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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音樂天分不高,音樂成績也不算很好。可是每學期成績單上,大都在八十分上下。至於對音樂的欣賞,我卻自己感覺良好。說得明白點,我對音樂課程不會排斥就是啦。

小學上音樂課之時,老師教曾經教我們唱一首「秋楓」的歌曲。不知道是老師教導有方,還是我們實在太聰明了?全班不分男女,只跟著風琴唱過幾趟,個個已能琅琅上口,唱得有模有樣了。印象裏記得,它的歌詞內容大約是這樣寫著:

 「秋風初起,連朝濃霜,處處楓葉降。哪來畫工,渲染艷麗,描出好模樣。
  秋天冬天底的椿花,招我來欣賞。閒晨暇日逸步山野,滿眼儘紅妝。」

這首歌我愛得要死,每有空閒之時,我就會哼唱一番,或者用橫笛吹奏一下。要不就是隨手抓張樹葉,將它捲成口笛吹奏它一回。葉笛聲音雖然偏高些,但是它的音韻滴嘟入耳也蠻好聽的。

就在我與阿春初戀之時,我還拿它當做情歌唱給她聽。每次她聽完之後,總是笑咪咪的對我說:「我永遠會記住它!」某日,我在山城火車站與她重逢,果然她還記得這首歌的內容哩。

山村小孩對楓樹葉情有獨鍾,大家喜歡摘它葉子泡入水中,待其葉肉腐爛清洗乾淨,留下網脈塗以顏色當作書籤。女孩手巧花樣百出,有人纏出花朵有人寫詩送人。更有些人摘下楓葉直接夾入課本,等它乾燥候薄薄輕盈,一片當作「風飄仔」玩具。

他們拿著「風飄仔」站立高崗上,趁著風吹將它一放,它就隨著風吹飄出老遠。墜地後再撿再放,過程單調但他們都樂此不疲。男孩子賭性堅強,常常利用「風飄子」打賭,看誰的飄得最遠誰就是贏家,輸方就得給贏方玩具或鉛筆。

有次死黨阿喜子輸光所有的玻璃珠,結果他坐在地大哭不想付賬。秋末冬初,家鄉的青楓樹上,會有一群似蠶般的綠色樹蟲啃食楓葉。葉片啃盡就在枝椏間結繭。我們老師說那樹蟲叫「楓樹蠶」,它與山東的「榨蠶」有點親戚關係。

楓樹蠶結繭非常堅固,初結完成色澤灰銀,待其全熟轉為亮黑。附於枝椏韌度隨著時間增加,即便強烈巨風掃過也不會脫落。曾有山民將繭轈絲,可惜試做很久皆無成果。

山村的孩子們,對付楓樹蠶的方法有點殘忍,他們抓住它之後,用小剪刀剪去嘴啄浸泡酸醋內。不久剪口翹出絲頭,孩子們便捏住絲頭往外拉,出現眼前的是一條青綠透明的蠶絲線。每條蠶的身子長度不同,所以拉出的蠶絲長短也不相同。

這種蠶絲韌度特佳,我們都用它來當釣魚的絲線。小魚上鉤不用說,再大的草魚或鯉魚上鉤也逃不掉。砍伐過的楓樹頭,經過日曬雨淋能長出許多菇蕈。雨後蕈菇怒飆滋長,雪白簇簇十分搶眼。

村人稱它叫「楓樹菇」,新鮮清炒加薑絲滴些米酒起鍋,口感香脆鮮潤,老少咸宜據說還有療效咧。每逢陣雨之後,山村小孩都會提籃去楓樹林採楓樹菇。自從山村產業道路開闢之後,許多青楓巨樹早被砍伐殆盡。

從前不論在田頭路旁,觸目皆是的青楓巨樹蹤跡全無。夏蟬吱吱高鳴,秋蟬呀呀啞著嗓子的叫聲,原本盈耳貫腦,現在卻是啞然無聲。蟬鳴送爽鳥叫迎春之景象,全然消失於無形。走在鄉到上沒有熱鬧氣氛,只有一片孤寂罷了。之後回鄉探訪親友,舊景已然不在,心裏總是孕育著一股失落的感覺!

昔日故鄉的山坪上有著多棵老梅樹,最近它們的形影突然出現在我的夢境裏。這幾棵老梅樹之年齡超過百歲,每於冬季開滿一樹白花,簇簇離離,神似成堆之白雪。襯以花芯之紅斑紅白混色,遠關近看各有一翻滋味。

每年捱過了年關不久,它的樹椏上就會有豆點大的小梅子出現。稍隔些天再去看它,它已青青滿樹迎招搖。此刻置身於老梅樹下,涼風微拂令人心曠神怡。此情此景不禁讓我想起,通俗故事書三國演義中提及,曹操與劉備在青梅樹下,煮酒論英雄的場景來。

人在梅樹底下欣賞青梅,綠綠照眼,神怡清爽,經由綠色的調劑,精神為之一振。此時忍耐不住它的誘惑,摘顆放在手上把玩。再忍不住,用袖口擦去它的身上絨毛,放入口中尚未咬下,津津口水已經溢滿口腔矣。不小心用力咬下去,頓時一道酸液直奔十到落入胃囊。

緊接著是牙齒舌頭之間,有點酸澀感覺迅速的在暈染擴散著,此時再也不敢咬下第二口啦。青梅高掛樹枝,表示梅雨季節將要來臨。這是上天的巧妙安排,恰好也是滿足農作成長的需要。

人間一啄一飲,似乎先天上早已註定。梅雨的降落滋潤禾苗,這就是一個最佳之証據。「黃梅時節家家雨,梅子成熟半陰晴。」趁著天雨穿梭於梅樹下,那又是另番之賞梅滋味。

雨中放眼瞧個仔細,雨水撒落滴在梅身之上,立刻打滑噴溜到一旁,神似老天在替梅子洗刷沖浴。而那些被雨水沖刷過的梅子,一陣清風拂過水滴滴落,還我原來面目,依舊是翠綠綠的外貌,引人垂涎酸嘴。

迨至梅子成熟之時,半陰半情的天候,令人難以捉摸。啥時雨至啥時雨停沒個準則?半陰半雨情形,幾乎天天有之。這時節的梅子熟中帶紅,酸甜滋味只有親嚐方能體會。

挑個風和日麗的休假日,在梅樹下舖張特大號草蓆或塑膠布。打梅落子,又是一番收穫的享受。此情此景年年重演,年年再會,百看不厭。再嚐一次鮮梅,它的滋味創造另種境界,非種梅人無法享受此等風光。

收穫的梅果用竹簍或塑膠框裝乘,精挑細選賣得好價錢。若是梅果不賣,自製脆梅或梅乾都很不錯。這種加工技術家家都會,新梅舊梅,成果瓶瓶罐罐堆滿倉庫,煮菜零食都很便當。在那艱困歲月裏,他們可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

脆梅製作最為簡單:梅子洗滌乾淨之後,晾乾水分,放鹽巴搓揉去澀與去除水分。廿餘分鐘後取出梅果,放於砧板上拍裂或用夾具夾破。然後將它們浸泡鹽水,4-12小時全除酸澀。洗淨鹽分,再用流動的清水沖泡四個小時。

取出水洗乾淨,再瀝乾水分。之後,以一層梅子一層糖裝入甕內或瓶內,一斤生梅一斤糖是黃金比例。以上過程是我家的脆梅製作方法,這種脆梅只需泡上一星期,入口脆甜功德圓滿矣。至於其他梅子的加工方法,因其過程非常複雜,在這裡就不再多筆贅述。

故鄉那幾棵老梅樹是曾祖父的遺澤,當年老人家在梅樹下苦讀中舉之逸事,早已遍傳山村角落。之後因為產業道路之開闢,它們被移植至土地廟旁側空地上。不知是水土不服,還是另有啥麼原因?年年開花卻不結果,於是它又成為山村之新傳奇。掐指算算已有多年未回山村,不知它們的近況可安好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