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1)-

某年暑假前兩天,久未見面的堂哥突然出現眼前。兄弟倆高興的一起去吃麵,當天吃的是加餛飩的陽春麵,堂哥還叫了一大盤黑白切。那是我收入固定之前,最為奢侈的一頓陽春麵。不過,吃過那頓奢侈的陽春麵之後,堂哥便罹患了肺結核過世。英年早逝令人痛心,至今每每想及那頓陽春麵,內心依然是念念不忘呢。

在下個人非常喜歡麵食,對於台南的麵食雖然認識不多,但是在地意麵衍生出來的麵食,卻是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其中有三種麵食,每回我去台南訪友必定會吃上它一碗解饞。

由於我那位友人居住在「沙卡里巴」(盛場)附近,故爾這裡的鱔魚麵必然食之。盛場老赤崁的鱔魚麵百吃不厭,每每吃過一碗還想再吃。這家麵店的鱔魚麵,從日據時代便已在此設攤,一直炒作到今天從未停歇。許多的食客從小吃到老,又從老吃到小,祖孫三代同嚐一味者大有人在。

鱔魚麵使用的麵條是意麵,以手工加蛋黃製作,口感Q潤彈牙,加入以醋提味酸酸甜甜的芡汁同炒,麵與芡汁融匯一起,滋味絕佳一吃難忘。它的口味從開店迄今無變,可算是沙卡里巴古早味的代表之一。

盛場老赤崁的老闆,非常注重食客們的口味反應。食客若是不喜歡芡汁太酸或太淡,招呼一聲肯定會滿足您的要求。此外,老闆自己研究推出的「鱔魚湯」也是一絕。它也是該店的鎮店之寶,鄰近攤家也有製作,但是滋味難以望其項背。

此湯材料搭配得宜,入口味覺舒爽,只有內行之食客才會點它,因為在菜單上根本就沒有將它列錄。其次我喜歡的麵食,它是在台南近郊灣裏轉入市區之「火城麵」。起初我是被它的名字所吸引,以為它是一種新的麵食。但經吾友介紹過後,這才知道此麵是以老闆之名所命名。

這家的麵搭配酥炸的「狗姆梭」魚塊,好吃又罕見,許多食客都是衝其名光臨的。此店除麵食之外,虱目魚料理也不含糊。老闆時常會有創意料理推出,它是利用酥炸的狗姆梭魚塊,裹上虱目魚的魚漿入水汆燙,出鍋切片沾醬吃,味道特別爽口好吃,食客吃過便難捨其滋味。

而回流食客之點吃率,往往是超過平常之預期效果。除了上述美食之外,此店另有一品魚皮料理。它是滾水汆燙整張的虱目魚魚皮,燙熟出鍋沾以店家自己特調之沾醬,入嘴又是一番嶄新風味。有人叫來一份讓我嚐味,吃過之後深深的愛上此味。友人知我喜歡吃它,每回去看他就有這味魚皮可以享受。

不免俗的是此店亦出賣豬頭皮、豬耳朵、菊花肉等黑白切小吃。它們的口味與其它攤子有所不同,我只吃過一次,至今對它仍是念念不忘。「魯麵」也是台南麵食之一,它與外省人的「打滷麵」差不多。多料的滷汁與麵條配合,創造出台南在地的新口味。

從前台南人的婚喪喜慶,或者遷居入新厝,主人都會提供魯麵饗賞當做點心。如今時過境遷,這種點心以難得一見了。即便是有,它的美味已經大不如前。台南魯麵之翹楚,它就是頗負盛名的「阿浚師魯麵」。

這家的魯麵,完全是遵照古法製作滷汁。打滷汁內佐料包括香菇、金針、木耳、蝦米豬肉、魚漿塊、扁魚酥、大白菜、以及胡蘿蔔等等。為保持它們的原味,各個分別烹煮,待其煮熟之後,再倒入高湯一起熬燉。

阿浚師的魯麵滋味,甜鹹拿捏得恰到好處。它的甜味來自鹹味的提攜,絶不是用糖或味精煮出來的甜味。這家的魯麵裏的蛋花勾芡,它也是有功夫的製作,其黏稠度之調和,更須至高的道行。

由於老闆有他的堅持,一路走來非常辛苦。闖出名堂之後,原以為日子可以過得舒適些,豈知成名之後的壓力,反而更倍於從前。不過,看到傳統魯麵能夠繼續飄香,所有的辛勞都是值得。退休後懶得走出遠門,但台南當地的麵食美味,卻一直的在我腦海盤旋不去哩!

台南麵食令人難忘,山村得那家牛肉麵店更是常據我心。多年以前,兩位軍中退役之老芋仔,共同集資在山村新開了一家「老兵牛肉麵店」。店主人是兩位自部隊退下來的老兵。開張以來由於貨真價實,湯頭鮮甜獨特而打響名號。

初期新店剛剛開張,大家覺得陌生都不敢入店去吃,因為山村百姓多半不吃牛肉嘛。之後,因為軍中退伍的年輕人都來捧場,加上不遠處的築路工人也過來吃。於是這家牛肉麵店的顧客越來越多,終於讓他在偏僻的山村打開生意之路。

「老兵牛肉麵店」之特色,湯清味美,麵多肉多還有酸菜辣得夠味。一般牛肉麵店的湯頭渾濁味重,牛肉切得薄小口感全無。二人採以逆勢操作,麵條採用自己桿出來的家常麵。牛肉則親自前去採購,專挑上貨多付些本錢確保品質。

二人原本來自南北不同省份,口味一淡一濃各有堅持。不過自從招牌掛上去之後,二人之觀念卻能取得一致,真是令人覺得相當意外。而他們的經營理念是照顧客人,客人至上,在大家自以為是的商場裏,他們逆勢操作之方針,為他們帶來許多意想不到的效果。

這家店主打牛雜麵,因為牛雜做法單純。首先他們利用牛大骨熬出湯底,再將牛肚、腱子肉、牛心等放入。細火慢燉熬煮半天,湯頭清澈夠味鮮甜滑潤。店中使用之麵條二人輪流擀製,薄寬不同於尋常之家常麵條。下水煮熟撈出晶瑩剔透,第一眼就讓人覺得非吃它不可。

他們決定以品質當基礎,每天僅限量賣出兩百碗。賣出的數量一到,就是天皇老子前來也没得買。由於他家的牛雜麵份量多,而且在價錢上十分克己,所以,經營不久便成為山城的新寵。

在每天開賣的時間裡,長龍排隊耗費時間没人會抱怨。為讓向隅者可以過過癮,二人還帶賣水晶餃牛雜湯。每碗八個水晶餃加牛雜湯,過足乾癮又可填飽肚皮,一舉兩得,故爾食客爭先恐後。

這天有位老人家光顧這家麵店,點叫了一碗牛雜麵之後,他便靜靜的坐於角落裏沉默不語。待自牛雜麵端上桌來,老人家卻是遲遲未動筷子。老兵以為老人家嫌麵煮得不好?所以移步就教,向前詢問老人家為何遲不動筷吃麵?

老人家只看了老兵一眼,仍舊眼觀窗外不發一語。老兵不敢多話,走入廚房忙他的事去了。後來老兵得閒再度來到老人家面前,好說歹說終於勸動老人動筷子啦。但見老人家先用筷子輕攪麵條,撈起幾根麵條入口試其滋味。

當他覺得滋味還可以之時,瞬然之間老人眼現異彩,快速雙手動個不停,喝湯吃麵忙碌不停。不久,一大碗的牛雜麵湯和肉,全都被老人家吃得涓滴不剩。老人家是位退休官爺,嚐遍天下美味養成挑食的毛病。尋常料理根本看不上眼,但因「老兵牛肉麵店」之招牌引起他的興趣,所以這才會移步入內想要嚐新。

然而,老人見這家店內並不是很乾淨,加上麵端上來之外觀平常無奇,所以,他才遲遲不願啟動筷子。不過老兵耐性去說服他動筷,一試之下滋味果然與眾不同。自從他的胃覺被這家的牛雜麵挑動之後,天天三頓幾乎都在這家店裡解決。

更妙的是,老人家立下一紙荒唐的遺書,要求家人在他逝世之後,每年清明或家祭務必供上一碗「老兵牛肉麵店」之牛雜麵。老人遺書之事傳遍山城,人人好奇紛紛前來探個究竟。

「老兵牛肉麵店」名氣遠播,生意興隆忙碌不已。老人家特別贈送一方檀香木匾額,親書「老兵牛肉麵店」鐫刻其上。字跡龍飛鳳舞硬朗帶鉤,簽署「愚叟」,但村人都認為,他一定是個大有來頭的人物。

而故鄉這家「老兵牛肉麵店」,遠近馳名悅遠近來。只可惜二位老兵年事已高,動作緩慢且體力不堪勞動,因此決封鍋歇業。其實二人家中子弟,全都在台灣完成高等學業,然後放洋鍍金完成高級求學歷程。他們畢業之後成績優異,都在異國就地工作,之後從未再踏歩返回家門。

多年之後二位老兵更家沒勁,自從他們的夫人過世後之精神更加不振。再三年過後老李先撒手歸西,接著張氏也步随後塵回歸天國。金字斑駁的「老兵牛雜麵店」從此偃旗息鼓,但其招牌拿手之牛肉牛雜麵,至今仍然被山村居民誦唸不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