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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這些百合綻放一朵朵潔白似雪的花蕊。它們的花形像喇叭,迎風屹立不怕春寒。風越吹得起勁,它們就綻放得越見燦爛。而在我們村子裡,這些百合就如季節指標,大家只要見到花開,立即知道農忙又要開始了。

野百合利用其蒴果種子,成熟後分裂像蒲公英種子隨風飄揚,藉著風媒人力去找它們的生長環境,完成其傳宗接代的任務。在其初生葉長出的同時,葉柄基部也會逐漸膨脹形成新葉片。百合就靠這些新葉片的光合作用,生產醣類供應全株成長之需。

台灣野百合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生存力非常強。在冬季裏看似枯萎毫無生氣,一到春風起吹春雨的滋潤,它們的鱗莖,馬上抽出嫩芽來迎接春的光臨。台灣島上到處都有野百合的蹤跡,哪怕海拔數千公尺高,或者季風狂吹的海濱,到處可見其迎風搖曳的美麗姿態,任誰靠近就會想摘一朵來玩玩。

孩提時期,野百合是我們的童玩之一。大夥人手一朵雪白的百合花,排列佯裝喇叭吹者,雙手將花平舉輕擺於嘴前。嘴中嗚哩哇哩出聲,一路吹吹打打,走到榕樹公廟前廣場才解散。

雖然回回的戲碼都相同,但是大夥皆樂此不疲。么叔從海南島回台後,每天無所是事,到處閒蕩亂逛。因為他的野草樹木認識豐富,所以,他就成為我們的生物老師。他每天帶著我們一群頑皮的小蘿蔔頭,四處遊玩摘花折木,或者去附近的大排水溝打水獵。無處可去之時,他就是帶我們去郊外燒烤野餐。

這日,我們來到往常遊戲之古墳處。古墳上的野百合盛開,么叔高興的告訴我們說,今天就會有百合根燒烤可吃了。我們不曉得他說的百合是甚麼?有人問他他便指墳墩上的白花說,那就是百合呀!天啊,不經一事不長一智,原來我們稱呼喇叭花的東西,還會有這麼美麗的名字呀!

么叔要我們挖些「泥骨」備用,所謂的泥骨就是爛泥下黃色的土層。這種泥土沒受肥料之催熟,所以仍保持著原色,鄉下人稱它叫「泥骨」。不一會功夫,我們挖回大堆的泥骨放在墳台上。

這時么叔又教我們挖掘百合根,他用竹枝緣著莖根下,輕輕挖出一顆顆像蒜頭似的球莖。眾小孩聽話認真的挖掘,每挖一顆便撕下兩三鱗片埋回。么叔說,這樣可以保住百合不會斷種。掘出的百合根,么叔將它們三五個用黃泥裹成一球。

生火是我的專長,我找些野茅乾枝引火,順便找些大枝廢木燒炭。我擔心火力不夠,所以找來許多石塊同燒蓄溫。火燼成堆已夠埋烤,於是我們與么叔將裹泥的百合球,全部丟入火燼中,仿照烤蕃薯的方式,用泥土將火燼與百合球掩埋敲實。

一小時後挖開泥堆,泥球個個被火烤得變白。么叔拿一顆敲去外泥,裡面的百合鱗果熟透而晶瑩剔透。么叔掰下一片拋入口中,咀嚼數下咕嘟落肚。大夥有樣學樣,各取一顆脫掉外泥隨即掰瓣入嘴。

烤熟的百合爽脆鮮甜,大夥兒食髓知味展開爭搶,大堆的烤物瞬間成空。這日我與五弟再臨原地,景物依舊人面已非。么叔三弟皆在天國相聚,憶起昔日的歡樂時光,不禁使人悠然興嘆!

拈花惹草對退休老人而言,的確是個不錯的消遣。每天拿著花剪刀小挖子,提個小水桶就可消磨個大半天。眼見修剪整齊的小盆栽,欣欣向榮,綠意盎然,心中之舒服筆墨難以形容。

退休之後多回憶,尤其難忘那年的一場「花之饗宴」。這場花之饗宴相當豪華澎湃,花之饗宴菜色可口令難忘。那年承蒙瑞士商友佛朗斯之邀請,在他家中享受一頓豪華的花之饗宴。

當天由其夫人主廚,開胃菜是玫瑰花沙拉。很難想像這種被稱做「愛情花朵」之花瓣,在沙拉醬的調合之下,入口芬芳酸酸甜甜,還帶著一股難以形容之花香味。再扠兩片入口咀嚼,瞬間滿口花香暈開,再待幾秒鐘的咀嚼,咕嘟一聲吞落下肚,就連打嗝也帶著花香呢。

主菜是玫瑰花通心粉,我不知道它是與通心粉一起烹煮?還是通心粉煮熟之後再將花瓣拌入通心粉內?總之,那種滋味不知該如何描述才好。我問佛朗斯夫人,她是用何法去除花瓣之辛澀味?她說:「方法很簡單,只需在鍋水沸滾之後,將花瓣放入沸水之中,一兩秒鐘之內撈出水再放入冰塊水中冰鎮。」

稍停她繼續說:「這樣可以維持花瓣之聲鮮度,又可以去除花瓣之辛澀。」洋人就是這股爽直,毫無保留的將其秘訣告知。若是國人習慣,想必是推三阻四或打馬虎交代過去。

佛朗斯夫人畢業於洛桑餐飲管理學院,她的花草樹木常識之豐令人咋舌,只要提出問題幾乎都難不倒她。她很喜歡以花治膳,尚未必也她已著作一本厚厚的「花之食譜」(A cookery book of flora)。此書係以私費印刷,一刷僅只廿本而已。她分送給至親好友之外,僅只一本在手視若至珍。

我與佛朗斯是多年商友,加上兩家關係密切,所以,她願意下廚治饌與我分享。凡是與花相關之料理或飲料,她都很用心去研究。當天的玫瑰花蒸魚,玫瑰花醬汁,還有玫瑰花果凍,讓我一吃吮指且迷戀不已。

而那道玫瑰花鬆糕與玫瑰花薄餅,一吃再吃而不想停手。趁著嘴閒空檔,我問佛朗斯夫人:「玫瑰花是否有毒?」她說:「任何花卉都有毒,但是經過加熱之後就可減毒或消毒。」

他又說:「有一種通識必須瞭解,那就是紅花毒淡,綠紫等濃色花卉毒性濃,至於白花絕大多數是無毒。」佛朗斯夫人學有專精,因此,她所提供的常識我都緊記在心。學問不怕多,而且也不用考慮是否有用。

平時我都抱此心態再學習,所以,學習的功課再多也不會覺得負荷沉重。今天的花之饗宴讓我大開眼界,同時也讓我嚐到一種意外的滋味,那就是大自然的滋味啦。就在我仔細咀嚼的當下,靈魂似乎出殼去啦,週遭完全寂靜無聲。

此時佛朗斯夫人又開口說:「大自然蘊藏著許多秘密,若用您們觀念來解釋,『一物剋一物』似乎很有道理。就以花粉熱來說吧,它是屬於花粉之敏感而引起的,而且絕大多數是來自紅花的花粉。在地有一種治療之土方法,那就是嗅聞濃色的花朵就可以解除狂打噴嚏之苦。」

稍停後又說:「此法許多人採用,因為我沒親身體驗過,所以,我不敢確認其效是否真實。」老實說,這是牽涉到醫學的理論與臨床實驗。佛朗斯夫人非醫者,而且她說之效沒有臨床試驗之數據可資證實,所以,我對它只有抱著姑且聽之的態度去面對它。

而這次能在瑞士接受花食之招待,可說是一種幸運。吃食如此完整的花之套餐,也是我此生之頭遭。因是之故,我對它的印象至為深刻。儘館今日我已士耄耋年紀,它的印象依然清晰如昨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