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天》第120章 史上最強工讀生
第一飯店這場火實在是太大了,為了撲滅這場大火,不但台北市警察局消防警察大隊全員出動,台北縣也支援了好幾輛消防車。然而,正如田島京觀察到的,由於第一大飯店的消防設備不足與員工缺乏救災訓練,因而錯失了在第一時間控制火勢的機會,加上這時代台灣的消防隊設備嚴重不足,以致於火勢一發不可收拾,直到下午四點多火勢才被撲滅。
這是繼兩年前一月十九日中華路衡陽路口新生大樓萬國聯誼社火災後,台北市最大的一場火災。雖然相較於新生大樓火災三十死二十五輕重傷,第一飯店火災奇蹟式地沒死人,讓臺北市政府鬆了口氣,但第一飯店的財物損失卻更驚人,達到在這個時代匪夷所思的兩千萬元。
第一飯店這場火災的財物損失之所以這麼嚴重,說到底還是楊濟華自己惹的禍。他和吳火獅把第一飯店當成拉攏權貴的招待所,那些權貴專用的房間都花了鉅資布置裝潢,還儲存了大量進口洋酒洋菸,單單這一部份的損失就是數百萬元。
損失這麼大,讓第一飯店的大股東楊濟華氣的跳腳。在臨時救災指揮中心裡,消防警察大隊從大隊長到小隊長全被一身酒氣的楊濟華罵的狗血淋頭。但楊濟華沒想到的是,他的一舉一動都被沈之岳的部屬記錄下來了。更慘的是,當蔣經國好不容易才找到救災指揮中心時,就剛好看到楊濟華一巴掌打在一個消防小隊長的臉上……
楊濟華的未來不關謝家的事,從知道第一飯店失火後,謝家所有人關心的就只有謝文堂的安危。只是,這年頭沒有手機,在火場一片大亂下,想確認謝文堂的安危可不是易事。
這年頭沒什麼娛樂,像第一飯店火災這麼大的火可不常見。何況今天是禮拜六只上半天班,剛好大家中午下班後可以去看熱鬧。於是在火場附近竟有數千人圍觀,不僅是東西向的南京東路一二段及南北向的吉林路交通徹底癱瘓,就連周遭的林森北路、中山北路、松江路、長安東路、錦州街的交通也大打結。在這個汽車還不多的年代,台北市的交通竟因這場火災而癱瘓。
在這種情況下,急著去火場找人的江寶蓮和謝淑雅根本連火場都無法靠近。最後還是謝淑雅找了個維持秩序的中山分局警官幫忙,幾經波折才確定謝文堂一行人沒事,而這時候時間已是下午近兩點了。
謝文堂平安無恙的消息傳回醫院,很多人縣提的心終於放下來了,其中就包括杜聰明和羅慧夫等人。他們替謝子言檢查完身體後並未各自散去,而是聚集在羅慧夫的院長辦公室裡,一方面等待謝文堂的消息,另一方面也討論大愛醫學院和大愛慈善醫院籌備的狀況。
前兩日羅慧夫已向馬偕醫院董事會提出辭呈,董事會也批准了他的辭呈,他的院長任期只到這個月月底。而讓羅慧夫下定決心辭職也讓馬偕醫院董事會決定接受羅慧夫辭呈的原因,卻是謝子言和兩個老美住進馬偕醫院。由於美國大使館和中情局對三個傷者採取嚴密保護措施,不但要求清空了一整層的病房,駐台美軍還接管了醫院安保工作。這讓醫院董事會和許多醫護很不滿,這些不滿全湧向了羅慧夫。不過,兩千萬元捐款和以後每年五百萬元的固定捐款,加上香港三間有完整硬體建設的大型醫院經營權,謝家為爭取羅慧夫出的「贖身費」也是讓馬偕醫院董事會迅速批准羅慧夫辭呈的重要原因。
羅慧夫確實是值得出高價去爭取的,這才兩天的時間,他就已經把在西南沿海鄉鎮建立烏腳病療養醫院的計畫做好了,就等著謝文堂過目確定。這個速度連要求謝文堂捐錢投入烏腳病防治的陳拱北都嚇了一跳。台灣醫術好的醫生不少,可是像羅慧夫這樣有強大行政管理能力的醫生卻不多。
然而,這都不關謝子言的事。今天他的午覺時間被第一大飯店的火災耽擱了,一直到確認祖父安全後他才入睡。可是,他睡了不到二十分鐘就被人搖醒了。
「阿言,快起來啦!」
「阿言,你再不起來,我就要潑水囉!」
「阿容,妳不要打阿言啦,他是病人呢!」
「誰叫他把那個漂亮的盒子給阿慧,我不管,我也要一個!」
「阿容,妳不要欺負阿言啦!他好可憐哦……」
「阿紅,妳想不想要那種盒子?」
「想要啊!可是……我阿爸講不能伸手跟人家要東西……」
「我才不管,我就是要!阿言,起來啦!」
謝子言把棉被往上拉了拉蓋住頭,像隻把頭鑽進洞裡的鴕鳥一樣裝傻。只是,就像「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東西南北風」只能是文人的自我安慰,現在謝子言頭上的棉被也擋不住阿容的拉扯與咆哮。沒一分鐘,謝子言就覺得自己要瘋了。好在他的貴人運很強,關鍵時刻總有人出手相救,這時也不例外。
「阿容,妳在幹什麼!」
松井陽子邊喝阻阿容邊快步走到病床邊,見謝子言無恙後,這才板著臉對阿容說:「真是的,我才上個洗手間妳就欺負阿言,他是病人耶,妳怎麼可以這樣對他……」
阿容小嘴一扁,很不委屈地說:「是阿言先欺負我的……」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不想和這個小惡女爭辯。
松井陽子瞥了一眼謝子言,就沒好氣地對阿容說:「我就只看到妳欺負阿言。」
這下阿容更感委屈了,指著謝子卿對松井陽子說:「陽子阿姨,妳問阿卿,阿言是不是把一個漂亮的盒子給了阿慧?那明明是我的……」
「喂!妳別亂說!」謝子言趕緊出聲抗議,糾正阿容說:「那個音樂盒是木村叔叔從巴黎買回來給我的,才不是妳的……」
這話阿容不愛聽,小嘴一扁就開始哭說:「嗚嗚……是我的,是我的啦……」
松井陽子又好氣又好笑,只好向謝子言拋去一個眼色,然後就提高音量說:「阿言,就算你要把音樂盒送人,也應該先送給你姐姐或阿容……好了,你趕快向阿容道歉,下次有好東西要先給你姐姐和阿容,知道嗎?」
謝子言覺得滿心悲涼,連處事向來公平的松井陽子都這麼偏袒幾個小惡女,這叫他怎麼活啊……
只是,阿容這傢伙 根本是孟姜女轉世,只要一哭起來就驚天動地沒完沒了。謝子言可不想當那被倒塌的萬里長城壓死的倒楣鬼,所以委屈歸委屈,他還是明智地決定哄一哄阿容,免得她真的大哭起來。
「阿容,田島叔叔送了我一盒拼圖,是漂亮的富士山哦,我把它給妳好嗎?」
「不要!我只要漂亮的盒子!」
「阿容,妳不要拼圖,那我給妳一套樂高積木好不好?樂高很好玩的,妳可以拼成想要的東西……」
「不要!我只要漂亮的盒子!」
謝子言的頭快炸了,只能向松井陽子投去求助的眼神,卻只換來松井陽子似笑非笑的目光。大人擺明不介入小孩之間無關痛癢的紛爭,謝子言只好看向從頭到尾就只是笑嘻嘻地看熱鬧的姐姐。可是他的傻姐姐一如往常地只會傻笑看熱鬧……
「該死的阿慧……」謝子言嘀低聲罵了一句,他不好怪松井陽子和謝子卿,只能把氣出在罪魁禍首關家慧身上。
只是這下卻惹得松井陽子不高興了,她瞪了謝子言一眼,輕聲喝說:「阿言,你怎麼可以詛咒阿慧!」
「陽子阿姨,都是阿慧的錯……」謝子言弱弱地抗辦,心裡卻是更加把隨她老爸去日月潭的關家慧罵個狗血淋頭。只是,就算能揍那個臭丫頭一頓,也改變不了他現在面臨的困境。所以他在心裡暗暗為自己悲慘的人際關係哀悼一下後,忍痛做出最大的犧牲……
「阿容,妳想要漂亮的音樂盒是吧,我那個裝手錶的音樂盒給妳好不好?」
那個音樂盒是是上次細川龍馬夫婦去歐洲時買的,那次喜歡蒐集音樂盒的鶴田遙買了好幾個精緻的音樂盒,把其中一個給了謝子言。謝子言很喜歡這個能播放《藍色多瑙河》樂聲的小音樂盒,把它用來放細川龍馬送的手錶。現在他被阿容逼到牆角了,只好忍痛把心愛的音樂盒拿出來上貢了。
不過,他顯然是小看了阿容的偏執。只見阿容小嘴一扁,大聲說:「不要!我只要那種有會跳舞的小人的漂亮盒子!」
「不要?那太好了……」謝子言心裡歡呼著,臉上卻是像吃了黃連的樣子,低聲下氣說:「可是我只有這個音樂盒了……」
阿容才不管,小嘴一癟就放聲大哭:「嗚嗚嗚,我要有會跳舞的小人的盒子……」
這次連松井陽子都看不過去了,搖了搖頭,輕聲嗔罵阿容:「阿容,妳不能對別人提出他做不到的要求,這是強人所難,是沒教養的人才會做的……」
阿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松井陽子,在確認松井陽子應該不是真的生氣後,她就又立即輕聲哭泣起來,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態勢。
松井陽子秀眉緊鎖地瞪著阿容,她是對阿容的蠻橫感到有點不高興了。只是,她是研究兒童文學的,向來就反對責罵教育,現在遇到憊懶的阿容,她一時之間竟是覺得束手無策……
………………
阿容是個被寵壞了的小惡女,她的老爸出事之前她就像個被寵壞的小公主,她的老爸出事之後,又有一個愛護短的細川舞子罩著她,就養成了唯我獨尊的個性。到了現在,貌似只有細川舞子才能完全壓制住阿容。好在想讓阿容閉嘴時不見得要靠細川舞子,有時候美食也是可以的……
謝子言看著姐姐、阿容和阮金紅眉開眼笑地吃著巧克力,不禁暗暗吞了口口水。
Venchi啊,他前世去義大利開會時買過一次,這可是義大利的百年老牌巧克力。 這個年代的台灣應該還沒進口吧,真是便宜三個小惡女了……
愛莉.藍德瑞把謝子言的反應看在眼裡,眨了眨眼睛笑說:「怎麼啦,你不是不喜歡吃甜食嗎?」
愛莉.藍德瑞那促狹的笑容讓謝子言很窩火,可是好歹愛莉.藍德瑞是讓謝子言免於繼續遭受阿容哭聲攻擊的恩人,所以他只是嘟嚷說:「誰說我不吃甜食的?我只是吃少一點吃精緻一點,義大利的巧克力耶……」
前紐約州小姐的耳朵很尖,立刻有點驚訝地說:「你竟然知道這是義大利的巧克力?」
謝子言把臉轉向窗戶的方向,用行動表示他的不悅。誰叫愛莉.藍德瑞把整盒巧克力都給了三個小惡女,這太不公平了。
愛莉.藍德瑞卻也不惱,笑瞇瞇地逕自繼續說:「好啦,等下次有人再送我巧克力時,我會記得留一些給你。對了,你喜歡什麼口味的?」
喜歡什麼口味的?
謝子言腦中立即浮現白色戀人和金莎巧克力,前者他已經煽動松井陽子做出來了,至於金莎巧克力嘛,好像還沒問世……
忽然之間,謝子言覺得背上那對小翅膀又蠢蠢欲動了……
………………
阿容嚎哭起來可說是驚天動地,但愛莉.藍德瑞不是拯救世人的女超人,她才不會為了拯救謝子言而暫時離開威廉.衛斯理的身邊。她之所以會變身為手持神效武器Venchi巧克力的救世軍,還是因為威廉.衛斯理的吩咐。
雖然威廉.衛斯理有時蠻腹黑的,但基本上他仍勉強算是個暖男。只是他和德國暖男馬克斯.史密特最大的差異,就是後者是所有小孩的天使兼大玩偶,威廉.衛斯理卻對愛哭的小孩很不感冒。所以,要不是有事必須通知謝子言,威廉.衛斯理大概也不會讓愛莉.藍德瑞來拯救謝子言。
威廉.衛斯理要告知謝子言的事,是艾倫.吉布森想要私下見謝子言。依照先前的默契,這意味著甘迺迪家族想和謝子言聯絡。這事謝子言不好拒絕,但前提是必須有細川龍馬或細川舞子陪伴。所以得等傍晚細川舞子來接阿容她們時,才能給一個妥當的碰面時間。
黃昏時,細川舞子來了,後面還跟著周麗萍、黎楠和一對陌生的勞萊哈台。
「阿言,黎楠說你要他幫忙找人,他把人帶來了。」
細川舞子講完後,就坐在一旁充滿警惕地看著黎楠和他的兩個朋友。昨天她才為了陳德凱將謝子言的身份洩漏給《今日香港報》的編輯而大發脾氣,雖然陳德凱說這事和黎楠無關,可是細川舞子才不信黎楠完全不知情。若非她聽謝子言講過要黎楠幫忙找兩個台大電機系學生的事,她根本不會讓黎楠來見謝子言。
謝子言只瞧了一眼,就知道這對勞萊哈台應該就是林百里與溫世仁。不過這時謝子言沒空理會他們,而是急著對正開心大嚼綠豆椪的三個小惡女大喊:「喂!不要把我的綠豆椪吃光!」
不幸的是,三個小惡女理都不理他,還反而惹來細川舞子的衛生眼。無奈何下,他只能乖乖把目光轉回到林百里與溫世仁身上。
今年是一九六八年,今年夏天台灣才開始實施九年國民義務教育。也就是說,直至去年夏天,台灣的小學畢業生還得通過初中聯考才能讀初中。而初中畢業生得通過高中聯考才能進高中,高中畢業生又得通過大學聯考才能進大學。在初中、高中與大學招收學生都極少的現在,這一次次的聯考就如千軍萬馬爭過獨木橋。只要是循正常聯考管道入學的大學生,都是在學業成績表現上的佼佼者,尤其是台大的學生,那更是在同年齡層裡萬中挑一的菁英。
不過,凡事都有例外。現在台灣的聯考還是有後門的。最不公平的就是名義上適用於資優生的保送制度,在這個時代經常是讓權貴子弟有好學校唸的護身符。最誇張的是,透過保送制度入學的權貴子弟還有選擇就讀學校的特權。若非如此,蔣經國的幾個子女也進不了成功中學和北一女這些一流名校;成功中學也不用為了避免走後門入學的權貴子弟影響一般學生的上課進度,硬是將這些權貴子弟編在一起成了個特別班。至於未來北聯的第二志願師大附中,在一九六八年前未在聯招體系內,更成了權貴子弟的大本營。
除保送制度外,這時代破壞聯招制度公平性最厲害的是特殊身份考生優待加分制度。依照現在的法規,具備退役軍人、僑生、港澳生與邊疆少數民族學生身份者,有加分百分之二十至百分之三十三的優待。由於僑生、港澳生與邊疆少數民族學生身份的認定太寬鬆又常因人而異,就常出現有從小在台灣長大卻享有特殊身份加分的情況。像馬英九就因是在香港出生,其父又是國民黨黨官,就享有一次聯考加分的特權。
林百里就是靠港澳生身份加分才考入台大電機系的,而且據說因為在調景嶺那個環境下未能接受到良好的教育,他的考試成績是三民主義分數特高其他科目分數平平。他起跑點落後同學甚遠,進入台大後又因語言障礙跟不上教授教學進度,以致於在人才鼎盛的台大理工學院中學科成績依舊墊底。
這時代台灣理工科系的一流學生畢業後大多至國外深造,謝子言卻記得,兩年後林百里畢業時根本申請不到歐美的研究所,只能和溫世仁兩人繼續讀這時代台大大學畢業生不想讀的台大研究所。據說就因他和溫世仁在同儕中實在混的太慘,搞到大學畢業舞會時沒有女孩子願和他們跳舞,只能當了一晚的壁草。
現在林百里與溫世仁都是大二,已經意識到他們未來的人生可能很慘澹。若非如此,他們大概也不會透過黎楠想爭取到新世紀集團工作。只是,他們顯然對要為一個小鬼工作很不以為然,現在身材就胖的溫世仁臉上還勉強掛著一抹自嘲的微笑,外表看來頂寒磣的林百里就根本是擺出一張謝子言欠他三千萬的臭臉。
「靠加分和三民主義高分才進台大的,還擺什麼臭臉……」謝子言心裡嘀咕著,決定給這兩個傢伙一點下馬威。他伸出右手打開床頭櫃的抽屜拿出一個文件夾,嘴上卻是漫漫問道:「林百里?溫世仁?」
勞萊與哈台勉強點點頭算是回應,謝子言卻也沒有不悅,將文件夾遞給溫世仁,笑嘻嘻地說:「懂積體電路嗎?懂電子計算機的構造嗎?」
林百里與溫世仁聞言都是一愣,但隨即就又有點倨傲地點點頭,那臉上的神情就像是謝子言的問題侮辱了他們。
這下卻是讓謝子言有點訝異了,因為他才不信現在的林百里與溫世仁真的懂積體電路,真的瞭解電腦的內部結構。在這年頭的台灣,電腦可是超高科技的希罕物,就算是台大清大的理工科系,電子計算機也是中高年級的選修科目,連上機操作的機會都很少,更別說是拆開看內部結構。這兩個小年輕才大二,能讀到一點電子計算機概論的知識就不錯了,哪可能真的懂積體電路和電腦的內部結構。
「你們就繼續裝吧……」謝子言心裡冷笑,指了指溫世仁手上的文件夾,淡淡說:「我家裡答應我了,給我兩部迪吉多的舊電腦讓我拆著玩。我需要幾個兼職的助理幫忙,我阿姨答應給每個助理每個月一千五百元薪水,表現好的以後可以進我家的公司工作。不過,我得先確認一下你們的程度……裡面有幾個關於積體電路電子計算機的問題,你們看看。」
這下林百里與溫世仁的神情都端正起來,後者有點不可思議地問:「可以拆迪吉多的電子計算機?」
「不拆開研究清楚,怎麼能做出更好更便宜的電子計算機?」謝子言反問,臉上開始露出有點不耐煩的表情。
溫世仁二話不說,拉著林百里打開文件夾就看。然後,兩個人的神色就變了,溫世仁的胖臉上還開始冒汗……
文件夾裡幾張紙上都畫著積體電路的線路圖和電腦的內部構造圖,只是每個圖都有幾個地方空白等著填空,成了一份填空題的考卷。而謝子言可以確定的是,由於電腦內部構造是依據幾年後才會出現的初期個人電腦繪製的,除非林百里與溫世仁也是穿越者,不然鐵定會傻在那裡……
謝子言是個好人,所以立即補上一刀:「這是我畫的圖,你們這麼優秀,大概會覺得這個太簡單……對了,醫生說我現在還不能出院,你們這段時間先幫我去圖書館找一些資料好嗎?」
溫世仁與林百里都像見了鬼一樣瞪著謝子言,好半天兩人才木然地點點頭。他們卻是忘了問謝子言:幫忙找資料有沒有錢賺?
………………
等黎楠和失魂落魄的勞萊哈台離開了,剛剛都沒講話的細川舞子狠狠瞪了謝子言一眼,然後就去和松井陽子說話。
謝子言吐吐舌頭,知道這下慘了。剛剛他有點過度賣弄,而且細川舞子應該已看出他另有所圖了。謝子言很清楚,只要他不殺人放火,那他做什麼細川舞子都會支持──前提是不能對細川舞子有所隱瞞。這是細川舞子教育小孩的一貫原則,對他是這樣,對他姐姐和阿容也是一樣。現在他踩到了紅線,細川舞子不發飆才怪。
很快地,謝子言就發現細川舞子已經開始懲罰他了,因為細川舞子竟把最後一塊綠豆椪包起來拿給阮金紅……
「阿姨,那是我的綠豆椪!」謝子言焦急大喊,開玩笑,這可是他阿嬤特地叫周麗萍幫他烤的,連一塊都吃不到就太過份了。
很可惜,謝子言的抗議被細川舞子否決了,只聽她淡淡說:「你不是不喜歡吃甜的嗎?這個讓阿紅拿回去給他哥哥吃。」
理由很正當很強大,謝子言只能哭喪著臉目送松井陽子帶著幾個小惡女離開。也是到這時候,他才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勁。他看了看已經坐在那裡拿本書翻看的細川舞子,小心翼翼地問:「舞子阿姨,妳不跟阿容她們一起回去?」
「你大姑講她有事要八點才能來,要我先看著你。」細川舞子頭也不抬地漫聲回話,只是平淡的語氣中卻隱隱含著殺氣。
「死定了……」謝子言心裡哀嚎,他知道現在細川舞子正憋著一股悶氣,只是還沒決定好懲罰他到什麼程度罷了。
女人是很記仇的,細川舞子更是會記仇。因為是灣生,她小時候常被同學排擠,到現在她還經常會咬牙切齒地講要找那些人算帳。別以為那些人真的怎麼欺負了細川舞子,事實上根據松井陽子的說法,雖然灣生會被欺負,但像細川舞子這樣家裡有錢有地位又有細川國彥那隻大熊當靠山的灣生,最多也就是被人敬而遠之的排擠而已。但對小雞肚腸的細川舞子來說,這就是犯了滔天大罪。所以那些人最好祈禱今生不要再遇見細川舞子,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以前謝子言覺得有細川舞子這種個性的人當靠山是件好事,可是當他發現自己似乎惹惱了細川舞子時,他就開始覺得頭皮發麻了。所以他心念一轉,趕緊丟出個新話題來轉移細川舞子的注意力。
「阿姨,下午時愛莉講吉布森先生要見我。妳說我們什麼時候和他見面比較好?」
果然,細川舞子聞言放下書看過來,秀眉微皺問道:「艾倫.吉布森啊……愛莉有講是什麼事嗎?」
謝子言搖搖頭說:「愛莉講是吉布森先生打電話給比爾,請比爾聯絡我的,但吉布森沒說是什麼事……」
細川舞子想了想,然後就站起來走出病房。沒一會兒,她就又回來了,後面還跟著愛莉.藍德瑞和坐在輪椅上的威廉.衛斯理。
一天不見,威廉.衛斯理的神色變的有些差。黑眼圈加上眉宇間的愁色,怎麼看都是為了什麼事煩的一夜沒睡的樣子。不過,他還是擠出一抹微笑,對謝子言說:「嗨!你今天有比較好嗎?」
「不好!巧克力和綠豆椪都沒吃到……」謝子言嘟著嘴說著,然後皺了皺眉又說:「比爾,有麻煩?」
威廉.衛斯理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旋即又搖著頭說:「是有一點麻煩,但和你無關……對了,吉布森先生沒說是為了什麼事要見你,不過我猜應該是甘迺迪參議員請吉布森先生傳話給你。」
謝子言知道威廉.衛斯理說的八成沒錯,因為如果是中情局有事,那一定是透過尼爾斯.惠特尼傳話。而且,算算時日,這幾日美國政壇應該會有爆炸性大事出現才對,甘迺迪家族在這時候請人傳話是一點也不奇怪。
既然威廉.衛斯理說他不知道,謝子言就看向細川舞子。細川龍馬還在日本,這時候只有細川舞子能陪他見美國人的。
細川舞子側頭想了想,說道:「下禮拜一早上阿言的媽媽和弟弟要出院,我讓陽子去幫忙……那天早上十點半,請吉布森先生來這裡。」
威廉.衛斯理點點頭,就要愛莉.藍德瑞推他回去。可是沒幾步他又轉頭對謝子言說:「對了,平山先生和竹田先生回來了,他們說把你那些歌的編曲作好了。我請他們先和樂隊排練一下,再錄下來給你聽。」
平山恆泰是細川國彥的軍中同袍,太平洋戰爭時和細川國彥在同艘軍艦上服役,船沉後隨細川國彥去當了海盜,又隨著細川國彥向美軍投降。學音樂的他回日本後找不到工作,只能窩在佐世保美軍基地旁的酒吧內當鋼琴伴奏兼幹走私。以前細川國彥還在幫細川重原做倒賣美軍物資的生意時,平山恆泰也跟著賺了不少錢。
體內仍有熾熱音樂魂的平山恆泰在賺錢之餘致力於創作音樂,只是他創作的歌曲風格殊異於戰後日本主流的演歌風格,因此一直不受同胞喜愛。去年細川龍馬創立希望音樂後要找詞曲創作人,想到已經賺夠錢金盆洗手的平山恆泰,就把他找來台灣。
同樣是音樂人,細川龍馬的大學同學竹田浩行混的比平山恆泰還慘。平山恆泰至少還靠走私賺了不少錢,竹田浩行卻是窮的有一餐沒一餐的。不過竹田浩行的父親是中學音樂教師,竹田浩行從小受的是正規的音樂教育,音樂底子著實不錯。希望音樂要組自己的樂隊,培養自己的詞曲創作者,細川龍馬就把老同學弄來台灣。
謝子言「創作」的歌曲都是需要再編曲的,這事大都由平山恆泰和竹田浩行包了。農曆春節時平山恆泰說要找靈感,邀竹田浩行帶著謝子言「創作」的幾百首歌曲跑去紐西蘭度假去了。這一去就是一個月,他們要再不回來,威廉.衛斯理都要拜託中情局去抓人了。
這兩個有點不著調的傢伙一回來,那後面幾張唱片的灌錄工作就要開始了。所以細川舞子聽到這消息後就不高興了,皺眉說:「阿言還不能出院,公司的事別來煩他!」
威廉.衛斯理早看出細川舞子在生氣,所以他也沒回話,就要愛莉.藍德瑞推他回去。
等病房門一關上,謝子言趕緊問細川舞子:「阿姨,比爾是碰到什麼麻煩了嗎?」
細川舞子瞪了謝子言一眼,見他一臉求知若渴的模樣,還是有點不悅地回說:「哪有什麼麻煩,不過就是愛莉的姐姐從義大利寄來慰問卡,說是這幾天會來台灣探望比爾……哼,活該!」
這下謝子言還真是大吃一驚,心想當年那個被落跑新郎威廉.衛斯理丟在禮堂的可憐新娘要來台灣,那搞不好會上演姊妹倆為爭老公大打出手的戲碼。當然,也許會變成姊妹倆聯手教訓威廉.衛斯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威廉.衛斯理都是八成死定了……
謝子言還在想像兩個美女為搶老公大打出手的精彩場景,卻聽細川舞子冷冷說:「你認識黎楠帶來的那兩個學生?」
謝子言知道,如果他不好好回答,那細川舞子就鐵定要變臉了。無奈何之下,他只得低聲說:「我在夢裡面聽過他們的名字……」
「哦?」細川舞子秀眉一揚,追問:「很重要的人?」
「很重要!」謝子言點點頭給出肯定的答案,補充說道:「以後他們會成為台灣高科技產業的重要領導人,是帶領台灣走向世界科技強國的關鍵人物之二。」
細川舞子的神情變的嚴肅,她知道謝子言講的夢就是去年大病時作的那個預知夢,而至今那個夢的內容已經多次驗證為真,這讓她不得不重視。她想了一下後,這才說道:「這麼有未來性的人才,做你的助理是浪費了……這樣吧,明天小川英雄就到台灣了,他的身體健康狀況很糟,需要一些人幫忙。既然那兩個人這麼優秀,讓他們去跟著小川。」
小川英雄是細川舞子前男友小川正輝的哥哥,一個患有小兒麻痺症的電腦天才。去年初冬細川龍馬夫婦去美國時,特地去矽谷探望身體健康狀況逐漸惡化的小川英雄,邀也是灣生的小川英雄來台灣主持即將創立的電子計算機工廠。和美籍妻子離婚後獨力撫養幼子的小川英雄不但答應了,還承諾說會幫忙邀集一批研發、工程技術與管銷人才一起來台灣,以讓這家新公司在最短時間內上軌道。
明天小川英雄就會帶著第一批人到達台北,而透過吳大猷的推介,田島京也組織了一個十幾人的團隊準備交給小川英雄使喚。這十幾個人大都是由台大清大交大推薦的碩士生,還有三個是國防部派來的。本來以林百里和溫世仁現在的狀態是進不了這個團隊的,但既然謝子言說林百里與溫世仁這麼傑出,細川舞子就想把他們兩個丟到小川英雄那邊去。
這下謝子言急了,趕緊嚷著說:「舞子阿姨,不要啊!」
細川舞子瞪了謝子言一眼,冷冷說:「糟蹋人才是種罪過,除非你提出能說服我的理由,不然就這樣了!」
理由?「讓未來的大老闆當小弟」算不算?
當然,這話也只能在心裡想想。謝子言要真敢這樣講,不遭白眼才奇怪。所以他眼睛轉了轉,立即說道:「舞子阿姨,妳看那兩個人現在的樣子,根本就是台大電機系的恥辱。如果現在就讓他們去公司那邊,不但一定會引起其他人反彈,對他們兩個也不好。不如讓他們先當我的助理……對了,我明年就要去美國了,等我去美國後再讓他們去小川那裡好嗎?」
「阿言,你沒講實話……」細川舞子一語戳破謝子言,很不悅地說:「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快講!」
「妳幹嘛這麼精明呀……」謝子言心裡嘟嚷一句,只能又說:「現在的電子計算機都太大太貴了,大學都不見得買得起,更別說中小學和一般人了。我想組裝出體積比較小功能比較簡單但造價也更低的新型電子計算機,這樣子中小學和一般人就買得起了,這對社會很有貢獻的。」
細川舞子眉毛一揚,問道:「有把握?」
「這個嘛……」謝子言猶豫一下,點頭咬牙說:「如果只有我一個自己弄,大概是不成的。有他們兩個幫忙,我就有七成的把握了。」
「七成?那不錯了……」細川舞子喃喃自語說著,想了想之後又說:「好吧!就讓他們跟著你胡搞一陣子再說。不過,這件事要等你出院後再做!」
………………
謝子言以為細川舞子放過他了,晚上睡的頂安穩的。只是,等到第二天早上,他就知道他太高看細川舞子的度量了。
吃早餐時,他老媽就跑到樓上來看他。等他吃完早餐,他老媽就開始數落起來了。
「阿言,你昨天又欺負阿容了?我不是告訴過你,阿容沒有媽媽,爸爸又在坐牢,她很可憐的,你要讓著她。你這個小孩怎麼都不聽話,老是要欺負阿容?」
「啊?媽,我沒欺負阿容啊,明明是她欺負我……」
「還說沒欺負她,那舞子怎麼說你害阿容哭?」
好吧,既然是被細川舞子擺道,那也只好認了。問題是,細川舞子想懲罰人時經常是採組合拳攻擊的……
早上九點多,松井陽子來替班。她不是一個人來的,後面還跟著抱著一個大紙箱的李師科。
這個紙箱會被搬到這裡,不用想都知道裡面裝的一定是謝子言的東西。所以謝子言就笑嘻嘻地問:「陽子阿姨,妳帶了什麼東西啊?」
松井陽子瞥了謝子言一眼,卻沒回他的話,而是先向李師科道了謝。等李師科離開後,松井陽子搬了把椅子坐在病床邊,這才有點無奈地說:「遙寄來的,都是你的讀者寫來的信和卡片。」
謝子言一愣,因為這事他早知道了,但細川舞子不是說日本那邊會派個編輯來幫忙處理,松井陽子這時把這些信和卡片搬來醫院幹嘛?
謝子言的心思沒逃過松井陽子的法眼,她瞪了謝子言一眼,搖搖頭說:「你這個小孩啊……唉,你是怎麼惹舞子生氣的呀,她要你親自回讀者的信呢!」
「啊!」謝子言大吃一驚,結結巴巴地說:「可、可是遙阿姨不是、不是說會派人來處理?」
「是啊,我離開日本前遙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可是……唉……」松井陽子邊說邊嘆氣,伸手揉了揉謝子言的頭髮,這才有點無奈地說:「舞子說要親自回信才有誠意……別擔心,阿姨會幫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