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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處罰的事情,被小表侄向我母親告密。當天下課回到家裡,還被母親賞了一頓粗飽的「竹筍炒肉絲」。儘管母親如此嚴格限制,我對酸柑仍然嗜之愛不釋手。每於過年之前,表哥會摘送一簍酸柑給姨婆。這些酸柑都經過表哥刻意的修飾,連枝帶葉外觀之賣相不錯。

姨婆總是捨不得吃它,將它供在神桌上,直至元宵過後,才准許家人將它剝皮分食。小姑也是嗜酸一族,她有一項絶活讓我欽佩不已。每年她會將多餘之酸柑,帶回家中割開蒂口,將果肉全部挖出來,和以茶葉香料和果肉再回填入內。然後將它放入蒸籠內蒸熟。取出熟透之酸柑,將它放置於陽光下曝曬。

經過反覆之蒸曬,果皮顏色變成棕黑光亮。然後再將它繞纏紅絲線,放入甕內可以長久儲存,這就是著名的「酸柑茶」成品。將曬的透乾之酸柑茶切片,與檸檬片或陳皮一起泡出茶湯飲用,它可以潤喉潤肺,並且業也是遏止咳嗽良藥。

鄉下人利用這種茶湯治感冒與止咳,效果十分良好。聽說這種茶湯還可以治癒糖尿病,但因無醫學證明資料或臨床實驗之紀錄,它只不過是個口耳相傳之療效罷了。小姑製作的酸柑茶馨香順口,每年她都會在她家舉行品嘗大會。大人都是大杯大碗喝,小孩僅能分得一小杯而已。

每回我都一小口一小口品嘗,生怕一口喝完無法續杯。小姑喜歡在茶湯內加入蜂蜜,其滋味更是雋永難忘。離開故鄉已有多年,當年之長輩都已作古。今天在市場見到有人在推銷酸柑茶,讓我想起往事之點點滴滴,不禁感慨歲月匆匆過。

那年回去故香追味酸柑茶,卻見姨婆家正在剷除檳榔樹。姨婆自從先生過世之後,留下大片的檳榔園無人照料。正好地方政府嚴格取締檳榔種植面積,於是她就趁積砍伐檳榔改種其它的經濟作物。

猶記得小學二年級的唱遊課堂上,老師教我們學唱一首新歌:「檳榔樹高又高,樹葉像羽毛。一陣風來,飄的飄,搖的搖。舞前舞後,長遍了台灣島。」當時年紀小,對於歌詞內容不儘明白,但是它的旋律平穩,歌詞簡單,所以,到老依然記憶不忘。

那時候學唱這首歌之時,五分埔鐵路宿舍中已有多家栽種檳榔樹。春日開花一陣幽香,夏日風拂樹葉獵獵飄響,秋結果實立見真章。或許因為它們的品種不同,結出果實亦各異樣。

有的顆粒巨大果色黛綠,有些果粒小顏色淺綠。還有一種果實像細珠,成串垂掛非常好看。有一個問題至今我還搞不清楚原因,為何宿舍栽有檳榔樹之家,全都栽種雙數之樹?

我問鄰居石堅叔,他回答我說:「啊!傳說它是姻緣樹,年輕男女在它樹下祈求婚姻,百分百都會成功,所以,它們都是以雙數栽重嘛!」此答是否屬真?至今仍然是謎。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檳榔子卻變成台灣人的口香糖。街頭巷尾出現許多紅唇族,他們個個嘴巴嚼個不停。檳榔汁隨地亂吐,檳榔渣到處都是。

而那些咀嚼者之嘴角留紅,張開嘴巴口腔內殘紅襯黑,牙齒磨成高低起伏,帶黑襯紅十分恐佈。此時嚼檳榔成為時尚,成為社交禮節,檳榔子價碼也隨之水漲船高。因是之故,每於檳榔成熟時,鐵路宿舍常會出現肩扛長竹竿,竿尾綁支鐮刀的怪客。

他們挨家循戶去探問,是否可以讓他們割下檳榔樹上的檳榔子?如果得到屋主人之允許,他立即動手將它割下,裝入腰間纏綁的網袋內。割完一條通又一條通,半天的光景,他的小拖車已裝得滿滿的檳榔子。然後就見到他們愉快離去,有些人還會興奮的吹著口哨離開呢。

後來聽我台東的姨丈說,檳榔子可以提神禦寒,目前它已成為勞力界的恩物啦。台東姨丈從前家窮,娶了銅羅阿姨之後,夫婦倆便去後山求發展。起先是當佃農幫人耕作,累積大錢之後買下田地。

因為檳榔盛行機會來臨,空閒地上開始栽種包檳榔用的荖葉,並出產夾檳榔用的荖花。時機掐準栽種對盤,日進斗金迅速致富。每年春分時節,他便風光回到家鄉掃墓。他的成功是家鄉典範,之後不少人,跟隨他的足跡前往發展。可惜時機已過,抓住機會致富者並不多見。

檳榔文化興起之後,全台灣各地之街頭巷尾,公路要衝之馬路兩旁,出現許多賣檳榔之攤屋。穿著清涼的檳榔西施,以及長列停車買檳榔的醉翁們,造成風化與交通問題至為嚴重。

有時閒雜人為西施而爭執,造成嚴重的治安問題。地方警力做過掃蕩,卻見越掃越旺之景像。時至今日,此風依然可見之各地。汙染問題、風化問題、以及交通問題與治安問題、雖獲得局部的改善,但它仍是一種難以醫治之腫瘤。

某日,我帶國外商友去南部工廠驗貨。當天進廠的卡車司機,還有一些外來的新樓建築工員。人人一口檳榔咀嚼不停。灰紅色的檳榔汁處處可見,寬闊通道上或狹小的路面上,檳榔渣子到處是。

湊巧一位卡車司機開車門吐出檳榔汁,那老外一見問我說:「你們台灣人真勤奮,做到吐血還在工作啊。」這句話不知是褒獎還是在貶損?總之,老外的話語讓我聽了,額角垂掛著三條線啦!

這會兒姨婆家要將檳榔樹剷除,我認為是明智之舉。與其留蔬生產檳榔滿足紅唇族之私慾,不但妨害了環境衛生,而且還會讓紅唇族罹患口腔癌。如此損人之行為,我想大家都不樂見。這次剷除之後改種咖啡,我想他的遠景一定可以期待的。[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