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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水我喜歡,爬山我也不會缺席。為何古早人會把「登山」說成「爬山」?用意何在令人費解。自我懂事以來,我所學的「爬」字,只知道利用四肢著地之行動叫做「爬」。

而登山活動都靠雙腳運動,但說是爬山總覺得怪怪的,因為它讓我感覺不出它的真意何在嘛。然而經過多次的體驗之後,這才讓我把「爬山」的意思,有了一個深刻之認識。這次給我的感覺,來自一次病後登山過後之心得。

居家附近的那座無名山。海拔約在三、四百公尺左右。遠看青翠蓊鬱,靠近則是鳥語花香心曠神怡。它的山頂微拱像似饅頭,但不知是何原因?從未有人將它稱作「饅頭山」。長久以來,附近居民都稱呼它為「無名山」而已。

攀登無名山有兩條路徑,一條是從山下「有應公」旁側,沿著登山隊自己開闢的小徑蜿蜒而上。另條路從山下民居右側,它是一條較寬的山路向前直行。這兩條登山路旁都是蒼翠綠綠,好走不好走各異其趣。

通常,以民居旁側那條路較多人行走。這條路的兩旁生態豐富,草蟬樹蜥與斑鳩處處現蹤。或許因為它們很少受到干擾,所以人跡出現完全不怕。民居不遠處有一座竹林,林相蓊蓊鬱鬱,枝葉濃密少見天日。

春天登山竹林內新筍相迎,夏天路過莎莎竹音伴隨。秋季冬季風吹瑟瑟,鳥巢生蛋蛇鼠橫行,因為它們垂涎著巢內的鳥蛋。竹林內一色栽植桂竹,竹身修長竹葉層疊。竹枝節目段段清晰耀眼,曝露於陽光下肌理分明。竹齡年紀可能不小,竹身已有兒臂之粗細。

每次我們登山路過民居,居停主人都會叮嚀大夥小心竹林有蛇。竹林內之蛇族有青竹絲與赤尾鲐。二蛇相同通體翠綠顏色,唯一差別是赤尾鲐的尾尖有小段之紅色。青竹絲有毒,被咬應該速去醫院注射血清解毒。赤尾鲐雖然無毒,被咬上會有劇烈之熱痛。

防蛇方法很簡單,只需戴上斗笠或大緣帽便可阻擋其攻勢。某次登山我的朋友被赤尾鲐咬上一口,痛得他滿臉通紅嚎叫連連。因為有過這次經驗,居停主人之善意叮嚀,我們極為尊重且甚為遵從。

穿過竹林之後,一段極為窄狹崎嶇之小徑出現眼前。山友通過皆須手腳並用攀爬,這才可以順利的攻頂。登山人抵達跟前,立即改登為爬,否則無法順利通過。人群攀爬狹窄崎嶇之小徑,一字城烈首尾銜接。

但見人人兩手伏趴,匍匐向前行進。腳步穩定無虞之後,才敢移動雙腳跟上。一人接著一人往上爬行,遠遠望去,很像一隻隻的青蛙向前爬行。登山至此我終於明白,為何古早人將登山叫做「爬山」的意義啦。古人今人腦筋與思考能力相同,因此,在下深信他們使用「爬」字之時,一定是有過相同經驗才想出來的用字。

登山爬山節奏一樣,但是譜出之意境各有千秋。爬山手腳並用小心翼翼,登山雖然只用雙腳卻也大汗淋漓。爬山登山抵達目的地之後感受完相同,遠眺近觀心曠神怡,視覺擴大而 一小天下。

我將登山與爬山之區分告訴大家,因為突如其來之敘述,大夥腦筋一時轉不過來,但至他們完瞭解我的敘述之後,大夥捧腹大笑一場。原因是大夥都認為,登山爬山毫無二致,它們都是一樣的意思嘛。

從小我便與山結緣,大山小山、高山矮山、攀爬征服過無數之山。玩伴湯阿貴(化名),他的父親是山村著名的伐木師傅。那年頭的山上,林木森森,綠意盎然。因為戰後重建需要木材殷切,伐木外銷遂成為當時的熱門行業之一。

阿貴的父親為了改善家庭生活,夜以繼日忙碌不休。一年365天之內,坐在家中的日子,絕未超過一百天。有次天近黃昏,我們在隧道口相遇,我與堂弟竟然認不出他就是阿貴的父親。回家之後將此事告訴阿貴,我們還被他奚落一頓呢。

伐木工作最怕天雨風大,樹木鋸好之後的傾到方向不好控制。而當時的山廠林地,經常因此而發生意外。至於下雨天,所謂的「天雨路滑」,麻煩更多。這年的雨水特別多,自農曆年起,小雨就淅瀝瀝的下個沒完沒了。

天天陰雨綿綿,一直下到清明方止。在這種天氣裡,阿貴的父親照理應該在家休息。可是老闆要他守衛工寮,以防山老鼠趁天雨盜伐。當然這類加班工資加倍,所以,阿貴他父親願接下這種加班。

農曆三月,媽祖生日快到了。山村每年進入陰曆三月,就是「瘋媽祖」的時候,家家戶戶熱鬧洋溢。阿貴的父親已有半年沒回家,家中大小皆心焦萬分。恰巧這週星期三開始,學校要放溫書假三天。因此阿貴邀我,陪他去山上找他的父親。

反正閒著還是閒著,所以,向母親陳述希望她答應讓我去。或許她已忙昏了頭,竟然爽俐的答應我陪他入山。湯伯伯的工作地點在橫龍山,只要走到那個山場,隨便一問湯師傅在哪裡?伐木工人就會指引他的行蹤。

那天我倆搭乘上山之便車,再轉乘附近山場的運木材大卡車上山。車至汶水大橋頭讓我們下車,然後我們沿著汶水溪谷溯溪而上。行行復行行,最後我們還是摸索到了橫龍山的大林場。

橫龍山在海拔一千多公尺高的地方,位在泰安鄉橫龍部落的背後。兩個九歲大的小孩子,漫步入山找親人,這種舉動實在有點誇張。可是在那艱難的歲月裡,這等事兒常見並不稀奇。談不上千里尋親,但也走得二人精疲力竭。

進入山場邊緣,我們用小手圈嘴,一個高喊爸爸,一個尖聲叫著湯伯伯。稚嫩童音引起山谷的迴響,竟然是哪麼的軟弱無力。我們邊走邊喊叫,十分賣力,但聞空山回音縷縷不絕,卻無半點人聲回應我們。

兩人沿著山道往前走,沿途山靜人聲杳。走著走著,好不容易遇見一位割茅草的山地姑娘,阿貴向她詢問第五林場在哪裡?那女孩用手指著一個方向說:「沿著那條山道,再走兩個小時就可見到工寮。」

有了目標方向,兩人的步伐走起來顯得輕鬆多啦。此時正值春初,滿山遍野綠綠衝眼,樹樹蓊鬱鳥鳴動人。當初還未有固定方向,心理毛毛躁躁,啥麼美好景緻都無心欣賞。如今已有目標,心胸為之開暢,就連路旁的雜草看入眼裏,也讓我覺得它們生長得活潑可愛。

老人家常說:「路途不管多遙遠,只要勤走必可達。」二人被沿途風景所吸引,走走停停,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在一處平坦的嶺坡上,見到一長排的工寮建築。兩人心情大樂,不禁用雙手圈嘴,對著那排工寮大喊「哦A哦!」聲音穿過空氣,撞著山壁,回音清晰裊裊,繞耳不去。二人邊走邊喊,越喊越為起勁!

在山上的視覺怪怪的,距離很難用目測去肯定。近在眼前的那排工寮,竟耗去我們將近三小時的腳程才走到。幸運遇到一位煮飯的歐巴桑,才知阿貴他爸兩天前已下山了。二人聽了愣立許久,想要再回程不禁腳軟。還好歐巴桑留我們過夜,並還張羅麵食給我們果腹。

翌日,正好有部卡車下山。歐巴桑替我們接洽,司機答應我們搭乘他的便車回山村。我們從山上回到山村,恰好是午飯時間。巧的是一下車就遇到阿貴他爸爸,結果阿貴挨了一巴掌,默默的跟隨著他爸爸回家。我回到家之後,將這趟橫龍山之旅,讓我在母親的耳畔,嘮叨述說了整整半個月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