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重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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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當諾莉亞望向遠方星海的時候,她顯得有些不自在,她很難形容現在的感受,與所見的景色。儘管她已經來到這裡數次,但她依然比較喜歡待在地球時,身為人的自己,而並非機械。

畢竟身為人的時候有很多想法,只是抽象而無法看見的,但當意識移轉到機械上後,一連串的指令,如繁雜的密碼般,平凡出現在她的眼前。所見之物與感受到的,很多都是透過大腦的系統構成,有時她也會覺得這就像是一場夢,卻又如此真實。

她試著對雙眼下指令,讓視線可以轉回她所身處的星球。這裡就像是一座小型的島嶼,獨棟的別墅,與向外延伸的土地。這裡並不大,繞行星球不用數分鐘即可完成,但給一個人或一個家庭居住則恰好夠用。在這房子中居住的是她的父親,與諾莉亞不同的是,他幾乎已經居住在這裡,不用利用睡眠或是假日的期間往返兩地。

在地球上的他因為一場車禍,變成只能躺臥在病床上,自今雖保有意識卻仍未清醒。而在這裡,他能自由的行走、說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與結交新的朋友,過完全不同的生活。

雖然諾莉亞並不是特別的反對,但她總希望地球上的父親能夠康復起來,她覺得自己不能沒有父親在背後支持,她很難割捨這份依賴。由其是在母親逝世之後,一直都是父親提拔她長大。

如果父親在地球上離世,她也很難把在這裡的父親,當成自己的父親看待,她仍然有些抗拒,覺得這並不是相同的。或許母親在這裡還能勸勸他,只可惜那時候還未能有這種科技,而人一旦腦死之後,意識就再也無法轉移,也就無法來到這裡。

這些飄忽不定的想法,轉化成一串串的程序代碼,如飛蟲般出現在她的眼前,文字、情感、指令等,交織在一起讓她顯得有些煩躁。

她試著深吸了一口氣,位於肺部的風扇發出低沉的響聲,她感覺有些星塵從她體內呼出。身體感覺輕鬆許多,但心仍然是沉重的,索性系統還無法識別這一點,它最多只能感受到她的異常。對於自己仍是有秘密可言,諾莉亞感到有些愉快,但自己何必防著自己,跟機械與程序做出無謂的抵抗,也讓她顯得有些好笑。

位於房屋前的空地上種了些花,鵝軟石鋪成的小徑延伸至房屋前,偶爾還會傳來風與海浪的聲音,圍繞著星球半透明的薄膜,也會出現望海到遠方地平線的景色。這一直是父親想要的生活,在地球上他也曾帶著諾莉亞爬上山坡,眺望相同海景,述說著自己想要在這樣的地方生活與養老。

諾維亞也知道這些都只是大腦程式所構成的,如果讓影像回到最原始的畫面,這裡多半都是金屬構成,既沒有花、鵝軟石、木造的房屋,與望海的景色。這裡如同身後那寂靜與冰冷的宇宙般,若有似無。

她試著讓自己緩步前行,她想先想好與父親對話的內容,以及如何很好的表達。在這裡雖然看似在說話,實質是透過電波的傳遞,文字上的表達還算容易,但要使每個文字中都有情感、賦予意義卻不容易。有時候她會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三歲不到的孩子,跟父親做出無謂的爭吵,在大腦的程式中構思了一長串的文字後,發送出去只是一段連自己都無法辨識的東西。

她緩步走上門前的樓梯,此時房子的系統已經告知父親她得來訪。她看了一眼掛在門前寫有「漢德瑞」的牌子,不經讓她覺得有些陌生。她也有想過放棄在地球的生活,來到這裡長期的居住,但在那裡有太多她難以輕易割捨的事物。

而在這裡,除了父親之外她便一無所有,她只聽過父親去過不同的星球,或是聽他說起一些朋友,那些與地球很相似的生活,也讓她感到有些不自在。要是不那麼像人就好,諾維亞總覺得這並沒有意義,但她也不知道如果缺少人性後,在這裡的一切會變得如何。

當門打開,父親的身影出現在她的眼前,這些煩惱彷彿都拋之於腦後,她很自然得露出微笑,並感覺到安心。

「比我想像中的要晚了一些,最近很忙嗎?」漢德瑞向她問起工作的事情。

「不,還好。」諾莉亞顯得有些緊張的說道。在回答之前,她還謹慎地把內心的話與想法都刪除掉,好讓這些訊息不會連帶著被系統發送出去。

「那就好,畢竟我們已經有幾週未見,不像之前一樣,至少妳每隔一段時間,還會發送訊息過來。」

「最近沒什麼特別忙的,只是一些無關緊要的。」她又再次說了一個謊,發送出去的電波顯得虛無飄渺,彷彿隨時都會消逝一般。

「沒事就好,我也正想要向妳提起這幾週我的新發現呢。」漢德瑞輕快的說道,顯得自然與流暢,然後他又像是想起什麼事情,在諾莉亞踏進房屋前向她說道:「不用太常帶花來看我,護士很少會去整裡那個房間裡的東西。

它總是會產生一些小蟲,讓我不太舒服,這樣我的意識很容易被強行的帶回去,但在那裡我什麼都不能做,就算是想要按個緊急鈴都有困難。除了乾望著牆壁或天花板,偶爾還要聽一些護士偷跑進來抱怨,與忍耐那些蟲子與身體上的不舒服外,我真的不喜歡這樣。」他顯得有些無奈的說道。

諾維亞只是點了點頭,她沒有回,顯得有些心虛。她知道自己是故意這麼做的,她總會想若是父親的意識能留在那裡,某方面算是活著,某方面她能有所期待。

或許,某一日當她推開病房的門,父親能很健康的像她打聲招呼。一切如往常一樣,簡單而平凡。

***

屋內如她前幾次來一樣沒有太大的變化,屋裡很寬敞沒有太多的擺設,要說到特別的地方也不是特別的明顯。因為透過系統的處理後,多半就與一般的房子沒有太大的差異。要說比較不同的,大概會是具有影像的相片,或是金屬製成的書籍,或各種金屬製成的食物。

漢德瑞喜歡將他去過的地方都記錄下來,所以諾莉亞總能看到他在不同的星球上的獨照、與他人的合拍或宇宙的景色。可惜這裡離地球所在的銀河系有些遙遠,所以在這些照片裡也不會有關的景色。分別兩方的實質原因有很多種說法,雖然官方都以為了能有效分別兩者的生活,但有較多的猜測是為了避免未來受到侵略。可對諾莉亞來說,這樣反而缺少一種真實感,自己並非真的身處在宇宙,而是在電腦所構築的電子世界當中。

「喔,有了!」漢德瑞一聲驚呼,他將一塊透著綠光的隕石放在自己的手上,向諾莉亞展示著,「這是我之前在旅行時發現的,很不錯對吧,送給妳當作禮物。」

「我不需要。」諾莉亞皺著眉頭,就算她收下也無法將其帶回。

「有什麼關係,拿著吧。妳應該讓自己在回到地球時,在這個宇宙得自己也能自由的生活,這樣妳有時候在睡覺時,也能夠看一看宇宙不同的景色。」

「我才不要,除了這裡,我根本沒有想要去的地方。」讓諾維亞更擔心的,或許會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會去哪裡。要是她從地球上將意識轉換過來時,發現自己身處在一個未知的地方,那也太可怕了。

「不過妳不可能一直在這裡對吧。」漢德瑞眨了眨眼,彷彿在思考怎麼表達得洽當般,才接著說道,「我覺得妳可以把在這裡的自己當成一個朋友,這樣一來妳就可以有更多的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用太花時間來看我,妳們還能彼此交流,這樣很不錯對吧。」他有些吃力的想讓諾莉亞接受他的意見,但她只是顯得不滿的搖了搖頭。

「我就是我,何必分開呢?我並不覺得這樣會比較好,我能抽出時間來的,一切並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糟。」諾莉亞堅持的說道。

漢德瑞本來想要再接著說一些什麼,但此時他們都看像彼此,彷彿在過去的相處裡,他們早已經能猜想出接下來的對話與內容。這讓漢德瑞顯得有些尷尬,幸好要是不發出任何指令,他們就像是兩個一動也不動的金屬,彼此都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要是她能在這裡就好了,漢德瑞想起自己的妻子,或許只有她才有辦法勸勸她,讓她不要這麼的勞累與堅持,他希望她能開心一點,並多花些時間在自己想做的事情上。漢德瑞在他的內心嘆了一口氣,他知道話題是無法在繼續進行下去,一切並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就如同先前一樣。

「妳想來一點零食嗎?」他從一旁的盒子裡拿出幾塊金屬製的小餅乾,他想展現出自己的善意,卻又覺得自己像是在騙小孩般。

「不了,你知道我吃不習慣那些東西。」諾莉亞搖了搖頭,她靠著一旁的椅子坐下,儘管她表現的堅強,但漢德瑞知道她過得並不容易。

從車禍開始已經五年多,最初這項科技還無法被運用在像漢德瑞這樣半身不遂的人身上,開始普及後並不用花錢就能享有,但申請的過程與手續需要花大量的時間,並不是每個人都能立刻就有機會。

但是這五年,對諾莉亞而言是相對重要的時期,那時她才剛進入職場,理應是最辛苦的時候,她仍然花很多時間來探望他。漢德瑞是在車禍半年後才逐漸恢復意識,但很多時候只是聽著如雜音般的聲響,大腦中所看見的畫面都不是他自己能控制的,他那時想著自己或許就在地獄。

當身體狀況逐漸穩定後,他可以辨別聲音,感受到微弱的光線透過眼皮,病房裡多半是寂靜的,因為無法控制身體的行動,有時候這份寂靜也會使漢德瑞感到恐懼。

有時候就像是有很多生物站在他的身邊低語,有時候他感覺自己的身上有什麼在爬動著,他的感覺變的敏銳,自己卻像是犯了什麼錯般的被束縛在那裡,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遭到這樣的懲罰,他甚至連車禍是怎麼發生的都不記得。

當來到宇宙的那天,他記得除了自己的女兒外,病床旁圍著很多他不認識的人,來回走動的腳步聲與機械推動的聲音讓他感到不安。或許女兒已經對此無能為力,她無法付出龐大的醫療費用,她將放棄延續他的壽命。

當漢德瑞意識到這點時,他覺得有些悲傷,他沒有留下什麼給自己的女兒,除了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身體外。但他同時也感到輕鬆,一切在這天都會結束,他不用在受身體上的苦,也不用再束縛著她。

當冰冷的儀器罩著他的頭部,四肢也被黏貼上各種東西。嗡嗡作響的耳鳴聲,各種儀器發出的聲響,以及穿插在其中諾莉亞的聲音。

轉換到這裡的時候,只有非常短暫的一瞬間,沒有什麼特別的感受,只是覺得特別的安靜,隨即他便被微弱的電流刺激給喚醒。

那時他還在一間特別設立的設施內進行康復,這並非容易的過程,尤其是像他一樣已經躺臥在病床許久,並不知道有這種科技的人,都要經過漫長的時間適應,與學習如何使用機械的身體,了解自己所身處在的宇宙。

無法適應的人在多數,還有的是根本失去自我意識的,漢德瑞起初也很掙扎,他所期望的並非生命以另一種方式延續,而是能夠真正的結束。

往返地球與宇宙的日子中,他覺得身體有了一些變化,他也得知自己在宇宙的生活並非全然沒有意義,在大腦充分活躍的情況下,在地球的身體是有機會康復。一方面也是知道女兒有一天也會來到這裡,想要與諾莉亞回到以往的生活便成為他在這裡努力的動機。

且在這裡認識一些人後,逐漸接受並了解這生活後,他也開始喜歡這個新的自己。他可以開著飛船到處旅行,宇宙的景色讓他彷彿回到年幼孩童的時期,他能夠展開數場宇宙的大冒險,都不會有人說他瘋了。習慣走路、跑跳後,他感覺自己年輕很多,有一陣子他甚至不願意回到地球,他寧願一輩子都待在這裡。

但這裡也並非一個絕對完美的世界,漢德瑞一樣有工作要做,也有不一樣的規章與法律。雖然像他一樣重病後重生的人,會珍惜在這裡的生活,但也有不少是身體健康,卻不願意面對現實生活的人。多半的時候就像他眼前的宇宙一樣,看似沒有發生什麼,卻遠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

在漢德瑞追憶的同時,他也與諾莉亞交談著。很多時候他就像是身處在宇宙中的星球,她則像是在宇宙中探索的飛船。他看著她迷航、忽遠忽近,或是遠離。她並不快樂,更多的是掙扎與痛苦,就像是一艘逐漸失去能量的飛船。

「我想我必須要走了。」諾莉亞說道。這並非她所願意,但已經超過使用的時間,她感覺很疲倦,大腦的程式也不停發出警告。

「是嗎,感覺時間過得還真是快。」漢德瑞思考著是否該告訴她,自己可能已經無法康復的事實,或是該嚴厲的告誡她,讓她少花一些心思在他身上。他試著讓程式不再回憶,當眼前的影像逐漸退去,最終只剩下站在她眼前諾莉亞的身影,「我很想念妳的母親。」他笑著說道。

「喔,我也是。」諾莉亞笑著說道。彷彿只有這麼短暫的一瞬間,他們能夠達成共識,拋開彼此的包袱。

***

房間裡有些昏暗,退去連接的裝置後,諾莉亞癱坐在椅子上,她覺得有些暈眩,她很討厭這一瞬間,彷彿地球的引力將她重摔在地。

此時是假日的晚上,她感到有些飢餓,可她一點也不想要挪動自己的身體,她的視線在房間內流轉,不少地方都堆滿雜物,除了工作用的書桌還顯得整齊外,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整理。

平時她必須忙於工作之中,除了上司交代的事情,她也必須要跟不同的部門溝通,協調下屬的工作。假日她還得去醫院探望她的父親,或是抽空到宇宙去探望他,幾乎已無暇顧及自己。

風順著未關上的窗吹撫過來,她感到有些放鬆。她試著想讓自己站起身來,卻差點沒踉蹌的跌倒。她吃力的挪動著自己的身體,但卻不像是機械一樣,下一個指令就行動。

幸好手機放著的位子還不會太遠,她朝著「佐伊娜」的名子按下,沒過多久一個輕快的聲音從電話裡頭發出。諾莉亞向她說道:「佐伊娜,是我,今天也麻煩妳。」

「給我五分鐘,馬上就來。」佐伊娜向她回道,一旁還能聽見孩子嬉鬧的聲音。

掛掉電話後,諾莉亞讓自己洗了個臉,並坐在餐桌旁等待佐伊娜的到來。

她已經想不起來她與她究竟是怎麼認識的,可能是輾轉換過幾個工作時需要找到居住的地方,才知道她原來是一個房東;或在探望父親的醫院裡,遇見她帶著孩子看病的時候;或在她弔祭自己母親時,與她在相同的墓園裡相遇,她很常一個人看望因車禍去逝的丈夫。

她們之間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遇見佐伊娜後,她才深刻的了解到,原來真的會有平凡出現在生命中的人。

佐伊娜也有許多跟她不同的地方,像是她雖然年紀比諾莉亞大,但姣好的身材與波浪卷的長髮,讓她看起來年輕與充滿活力。

她總能很明確地做出選擇,既能照顧好孩子,有一份簡單的工作,偶爾還能去旅行。直面丈夫的逝去,積極努力現在的個性,總讓諾莉亞羨慕。彷彿連上天也忌妒她,才刻意地將她的丈夫從她身邊奪去,諾莉亞總是這麼認為的。

門口的鈴聲響起,諾莉亞知道她有備份的鑰匙,先進到房間的是賽班特,他奔跑在房間的腳步聲,把原先的寂靜都趕跑。他今年剛上小學,是一個精力旺盛,充滿好奇心的男孩。

相比跟在佐伊娜身邊他的妹妹,潔西卡就顯得安靜的多,也比較怕生。儘管諾莉亞與潔西卡已見過不少次面,她仍然會略顯羞澀的,不敢向她說出自己的想法。

「我還在想妳怎麼還沒打電話來,今天我做了許多豐盛的料理。」佐伊娜一邊說道,一邊將準備好的料理放在餐桌上,「漢德瑞先生在那裡過得還好嗎?」

「我不建議你們先吃的,而且不用每一次都這麼豐盛,我都覺得不好意思。喔,他過得可好了,我真希望他能多煩惱一些事情。」提到自己的父親,諾莉亞忍不住抱怨道。

「反正我們也吃不完這麼多,我覺得他們也必須學會忍耐跟等待,更別說賽班特很喜歡聽妳談起宇宙的故事。好了,賽班特,不要站在椅子上,也不要用手抓食物。」佐伊娜叫喚著賽班特,但他早已經將一隻雞腿塞進嘴裡,一手還拿著一隻雞腿,深怕會有人跟他搶似的。

他哼了兩聲,才不甘願的坐在位子上。佐伊娜替三人盛滿食物,並靠近潔西卡聽她說完自己的想法,這才接續沒說完的話題,「很高興他在那裡過的不錯,我沒到過那個地方,很難想像在宇宙生活會是怎麼樣的。」

「肯定沒有比待在地球上的好。」諾莉亞說道,她為了不破壞賽班特對宇宙的想像,保留許多個人的不滿。

「我是偉大的宇宙冒險家,喬蘭頓。」賽班特一手高舉雞腿一手拿起叉子,一邊喊道。他熱愛小說裡的情節,諾莉亞一次也沒有告訴他,其實自己去的宇宙裡,並沒有那些東西。

「好了,吃飯的時候不要大聲說話。我們稍後再討論這些大人的話題,聊些輕鬆的吧。」佐伊娜再次的警告賽班特,他顯得有些委屈得做了個鬼臉,並把餐盤中不喜歡吃的菜挑到一旁,藉此表達自己的不滿。

看到這一幕諾莉亞不免覺得有些想笑,很少時候她能像現在一樣感到輕鬆,像這樣的生活一直是她所希望的。

或許她自身也是被老天所忌妒的人,所以才會多次的試圖從她身邊奪走重要的事物。諾莉亞試著放下身為一個大人,或是需要裝作堅強照顧父親的自己,她緩慢的吐出一口氣,並將叉子瞄準賽班特盤子裡的雞肉,並將其搶了過來。

「哈哈,你放鬆警惕了吧,喬蘭頓,做為一個偉大的宇宙冒險家,可是要時刻保持危機意識的。」諾莉亞成功的吸引賽班特的目光,他不服氣地想要搶回那塊雞肉,兩人便在餐桌上玩鬧起來,一旁的潔西卡也忍不住笑了出聲。

「你們啊,是不是忘記些什麼。」佐伊娜作勢要生氣的模樣,讓賽班特一瞬間有些害怕,但她馬上就從諾莉亞的盤子裡叉走一塊雞肉,並加入戰局。

當歡笑聲如水面泛起的漣漪,迴蕩在房間之中時,諾莉亞很希望能多停留一些,但她也清楚知道,自己仍有許多事情必須要完成。

***

「妳應該要早點休息的,這些讓我來收拾就好。」佐伊娜說道。現在兩個孩子都已經回去,房間內只剩下她們兩人,與寂靜,與窗外城市的喧囂。

諾莉亞拿了些用過的盤子放在佐伊娜前方的洗碗槽,有些歉意的說道:「這些日子都一直麻煩妳幫忙,只是洗個碗也沒有什麼。」

「我自己真的沒關係的,畢竟我也不用上班,一方面我也不怎麼會帶孩子。我多半的時候只會對賽班特咆哮,也無法帶給潔西卡快樂,或許跟妳比起來,我就只是個很自私的女人。」

「別這麼說,一個人要帶兩個小孩就已經夠辛苦了,哪有什麼自私不自私的呢。」

「謝謝妳。」流水在洗碗槽裡發出嘩啦啦的聲音,佐伊娜用雙手觸碰著冰冷的水,她洗去餐盤上的油漬與殘渣,餐盤便又像是新的一樣。但自己的內心卻仍有一些殘留著的,她知道這件事情還無法對諾莉亞知道。那是她與丈夫有關的事情,她也打算將其隱藏一輩子,最好不要被任何人發現。

佐伊娜將洗好的餐盤放在架上,並接過諾莉亞遞過來的餐盤。她眺望遠方的星空說道:「以前總會覺得天空是如此的近,現在卻是如此的遙遠,彷彿不會交集的兩端。」

「是啊,即便是身處在宇宙,地球也很難從星海中被發現。漢德瑞常會笑著說,儘管意識能到達任何想去的地方,但仍有無法抵達之處。」諾莉亞望向她所看向的遠方。

「我反而挺嚮往那樣的生活,如果不用照顧孩子,我肯定會希望自己能一直待在那裡。」佐伊娜說道,儘管她一次也沒有透過裝置,去過宇宙或與其有關的任何地方。

「喔,那我們應該要交換一下。」諾莉亞苦笑道,她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畢竟人不是機械,無法自由的轉換意識,就算意識能夠互換,仍有許多是無法改變的。

「妳仍然很希望他會康復吧?」佐伊娜問道。

「是啊,儘管我知道可能性已經不大了。難道妳不會希望再次與他生活嗎?」諾莉亞將最後的一個盤子遞給了她。

「這真是一個困難的問題,其實我不是一個很會跟丈夫相處的人。妳知道嗎,戀愛有時是一回事,結婚又是另一回事。就像是無法觸及的兩端,要是急速靠近,說不定就會像星球相撞一樣糟糕。」

「那也太誇張了。」諾莉亞以為她只是開個玩笑,並沒有當真。

「沒錯,是太誇張了。」佐伊娜笑道,她鬆了一口氣,自己差點就忍不住把內心的話說出來,「我差點忘記,潔西卡很喜歡妳送她的髮箍,她要我跟妳說一聲謝謝。」

「喔,這真是太好了,很高興她會喜歡。」

「明天我會來幫妳整裡房間的,妳最近好像都要工作到很晚?」

「是啊,得把握這次的機會才行。」

「那有什麼地方要幫忙的地方再聯繫我吧。」

「別這麼說。」

「我怕妳太努力了。」佐伊娜的話語變得嚴肅起來,「妳總不希望自己在他康復之前倒下吧,那麼休息與試著拜託別人也是很重要的。偉大的宇宙冒險家喬蘭頓就說過,要穿過危險、死亡與恐懼,做好萬全的準備還不夠,更重要的是保持好充足的精神。」

「不,小說裡才沒有那麼一段呢。」諾莉亞忍不住笑了出聲。

送別佐伊娜後,諾莉亞坐回工作的書桌,她還有不少明天工作要用的資料與報告要整理。她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那是父親躺臥病床的房間。她點亮的檯燈,深吸了一口氣,好讓自己能面對接下來的難題。

***

漢德瑞眺望遠方的星海,它們顯得比在地球上看到的還要清晰,卻又更像是虛無的幻影。他攪動杯中淡藍色的液體,這杯飲料像酒一樣,會使大腦的程式產生一些異常,卻又不至於到太糟的程度。

「你還在思考女兒的事情嗎?」赫里特喝下眼前深紅色的酒水,發出低沉的笑聲,透過電波迴盪在漢德瑞的腦海。

赫里特是漢德瑞到這裡來才認識的,他比漢德瑞要年輕很多,來到這裡也並非什麼意外或是疾病,只是單純的想要離開地球。所以他在轉換裝置上動了手腳,好讓自己的意識永遠不會回到地球,其實這裡也有很多像赫里特一樣的人,他們都認為只要拋棄關於地球的一切,就能重新來過。

「嗯,我還是有很多事情想不明白。」漢德瑞搖了搖頭,雖然他現在活著,卻並不是諾莉亞所期望的。他也試著透過一些能了解諾莉亞生活,又能往返兩邊的人,試著去明白她真正的意圖。但知道得越多,卻又覺得一切沒有看起來的那麼簡單。

「我是不懂,畢竟我也沒有孩子,不過一般人不都常說,那個年紀都是那樣的,我們在那個年紀不也有自己的煩惱嗎?只要時間久了,就能看開很多,更何況社會才沒有那麼簡單,我就是討厭那些,才會來到這裡的。」赫里特聳肩,並翻了個白眼,「雖然我覺得在這裡也差不多就是,儘管我們看起來不太像人,在一個充滿科技的宇宙裡生活,其實都還是一樣的不是嗎?」

「我想你是指要學會放下」漢德瑞說道。

「也可以這麼說,時代總會不停的改變,但我們現在不是仍在這裡,有說有笑,這樣不就夠了。與其去煩惱他們的事情,不如想想我們自己的,不然你不覺得有點可惜,彷彿有人給我們能重新來過的機會,我們卻緊抓著過去不放。

那麼就算回到地球,我們又能改變什麼,所以我並不討厭在這裡的生活。」赫里特哼了兩聲,「當然我還是很討厭這個機械的身體,還有各種跟程式或電子有關的東西,它們讓我覺得很煩感。」

「我也這麼覺得,我現在反而非常的想要呼吸空氣,或是吃上一些熱騰騰的食物,還有很多。」談到關於地球的事情,漢德瑞就會忍不住的多說兩句,就算偶爾意識回到地球,在那間充滿消毒水味的病房,也並不覺得真有那麼的糟糕。

「我覺得這樣說就太俗氣,應該要誇張一點,證明自己是真的活在宇宙,而且說出自己經歷。畢竟有誰能想像我們的生活,要是我肯定會出好幾本書,成為一個厲害的作家。」赫里特說道,他忍不住地顫抖著,想讓自己表現得堅強,卻又感到萬般無奈。

「我想我們還是下次再說這件事情吧。」漢德瑞輕拍赫里特的背,好讓他能冷靜下來。

「那麼你想要聽我彈奏一曲嗎?我最近可是在程式裡下載各種樂譜,保證彈奏的比知名鋼琴家還要厲害。」赫里特自豪的揮動自己的手指。

「正好,我最近也學了一些舞蹈,可不會輸給年輕人。」漢德瑞也不服輸的說道,對他來說擁有機械的思考模式後,最方便的也就是這點。

不再需要花太多時間學習一些以前認為困難的事情,不論想學什麼只要更新程式後就能學會,雖然有時候並不會是漢德瑞想要的那樣,但只要經過多次的調整與修改,仍然是可以運用自如。

有時候漢德瑞也會思考科技究竟帶給他什麼,那會是外在環境不停的改變,而產生的方便與快速,還是真的解決什麼問題。或根本沒有改變什麼,只是在追尋一個看不見的幻影。

這就跟同時存在於兩個世界的自己一樣的矛盾,不論是身為何者,都不一定是正確或不正確。就像種族、語言、國家等,這些從未終止過的爭議般。

當赫里特站起身,他走向小酒館中那架金屬製的鋼琴,輕快的在鍵盤上彈奏時。漢德瑞也已經站起身走向舞池,當程式傳達指令舞動起他的全身,煩惱不會隨之忘卻,但他知道自己能更勇敢的面對。
我就是我,何必分開呢?

本文中設定好的程式語言能制定行為模式
人的行為和過去經歷 也造就我們舉手投足間透露的不同訊號
或被制約 或能主導
但無論如何 只有自己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一部分 說著某句話的同時又是否真心
科技究竟帶給他什麼?
這也是每個人正面對的問題
在帶來方便的同時
科技也為我們的生活增加了不少麻煩
像漢德瑞需要時間去適應機械身體
我們的大腦一樣在適應這個由科技所主導的世界

ocoh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