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2月 07, 2019 4:58 pm
（５１８）－
某次部隊舉行中山室康樂活動，輔導長下令每個人都要表演一個節目。是日如期舉行，大家照辦如儀。輪到茄萣阿國之時，他緩步走上台且沉吟有頃，這才扯開他沙啞的喉嚨高聲唱出：「三鬥五來，八鬥四，三三是九。加五鬥十四......」歌詞古怪，抑揚鈍挫，唱來順嘴更是逗趣。
全連官兵聽了個個捧腹大笑，就連平日扳著臉孔的連長，他也忍唆不住而笑出聲來。活動結束之後回到臥室，我問他剛剛唱的是啥麼歌曲？他得意的告訴我說，那是他家鄉買賣虱目魚苗的計數口訣。因為原始唱法非常單調，所以，他自己加入一些古怪的詞句罷了。
他說早年常陪父母下海撈捕虱目魚苗，因為魚苗脆弱不可離水，故爾中盤商與賣家交割都在水中進行。當時虱目魚苗無法人工培育，所以天然魚苗非常搶手。不論撈到多少，中盤商都會親自前來收購。
我打趣的問阿國說：「那麼虱目魚苗的生意很不錯囉？」阿國說：「那也不見得，漁場情況瞬息萬變，昨天還賣得好好的，說不定今天就豬羊變色啦。有時候爭著要價錢狂飆，沒人要之時一文不值。」
阿國是漁家子弟，向來樸實不華，所以他的說法絕對可信。他們一家人努力捕撈虱目魚苗，十年如一日，最後稍有所得之時，遂投入虱目魚之養殖。當兵時期，他家已是地方小富之一。
根據阿國告知，撈捕虱目魚苗作業與捕撈鰻苗一樣，天未亮就得出門，一直泡在水裡直到日出。秋末冬初魚苗開始出現，隆冬之際是其顛峰。家家設備相同，但是捕撈成績落差極大。運氣好撈獲不少，運氣背可能半條也沒撈到。
初季下水捕撈者不多魚苗也少，每條魚苗價格貴得嚇人。待至巔峰期一到，下水人多捕獲量也多，魚苗價格立即快速滑落。因此，這個行業可說是看天吃飯的苦行業。他稍停頓之後又說：「話雖如此，賴此為生者還大有人在呢。」
虱目魚苗比鰻苗還細小，計算數目若不精確，說不定會產生爭執或者因錯算而做白工。於是有人看準這點，刻意學習魚苗計算口訣。學有所成，可在巔峰時期，接受委託幫人計算魚苗。千萬別小看這個工作，因此而致富者也有不少人呢。
那年虱目魚苗大缺貨，沿海一帶收獲少，導致價格一日三跳。阿國鄰居發現魚苗麕聚於深海處，兄弟遂冒險下深海捕撈，結果這家人一夜致富傳為美談。虱目魚怕冷，寒冬之時，在魚塭內抵不住寒流而死者難以計數。
許多養殖失敗者，紛紛改業者不在少數。阿國他爸趁機吃下多口魚塭，並且自家下水捕撈魚苗自家養殖。幸運之神眷顧他家，趁著連年虱目魚歉收之時，他家的魚塭特別爭氣，一口氣就讓他家的財富迅速累積。
就在他當兵前半年，國外留學的哥哥返國，開始籌劃虱目魚加工廠之設立。他們一家齊心協力，一年後加工廠開工。連續三年虧損，再經他哥哥的探索研究，工廠產品逐漸步入順途。阿國他家的虱目魚養殖，加工，總算完成一貫作業之串連。
阿國每逢軍中放假，他都回家學習，從魚塭管理到魚貨供應鏈之建立，乃至魚源之保固與食品加工，他都一一加以涉獵。退伍後考上海洋大學，繼續努力於海產加工研究。十年後他已是個魚產加工專家。那年名古屋召開國際海產加工會議，我們還在名古屋一起用餐呢。
虱目魚之出現，讓我的吃魚版圖擴張到極致完美的境界。若不是它的細刺太多，那可說是完美無缺啦。原因為何？其實說起來蠻好笑的，因為我曾被它的細刺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幾乎讓我痛不欲生。幸好死黨阿輝趕早將我送去就醫，否則，我的下場一定非常淒慘。
印象裡沒記錯的話，那天吃的是嫩薑紅燒虱目魚，滋味之好至今猶難忘懷。當天正值我吃得入味之時，湊巧死黨阿輝過來找我。我們坐在玄關上邊吃邊聊，他說駁崁頭的老龍眼樹上一個鳥巢，裡面住的不知是啥鳥？
他希望我過去幫他鑑定一下。他的懇切邀約讓我得意忘形，一不小心連肉帶刺吞了下去。結果它就卡在食道上，痛得我眼淚狂飆高聲喊痛。阿輝聽我命令回去騎腳踏車，然後載我去歐氏診所求醫。診所設備老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細刺夾出食道。眼見魚刺帶著血絲，不禁打個抖擻一股涼意直衝向腦門。
自從那次意外之後，一段很長的時間裡，我對虱目魚很是反感。話雖如此，它的美味依然讓我戀棧不已。而且對於虱目魚料理，仍舊鑽研不休，希望能夠更上層樓。當兵時期，同舖鄰床是來自彌陀姓邱的班兵。他家是虱目魚養殖戶，他說他家大嫂的虱目魚料理手藝，全村第一把交椅好到沒話說。
他的話使我心動，於是趁著農曆年除夕連休假日，跟著他一起回去彌陀他家叨擾兩天。此行主要目的是想向他家大嫂，學習幾招拿手的虱目魚料理法。而這次的拜訪收益良多，尤其是學會虱目魚除去細刺方法，是我最大的收穫。
有了這次的聚會學習過後，我才知道虱目魚的料理方法多彩多姿。它的料理方法無論是煎、炒、煮、炸，或者是蒸、燉、燜、燻，樣樣皆行都無不可。而虱目魚本身之利用，從頭到尾，魚皮魚肚，甚至剔肉剩下之骨架，在在皆能化為美味。而且人人吃過，個個都會贊美它的風味絕佳。
至於虱目魚之產品如魚丸，魚漿，或是虱目魚香腸，虱目魚乾，樣樣都是令人垂涎之食品。虱目魚湯，虱目魚粥，吃過之後令人回味無窮。饕家口腹之慾難對付，可是遇上虱目魚料理之時，饕家就變成鋸嘴葫蘆無話可說啦。
邱家大嫂是客家人，手腳伶俐廚藝上佳，她所烹煮之虱目魚料理，滋味之美天下第一。特別是那盤虱目魚乾炒蒜苗，簡直是讓人一吃難捨停筷。當日之油炸虱目魚骨架，酥脆可口越嚼越香。一大海盤堆疊如山，但是我與邱家兄弟三人，僅在瞬間便將那盤酥炸魚骨吃個精光無剩。
另有酥炸虱目魚丸，一串五個，在下至少吃了五串之多。饞口啟動很難煞車，幸好漁家心胸海闊，客人吃得越多越覺滿意。邱家父母更是好客，殷殷勸吃毫不吝嗇。當兵時期正是成長期間，吃得再多也覺不夠，因此當天晚餐之餐桌上，我的嘴巴幾乎都沒停過。
虱目魚不僅是小市民餐桌上的珍饈，同時，它也是富家餐桌上不可或缺之珍味。初次邂逅虱目魚之甘露煮，至今猶對其美味念念不忘。而彌陀友人家中之虱目魚全席，更是讓我對它驚艷不已。
記得那年因商務之需，個人揹起行囊遠征北歐。我人停留在哥本哈根，丹麥商友說晚餐要請我吃Milk Fish之時，我正納悶它是啥麼玩意兒之際，侍者端上桌的就是虱目魚。此時我不禁啞然暗笑自己的傻笨。
我喜歡吃虱目魚，更是欣賞它那流線型之體態。當我在北歐海洋館見到虱目魚之時，我非常訝異它的出現。在我觀念裡以為虱目魚只產於太平洋，而且它的體能無法應付寒冷。卻沒想到緯度高又寒冷的北歐，竟然會有它的親族生存於此。
此一發現真是讓我覺得，它是天下難得一見之奇蹟。嗣後經過導覽員之解說，方知它是虱目魚之旁親。這會兒讓我深深的體會到，天下之大果真是無奇不有。而當我在異國海洋館內，見到它優美之泳姿，讓我暗自慶幸自己能與虱目魚結緣。 [待續]。
某次部隊舉行中山室康樂活動，輔導長下令每個人都要表演一個節目。是日如期舉行，大家照辦如儀。輪到茄萣阿國之時，他緩步走上台且沉吟有頃，這才扯開他沙啞的喉嚨高聲唱出：「三鬥五來，八鬥四，三三是九。加五鬥十四......」歌詞古怪，抑揚鈍挫，唱來順嘴更是逗趣。
全連官兵聽了個個捧腹大笑，就連平日扳著臉孔的連長，他也忍唆不住而笑出聲來。活動結束之後回到臥室，我問他剛剛唱的是啥麼歌曲？他得意的告訴我說，那是他家鄉買賣虱目魚苗的計數口訣。因為原始唱法非常單調，所以，他自己加入一些古怪的詞句罷了。
他說早年常陪父母下海撈捕虱目魚苗，因為魚苗脆弱不可離水，故爾中盤商與賣家交割都在水中進行。當時虱目魚苗無法人工培育，所以天然魚苗非常搶手。不論撈到多少，中盤商都會親自前來收購。
我打趣的問阿國說：「那麼虱目魚苗的生意很不錯囉？」阿國說：「那也不見得，漁場情況瞬息萬變，昨天還賣得好好的，說不定今天就豬羊變色啦。有時候爭著要價錢狂飆，沒人要之時一文不值。」
阿國是漁家子弟，向來樸實不華，所以他的說法絕對可信。他們一家人努力捕撈虱目魚苗，十年如一日，最後稍有所得之時，遂投入虱目魚之養殖。當兵時期，他家已是地方小富之一。
根據阿國告知，撈捕虱目魚苗作業與捕撈鰻苗一樣，天未亮就得出門，一直泡在水裡直到日出。秋末冬初魚苗開始出現，隆冬之際是其顛峰。家家設備相同，但是捕撈成績落差極大。運氣好撈獲不少，運氣背可能半條也沒撈到。
初季下水捕撈者不多魚苗也少，每條魚苗價格貴得嚇人。待至巔峰期一到，下水人多捕獲量也多，魚苗價格立即快速滑落。因此，這個行業可說是看天吃飯的苦行業。他稍停頓之後又說：「話雖如此，賴此為生者還大有人在呢。」
虱目魚苗比鰻苗還細小，計算數目若不精確，說不定會產生爭執或者因錯算而做白工。於是有人看準這點，刻意學習魚苗計算口訣。學有所成，可在巔峰時期，接受委託幫人計算魚苗。千萬別小看這個工作，因此而致富者也有不少人呢。
那年虱目魚苗大缺貨，沿海一帶收獲少，導致價格一日三跳。阿國鄰居發現魚苗麕聚於深海處，兄弟遂冒險下深海捕撈，結果這家人一夜致富傳為美談。虱目魚怕冷，寒冬之時，在魚塭內抵不住寒流而死者難以計數。
許多養殖失敗者，紛紛改業者不在少數。阿國他爸趁機吃下多口魚塭，並且自家下水捕撈魚苗自家養殖。幸運之神眷顧他家，趁著連年虱目魚歉收之時，他家的魚塭特別爭氣，一口氣就讓他家的財富迅速累積。
就在他當兵前半年，國外留學的哥哥返國，開始籌劃虱目魚加工廠之設立。他們一家齊心協力，一年後加工廠開工。連續三年虧損，再經他哥哥的探索研究，工廠產品逐漸步入順途。阿國他家的虱目魚養殖，加工，總算完成一貫作業之串連。
阿國每逢軍中放假，他都回家學習，從魚塭管理到魚貨供應鏈之建立，乃至魚源之保固與食品加工，他都一一加以涉獵。退伍後考上海洋大學，繼續努力於海產加工研究。十年後他已是個魚產加工專家。那年名古屋召開國際海產加工會議，我們還在名古屋一起用餐呢。
虱目魚之出現，讓我的吃魚版圖擴張到極致完美的境界。若不是它的細刺太多，那可說是完美無缺啦。原因為何？其實說起來蠻好笑的，因為我曾被它的細刺卡在喉嚨裡，不上不下，幾乎讓我痛不欲生。幸好死黨阿輝趕早將我送去就醫，否則，我的下場一定非常淒慘。
印象裡沒記錯的話，那天吃的是嫩薑紅燒虱目魚，滋味之好至今猶難忘懷。當天正值我吃得入味之時，湊巧死黨阿輝過來找我。我們坐在玄關上邊吃邊聊，他說駁崁頭的老龍眼樹上一個鳥巢，裡面住的不知是啥鳥？
他希望我過去幫他鑑定一下。他的懇切邀約讓我得意忘形，一不小心連肉帶刺吞了下去。結果它就卡在食道上，痛得我眼淚狂飆高聲喊痛。阿輝聽我命令回去騎腳踏車，然後載我去歐氏診所求醫。診所設備老舊，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細刺夾出食道。眼見魚刺帶著血絲，不禁打個抖擻一股涼意直衝向腦門。
自從那次意外之後，一段很長的時間裡，我對虱目魚很是反感。話雖如此，它的美味依然讓我戀棧不已。而且對於虱目魚料理，仍舊鑽研不休，希望能夠更上層樓。當兵時期，同舖鄰床是來自彌陀姓邱的班兵。他家是虱目魚養殖戶，他說他家大嫂的虱目魚料理手藝，全村第一把交椅好到沒話說。
他的話使我心動，於是趁著農曆年除夕連休假日，跟著他一起回去彌陀他家叨擾兩天。此行主要目的是想向他家大嫂，學習幾招拿手的虱目魚料理法。而這次的拜訪收益良多，尤其是學會虱目魚除去細刺方法，是我最大的收穫。
有了這次的聚會學習過後，我才知道虱目魚的料理方法多彩多姿。它的料理方法無論是煎、炒、煮、炸，或者是蒸、燉、燜、燻，樣樣皆行都無不可。而虱目魚本身之利用，從頭到尾，魚皮魚肚，甚至剔肉剩下之骨架，在在皆能化為美味。而且人人吃過，個個都會贊美它的風味絕佳。
至於虱目魚之產品如魚丸，魚漿，或是虱目魚香腸，虱目魚乾，樣樣都是令人垂涎之食品。虱目魚湯，虱目魚粥，吃過之後令人回味無窮。饕家口腹之慾難對付，可是遇上虱目魚料理之時，饕家就變成鋸嘴葫蘆無話可說啦。
邱家大嫂是客家人，手腳伶俐廚藝上佳，她所烹煮之虱目魚料理，滋味之美天下第一。特別是那盤虱目魚乾炒蒜苗，簡直是讓人一吃難捨停筷。當日之油炸虱目魚骨架，酥脆可口越嚼越香。一大海盤堆疊如山，但是我與邱家兄弟三人，僅在瞬間便將那盤酥炸魚骨吃個精光無剩。
另有酥炸虱目魚丸，一串五個，在下至少吃了五串之多。饞口啟動很難煞車，幸好漁家心胸海闊，客人吃得越多越覺滿意。邱家父母更是好客，殷殷勸吃毫不吝嗇。當兵時期正是成長期間，吃得再多也覺不夠，因此當天晚餐之餐桌上，我的嘴巴幾乎都沒停過。
虱目魚不僅是小市民餐桌上的珍饈，同時，它也是富家餐桌上不可或缺之珍味。初次邂逅虱目魚之甘露煮，至今猶對其美味念念不忘。而彌陀友人家中之虱目魚全席，更是讓我對它驚艷不已。
記得那年因商務之需，個人揹起行囊遠征北歐。我人停留在哥本哈根，丹麥商友說晚餐要請我吃Milk Fish之時，我正納悶它是啥麼玩意兒之際，侍者端上桌的就是虱目魚。此時我不禁啞然暗笑自己的傻笨。
我喜歡吃虱目魚，更是欣賞它那流線型之體態。當我在北歐海洋館見到虱目魚之時，我非常訝異它的出現。在我觀念裡以為虱目魚只產於太平洋，而且它的體能無法應付寒冷。卻沒想到緯度高又寒冷的北歐，竟然會有它的親族生存於此。
此一發現真是讓我覺得，它是天下難得一見之奇蹟。嗣後經過導覽員之解說，方知它是虱目魚之旁親。這會兒讓我深深的體會到，天下之大果真是無奇不有。而當我在異國海洋館內，見到它優美之泳姿，讓我暗自慶幸自己能與虱目魚結緣。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