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日 11月 11, 2018 5:02 pm
（４３３）－
故居老厝角落裡，有座小小的花園。那裡是老祖父生前，每天早晨沉思與運動的地方。小花園的面積約五、六坪大，裡頭種滿了許多應時花草。由於老祖父細心的安排栽植，四時花開不斷。此開彼謝，經常都有新花綻放供人欣賞。
小花園的左側空地上，堆積著整理花園清除的雜草或石塊。不知從何時開始，堆壟上冒出一大欉的蓮蕉花植株。殷紅的株莖，抽出的株葉濃綠耀眼。葉脈清晰排列，葉緣還有一圈赤紅。每至夏初，株芯抽出花梗，朵朵紅花對序微開。花熟結成果囊，內裡含有七八顆種籽。
隨著日子之一動，果囊由綠轉黑，裡面的種籽也自白色變成黑色。全熟轉黑之蓮蕉籽，可作為種子衍生第二代新株，亦可當作兒童玩具消遣時間。山村偏遠孩童玩具稀少，於是女童便會採收成熟之蓮蕉籽，用小布片縫成小袋裝入蓮蕉籽，當作拋布包遊戲之玩具。
男童則利用黑硬之蓮蕉籽，當作子彈用彈弓分邊互相攻擊。若不小心被對方擊中，痛徹心肺不說，中彈處立刻隆起一個小紅疱，痛上好幾天才會消退。當時的童玩除了蓮蕉籽玩具之外，我們還會砍樹刻駝囉，或者取箭竹管做竹槍。
這種竹槍威力十分強，子彈是一種新鮮名叫「嗶波子」的樹籽，塞住竹管兩頭，自一頭用筷子做成的推進器推擠。利用空氣擠迫子彈，但聞啪的一生亮響，子彈必可射擊出去。孩子們玩起來吆喝聲震天，加上快速的攻擊與躲避，現場亂哄哄的非常熱鬧。
蓮蕉除了種子可以當玩具外，蓮蕉花也是孩子們的好零嘴。通常在花期旺盛之時，恰好是小孩子們放暑假的時候。家中有養牛的孩子們，牽著水牛到河邊放牧，將牠綁於樹下任牠自由啃囓青草。
之後便呼朋引伴四出活動，從沙埔上的野刺菠和黑鈕子，吃到人家栽種的芭樂芒果。全都吃盡還是無聊的話，這時候蓮蕉花便是他們襲擊的對象。一大群的孩子們，放牛之時窮極無聊，便在年長頭頭的率領下齊向郊野出發。
路邊遇上蓮蕉花叢，立刻摘下花朵並在花朵底座處猛吸。一陣陣花蜜吸入口中，輕甜還帶著草香非常爽口。有些小孩不習慣其馨香氣息，花蜜剛吸入口便急忙吐掉。不過，若能堅持多吸幾次，他也會慢慢習慣的。整朵之花蜜吸盡換上另朵，你望著我猛吸，我望著你扮鬼臉。嘻嘻哈哈笑容滿面，互相取笑叫鬧不休。
這樣子，無聊便在不知不覺中打發掉了。吸完花蜜的花朵集中一起，拔根牽牛花藤去葉留莖。再將那些花朵串成長條編成王冠，或者編成新娘子頭戴的花環，於是大夥又玩起娶新娘的把戲啦。
在我們這群孩童之中，阿添與秀花最有緣份。他們倆每次玩娶新娘遊戲之時，他倆總是會中籤湊成一對。山村同齡相近的玩伴們，大夥兒都認為他們很理想的一對。可是世間事往往不如所料，長大後他們並未成對，反而很早就各自組成家庭。
如今他們各已兒孫滿堂，每回同窗會再聚之時，他們的糗事仍會被我們，拿來大做文章糗述一番。雖然這些都已是陳年小事，但是大夥兒對此卻是念念難忘。隨著歲月之推移，它依然是我們回憶的主軸。
每回在大小場合的聚會裡，大夥都會說出這段自己的記憶。而回憶之內容酸甜苦辣各有千秋，但所談到者全都離不開童年的種種往事，尤其蓮蕉花之往事最常被我們提起。噢！真沒想到，這種野生遍地之蓮蕉花，竟也涵納著大夥兒這麼多的回憶篇章哩。
我家有座小佛堂，堂上恭奉一尊觀世音菩薩。老祖母每天清晨都會在這裡禮佛。神佛之事我不懂，大人為何喜歡禮佛我也不想知道。童年時期，我住在老家一段很長時間。天天與母親做著家事，很少時間去大客廳見家人。
老祖母是大當家，平時都以「書香世家」主人自居。家中禮數層層疊疊，我等小小年紀不敢冒犯違背。因為諸事大小失禮失體，都會受到老人家的家法伺候。因此我們從小小年紀開始，都已接受嚴格的家規禮訓，不敢有絲毫的逾越犯規！
祖厝後面的塌崖仔邊緣，兩棵老祖父手植的柚子樹，今年竟然提早開花了。農曆年剛過完，元宵湯圓還未吃下肚，樹椏上已有粒粒凸起的小花座。可能是暖冬關係，花座爭先恐後的綻出花蕊。
柚子樹像今年這麼早就放花，這倒是我的首次遇見。柚子樹開花，當季該是在三、四月間。晨霧繚繞之際，朵朵綻白非常壯觀。尤其它那忽隱忽現的馨香，蘊結於空氣中久久不散。
日正當中，它的香氣仍然若有似無的在妳鼻頭漾香。幽幽香氣盪漾空間，讓您不掀動鼻翼去聞它也難。昔日老祖母虔誠禮佛甚為殷勤，老人家平日相夫教子之外，唸佛誦經成為她每天必修功課。
每天在佛祖面前供上三炷香，傾注三杯清茶，這也是她的恆常習慣。老人家為使佛前之供花不斷，於是下令各房孫兒輪流摘花奉獻。一聲令下各房遵循照做，誰也不敢有所例外。
大伯、三叔和么叔各家都有耕作，菜園角落隨處栽有四時之花，因此堂兄弟們不愁無花可摘。我家屬末房，家父在外工作，分產之初各房協議，父親必須辭去工作才有田分。但父親認為耕作辛苦，自己本事不足，寧願出外工作不分田產。因是之故，每於輪到我的值日，經常的為何處有花可摘而煩惱。
母親是農家子女出身，她熟知哪種花適合供佛，哪些花不能上神桌。她常為我順便摘些野花回家，讓我能夠順利交差了事。印象中野菊茉莉經常可見，有時就在弘望叔公家摘些玉蘭或梔枝花充數。然而花季有別，遇上無花可摘之時，恰又輪到你的值班，這可真會急死人吶！
這天又是輪到我的供花日，日上三竿，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的值日。可是太陽下的花兒已無香氣，這下該是如何才好？湊巧母親從外面回來，手捧著一斗笠的柚子花進門。福至心靈，柚子花之出現讓我如獲至寶，也不問她要做何用？便自其中挑出一大撮，運起巧思將它們編成花串，襯以芒筍嫩葉素綠搭配。
趁著老祖母尚未到佛堂禮佛之前，趕快將那柚子花串插入花瓶內交差。之後的半天裏，我的心情忐忑不安。踏進踏出於廳堂門外，心情片刻也無法安定下來。臨近午飯時間，堂哥叫我去佛堂請祖母出來吃午飯。我心想這下可要糟啦，但又不能不去。於是在不得已情況下，我只好硬起頭皮，抬頭挺胸裝勇敢的往佛堂走去。
在佛堂門外，我徘徊ㄔ亍不敢進去。這時候老祖母的聲音自佛堂內傳出，問我為何不進佛堂？我不敢多說，挺起胸膛就走了進去，嘴裡嚅嚅說道：「阿婆來去吃飯啦！」這時老祖母高坐在太師椅上，她嘴帶笑容問我：「今天的佛花是誰上供的？」我低聲回答：「是我。」
但見老人家笑吟吟的拿起數包，剛從神桌上換下來的米糕給我。我沒膽去接，可是老祖母溫和的對我說：「這是賞你的，快拿過去吧！」稍停，老祖母滿口誇讚我，說我今天的供花神佛最高興。
有了老祖母的解釋，我便放心的把那獎品收下。我歡天喜地的回到房間，嘮嘮叨叨的向母親報告經過。這時母親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懷疑誰偷了她的柚子花？沒想到竟然是我的傑作。然而，因為我是拿去供佛之用，所以她就饒恕我這次冒失的行為了。 [待續]。
故居老厝角落裡，有座小小的花園。那裡是老祖父生前，每天早晨沉思與運動的地方。小花園的面積約五、六坪大，裡頭種滿了許多應時花草。由於老祖父細心的安排栽植，四時花開不斷。此開彼謝，經常都有新花綻放供人欣賞。
小花園的左側空地上，堆積著整理花園清除的雜草或石塊。不知從何時開始，堆壟上冒出一大欉的蓮蕉花植株。殷紅的株莖，抽出的株葉濃綠耀眼。葉脈清晰排列，葉緣還有一圈赤紅。每至夏初，株芯抽出花梗，朵朵紅花對序微開。花熟結成果囊，內裡含有七八顆種籽。
隨著日子之一動，果囊由綠轉黑，裡面的種籽也自白色變成黑色。全熟轉黑之蓮蕉籽，可作為種子衍生第二代新株，亦可當作兒童玩具消遣時間。山村偏遠孩童玩具稀少，於是女童便會採收成熟之蓮蕉籽，用小布片縫成小袋裝入蓮蕉籽，當作拋布包遊戲之玩具。
男童則利用黑硬之蓮蕉籽，當作子彈用彈弓分邊互相攻擊。若不小心被對方擊中，痛徹心肺不說，中彈處立刻隆起一個小紅疱，痛上好幾天才會消退。當時的童玩除了蓮蕉籽玩具之外，我們還會砍樹刻駝囉，或者取箭竹管做竹槍。
這種竹槍威力十分強，子彈是一種新鮮名叫「嗶波子」的樹籽，塞住竹管兩頭，自一頭用筷子做成的推進器推擠。利用空氣擠迫子彈，但聞啪的一生亮響，子彈必可射擊出去。孩子們玩起來吆喝聲震天，加上快速的攻擊與躲避，現場亂哄哄的非常熱鬧。
蓮蕉除了種子可以當玩具外，蓮蕉花也是孩子們的好零嘴。通常在花期旺盛之時，恰好是小孩子們放暑假的時候。家中有養牛的孩子們，牽著水牛到河邊放牧，將牠綁於樹下任牠自由啃囓青草。
之後便呼朋引伴四出活動，從沙埔上的野刺菠和黑鈕子，吃到人家栽種的芭樂芒果。全都吃盡還是無聊的話，這時候蓮蕉花便是他們襲擊的對象。一大群的孩子們，放牛之時窮極無聊，便在年長頭頭的率領下齊向郊野出發。
路邊遇上蓮蕉花叢，立刻摘下花朵並在花朵底座處猛吸。一陣陣花蜜吸入口中，輕甜還帶著草香非常爽口。有些小孩不習慣其馨香氣息，花蜜剛吸入口便急忙吐掉。不過，若能堅持多吸幾次，他也會慢慢習慣的。整朵之花蜜吸盡換上另朵，你望著我猛吸，我望著你扮鬼臉。嘻嘻哈哈笑容滿面，互相取笑叫鬧不休。
這樣子，無聊便在不知不覺中打發掉了。吸完花蜜的花朵集中一起，拔根牽牛花藤去葉留莖。再將那些花朵串成長條編成王冠，或者編成新娘子頭戴的花環，於是大夥又玩起娶新娘的把戲啦。
在我們這群孩童之中，阿添與秀花最有緣份。他們倆每次玩娶新娘遊戲之時，他倆總是會中籤湊成一對。山村同齡相近的玩伴們，大夥兒都認為他們很理想的一對。可是世間事往往不如所料，長大後他們並未成對，反而很早就各自組成家庭。
如今他們各已兒孫滿堂，每回同窗會再聚之時，他們的糗事仍會被我們，拿來大做文章糗述一番。雖然這些都已是陳年小事，但是大夥兒對此卻是念念難忘。隨著歲月之推移，它依然是我們回憶的主軸。
每回在大小場合的聚會裡，大夥都會說出這段自己的記憶。而回憶之內容酸甜苦辣各有千秋，但所談到者全都離不開童年的種種往事，尤其蓮蕉花之往事最常被我們提起。噢！真沒想到，這種野生遍地之蓮蕉花，竟也涵納著大夥兒這麼多的回憶篇章哩。
我家有座小佛堂，堂上恭奉一尊觀世音菩薩。老祖母每天清晨都會在這裡禮佛。神佛之事我不懂，大人為何喜歡禮佛我也不想知道。童年時期，我住在老家一段很長時間。天天與母親做著家事，很少時間去大客廳見家人。
老祖母是大當家，平時都以「書香世家」主人自居。家中禮數層層疊疊，我等小小年紀不敢冒犯違背。因為諸事大小失禮失體，都會受到老人家的家法伺候。因此我們從小小年紀開始，都已接受嚴格的家規禮訓，不敢有絲毫的逾越犯規！
祖厝後面的塌崖仔邊緣，兩棵老祖父手植的柚子樹，今年竟然提早開花了。農曆年剛過完，元宵湯圓還未吃下肚，樹椏上已有粒粒凸起的小花座。可能是暖冬關係，花座爭先恐後的綻出花蕊。
柚子樹像今年這麼早就放花，這倒是我的首次遇見。柚子樹開花，當季該是在三、四月間。晨霧繚繞之際，朵朵綻白非常壯觀。尤其它那忽隱忽現的馨香，蘊結於空氣中久久不散。
日正當中，它的香氣仍然若有似無的在妳鼻頭漾香。幽幽香氣盪漾空間，讓您不掀動鼻翼去聞它也難。昔日老祖母虔誠禮佛甚為殷勤，老人家平日相夫教子之外，唸佛誦經成為她每天必修功課。
每天在佛祖面前供上三炷香，傾注三杯清茶，這也是她的恆常習慣。老人家為使佛前之供花不斷，於是下令各房孫兒輪流摘花奉獻。一聲令下各房遵循照做，誰也不敢有所例外。
大伯、三叔和么叔各家都有耕作，菜園角落隨處栽有四時之花，因此堂兄弟們不愁無花可摘。我家屬末房，家父在外工作，分產之初各房協議，父親必須辭去工作才有田分。但父親認為耕作辛苦，自己本事不足，寧願出外工作不分田產。因是之故，每於輪到我的值日，經常的為何處有花可摘而煩惱。
母親是農家子女出身，她熟知哪種花適合供佛，哪些花不能上神桌。她常為我順便摘些野花回家，讓我能夠順利交差了事。印象中野菊茉莉經常可見，有時就在弘望叔公家摘些玉蘭或梔枝花充數。然而花季有別，遇上無花可摘之時，恰又輪到你的值班，這可真會急死人吶！
這天又是輪到我的供花日，日上三竿，我才想起今天是我的值日。可是太陽下的花兒已無香氣，這下該是如何才好？湊巧母親從外面回來，手捧著一斗笠的柚子花進門。福至心靈，柚子花之出現讓我如獲至寶，也不問她要做何用？便自其中挑出一大撮，運起巧思將它們編成花串，襯以芒筍嫩葉素綠搭配。
趁著老祖母尚未到佛堂禮佛之前，趕快將那柚子花串插入花瓶內交差。之後的半天裏，我的心情忐忑不安。踏進踏出於廳堂門外，心情片刻也無法安定下來。臨近午飯時間，堂哥叫我去佛堂請祖母出來吃午飯。我心想這下可要糟啦，但又不能不去。於是在不得已情況下，我只好硬起頭皮，抬頭挺胸裝勇敢的往佛堂走去。
在佛堂門外，我徘徊ㄔ亍不敢進去。這時候老祖母的聲音自佛堂內傳出，問我為何不進佛堂？我不敢多說，挺起胸膛就走了進去，嘴裡嚅嚅說道：「阿婆來去吃飯啦！」這時老祖母高坐在太師椅上，她嘴帶笑容問我：「今天的佛花是誰上供的？」我低聲回答：「是我。」
但見老人家笑吟吟的拿起數包，剛從神桌上換下來的米糕給我。我沒膽去接，可是老祖母溫和的對我說：「這是賞你的，快拿過去吧！」稍停，老祖母滿口誇讚我，說我今天的供花神佛最高興。
有了老祖母的解釋，我便放心的把那獎品收下。我歡天喜地的回到房間，嘮嘮叨叨的向母親報告經過。這時母親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懷疑誰偷了她的柚子花？沒想到竟然是我的傑作。然而，因為我是拿去供佛之用，所以她就饒恕我這次冒失的行為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