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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人的傳統料理「豬腸炒薑絲」,說來簡單幾乎人人都會炒。可是端上桌來,能夠擒服食客之胃囊者並不太多。這大概就是常說的一句話:「越是容易之事,越不容易做得完美。」道理簡明,一目瞭然。

清明掃墓之日,事畢闔家自通宵驅車北返。車行至楊梅交流道路口,恰好接近午餐時刻。腹肚咕嚕叫餓,真想立刻找家小吃店先祭祭五臟廟。當車子轉進國道路口,老五就使用手機通知大妹夫妻,並約他們全家人一起出來。我們打算在途中一家小吃店,邀請他們一道共進午餐。

這家小吃店的老闆是個中年壯漢,雖然店面簡陋狹小,可是他的厨藝高超。不論南北料理或閩客小吃,他都能夠露上一手。每回車經此處,不吃他一頓就像缺少了甚麼似的。在其諸多料理之中,一道客家小炒和豬腸炒薑絲,就可將我們的胃囊填得滿足服貼。

由於他的炒豬腸的火候不錯,故爾這道小菜我們百吃不厭。而店內使用的豬腸,老闆每天凌晨親自去屠宰場採購。肥滿肉厚為其上選,冷凍的便宜貨色絶不使用。買回的豬雜有大小腸與豬肺豬腰子,兩小時內務必洗滌處理乾淨,然後再用密封容具,裝好之後放入冰箱備用。

如果他們不如此謹慎,就無法供應新鮮美味的料理素材啦。客家之豬腸炒薑絲,使用的豬腸是以大腸為主。沒有大腸之時,就用小腸或豬肚料裡瓜代。不過,小腸與豬肚的滋味,遠遠不如大腸來得順口。

生炒大腸是有絕對的技術,技術高明的師傅,炒出來的大腸鮮脆腴潤,口感令人一吃難忘。技術差者所炒之大腸,硬靭難嚼味如嚼臘,一嚼就讓人牙根酸痛。大腸炒薑絲之妙,在於放醋之謹慎與否?不小心一下子放太多,過酸刺嘴難以嚼嚥,放之太少則提不起大腸之鮮味。

這家主人頗有心得,酸潤適宜恰到好處。至於生炒豬腸之火候控制,更是高超無與倫比。因此他的熱炒功夫,能夠緊緊抓住顧客的胃囊。一家小小的店面,天天高朋滿座全無虛席,絕非沒有來由的。

大妹婿與這家老闆甚熟,每次我要付賬都被擋了下來。妹婿從前是個紈絝子弟,自從娶了妹妹過門以後,行為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就連週遭親友也感到不可思議。妯娌姑嫂都以為她有馭夫之術,紛紛謙禮向她請教,結果讓她出足鋒頭。

小吃店的老闆以前也曾浪蕩過,一次幸運的改過遷善,讓他重新站立起來。他與妹婿二人惺惺相惜,進而結為莫逆之交。閒話扯遠,言歸正傳。話說小吃店老闆遷善過後,糾集少許資本開了這家小吃店。僅靠一盤薑絲炒豬腸打下基礎,遠近馳名賓客雲集。

他家的豬腸利用啤酒洗滌,下鍋前才切段入鍋。他說:「預先切好的豬腸,容易與空氣作用始鮮甜流失,下鍋翻炒出來的腸子口感欠佳。」再者,他的佐料醋採用溫和的鎮江醋。在他經驗中,曾使用過糯米醋和工研醋做比較。結果炒出的豬腸勁道與口感,諾米醋遠遠不及鎮江醋來得順口有勁道。

此外,店內所用之薑絲皆採以現用現切。提早切好泡在水中的薑絲,香氣味道不比現切的好。而且在水中泡著的薑絲,其辣勁也將溶失大半。由於他的用料謹慎且有所堅持,所以,他家炒出來的豬腸,無論在香味上或勁道上,自然獨樹一格與眾不同啦。

這家的生炒豬腸不一定搭配薑醋,有時青蒜當季他會採用蒜苗代替薑絲。醋的施放也非一成不變,顧客要酸要淡任随指定。老闆以為顧客味覺舌蕾各有不同,絶不會以自己主見去下鍋,怪不得顧客的胃口都被他制服。說到這裡恰好炒豬腸上桌,就讓我先吃了再說吧!

客家炒豬腸料理,除了炒薑絲之外,也有人喜歡利用鳳梨同炒。鳳梨是可口的水果,但我很少去接近它。雖然從小吃到老百吃不厭,但對它沒有任何偏見。儘管如此,從小到老與它的關係不即不離。直到吃過老妻的鳳梨炒豬腸之後,大大的拉攏了我與鳳梨之關係。

豬腸是豬內臟裏,最受客家人偏愛的一種。無論以大腸小腸或炒或燉或煮,客家人都可弄出道道可口的料理。說到炒豬腸可是一門功夫菜,懂得炒會炒的人,不論是搭配薑絲鳳梨或蒜苗,他都可將豬腸炒得脆嫩爽口,挾夾入口越嚼越香。

不會炒的人只會糟蹋材料,炒出之豬腸如橡膠,入口難嚼索然無味。家中熱炒高手是二姑,她在山城開了一家飲食店,靠的就是一手炒豬腸的好功夫。店裡的常客經常在此設宴,薑絲豬腸或蒜苗炒豬腸是常上榜之菜品。

每次家中團圓飯席,那道薑絲豬腸永遠抓緊大家的胃囊。母親好吃是家中之最,她經常暗示我,去向二姑學熱炒功夫。可是任我如何巴結,甚至捲起衣袖幫她洗碗盤或打雜,二姑就是不把熱炒技術傳授給我。

爲了滿足母親之願望,我天天跟在二姑左右。我幫她到各處收購豬大腸,回來之後認真洗滌乾淨。我用鹽巴或麵粉去腥,但二姑要我用草灰洗滌。利用草灰效果特佳,但若抓不到訣竅鐵定會洗得一塌糊塗。有一回我擅用啤酒洗滌,結果炒出之蒜苗豬腸脆嫩可口,此一進展讓我高興了好幾天。

其實,二姑早就察覺我有做料理的天份,但她隱忍不告訴我,免得我驕傲忘了自己是誰了。她只從旁有一些没一點的指正或教導我,並自暗中注意我的料理動作。二姑的教導使我炒功長足進步,可是我以為自己腦筋好找到了訣竅。有趣的是人家早已洞悉一切,我却蒙在鼓裡猶沾沾自喜。

「我終於會炒食啦!」這天我得意洋洋的,在我另位師父面前現寶之時,她嚴肅的對我說:「炒功包羅萬象,會炒容易但要炒好不容易,尤其客家人的炒功絶招百出,你對炒豬腸可有把握?」

我自信滿滿的接下她的題目,從洗腸到下鍋快炒作得非常仔細。結果我失敗了,我眞的炒出了一盤橡皮,看著師父難看之表情,恨不得地上有洞可鑽。這個打擊太大了,我懊悔自己的自大。

不過,傷心之餘却讓我撿到好運,二師父將她的炒功,全盤傾囊傳授給我。有了兩位師父加持我更囂張,動不動就想露兩手讓人家嚐嚐看。當然這些人都是親朋好友,他們根本就不敢批評我的料理難吃。

這天我做了蒜苗炒大腸和醋溜肥腸,大家吃得過癮連連呼好,這可讓我覺得面上有光,自以為我已是個料理專家。誰知好夢不久,老妻的一道鳳梨炒大腸,硬是將我的氣焰壓得死死。

妻所炒出之鳳梨大腸,酸甘香脆甜兼而有之。家人吃過個個稱讚,她的烹調技術已經把我打敗,從此我就不再下廚做料理了。其實,妻之炒功十分細緻,一些不甚起眼之材料,經她巧手一炒滋味迥然不同。

她的功夫除鳳梨炒大腸馳名近鄰之外,舉凡客家小炒、閩南快炒、還有廣東熱炒樣樣拿手。其他如炒豬肝、炒腰子腰尺或其他熱炒,樣樣讓人吃過口齒留香。特別是客家小炒,怎麼搭怎麼炒都是那麼好吃。村人稱她為「熱炒快手」,可是她說願意將這頭銜送給我。從那一刻開始,她就稱呼我叫「吵王」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