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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商友都對我說,想要與墨西哥人做生意很不容易。因為這裡的生意人,富有拉丁人之特性,喜歡幽默,而且更喜歡殺價。在生意的商談桌上,一副吊兒啷噹之態度,令人敬謝不敏,更甚者,還有人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不過在我的生意經驗裡,我有一個讓人覺得古怪的理念,我認為:「千爛之中必有一好,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在我偌多墨西哥商友之中,文森羅培茲就是一個千中挑一的好搭檔。因為有他的協助,讓我在墨西哥市場獲得立足之地。

這日中午正在午休時間,突然接到墨西哥商友羅培茲的電話。他在電話中硬是要我答應他,無論如何都得去墨西哥走一趟。他在電話裡說:「墨西哥今年龍舌蘭大豐收,將會有一個龐大的慶功宴舉行,希望我能前去當他的貴賓。順道拜訪他的故鄉,看看他父母如何釀製『馬圭宜』(Maquey—墨語龍舌蘭酒)。」

他還說:「龍舌蘭酒是墨西哥人的精神支柱,它也是墨西哥人的靈魂。當地人生產的龍舌蘭酒花樣多,亦有人將它稱做「德吉拉」(Tequila)。墨西哥人視它如生命,儉直到讓人無法理解之地步。」

經不住他的纏功折磨,一星期後我人如約前往。當天他開了一部咖啡色的蘭羅弗休旅車,到首都的國際機場接我,並直接到他的故鄉----德塞拉鎮。是日天氣燜熱異常,坐在沒冷氣的車內,差點就把我熱昏過去。

他的車內雖裝有冷氣,但他好像故意整在我而不開。一路上,只依賴窗外吹進來自然風,根本無法排除車內蘊積的熱氣。當車子駛過郊區時,衝入眼簾的景色,儘像電影中常見的沙漠與仙人掌。此外,見到的是戴著小尖頂大寬邊帽,來來往往,行色悠閒的墨西哥男人。

等到車子接近德塞拉鎮,這才看到一望無垠的龍舌蘭園地。園內還有許多墨西哥男人與婦女,他們正在進行著收割的工作。殊有「墨西哥威爾剛」之稱的龍舌蘭,簇簇叢生,葉肉框後多汁,並還帶有銳利的尖刺。

當地人稱它叫「馬圭宜」,外來人則稱它為「菠蘿蘭」。要不是羅培茲的邀請,我真還不知道,它竟是生長在這荒僻騰騰的鄉下咧。我緊盯窗外大片的園地,綠意要演算是暑熱的調劑。這次的邂逅大開眼界,親眼目睹之後,這才知道自己的見聞尚嫌不足。

其實,龍舌蘭很像鳳梨,收割時割去葉片後更像鳳梨了,只是它的個體比較大而已,若不近看,還真的會被騙過眼呢。兩百多年前,德塞拉的墨西哥人,發現它的根莖可以發酵釀酒。而它釀出之酒汁,含酒精量極高,普通無酒量者半杯必倒。

龍舌蘭的汁液帶些嗆辣清甜,初製之酒液混濁難看。但是它的酒精成分濃厚,據說兩口就可以迷倒一頭牛呢。尋常人輕輕飲上一口,足以讓此人興奮不已。墨西哥反殖民革命時期,戰爭每天打得如火如荼。成千上萬的革命志士們,全都受到它的鼓舞而誓死如歸。

由於他們的奮戰不懈,依賴著他們的捨命的拼博,墨西哥人才將外來的殖民勢力驅出境。當時的革命軍,就是依賴龍舌蘭酒提神,才能堅持至最後獲得勝利。因此龍舌蘭酒就被冠上美名,號稱為「革命軍的潤滑液」。戰後經過大肆的渲染,使它一躍成為墨西哥的國寶,因此而聲名大噪響譽於內外。

龍舌蘭酒的酒性凜冽,堪稱為墨西哥的「二鍋頭」。極酸之青檸檬和鹽巴,最是飲喝它時之最佳搭配。龍舌蘭酒對飲者而言,不管他的酒力多高,只要一搭上它後,沒有人不被它的醇稠所迷倒。

飲用喝它之時,但見飲者他們在曲肘上放著鹽巴。左近桌上的玻璃盤內,擺放著鮮綠欲滴的檸檬片。他們一口鹽巴就著一口酒,加上一片青檸檬酸的催促,飲者飄飄欲仙,渾然不知乾坤多大矣!

羅培茲家族在德塞拉擁有廣大土地,原先只種玉米和馬鈴薯,可是收入總是不敷成本。因此族人越耕作越失望,一度還想將土地出售給外人。然而「天公疼憨人」,正在他們的家族會議討論賣地之時。墨國農會大量派員下鄉,鼓吹經濟作物龍舌蘭的栽植。

當時羅培茲家族極富冒險精神,他們接受在地農會建議,暫時擱置了賣地議案,並劃出十分之一土地,加入農會的試栽作業。第一年的成績差強人意,第二年成績漸漸起色。迨至第三年過後,年年產量跳級躍升,因而演變成供不應求的熱潮。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羅培茲家族的果斷和冒險,終自貧乏之荒地,蛻變為高經濟作物的栽培示範區。羅氏家族眼見利益滾滾而來,打鐵趁熱的將其他空地,全都一起投入栽培行列。這回的奮力一博,終於使得家族成為墨北的首富。

我在北墨停留一週,一切開銷全由羅培茲搭理。他每天帶著我巡遊各地,讓我感受一下,真正的墨西哥農家生活。臨別前一晚,家族還為我舉辦野地Bar-B-Q夜宴。墨西哥人之熱情,在盛大宴會裡表露無遺。當夜我醉在龍舌蘭酒的酒杯下,次日差點就趕不上回程的飛機。

墨西哥另位商友費迪南多,他在美國洛杉磯之巴沙丁納與我認識。記得那天秋高氣爽,我去設在蒙特立公園區之發貨倉庫,檢視一批來自台灣我廠的電子零件。倉庫主任James 與助理阿Ken,正在與一位墨西哥人談生意。

他們見到我走進來,立即起身迎接,並將那位新客介紹給我。那傢伙就是費迪南多,當時他只是個商場菜鳥罷了。是年冬季我去墨西哥城,幫助他解決一件電子技術問題。從此二人常相往來,逐漸由客戶而變為莫逆之交。

殊來愛吃的我與他建交之後,我的味蕾開始接受了墨西哥料理的麻辣洗禮。墨西哥人嗜辣眾所週知。他們有種名稱「魔鬼」的辣椒,聽說只用一顆就可辣翻一頭壯牛,但是它對墨西哥人卻是起不了作用。

更誇張的是老費告訴我說,墨西哥人的嗜辣程度嚇人,道道料理若無麻辣,根本就無法擺平墨國人之胃口。他們的家庭主婦,從做菜至燒湯或甜點冰淇淋,似乎無辣便無法彰顯其味。因是之故,我在墨西哥吃這個也辣,吃那個也辣,幾乎將我辣得七孔冒火五竅生煙了。

「吃辣椒真舒服,吃了兩頭苦。」這是我最常說的一句俏皮話。來到墨西哥之後,總算是讓我真正領略到辣味的苦頭。每天上大號之時,痛得我菊花翻紅慘白,排便燙熱腸道辣痛,整個肛門疼燙如火坐立難安。儘管有如此激烈之反應,但我的胃囊似乎已逐漸的打開,承受得起墨西哥麻辣滋味之肆虐矣!

這日登訪費迪南多的窩居,我人剛剛走近他家前門,鼻端飄來陣陣的燒烤肉香。晃到後院發現他的太太羅桑娜,正在烤架旁忙碌個不停。今天燒烤主角是豬肋排,烤網架上之肋條肉塊烤得吱吱作響,陣陣肉香瀰漫週遭,家中小孩則快樂的圍繞母親身邊喋喋不休。

童音嚷嚷吱吱喳喳,不管母親如何高聲喝止,他們就是沒人在聽。羅桑娜忙得額頭見汗,但還不停的用烤肉鋏子,將滿架上的肉片條塊一一翻身。每每翻動一次,香氣就飄滿空氣之中,燒烤肉香引起我的食慾。

站在一旁觀看的我,恨不得馬上就可以挾肉入口大快朵頤。孩子見到我來非常高興,稚口童音紛紛喊叫「安寇」。因此,在我快速將伴手禮交給羅桑娜,這才有機會坐上,木板長條椅喘口大氣。此時,羅桑娜動作俐落的,挾了一塊微焦的肋排給我優先品嚐。

人生有吃最快活,肉在眼前我立即動刀割肉,並火速送一塊肉入口。肉質鮮甜多汁,進口肉香立即充滿口腔。我賣力的割割吃吃,一邊還誇讚著羅桑娜的烤肉技術。天下女人都吃這一套,受到他人讚美心情定然愉快。她聽我黑天瞎地的讚美,紅噗噗的雙頰顯得更紅了。

廉價的讚美讓人愉快,我的小小讚美竟然讓她笑得梨花亂顫,整個人樂不可支矣。這道燒烤肋排怎麼好吃法?刀割下去立即肉汁溢流。叉塊燒肉入口鮮嫩清甜,讓人一吃就不想停下刀叉。老毛病又來啦,我請羅桑娜告訴我烤肋條要領。我說有心想學她的手藝,她可樂得嘴都合不攏來。

她仔細的對我說:「阞條上烤之前,須先將它醃入醬汁內。醃醬汁的成分包括有香草、洋蔥丁、蒜末、鮮味露、白酒、拌以胡荽、黑胡椒、沙拉油等等。把它們攪拌均勻之後,將肉條置入醬汁內浸醃24小時。」她邊說邊表演給我看,可是我的全副精神都放在咀嚼上,因此,她所傳授的燒烤要領我只學到一半罷了。

羅桑娜還特別的強調說:「肉片上烤之時,原用之醬汁就是好幫手。邊翻邊塗邊燒烤,火後控制恰好,這樣烤出來的肉片肉塊,全都鮮嫩多汁,入口清爽越嚼越香,越吃也就越愛吃啦。」

她那一連串的疊字形容詞,害得我差點把肚皮笑破。經過羅桑娜的這一連串傳授,我自認為已經記住了所有的要領。豈知回國那年中秋節烤肉,卻是讓我出盡糗態烤不出一塊好肉。而有了這些次數的出糗過後,從此我再也不去接近烤爐啦!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