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第126章 預約伊拉克政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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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語]
在醫院進進出出了好一段時間,出院回家療養時卻遇到高溫。對空調過敏的人最怕這種日子,整日昏沉沉的,邊睡寫出一章。沒力氣先看溫習前文,希望劇情連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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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子言以中南海閒人之名寫的那些文章,都是託鶴田遙寄送的,而實際負責這件事的卻是宮本明。做為當年被同船遣返日本的難友,宮本明不僅是細川龍馬最好的朋友之一,他處事的細密更一直是細川龍馬所欣賞信任的。像寄發中南海閒人的信這種機密大事,當然是交給宮本明最妥適。

事實上,這件事也只能交給宮本明。因為宮本明曾義務擔任過東京警視廳的劍道教練,他的學生中有好幾個負責羽田機場的安全工作。除此之外,他的妻弟就在羽田機場的郵局工作,要三不五時地從羽田機場秘密寄出信件是輕而易舉之事。

正因如此,雖然連內閣情報室和公安部都介入調查,卻仍查不出究竟是誰寄了那些信。連日本內閣情報室和公安部都查不出來,更別提那些傻傻盯著郵局和郵筒的各國特務了。

對美日英俄和台灣的特工來說,查不出中南海閒人的身份固然令人沮喪,卻也只是如此而已;但對中國特工來說,查不出來可就要命了。這種關乎個人生死的壓力使得中國特工陷入超級神經質的狀態中,一點點風吹草動就會讓他們做出過激的反應,這幾日已因此發生數次衝突了。

江育彬和白石奈明兩個楞頭青就是在這種情況下,一頭撞進各國特務張起的大網中,而惹禍的起因就是鶴田遙要寄去香港的那封信。

那封信是要寄去《今日香港報》的,裡面是《多啦A夢》的原稿複製本和刊載授權書。現在《今日香港報》每週刊出一則短篇《多啦A夢》,據說還蠻受讀者歡迎的,所以《今日香港報》希望能進一步集結出書。鶴田遙寄的授權書就是在港澳地區發行中文版書籍的授權,以為取締必然出現的盜版做法律準備。這是一份很重要的文件,在泉月出版社算是資淺小蝦米的白石奈明對於能被交辦這樣重要的任務,可是既興奮又驕傲。

戀姦情熱的江育彬就只是想找個人少的地方和白石奈明小小親熱一下,可是有責任心的白石奈明卻惦記著鶴田遙的交代,一心就只想著先把信寄出再說。這讓江育彬很不滿,不過他實在坳不過白石奈明,只能先陪著白石奈明走向郵局。這期間他一直想摟摟白石奈明的腰,牽牽白石奈明的小手,可這是什麼地方,白石奈明才不想招來別人異樣的眼光。被白石奈明拒絕了幾次之後,江育彬不高興了,他不敢說愛人的不是,卻把矛頭指向鶴田遙,嘴上開始大聲嘟嚷著說「既然要寄去香港報社的信那麼重要她怎麼不自己寄」之類的。

江育彬的抱怨是說給白石奈明聽的,可白石奈明只是翻了個可愛的白眼就算了。但他們都不知道的是,江育彬的話已經傳入與他們錯身而過的一個中共特工的耳中,「香港報社」這個敏感詞立即引來所有中共特工的關注。於是,很快地就有三個中共特工迎面向他們走來,在兩邊將錯肩而過時其中一人狠狠撞了江育彬一下,在江育彬吃痛喊叫引起白石奈明關注時,另一個中共特工冷不防地就伸手奪過白石奈明手上的信件轉身就要逃,最後一名中共特工則移位到江育彬和白石奈明之間,讓江育彬沒機會破壞他們的行動。

從江育彬被撞到白石奈明手上的信件被搶,這期間只有短短兩秒鐘。依照中共特工原先的估計,等白石奈明反應過來時,下手搶奪信件之人至少已經跑離現場十五公尺。但他們卻低估了白石奈明對這封信的重視及反應速度……

白石奈明太重視手上的信件了,江育彬被撞吃痛喊叫時,白石奈明雖轉頭去看,全副精神卻仍在手上的信件上。是以當她感覺有人要搶奪信件時,她想都不想手上用力就把信件拿的更緊,同時嘴上大喊「搶劫」!這使得下手行搶的中共特工竟未能在第一時間得手,只得補上一拳打在白石奈明胸前,讓白石奈明下意識地手上一鬆,這才把信件搶過來。

就因為多了這一拳,時間被耽擱了三秒鐘,情況已朝中共特工計畫之外的方向發展。

首先,聽到愛人大喊的江育彬顧不得肩膀劇痛,下意識地就往白石奈明的方向撲過去。他本來是想擋在白石奈明身前,可這時他與白石奈明之間卻隔著一個中共特工,結果他這一撲卻是先撲倒了那個中共特工。

接著,幾乎是在江育彬縱身撲去之時,原本就互相監視的各國特工也有了行動。先是兩名台灣軍情局特工衝向那個搶了信件的中共特工,接著美國、英國、蘇聯的特工也紛紛衝過來,同時大量日本的特工與便衣警察也迅速形成包圍圈。中共特工見狀不對,為求脫身掏出預藏的刀械想挾持江育彬和白石奈明,但這時幾個日本便衣警察已經一擁而上打成一團……

這時江育彬的腦袋倒反而清醒了,他大喊著要白石奈明去向鶴田遙求救。他卻不知剛剛中共特工那一記重拳打斷了白石奈明兩根肋骨,只是白石奈明竟也好像全然不知痛楚一樣,爬起來就往餐廳的方向飛奔而去……

鶴田遙與宮本明衝到大廳的時候,現場已經發展成幾十人的混戰,其中六七個中共特工手上還都拿著刀械。日本警察又無配槍出勤的習慣,以致於一時之間那幾個中共特工竟有突圍而去的趨勢。幾個滿嘴英語國罵的西方人見勢不妙,紛紛從身上掏出手槍,這可把鶴田遙和宮本明嚇了一大跳──江育彬還被一個中工特工勒著脖子當人肉盾牌呢。

「不能開槍!」

宮本明在第一時間就用英語大喊著,同時腳上發力就衝進混戰的人群中。他手上拿著剛剛衝出餐廳時從門口傘架上順手抽起的一把雨傘,一記突刺就刺中勒著江育彬脖子的那個中共特工的喉結,在那個中共特工慘叫著鬆開勒住江育彬的手之時,宮本明的右腳已重重踹在那個中共特工的小腹上。接著,就在那個中共特工身體往後飛起之時,宮本明的身體順著那一踢的反作用力,以左腳為支點轉了個半圈,手上的雨傘又重重擊中旁邊一個中共特工拿刀的手。此時只聽一聲骨碎聲,竟是硬生生將這個中共特工右手指節骨頭敲裂!

就在第二個中共特工因手指骨裂的劇痛慘叫著鬆開刀械之時,鶴田遙也衝到了離她與白石奈明不遠的一個中共特工身邊。只見她身形一矮,一記漂亮的過肩摔就將那個比她高了快三十公分的大漢摔倒在地。但鶴田遙出手也只是為清除十公尺範圍內的可能威脅,所以她得手後並未戀戰,而是立即退回白石奈明身邊。

從宮本明衝進人群到鶴田遙退回白石奈明身邊,兔起鶻落只有約十秒鐘的時間。到這時候混戰圈中的所有人才驚覺情勢已大變,幾個持槍的美國特工立即把槍口對向失去人質的中共特工,蘇聯特工則見狀不對立即轉身撤離,而台灣和英國的特工卻是在該撤該留之間猶疑不定。至於覺得被各國特工侵門踏戶正滿肚子怒火的日本特工和警察嘛,卻是驚疑不定地瞪著宮本明和鶴田遙。

危機解除了,但善後很麻煩。且不論日本、美國、中共和台灣幾方面後面有得扯皮的,單江育彬和白石奈明就得趕快送醫。這下不要說白石奈明得等傷癒後才能去台灣就任,江慶堂夫婦也因兒子受傷必須再留在日本一段時間了。

而宮本明和鶴田遙這一出手,也為他們帶來不少困擾。一個剛好在機場大廳的《產經新聞》記者拍下了宮本明出手的瞬間,也注意到了鶴田遙那令人驚艷的一摔。身為一個嗅覺比狗還靈的記者,他怎麼可能放過這麼有張力的故事呢,當然是立即死纏爛打要求採訪宮本明和鶴田遙。

對宮本明來說,這是個令人很困擾的要求。他少年時性情衝動時常惹禍,中學時開始練劍後性情反趨沉穩低調。因為是灣生又進過少年感化院,學的又是殺傷力奇大的實戰劍技,是以劍技雖高卻不曾參加過正式比賽。之後雖因緣際會擔任過警方的劍道教練,卻一直刻意隱瞞真正的身手。這次為了救人被迫出手的事若被大幅報導,不免會有一些人找上門挑戰藉此揚名,這以後日子還要不要過啊?

而基於一個身手高超的美女在新聞上的賣點,記者對鶴田遙的興趣更超過對宮本明的興趣。問題是鶴田遙也不想出名啊,何況那個記者一直問些讓鶴田遙很不爽的問題。鶴田遙忍了又忍,直到記者問她學生時代參加過什麼比賽,鶴田遙答以未代表學校出賽過,那個不長眼的記者卻又追問身手這麼好為何未代表學校出賽呢?鶴田遙終於忍不住拉下臉說「學校認為由灣生代表出賽很丟臉」!

戰後的日本在美國佔領軍當局逼迫下力行民主化,可是社會對賤民後裔、韓裔、灣生三種群體仍存在嚴重歧視,政府組織、學校和大企業的情況尤其嚴重。可是日本人是很愛面子的,絕不公開承認日本社會有這種因出身身份而來的歧視。而右派立場的《產經新聞》就是這種歧視政策的強力擁護者,所以鶴田遙給的答案等於硬生生打了《產經新聞》一巴掌。可想而知,這次的採訪立即在不愉快的氣氛中匆匆結束。

然而,對細川龍馬而言,最麻煩的還是那封成為導火線的信。為了解除各方猜疑,他當著日本、美國、英國與台灣四方人員的面,把這封信的內容公諸於世。在各國特工或失望或鬆一口氣之時,他的內心卻是警鐘大響。等回到公司,他和鶴田遙、宮本明立即關門密談。

「宮本,你妻弟那邊不會有事吧?」細川龍馬邊揉著太陽穴邊問著。說真的,他現在已經後悔讓宮本明的妻弟去寄那些信了。

宮本明搖搖頭,但隨即卻又點著頭苦笑說:「他都是在收回郵筒內的信時偷偷把要寄的信放進去的,應該不會有事的,但……唉,以後不能再由他來做了,太危險了……。」

細川龍馬接過鶴田遙遞上的熱毛巾,把熱毛巾放在額頭上,這才有氣無力地說:「是不能讓阿言繼續玩這種危險的遊戲了……遙,晚點記得用密碼發封電報給舞子,叫阿言不要再寫了。」

鶴田遙也覺得不能任由謝子言再玩下去了,只是她想的更多,所以她遲疑著問:「是不是該先問一下國彥的意見?」

謝子言想用投書洩漏中共機密以改變歷史的軌跡,這事想來雖荒唐實質上卻也不是全無可能。所以不要說細川龍馬和細川舞子都願意陪謝子言玩這個危險的遊戲,就連行事慎密格局宏大的細川國彥在審慎思考後,也支持謝子言。現在細川龍馬要喊停,這當然可以,但沒先問一下細川國彥的意見,這就未免不合長幼尊卑了。

鶴田遙身為細川龍馬的妻子,她必須考慮到細川龍馬和親戚之間的關係。但細川龍馬聽了卻只是笑笑,柔聲說:「遙,妳不用擔心,國彥會理解的,何況他現在人在中東,搞不好還是在沙漠裡做日光浴,一時之間哪聯絡得上?」

………………

細川龍馬猜錯了,這時細川國彥沒在沙漠裡曬太陽,而是在巴林首都麥納瑪一間阿拉伯浴場的蒸氣浴室裡蒸著。

阿拉伯人喜歡做蒸氣浴和泡大澡堂,在這時代整個中東地區經濟繁榮僅次於伊朗的巴林,阿拉伯社區裡就有幾百家浴場。現在細川國彥所在的這個浴場是一家相對上生意較好的浴場,但此刻整個浴場裡卻空蕩蕩地只有細川國彥一人。

細川國彥是來這裡等人的,他閉著眼睛在那坐了許久,直到他覺得自己快被蒸熟了才聽到浴室門口被推開的聲音。他張開眼睛,見約他相見的人來了,立即站起身來與對方來個大擁抱,大笑著說:「哈哈!老朋友,這麼多年不見,看到你身體依然強壯如雄獅,真是讓我羨慕啊!」

與細川國彥擁抱的是一個年約五十來歲的壯年人,從他裸身時一身結實的肌肉和右手手指上的厚繭來看,這人不但經常鍛鍊身體,還是一個熟練的槍手。他略圓的臉上有兩道濃黑的眉毛,眉毛下是一雙有著雙眼皮的漂亮眼睛,但眼睛裡流露的卻是威嚴的眼神。他沒像多數阿拉伯男人一樣留著一臉大鬍子,而是像許多歐洲紳士一樣在嘴唇上留著小鬍子,這讓人很難相信他就是大力鼓吹阿拉伯民族主義的前伊拉克總統、現任阿拉伯社會復興黨伊拉克分支總書記的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

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用力擁抱一下細川國彥,分開之後大聲說:「哈哈!細川,我的老朋友,在我落難時你仍願意與我相見,這真是令我感動啊……」說到這裡,他指著身旁一個年約三十歲的青年人說:「他是我的表弟薩達姆.海珊,他現在是我的副手,復興黨的副總書記。」

細川國彥與薩達姆.海珊來個赤身相擁後,卻沒依照阿拉伯習俗對海珊來段又臭又長又噁心的稱讚,而是搖著頭說:「我建議我們到浴池裡談,再在這間房間待上一分鐘,我就要變成鹹肉了。」

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與薩達姆.海珊聞言哈哈大笑,卻也不以為忤。他們雖高舉阿拉伯民族主義大旗,卻不是死守千年前教義的什葉派信徒。他們常與英法人士打交道,算是阿拉伯人中西化較深者。更何況,這次他們約細川國彥密會,還是想要細川國彥幫忙的。

三個大男人泡在浴池中後,細川國彥瞥了一眼四周,由衷讚嘆說:「我以前在中東時去過不少浴場,這間浴場算是很不錯的了,看來復興黨雖因政變失去了政權,但家底還是很豐厚的啊……」

一九六三年伊拉克發生政變,執政的復興黨失去政權,時任總統的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也被迫下台。從那以後,復興黨就因新政府的取締打壓而轉入地下活動。貝克爾既然約細川國彥在這間浴場密會,且又能讓這間看來生意應該不錯的浴場清場,可見這間浴場應該是復興黨的產業,所以細川國彥才有此一說。

貝克爾笑了笑沒接細川國彥的話,海珊卻是面露得意之色,正想說幾句自吹自擂的話時,卻聽細川國彥話鋒一轉說:「貝克爾,我的老朋友,在我們分別多年後還能和你在這裡泡澡,真是令我歡喜。只是,現在伊拉克的執政者還想要你的命呢,英國人也巴不得把你送去真主那裡,你願意冒險約我相見,想來必然是有很重要的事,嗯……莫非復興黨要發動政變奪回政權了?」

細川國彥一說完,海珊已經嘩地一聲跳起來,臉色驚慌地指著細川國彥厲聲說:「你、你是怎麼知道的?」

細川國彥淡淡地看了海珊一眼,懶洋洋地回說:「你叫薩達姆吧,你太浮躁了,你應該先看看你表哥的反應再說……」

「什麼?」薩達姆.海珊一愣,趕緊轉頭看向表哥,卻見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也和細川國彥一樣一臉慵懶,似乎對細川國彥能一語道破復興黨的機密毫不吃驚。

這時只聽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用帶著一絲遺憾的語氣說:「薩達姆,我不是告訴過你,細川這個人不是普通人……。」

薩達姆.海珊眼中異芒一閃似是不太服氣,但還是乖乖坐回浴池中。這時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才搖著頭對細川國彥說:「我的老朋友啊,你還是像從前一樣機敏睿智……好吧,既然你已經猜到了,那我能問你一件事嗎……老朋友,你最近的動作很大,難道日本要侵入中東了嗎?」

細川國彥聞言一愣,隨即就哈哈大笑起來。

  這種問題也只有自詡阿拉伯世界領導者的伊拉克復興黨總書記貝克爾才問的出來,可是,這個一直叫囂著要恢復阿拉伯帝國榮光的傢伙,現在卻還是個被伊拉克政府滿世界地追殺的叛亂犯呢……

  細川國彥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兩個伊拉克人,卻見貝克爾一臉淡定,嘴角還掛著一抹微笑,而海珊卻是一臉不忿。細川國彥心裡暗暗佩服貝克爾,嘴上卻是說:「老朋友,你想太多了,一來我已經不為日本公司做事了,二來我也反對歐美人在這塊土地上做的那些事。這麼說吧,我只是想和我的老朋友們做筆公平的交易:我提供技術人力甚至是部分的資金,幫老朋友們做點必要的基礎建設,以換取在這塊土地上做點小生意的權利,以及……嗯,請求老朋友們能幫我另一個朋友的忙。」

  「你的另一個朋友……?」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雙眼微瞇,淡淡說:「和你帶著的那個年輕人有關?」

  細川國彥知道蔣孝文的事被貝克爾知道了,就坦然點頭承認說:「我的家族和一個親戚聯手開公司,我那個親戚是那個國家的國民……嗯,你應該知道華人和你們阿拉伯人一樣,都是很難拒絕當權者的要求的。那小子有個當總統的祖父,從小就被寵壞了,養成一堆壞習慣,他的父親管不了他,就拜託我代為教育一陣子。這事我不好拒絕,不然我親戚那邊會有點小麻煩的……」

這時薩達姆.海珊忽然插嘴譏笑說:「呵,原來你的教育方式就是要人二十四小時盯著他?」

細川國彥瞥了薩達姆.海珊一眼,見他面露得意之色,知道這傢伙是在藉機展露強大的情報蒐集能力。細川國彥心中暗暗對海珊的浮躁搖頭,嘴上卻仍是淡淡地說:「有人告訴我,一種習慣的養成要兩個月……那小子的毛病很多,我派人盯著他不讓他碰酒碰女人,這樣可以讓他戒掉一些壞毛病,況且……我不希望那小子冒犯了阿拉的子民,否則我會對不起 阿拉伯的朋友們,也不好向那小子的父親交代。」

雖然巴林住著許多非伊斯蘭教徒,且此時的巴林和伊朗的德黑蘭並稱最西化的伊斯蘭城市,但少部分的巴林人仍謹守最嚴格的清真戒律。像蔣孝文那樣酗酒又好色的紈絝,一不小心就會觸犯到伊斯蘭戒律。細川國彥在中東待過好幾年,很清楚冒犯伊斯蘭戒律的後果,他可不想讓蔣孝文為此惹出大麻煩。

而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聽了細川國彥的話卻是有些感動,這年頭阿拉伯國家的國際地位低,來中東的非伊斯蘭教徒對伊斯蘭戒律多持鄙視態度,根本沒幾人會像細川國彥一樣。只是,一想到細川國彥一直沒信仰阿拉,聽說還娶了個美國女人,貝克爾就覺得可惜。

只是他今天不是來拯救迷途羔羊的,所以他微笑說:「細川,我就知道你是個會為朋友著想的人……那麼,在你的伊拉克朋友需要幫忙時,你可願意伸出援手?」

細川國彥暗暗苦笑,他能拒絕嗎?或許可以,但這就等於和復興黨交惡了……只是,幫助別人搞政變,這可是要冒極大風險的,沒有足夠的收益可不行……

細川國彥主意已定,微笑說:「老朋友,說說我能為你做些什麼吧,只要這件事不會傷害到我其他的朋友,我都願意盡我的全力幫助你。」

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知道細川國彥不喜歡廢話,直入主題說:「細川,復興黨的銀行戶頭都被盯上了,我需要錢,大量的現金。」

不用貝克爾解釋,細川國彥都知道這筆錢八成是要用來發動政變的,他暗嘆一口氣,果斷說:「我給你一百萬美元,不過你要現金,我需要時間處理……這樣吧,下週三下午四點我把錢帶來這裡。」

這個數目超出了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的期望,他哈哈大笑幾聲,旋即正容說:「細川,我就知道你是阿拉伯人真正的朋友……好吧,老朋友,我不能讓你的友情得不到回報。我的老朋友,我能用什麼來回報你的慷慨?」

細川國彥笑笑說:「老朋友,我希望到伊拉克做生意,也希望能為建設伊拉克盡點心力,不過,最重要的,我希望和你達成一種諒解。」

艾哈邁德.哈桑.貝克爾濃眉一揚,追問:「諒解?什麼意思?」

「中立!」細川國彥言簡意賅,見貝克爾面露不解之色,就進一步解釋:「我們希望能與中東的朋友們展開一個真正雙贏的合作模式,所以我請求能比照我們與阿曼的合作模式,協助伊拉克進行各項基礎建設,在伊拉克開設工廠提高人民就業率。但是,我們不願意介入阿拉伯人和猶太人之間或伊斯蘭各國之間的紛爭,我希望你們能以真主子民的榮譽發誓,只要我們不做出危害伊拉克利益的事,那你們就不會攻擊我們的財產與人員……」

………………

一九六八年三月二十九日,星期五,南投清境農場。

今天的清境農場很熱鬧,蔣中正親臨主持國家運動訓練中心落成啟用典禮,讓一群媒體記者也跑來清境,更使居住於清境的榮民與滇緬孤軍都熱血沸騰起來。

蔣中正的年紀大了,在主持完典禮和巡視國訓中心後,就在清境農場為他準備的靜室中休息。中午時他還要與中華體總會會長楊森、體育界代表、清境農場代表共進午餐,之後就要啟程去日月潭,他必須先休息一下才行。

不過,他也不是真的在休息,事實上他是把蔣經國叫進房間談事情。

「經國,東京的事查清楚了嗎?」

「父親,我們的人當場檢查了那封信,確認是細川龍馬的出版社寄給香港報社的小人書稿件和出版授權書。大使館那邊也確認了,謝文堂妻弟的兒子確實是去日本學珠寶設計的,他的女朋友在細川龍馬的出版社做事,他們是去羽田機場送機,才會想順便把那封信帶到機場郵局寄出。」

蔣中正聞言眉頭微皺,隨即雙眉又舒展開來。對於中南海閒人和鬼谷子的身份他有許多猜想,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兩者恐怕都與日本人有關。為此他要蔣經國調派大量國安局軍情局特工盯住日本,單單羽田機場一地就派了十幾人。動作這麼大,日本政府不可能不反彈,可是蔣中正就是不管。

然而,花了這麼大的力氣,幾個月來卻還是毫無收穫。這也是為何傳來羽田機場衝突的消息後,蔣中正異常重視的原因。而當聽到細川龍馬可能糾葛在內時,他的心情是很複雜的。如果細川龍馬和中南海閒人或鬼谷子有關,那國民黨將見到扭轉情報鬥爭長期不利的曙光:只是這一來他就必須處理掉謝文堂這隻金雞母了。

現在蔣中正忙著推動反攻大陸的國光計畫,需要海量的資金和戰略物資,他可不願意把謝文堂那隻金雞母給宰了。何況,從美國人異乎尋常地保護謝家的態度來看,恐怕謝家真正擁有的財富是遠遠超過台面上顯露的,那應該是一筆多到連美國的政商豪門都要巴結謝家的財富……

蔣中正見過許多個性和謝文堂類似的人,很清楚這類人的軟肋在哪裡。只要謝文堂沒政治野心,蔣中正可以容忍謝家發展商業勢力,甚至踏入幾項經濟特許領域──前提是謝文堂會源源不斷地掏錢出來供國民黨使用。

想到這裡,蔣中正不禁想到今日落成啟用的清境國訓中心。那幾棟建物全用快乾的強化水泥,這種水泥國內的水泥廠做不出來,這批水泥還是謝家透過關係從美國弄來的。整個國訓中心興建的經費接近一千三百萬元,這筆錢都是謝文堂出的,難得的是謝文堂只願出錢卻不願和工程沾上關係,也婉拒行政院邀其參加今日典禮的建議。只出錢不掛名不拿好處,這樣很好……

這樣識趣的金雞母,得好好哄著才行……

「經國,告訴嚴院長,政府可以同意謝文堂那幾項請求,叫謝文堂好好為國家盡力……」蔣中正說到這裡頓了一下,然後又說:「不過他們要引進的那些捷克人不能住在台北市……謝文堂不是說那批人裡面有不少學者嘛,他要在關渡辦學校,就讓那些捷克人集中住在淡水好了。」

「好的,父親,我回台北後立即處理。」蔣經國恭謹回答,然後又說:「父親,楊子惠說七月時奧運國手會到墨西哥移訓,那個移訓場地是謝文堂的產業,因此楊子惠想讓謝文堂擔任奧運代表團顧問。這事……?」

這事蔣中正知道,但現在他有新的想法,所以他立即指示:「楊森的意見不妥,讓謝文堂擔任副團長好了,告訴謝文堂,現在國家處境艱困,代表團所有開支都由他負擔。」

或許是想到這下謝文堂至少又要「為國貢獻」數十萬美元,蔣中正接著又說:「謝文堂妻弟那個在東京受傷的兒子,不是想去香港開珠寶行嗎?叫駐日大使館把手續辦了。」

蔣經國點頭應是,但心裡卻有點嘀咕。這事本是小事,但蔣中正會特別提起,顯然是有人向蔣中正遊說了。蔣經國很清楚,會幹這種事的八成是宋美齡。這讓蔣經國心裡覺得很不舒服,但他早已學會不要在這種小事上和宋美齡爭執以避免惹得父親不快。

蔣經國看到父親的臉上露出一絲倦容,趕緊告退,蔣中正卻又似是想到了什麼,又說:「經國,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你出門不多帶幾個護衛是不對的,回台北後就去找幾個護衛。」

蔣經國一愣,隨即就像過去每次談到這事時一樣,恭謹回說:「父親,我知道了。」

蔣中正聞言眉頭微皺,知道這個個性直拗的兒子根本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這讓他有些煩心,揮了揮手示意蔣經國可以離開了。可是等蔣經國離開後,蔣中正卻是覺得更煩躁了。

這半年來,中南海閒人不斷地爆料,加上那個至今本體未明似有預知能力的鬼谷子,讓蔣中正覺得這個世界好像失控了。經過幾次反覆驗證,基本上蔣中正確認這兩者說的可信度都很高,但就是這樣他才覺得煩躁。

對蔣中正來說,中南海閒人那些消息喜多於憂,使蔣中正對反攻大陸的信心更增。而鬼谷子的信上卻多是不好的消息,若非其信中處處透露著善意又每言必中,蔣中正連看都不會看──這是蔣中正安慰自己的說法,事實上蔣中正很清楚,自己的思緒似乎已經漸漸被那個鬼谷子左右了?

這是種很可怕的感覺,所以蔣中正一直在掙扎。身為基督徒,他的宗教信仰告訴自己絕不能相信那個什麼鬼谷子的話;可是他自小培養的宇宙觀世界觀卻告訴他,風水命相之學絕非虛假。他自己一生數次逢凶化吉,其中就多有得力於玄學處。所以他還真不敢無視於鬼谷子之言,只是那人連地震這種天地之變都能精確推算,這實在是太可驚可怖了。

就因如此,蔣中正一直對鬼谷子信中那看似毫無關係的三個預言耿耿於懷。雖然自詡精通風水之學的蔣中正瞭解祖墳風水的重要性,可是他怎樣也想不通,蔣經國在台北郊山迷途一事加上蔣家奉化祖墳被破壞,怎麼就會導致中華民國被趕出聯合國並最終走向滅亡?

當然,縱然想不通這中間的關係,蔣中正也絕不能見到其中任何一件發生。奉化的情況他控制不了,除了勒令敵後人員加強保護奉化蔣家祖墳外,他只能期望周恩來和林彪能多少還有一點舊情,能繼續保護蔣家祖墳。至於在毛澤東身邊權力日大的江青……這麼多年來都是那個女人單向傳送情報,蔣中正自知控制不了也無法主動聯絡上這個當年戴笠吸收的特務的。根本就不寄望於她。

自家祖墳得依賴敵人顧念舊情才能保全,這實在是既丟人又傷感。但就在身邊的兒子總是自己能管到的吧,所以蔣中正才要蔣經國改掉只帶著駕駛兵就四處亂跑的壞習慣。只是,這個兒子還真是固執啊……

蔣中正不知道的是,其實這時蔣經國也在想鬼谷子信上說的事,只是蔣經國壓根兒就沒想到自己的安危問題,他關心的只有奉化母親墳墓的安危。

此刻蔣經國站在一棵櫻花樹下,只是花季已過,已看不到如雪的落英。不過,向來缺乏審美意識的蔣經國不在意這些,他之所以會站在這裡,只是因為這裡可以看到新落成的國訓中心和跑道。然而,他只是駐足看了一分鐘,就發現自己腦中想的盡是自己幼時在家鄉與母親共同生活的情景。

他暗暗嘆了口氣,知道心思全被鬼谷子信上的預言給佔據了。

蔣經國前半生的遭遇曲折坎坷,青春期在蘇聯的經歷型塑了他堅韌的意志與不信鬼神的現實主義性格,但這十幾年來兩次死裡逃生卻讓他再不敢蔑視神鬼。所以在看到鬼谷子信中說蔣家奉化祖墳將被毀先人遺骸將遭辱後,蔣經國毫不遲疑地就下令情治機關全力保護蔣家祖墳,甚至下令軍情局香港工作站設法與那些偷賣文物的中共高層掛上線,請他們派軍隊保護蔣家祖墳。

蔣經國太瞭解共產黨了,明白中共高層為了統戰國民黨,無論如何都會盡力保護蔣家的祖墳。事實上,也正因這樣,這二十年來蔣家祖墳才能一直安然無恙。所以他相信,只要能聯繫上,對方一定會幫這個忙的。現在真正的麻煩,是中共那邊似乎是失控了。毛澤東為了奪權發動文化大革命,搞到整個社會陷入集體瘋狂狀態。在這種情形下,那些人還會盡力保護蔣家祖墳嗎?就算他們肯盡力,在瘋狂的紅衛兵面前又真能發揮作用嗎?

現在蔣經國是憂心如焚,很想找個地方躲起來喝個酩酊大醉。只是他現在根本沒時間買醉,下午他得趕到台中,在那裡他和中情局台北站站長有個約會。他必須讓美方同意轟炸青海湖金銀灘秘密基地,阻止中共進一步發展核武。

然後,他還得趕去桃園石門科學院。蔣中正已經批准,從謝文堂捐贈給國家的錢中撥十億元給石門科學院,用於發展核武和飛彈。如果真像鬼谷子預言的最遲兩年後中華民國會被趕出聯合國,那核武就會成為最後的自保武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