，可以讓頭骨長得更大。那些靈長類動物就因為下巴很大很強壯，加厚了頭骨後方的支撐骨頭，以至於限制了頭骨擴大，導致大腦體積受限。至於大腦容量變大意味著什麼，我想你們應該都知道。」
「呃！」雀斑男被堵的滿臉脹紅，他想要出言教訓一下某個沒有禮貌又自以為是的小鬼，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駁。不過，隨即他就欣喜地發現，這個討厭的小鬼信口雌黃犯了一個常識錯誤。
這時只聽謝子言用令人討厭的語氣繼續說：「腦容量變大是發展高度智慧的前提，但腦容量大不見得就有較高的智慧。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比智人高，但顯然智慧是不及智人的。從高腦容量到高智慧，是需要一些生理條件配合的，像是需要更大的能量來支撐思考……」
「哈，小男孩，你又胡說了……」雀斑男興高采烈地再度打斷謝子言的話，怪聲怪調說：「你根本沒看過尼安德塔人的復原圖像吧，那種醜陋的猿猴腦容量會比人類高？呵呵，這太可笑了。」
謝子言確實犯了個錯誤，因為尼安德塔人長相確實令人不敢恭維，加上學界普遍認為尼安德塔人是被人類的直系祖先智人給消滅了，使人直覺地貶低尼安德塔人的智商，所以這時代根本沒人會認真去檢測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現在大家的認知都是，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比智人小很多，智商比智人低很多，這才使他們競爭不過智人，最後消失在歷史洪流中。
不過，謝子言可是有前世五十年記憶的怪物，這種事還難不倒他。只見他老氣橫秋地翻了個白眼，撇嘴說：「你這是以貌取人，但你應該把智人的復原像也拿來看看，就會發現我們的智人老祖先長相也和猩猩差不多。人類的進化也包括了外貌的改變，就像你，如果你能坐時光機回到兩千年前的日耳曼部落，你就會欣喜地發現你是絕世美男子。所以你這是偏見！醜不醜根本和智商無關，林肯總統夠醜了吧，可是有人敢說他是笨蛋嗎？科學是講證據要實事求是的，只要你去測量一下尼安德塔人和智人的腦容量，你就會發現我講的是對的！」
雀斑男嘴唇蠕動了幾下似要出言反駁，但不等他說話，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年輕人就先說道：「邊森，你講的很有道理，但如果尼安德塔人的腦容量比智人大，那合理的推論就是他們的智商至少是不低於智人的。這麼一來，尼安德塔人又怎麼會成為演化競爭的失敗者呢？」
謝子言深深地看了這個滿臉好奇神色的年輕人，微笑說：「沃茲，我的假設是，因為智人發展出能用複雜語言進行較大規模社群組織活動的能力，而尼安德塔人卻沒有……」
謝子言嘴上說著人類演化的事，心裡卻在想著：「蘋果電腦啊……要怎樣才能和這傢伙拉好關係，好成為蘋果的創始股東？」
也難怪謝子言的心思要跑火車，因為眼前這個好奇寶寶可是未來和史蒂芬．保羅．賈伯斯一起創立蘋果電腦的天才電子工程師史蒂芬．蓋瑞．沃茲尼克。雖然謝子言實在是不知道這個理應正要從高中畢業去讀大學的傢伙，怎麼會混到這個廣告拍攝團隊內來了台灣，可是只要想到這傢伙一貫的愛惡作劇和不按牌理出牌又喜歡滿世界亂跑的習性，謝子言用膝蓋想也可以猜到，這傢伙一定是看上了可以免費來台灣遊山玩水還賺打工費的機會。
只是，這傢伙又是怎樣說服他的父母，讓他可以曠課一個月跑到離家萬里之遙的台灣？
也是因為沒想到這傢伙會做這種出格的事，所以起初看到湯普森律師送來的名單時，謝子言還以為是同名同姓的人。不過，等一看到來客那混雜著戲謔與好奇的笑容時，謝子言就知道又撿到寶了。
為了「巴結」未來的超級大導演和電腦界鉅子，謝子言很認真地為考古人類學指引明路：「依據現在考古學者挖掘的結果，已經發現尼安德塔人的社群都在十五人以下，智人的社群卻經常是幾十人甚至數百人。這意味著智人能進行更複雜的社會組織活動，而這必然使得尼安德塔人在與智人競爭時處於劣勢。但究竟是什麼原因限制了尼安德塔人的社群規模呢？最可能的是尼安德塔人的語言能力不足，無法進行較大社群必須的組織溝通。那麼，如何證明尼安德塔人的語言能力遠低於智人呢？我認為考古人類學者應該向其他領域的學者求助，共同來進行重建智人和尼安德塔人生理結構的工作。透過電腦的計算，應該可以重建發聲器官。我相信這樣子我們就能發現，尼安德塔人只能發出簡單音節，智人卻能說出較長較複雜的句子……」
謝子言說的正高興，不料剛剛一直躲在房裡看書的細川舞子卻忽然出現，揚聲說：「阿言，三點半了，你要注意時間！」
「呃……」謝子言覺得自己像正引吭高歌卻忽然被掐斷脖子的公雞，只能幽怨地告訴幾個老美：「我阿姨說四點我和醫生有個約會，現在快四點了，我得長話短說。」
四個老美都點頭表示理解，只是湯普森律師還記得向細川舞子點頭致意，雀斑男臉上是如釋重負的表情，史蒂芬．沃茲尼克和史蒂芬．史匹柏卻都是露出遺憾的神情。
但謝子言也無心去細想這四人心裡的想法了，他回到最初的主題，簡潔說道：「人類從七百萬年前至今的演化過程，簡直就是一路中了無數的超級大彩券。這機率值太低，不得不讓人懷疑有某種外力在幫忙。而我認為，外力可能來自幾方面，首先就是天外來客……」
謝子言猛吸一口氣，繼續說：「宇宙很大，我甚至認為同時存在著平行宇宙。這麼大的宇宙不可能只有地球上有生命，某些高級生命能以某些方法穿越宇宙空間來到地球這事絕對是合理的。事實上，在美索不達米亞發現的《蘇美人王表》就紀錄著，蘇美人的祖先是來自外星球的採礦奴隸。而全球各地的古老文明遺跡和神話，也都有祖先來自天上或是天神創造了人類的紀錄。因此，我們可以合理地推斷，是外星人介入了靈長類的演化過程，這才使一支靈長類朝特定方向演化，最終出現了人類。」
這時先前一直很沉默的史蒂芬．史匹柏問道：「外星人為何要這樣做？」
謝子言雙手一攤說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只有兩個可能，第一個可能是類似蘇美人的情況，也就是外星人需要一些能在地球上開採礦產的勞工；至於第二種可能性，就是外星人在做某種生物實驗，而且做類似實驗的恐怕不只是一個外星文明，實驗體也不只一個。」
史蒂芬．史匹柏雙眉一聳，隨即就做了個請繼續說的手勢。
「古代核爆遺跡與史書中關於核戰的紀錄、古南極的高空觀測投影地圖、巴格達電池……」謝子言提醒未來的大導演，很嚴肅地說：「證據太多了，時間不夠我無法細說，或許我可以寫一份清單給你們，但現在我要說的是，地球上那麼多超越時代的遺跡或許有部分來自於外星人的影響，但其中有部分可能來自於人類自己！」
他打了個手勢阻止正要講話的史蒂芬．沃茲尼克，繼續說道：「根據愛因斯坦的理論，黑洞其實是時空旅行的通道。我認為黑洞不只存在於宇宙空間，如果有夠強大的電力，也可能製造出短暫存在的黑洞，也就是開啟了時空旅行之門。我聽說美國政府曾秘密進行一個叫費城實驗的時空傳送計畫，只是結果很不順利。我不知道是否真有費城實驗，但這世界上確實有許多莫名其妙的人或物品失蹤事件，而且還一直找不到失蹤的人和物品。同時，在歷史上有許多來歷不明的人，他們擁有遠超過那個時代的知識與技術。我認為這極有可能是有人或物品碰到了忽然出現的時空之門，被傳送到了古代。像是中國在三四千年前忽然出現養蠶與製作絲綢的技術。喜歡挖掘古墓的中共也挖出了一些令人瞠目結舌的超時代物品，例如在一千八百年前一個名人的墳墓中找到他的陪葬品──一個鋁合金的皮帶扣子。你們應該知道，鋁合金是一九三〇年代才發明的……」
其實還要等幾十年周處的墓才會被找到並挖掘，但謝子言欺負幾個老美不知道現在中國的真實資訊，大膽地揭露這個幾十年後讓考古學者抓狂的訊息。而果然一如他所料，幾個老美聽到竟然在一千八百年前的古墓中發現鋁合金皮帶扣子，都是目瞪口呆。
謝子言對幾個老美的反應很滿意，更殷勤地傳播毒素：「穿越時空也有可能是主動的，雖然現在我們做不到，但五百年後、一千年後呢？現在世界各地常有不明飛行物目擊事件，我認為這些飛碟有可能來自於外太空，也有可能是未來的人類為了某個理由穿越時空來到現代。還有，這些飛碟也可能來自於平行時空……」
謝子言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發現已經是三點四十六分了，他趕緊匆匆結尾說：「我很想繼續和你們聊下去，但時間有限……這樣吧，你們還會在台灣待多久？如果你們的時間夠，或許我們還可以約個時間聊聊……對了，我這邊還寫了幾本科幻小說，如果你們答應在離開台灣前把書稿還我，那我可以把它們先借給你們。不過，小說裡的部分文句可能不太通順，希望你們不要介意。」
未來的大導演眼睛一亮，欣喜說道：「哦，是和《二〇〇一年太空漫遊》類似的主題嗎？那我還真的想盡快拜讀……」說到這裡他沉吟了一下，然後說：「其實廣告拍攝工作已經完成了，我本來是想今天拜會你之後明天就回美國的。不過，現在我改變主意了，反正現在回去也沒事做，我就在台灣多待一個禮拜好了。」說完，他轉頭看向兩位同伴。
「哼！我可是很忙的！」雀斑男冷冷地回答，但或許是意識到這樣太不禮貌，隨即他就放緩語氣又說：「我得趕緊回洛杉磯找下一份工作，我明天就回去。」
史蒂芬．沃茲尼克卻是面露掙扎神色，遲疑地說：「我想多留幾天，可是……唉呀，老實告訴你們，我是跟學校請了病假，又騙我父母說我要參加學校一項去太空總署參觀的活動。我昨天打電話回家，才知道我老爸已經向警方報案說我失蹤了，現在聯邦調查局正在找我……」
眾人一聽都是滿臉黑線，只想把這傢伙掐死。廣告拍攝團隊離開美國已經快一個月了，你到現在才說你是離家出走的，你這豈不是要害所有人都吃上拐騙人口的罪名？
………………
史蒂芬．沃茲尼克和史蒂芬．史匹柏堅持要留下來參觀聞名已久的神秘中醫，只要鄭曼青不介意，謝子言倒也無所謂。
非常有愛國情操的鄭老爺子一聽有洋人要參觀他的醫術，狀似毫不在意地淡淡點了點頭。只是，謝子言總覺得老爺子今日下針速度比往常快了不少，擺明是要嚇唬兩個洋人土豹子。
做完針灸後，依照往例他要謝子言背誦這幾日該看的醫書，然後要謝子言陳述自己的理解，最後他再講解。等一切完事都已是晚上六點了，鄭曼青又淡淡瞥了一眼兩個洋人，就拎著細川舞子準備好的診金半打金門高梁，以快到令人目不暇給的速度消失在門口。
這下子不要說是兩個洋人土豹子，就連之前沒見過鄭曼青施展身法的細川舞子和謝子言也被嚇了一大跳。不過，他們還來不及細想老爺子這是在發什麼瘋，大門那邊就已傳來阿容她們一票人的嬉鬧聲。
只見阿容一馬當先衝進大門，邊跑邊喊：「阿言，阿言！我幫你買了好好吃的霜淇淋！」
雖然阿容年齡比謝子言大，可是她實在沒有當姐姐的自覺。除了平時欺負謝子言外，就是賴著謝子言講故事，就連在外面買零嘴飲料也是要謝子言付錢。所以謝子言一聽阿容竟然會買霜淇淋給他，不禁大為感動。不過，他的感動只維持了三秒鐘，因為……
「阿言，霜淇淋要二十塊錢，很貴耶！錢是我付的，你要還我二十塊錢！」
「怎麼這麼貴？去大姑那裡吃不用給錢的……算了，二十塊就二十塊……嗯？等一下，霜淇淋呢？」
「開始融化了，我替你吃掉了！」
「喂！妳都自己吃掉了，那我幹嘛要給妳錢？」
「因為霜淇淋是買給你的啊！」
「可是明明是妳吃掉的……」
「可是是給你吃的啊……我不管啦！快還我二十塊！」
看著理直氣壯伸手要錢的阿容，謝子言只覺得額頭青筋直跳。可是，他又能怎樣呢？
他環顧四周想尋找正義之士，卻只見細川舞子正和德國大鬍子暖男嘀咕著什麼，一臉倦容的松井陽子和林鳳嬌正努力地收拾牧山家那三個小魔頭，沒心沒肺的阮明武一進門就不知跑哪去了。至於史蒂芬．沃茲尼克和史蒂芬．史匹柏呢，這兩個傢伙剛拿到《流亡的太陽神：西藏杜立巴族的秘密》、《第十二個天體：地球編年史第一部》、《第三類接觸》、《外星人》、《藍洞》五本書稿，這會兒都把頭埋進稿紙堆裡了，更何況他們和阿容根本是語言不通……
大人那邊是不能寄望的了，謝子言只能搜尋向來很能維護他的阮金紅。只是很可惜的，阿紅似乎是玩累了，一進客廳就靠在沙發上睡著了。至於阮金隆，這傢伙似乎是精力過剩，這會兒竟在院子裡打拳……
最後，謝子言只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傻姐姐子卿。但只看了一眼，他就決定放棄。單看這會兒姐姐站在阿容身後眼神飄忽的模樣，他就知道姐姐鐵定也吃了那支霜淇淋，搞不好她也贊成阿容來討霜淇淋的錢……
謝子言心裡很悲涼，又開始後悔去年夏天沒阻止細川舞子收養阿容了。不過，他更傷心的是發現自己是頭蠢豬，竟然會想要跟女人講道理……
好吧！阿容今年還不滿六歲，絕對與女人這個詞無關。可是，就算她還是個孩子，卻仍舊具有雌性生物不講理的情緒特徵。只有蠢豬，才會想和雌性生物講道理。
不講理的雌性生物可不只是阿容而已，至少細川舞子就絕對與講道理無緣。這時她就正發揮她的長項，要德國大鬍子幫忙帶兩個老美去吃飯。她也不管馬克斯．史密特同不同意，邊拿出幾張鈔票硬塞到對方手裡，邊說道：「你帶那兩個美國佬去圓環吃飯，再陪他們在夜市逛逛。我看阿言很重視這兩個人，你多盡點心。」
馬克斯．史密特聞言苦笑，其實他今天被折騰慘了，現在已經累得半死，只想回家睡覺去。可是他實在不忍心拒絕細川舞子的請求，暗自嘆了口氣後還是點頭答應了。
細川舞子見馬克斯．史密特答應了，立即招呼兩個正專心翻看書稿的老美：「史匹柏先生，沃茲尼克先生，雖然有些失禮，但我這裡還有事要處理，不能再接待你們了，我請這位史密特先生陪你們去……」
她說到這裡，卻見兩個因看書稿看得入迷時卻被打擾的老美終於把目光離開書稿，很不甘願地看向馬克斯．史密特。然後，他們就像是看到什麼奇珍異獸一樣瞪大了眼睛……
總是習慣瞇著眼的史蒂芬．沃茲尼克，這時卻把眼睛張的像雙大銅鈴，語無倫次地大喊：「你、你該不會是希望之鴿的……天啊！我是不是在作夢？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不，不對，你不是他，他不可能會在這種偏僻落後的小島……」
相較於剛剛已經把全台灣的人都得罪慘了的蹺家高中生，已經在好萊塢混了一段時日的史蒂芬．史匹柏顯然世故多了且擁有的資訊也更多，所以他在震驚了幾秒鐘後，立即上前伸出右手熱情地說：「史密特先生，我是史蒂芬．史匹柏，是希望之鴿的歌迷……我在洛杉磯的時候就聽人說希望之鴿是在台灣，那時我還不相信呢，沒想到是真的……啊！我能請你幫我簽名嗎？還有，你能幫我向希望之鴿其他成員索討簽名嗎？」
馬克斯．史密特暗暗苦笑，卻還是伸手和史蒂芬．史匹柏相握，微笑說：「當然可以幫你簽名，不過，主人家有事要忙，我想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再說吧！」
………………
松井陽子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牧山仁吉和牧山拙夫這兩個小麻煩乖乖洗了澡，然後又幫林鳳嬌把語言不通卻已經吵了一天的阿容和牧山佑實趕去洗澡，最後她才精疲力盡地回到客廳。
時間已近六點四十，還在等松井陽子送她回家的謝子卿正目不轉睛盯著電視螢光幕看的入迷，謝子言仍低頭鎮筆疾書，細川舞子卻是慵懶地斜靠在沙發上看書，她旁邊的長沙發上躺著已睡到口水直流的阮金紅。松井陽子看到這幾人的樣子是又好氣又好笑，搖搖頭回房間拿出一條毛毯蓋在阮金紅身上。
細川舞子聽到聲響抬頭看了一眼，等松井陽子幫阮金紅蓋上毯子，她才懶懶地說：「剛剛圓環那邊打電話來問晚餐的事，我不知道妳要吃什麼，就說待會兒再告訴他們。」
松井陽子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妳好歹幫阿紅蓋件被子，天還有點涼，這要感冒了怎麼辦？」
「阿紅的身體比阿容還強壯，不會有事的……」細川舞子沒心沒肺地應著，抬頭向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撇著嘴說：「她叔叔都不擔心了，妳操什麼心啊！」
松井陽子轉頭往院子瞧了一眼，只見阮明武阮金隆叔姪在靠大門光線較亮的地方練拳腳。松井陽子也不知那叔姪倆怎麼有那麼好的體力，她也不想問，嘆了口氣後說：「阮明武真是不負責任，怎麼當長輩的啊……對了，馬克斯和那兩個美國人呢？」
「走了，我請馬克斯帶他們去吃飯逛夜市……」細川舞子秀眉微蹙地回答，隨即加了一句：「記得讓他們煮碗豬肝湯。」
松井陽子瞥了一眼細川舞子的臉色，沒說什麼就去打電話讓圓環那邊送晚餐來。等講完電話，她坐到細川舞子身邊，低聲問道：「來了？很痛嗎？要不要吃止痛藥？」
這年頭不管是台灣還是日本，當女孩子開始來經時，家裡通常會讓她吃一些調養身體的藥。細川舞子進入青春期時細川家的家境已算不錯了，她的母親理惠自也會幫她準備這些藥物。可是細川舞子就是不愛吃那些藥，如果不是偷偷倒掉，就是硬塞給松井陽子。偏偏她的月經不太規律，每次月經來的第一天又總是特別痛，這幾年她可沒少為當年的任性付出代價。
今天下午她的月經又忽然來了，這會兒她正痛得直抽搐。不過，她自小個性剛強，絕不輕易表現出柔弱的一面。所以雖然是松井陽子這位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姊妹詢問，她也只是皺眉說：「嗯，下午來的，明天就會好的……」
她不想再談這個問題，頓了一下後話鋒一轉問：「不是說下午四點前會回來嘛，怎麼拖到天都黑了？」
松井陽子聽細川舞子提及此事，想到今天的遭遇，不禁心有餘悸地說：「好在市川桑臨時決定把美雪帶去辦公室，妳又請馬克斯和我們一起去，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妳不知道啊，今天我們……」
市川悅章的妻子文子在一九六五年聖誕夜難產過世，從那之後他就父兼母職撫養女兒美雪。好在他工作的三葉草建築事務所很通情達理，同意他將美雪帶去辦公室，讓女職員們幫忙照顧美雪。這次市川悅章帶著女兒來台灣赴任，考慮到他已經和松井陽子正式交往，為了讓女兒熟悉未來的新媽媽，才決定白天時送美雪來細川舞子家由松井陽子照顧。不過，今天早上市川悅章把女兒送來細川舞子家時，聽松井陽子說今天得帶一群小魔頭去買鞋逛百貨公司，市川悅章當機立斷決定改帶女兒去辦公室，免得松井陽子忙不過來出了什麼亂子。
也好在市川悅章把女兒帶走了，因為一到西門町耐吉的鞋店後，牧山家三個小鬼和阿容就開始上竄下跳，尤其是過動兒牧山仁吉和精力超級旺盛的阿容更是把那裡當運動場，幾乎把鞋店的貨架都給掀翻了。鞋店的台籍店長和特地從工廠趕來作陪的耐吉總經理星野鐵矢臉都黑了，但這家鞋廠是細川家和謝家出資出技術開的，搗蛋的小魔頭要嘛是細川俊作的外孫、細川龍馬的養子，要嘛是細川舞子的養女，他們卻也不好當場發作。
星野鐵矢他們不發作是他們有修養，松井陽子卻是不能放任幾個小鬼胡作非為。這家鞋廠雖是細川家謝家合資開的，使用的氣墊鞋墊技術又是謝子言「發明」的，可是就算是自家的店，也不能讓幾個小鬼這樣鬧啊！更何況，星野家還是鶴田遙的親戚，還曾對鶴田家有過大恩，松井陽子可不敢讓鶴田遙不好對星野鐵矢交代。
麻煩的是，似乎只有細川舞子才鎮得住幾個小魔頭。現在細川舞子不在場，牧山仁吉和阿容根本不怕松井陽子，加上愛哭鬼牧山拙夫又不知為何開始大哭起來，超級好奇寶寶牧山佑實卻又拉著松井陽子的裙子問東問西，搞的松井陽子是顧此失彼，幾乎要抓狂了。
松井陽子是個美女，和她一起被幾個小魔頭折磨的林鳳嬌也是個美女，在一般狀況下，美女有難時總是會有人出手相救的。這是個英雄救美的神聖任務，當然首先要落在這幾年都和哥哥一起照顧一對年幼姪子姪女的阮明武身上。
氣人的是，武力值很高的阮明武好像全沒看到眼前的亂象，就只顧著要阮金隆阮金紅挑鞋試鞋。依照他的說法，他和牧山家那三個小鬼語言不通，想幫也幫不了。
好吧，這個理由很充足，那總可以幫忙擺平語言相通的阿容吧？
阮明武還是兩手一攤說沒辦法，理由很簡單，就是他惹不起阿容的靠山細川舞子。細川舞子那個女人心眼小又護短，現在阮家兄弟欠了她一大筆錢，這要是阿容回去向細川舞子告狀，那個小心眼的女人搞不好就會來要債，那時豈不糟糕？
阮明武不靠譜，美女們就只能依靠德國大鬍子了。德國大鬍子體力不如越南特種部隊出身的阮明武，身手更是被甩開八條街，但他卻有著多數猛男都沒有的溫暖氣質，還特別有孩子緣。單看傻呼呼的謝子卿一直繞著他轉，就知道細川舞子找馬克斯．史密特來絕對是個睿智的決定。
而馬克斯．史密特也沒辜負細川舞子的託付，見幾個孩子鬧的實在不像樣，走過去一手一個就把阿容和愛哭鬼牧山拙夫抱起來，笑瞇瞇地用台語跟他們講道理。說也奇怪，不但平時就講台語也喜歡黏著他的阿容不鬧騰了，就連聽不懂台語的牧山拙夫也破涕為笑安靜下來了。
少了兩個搗蛋的，松井陽子把牧山佑實丟給林鳳嬌，專心對付正盡力灑潑的牧山仁吉，沒幾分鐘就把潑猴給鎮住了。
世界安靜了，但鞋店也變得像經歷過一場八級強震一樣，店面不收拾好是不能做生意了。星野鐵矢倒是有日本生意人的風範，拼命向松井陽子鞠躬致歉，說很抱歉店面這麼亂不能招待貴客云云；而松井陽子也拼命向星野鐵矢鞠躬致歉，說這都是我的錯我願意賠償鞋店一切損失云云。
兩個日本人在那拼了命向對方鞠躬道歉，卻是馬克斯．史密特有德國人做事務實的性格，用玩遊戲的理由發動一群小鬼幫店員整理店面。
至於阮明武嘛，這傢伙依舊袖手旁觀。照他的說法，他不擅長收拾東西，為了避免添亂，他還是站在旁邊看比較好……
等店面終於整理好了，一群小魔頭也因精力耗得差不多而安靜下來。松井陽子趕緊趁機請店員拿鞋給幾個小鬼試穿，最後更大手筆地為一群小鬼和林鳳嬌各買了一雙皮鞋和運動鞋。
這下子星野鐵矢和幾個店員都樂了，笑的像是臉上開了花。這倒非他們勢利，而是這可是開店以來最大的一筆交易。沒辦法，氣墊鞋墊的成本擺在那裡，加上星野鐵矢有日本匠人的龜毛個性，對品質的要求已經到了令人髮指的地步，這就使得耐吉鞋子的定價比台灣其他鞋店要貴上六七倍。不幸的是，現在台灣人對鞋子的要求是便宜耐穿，耐吉這種強調舒適健康的高級鞋顯然不合現在台灣人的胃口。所以除了開幕那天來捧謝家場的貴賓們各買了一雙外，這幾天都是看的人多買的卻寥寥無幾。尤其是童鞋，今天之前根本沒人買。
其實松井陽子也被店裡鞋子的高價位嚇了一大跳，卻也終於知道為何出門前細川舞子要拿五千塊給她了。說真的，如果這筆錢要松井陽子出，她一定二話不說就帶人轉身離去。可這麼一來她就不敢為自己買鞋子了，她寧可回圓環那邊的小店買。那些小店賣的便宜，而且老闆門都認識她，還會再算便宜一點。
松井陽子心裡直為耐吉鞋子的高價犯嘀咕，卻不知事實上因謝文堂的不滿鞋子的定價都已是調降過的。當初謝子言「發明」氣墊鞋墊後，細川龍馬夫婦想到的是以此打開歐美中高端市場。台灣的店面是拿來打品牌形象的，他們有虧個十年八年的心理準備。
正因為台灣的門市是拿來打形象的，所以西門町這家耐吉店面的裝潢全迥異於現在台灣其他的鞋店。近百坪的店面內不像其他鞋店塞滿了鞋子，反而布置的像是可以悠閒喝下午茶的咖啡廳。運動鞋區還有一台從美國弄來的跑步機，供顧客實際感受氣墊運動鞋的舒適。童鞋區更放了一座在日本訂做的木質小溜滑梯──也好在這座溜滑梯是木質的頂沉重，不然早被幾個小魔頭給掀倒了。
這樣的店面一個月怕是得賠好幾萬，只要半年賠的錢就能在西門町買棟房子了。可是鶴田遙和細川舞子這對敗家妯娌卻還打算開新門市，依據星野鐵矢的說法，他接到的指示是年底前必須在圓環邊和天母設立新門市，因為十月墨西哥奧運後顧客會開始增多。
松井陽子不知道紀政已經答應為耐吉廣告代言，更無從預知今年奧運時紀政將大放異彩，從此「飛躍的羚羊」將成為無數台灣人心中的國家英雄和崇拜對象。松井陽子也不知道，細川國彥已經派人與數個網壇、足壇、美國職業籃球、美國職棒大聯盟和美式足球的明日之星接觸，洽談代言事宜。在松井陽子看來，耐吉根本是細川家那對敗家妯娌的隨興之作。人家錢多，揮霍點也不算什麼事，習慣就好
松井陽子一行人人數不少，四個大人加上七個孩子，細川舞子那輛車根本塞不下，所以除了讓阮明武把車開出來外還叫了兩輛計程車。現在多了十幾個鞋盒，松井陽子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帶大家去吃飯和逛街。總不能現在就打道回府吧，這可不行，她可是答應細川舞子等下午四點時再把人帶回去。
好在星野鐵矢夠殷勤，除答應晚上讓店員把鞋子都送去細川舞子家，還堅持要請松井陽子一行人到峨嵋街美觀園吃午飯。星野鐵矢是鶴田遙的親戚，真說起來也不能算是外人，松井陽子正愁荷包裡的錢不多了，就也欣然應允。
用完午餐後謝過星野鐵矢的招待，松井陽子就按照原訂計畫帶大家去中華路第一百貨逛逛。只是，她忘了西門町有許多唱片行，今天學校放假，許多青年學生會去逛唱片行；她也忘了，同行的德國大鬍子是希望之鴿樂團的成員，而希望之鴿在去年年底以驚人氣勢橫掃北美後，現在也成為台灣哈洋年輕人崇拜的偶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