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4月 07, 2018 7:3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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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金盆洗手
第二十五章／恐怖份子
第二十六章／沒落毒梟
第二十七章／嫉妒之心
第二十八章／大偽善者
第二十九章／大預言家
第三十章／焚城之夜
第三十一章／貧民先知
第三十二章／睡鼠之樓
第三十三章／替身之塔
《永遠的冬天》小說公式站｜The Winter Hym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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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含陰謀論與ＢＬ性描寫，請慎入，請未成年者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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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瓦利放任徒弟自行研習，靠在睡美人之樓盡處的陽台邊，隔著鏡玻璃望向外頭。塔的鏡面窗濾掉一層光，包括小陽台的內部空間被一層溫和的幽暗裹住。若有人偶然窺見，只看得見大白塔身被一圈玻璃片環繞，只是一座氣象台，沒有任何人住在那裡。
史瓦利透過眼鏡看近樹與樹外遠山，森林的濃綠暗暗地厚塗一層在眼前。他拿下眼鏡，深藍色的濃霧侵吞視野。幻覺與現實間的疆界不過隔著一副眼鏡，離了它，史瓦利觀看「現實」的機能停擺。史瓦利用力眨眨眼，又戴上眼鏡，喃喃自道：「這副眼鏡，居然作用變得這麼差了？」
它若無法再充當將黑皇后從真實世界中阻隔住的封印，麻煩就大了。他透過刻意扭曲影像的玻璃片，看風吹影動，黑皇后猙獰的形象仍在那兒。突然間晝光消失，不自然的夜色陡地從腳底升起。史瓦利只覺得重力失衡，下拉的垂墜感令他頭昏，彷彿他整個人只剩一雙眼睛掉入深洞。
「原來如此。」克里莫夫從後面將史瓦利的眼鏡摘了，自己戴上，「這副眼鏡的鏡片折射率亂七八糟，它不是用來矯正視力的，應該別有作用吧？」
「大，大棕熊！」史瓦利幾乎全盲，對空撲抓，「你這個目無尊師的大混蛋不努力背指令，跑來暗算我！你這肌肉生物恢復力之強，居然可以下床亂走了！你果然是熊！」
「徒弟只有被暗算的份，怎敢造次？我是光明正大走過來的。您沒發現，才令人奇怪。」克里莫夫道，把手舞足蹈的史瓦利撥過身來，順手將眼鏡戴回他臉上。
克里莫夫見史瓦利的表情一片空白，似看非看地仰望著他，心中一凜，比了個「二」的數字在他眼前：「我問您，這是多少？」
史瓦利猶豫瞬間，臉色閃過一絲驚慌。克里莫夫知道不必再問了，他的眼睛看不見。男人關切地伸出手臂，史瓦利感覺人氣，緊抓克里莫夫的粗壯的臂彎不放，小聲地道：「蠢徒弟，帶我回塔頂。我摸來陽臺，自己回不去。」
克里莫夫應聲。史瓦利不慣眼盲，臉頰可憐兮兮地靠住徒弟的二頭肌，磕磕絆絆，硬是走不快。克里莫夫道：「需要我背您嗎？」
史瓦利嘟起兔子嘴：「一個史可拉笨蛋就夠我受的，兩個還得了！不必了，大爺我用走的就好！」
克里莫夫心道：「我又沒打算公主抱您這麻煩精。能讓我打橫抱起的男人，只有瓦洛兒而已。」
史瓦利不則聲。他無法不在乎黑皇后的話；視力的毛病從以前就是心因性的——重心理創傷癱瘓了大腦的視覺區。
「你剛剛說的沒錯，我的眼鏡除了將風景扭曲變形，沒有作用。」史瓦利邊慢慢走，邊囁嚅道。
克里莫夫問：「這麼自找麻煩，有什麼原理嗎？」
「想像一下在荒謬走樣的現實影像中環顧四周，人只能靠意志力揣摩物理世界的邊。我的雙眼不自然地抓著現實不放，反而能確實地看見現實中的東西。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您別突然落中國話，說俄語。」克里莫夫道。兩人來到平滑如鏡的電梯前，男人按下電梯鈕。史瓦利憑直覺知道前面有鏡，不由得往克里莫夫強壯的背後藏了藏。
克里莫夫道：「打從過激的水池訓練起，我只顧著想著自己的事，記誦指令，沒注意到您的不對勁，是我失信於上校的託付。您將自己反鎖起來的一日一夜發生什麼事？」以安撫的語氣說罷，他才發現無論怎麼按頂樓，電梯都沒有反應。
史瓦利輕聲道「讓我來」，邊摸索電梯鈕。克里莫夫握住史瓦利的手腕，引導他的手指長按塔頂樓層。電梯鈕確認指紋屬於替身塔塔主之一，亮了起來。
「這一切說來話長，要聽嗎？」
「吸收前人經驗也是訓練的一部分。」克里莫夫道。
「容我我先向你解釋所有操縱手的責任與夢想——手中的娃娃出了總統或高級政要。」史瓦利道，「每回畢德堡議會結論出爐，國際未來大勢所趨計畫底定，就會有一批新的人偶被送入我等手中。某些注定榮顯的政壇棋子，身價背地裡水漲船高，身後的操縱手更是喜得齜牙咧嘴；而人民甚至還沒聽說過這批人。我從未想過藉畢德堡的時機翻身，卑微地希望生母那邊的親戚們放過我，讓我以美國人的身分終老。」
克里莫夫默默聽著。電梯打開，塔頂到了。
「我平時的工作是以白雪公主心智控制系統，進行ＣＩＡ探員的常規控制。直到一日我得到被其他畢德堡議會操縱手們撿剩的政壇娃娃，一名美國眾議會議員，她叫寶妮。」
「竟然是位女性。」克里莫夫道，將史瓦利扶到中控台邊。
史瓦利眼前混亂的藍黑色飛舞，在黑皇后的幻覺風暴中，塔頂的景象僅依稀可辨。他從來沒注意這裡竟這麼大，大得可厭。克里莫夫攙著史瓦利坐在堆著偽報紙的大桌邊。
「你的反應倒很快。除非丈夫是會眾，踩在另一半的頭頂往上爬，或者本身系出十三家族，女人加入共濟會沒有太多好處。自古以來這種仇女到極點的地下教團不收女人。」史瓦利道，「在高貴的存在面前，即便擁有再高的度數，也不過是隻鍍了金的可鄙蟲豕，當然，被名為『傲慢』的流毒蒙蔽，我一剛開始沒有發現自己的真面目……我恐嚇她、嚇唬她，卻無法動搖她的靈魂核心。我覺得我幹得很非常失敗。」
「您對她做了什麼嗎？」
史瓦利點點頭：「各個系統至少擁有一項武器：『柴郡貓』使毒針、『瘋帽匠』是窒息與感官剝奪，而壞皇后的專長是『鏡子』。我命令部下殺了十二頭牛、十二頭豬，將寶妮推進惡臭沖天，布滿牲畜內臟，鮮血淋漓的鏡之迷宮中，關四十八小時，不給食水。一般人很快就崩潰了。我的部下把她拖出來時，她只輕輕地說了一句：『抱歉，我的裡面還沒有任何怪物，我令您失望了？』」
克里莫夫聽了，暗暗納罕。
史瓦利道：「人類被狩獵，也不過是動物。虐待的時間一長，娃娃必然從本能上恐懼我們。但我的怪物，『黑皇后』，它立刻明白，寶妮的靈魂就算被破解，切碎，某種特殊的情操永遠不會屈服。對，情操，它能屈能伸、懂得寬容與讓步，懂得許多事物，但它無法領會卑鄙的屈服。這種世道，擁有情操的人類不多見了。那隻吃食靈魂的怪物對新娃娃感到非常棘手，好似領到一顆地雷，難怪沒有人要她。」
克里莫夫聽著，由衷敬重起這位柔順、強悍的女性。但接下來將聽見悲劇的哀傷預感，也重壓著他溫柔的心。
師徒二人面對面，話語沉寂了一陣。史瓦利慢慢地將話接下去：「聖奧古斯丁說過一句資深會眾們又愛又恨的話：『人類有多少人性的弱點，就會是多麼無法自拔的奴隸（Man has as many masters as he has vices）』。他們愛這格言，是因為他們的確靠它，將人類養成豬玀——煽動人的貪戀錢財、不動腦的威權式教育、惡性社會競爭、愚蠢的娛樂與美食。他們恨這句話，因為選上之人也不過如此。黑皇后很快明白，寶妮比男人更棘手，不要權、不要錢，甚至不貪慕十三家族世襲的地位。首先該問問題就是……」
「既然拿靈魂換取權位，獲得錢財或名字寫入史書的特權，不是寶妮女士的本意，她為什麼想成為歷史策畫者們的棋子？」
「你問得很對，大棕熊。」
克里莫夫手指勾在下巴前，摸著鬍渣沉吟：「策畫歷史這種事與千秋萬世詐欺民眾沒有兩樣。然而自命為神的人們，自認行為不應受人類道德的限制。偶然決定掀起戰爭，血流成河，或者金融風暴席捲全球，不過像耶和華降瘟疫，凡人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至於擁有道德的人，謙卑是他們性格的基石，不大可能自願投身這種秘密組織。」
「她相信烏托邦，棕熊，你老愛把微笑之國掛在嘴邊，你應該懂得吧？」史瓦利非常痛苦地將臉埋在雙手中，揉揉額頭，「有沒有想過寫下共濟會聖經之一《新亞特蘭提斯（The New Atlantis）》的法蘭西斯‧培根、一干史上留名的知識份子與美國的開國先烈們，他們是歷史策畫者饒是不爭的事實，當中不少人，同樣參與了可恥或者可笑的共濟會儀式；但這些人本身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可能將秘密組織當成什麼？」
這種問題克里莫夫無從回答起，愣了一下。回憶與寶妮相遇時的一切令史瓦利頭痛欲裂，他勉力隱忍，閉上眼睛道：「棕熊，我給你一個提示。」
克里莫夫也正尋思，聽了點點頭。
史瓦利道：「少女們總是夢想著結婚的美好；身披白紗，幸福降臨。她們不會夢想結完婚後的明天、後天、大後天，生活庸俗的光景。有些人相信烏托邦世界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認為『解放人類的結果，可以合理化矇蔽人類的手段』。他們不是邪惡的人，甚至可以說十分純潔，卻容易被吸收入那種組織，想借用它的地下政治動員力。親身躍下戰場的革命先賢，不過如此。
順著虛偽歷史的毛摸，不循非暴力管道直接揪出貧困的始作俑者，卻選擇走捷徑，逾越界線，推搡人類社會使之從根部熊熊燃燒。革命徹底推翻當下秩序，但它不會追究秩序腐敗的由來；然而他們沒有意識到這夢想在完成的當下必死，卻以為在那之後，赤裸裸的全人類必然能在下個紀元，憑著生命自成的智慧與天真自行找到出路。」
「自行找到出路？被歷史策畫者出賣還幫著數錢的高貴愚人們。」克里莫夫不由得皺眉，「推翻政府之後的權力真空怎麼處理？如何避免恐怖統治？推翻了舊體系之後，新價值觀如何建立？新的文明是否歷史重演？他們以維護人民的利益為動機，使人民激動，但是普通人們被煽動通常只著眼當下的『利』罷了。一般人與政治理想哲學性的那一面心無靈犀，不可能無私、恆久且公正地世代維繫；戰爭過後的經濟殘破問題就更不用提。」
史瓦利道：「就像轟轟烈烈結完婚的少女，沒有想過生活將弄髒她的手。多數知識分子以為一部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憲法，擋得住一群專發戰爭與革命財的金融白眼狼。烏托邦總是沒有實現，革命家興戰的事實卻沒有改變。人類是一隻沉睡的大肥貓，被歷史的動亂驚跳了一下，看看終於沒事了，照樣睡下去。只是每次驚一下，權力與金錢的相互關係便更加深了一些，與道統之間的關係便更減弱一些。權力本身的階級性質則從來沒有改變過。只要白領中產階級與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消滅，人類文明就有可能瞬間退回農奴狀態，領主則是跨國企業，政府根本擋不了。」
「讓我掌控一個國家的貨幣，我不在乎誰制定它的法律……安佐梅耶‧羅斯柴爾德。」克里莫夫道，接著輕聲地說，「寶妮是一位善良的女子。明知她的路會比男性辛苦，仍堅持加入共濟會。她跟許多代以前兩袖清風的知識分子一樣，以為這是條拯救選民的捷徑。她很天真，您很喜歡她。」
史瓦利摘下眼鏡，嗚嗚地哭了起來，淚珠一發不可收拾：「她沒有大咪咪，年紀大我一把，長得也很普通；但她是世上最正的正妹了！跟寶妮相比，美國的好萊塢假大胸正妹都只是醜八怪！」
史瓦利哭到後來，雙頰通紅，一雙泛紅的眼睛在漂亮的男性臉上，有點過於艷。克里莫夫很尷尬，告訴自己長官妻，不可戲；但是這突發的怪想法令他更手足無措。
「棕熊啊，我真的很愛她；你大概猜得到接下來如何。我學習如何解開人偶的心智控制，偷偷和她訂婚。我當時以不完整的技術，竭盡所能維持她廉潔愛民的自由意志。美國國會中其他會眾感覺寶妮總是在重要法案的最後關頭扯後腿，漸漸發現她不對勁。終於有一天，按著畢德堡議會結論辦事的大夥兒終於忍無可忍，ＣＩＡ趁我不備，派出別的操縱手對她下了自我毀滅的指令。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她開車衝下了布魯克林大橋……警方草率地判斷她酒駕，連打撈她的屍體的意願也沒有。各大媒體，只圍繞著民意代表竟然酒駕的醜聞上打轉。可憐的天使，被他們說得像愚蠢的酒鬼，醜態畢露；短短的幾天內，她的房子與全部財產，都被偽裝成憤怒暴民的睡鼠們放火燒毀了。寶妮的一切，我都沒能來得及留下。」
史瓦利繼續哭，邊哭邊道。
「愛上娃娃，大爺我徹底沒了操縱手資格，一個背叛者，整顆人心開始腐爛。在黑皇后的幻影肆虐下，我的現實意識越縮越小，但心裡清楚下一個被謀殺的就是我。在那個當下，我失去任何能夠紀念寶妮的東西，生無可戀，在便利店裡買了一隻玩具小馬，讓我記得自己，記得要逃，帶著輕便行李漏夜逃走。當我回過神來，ＣＩＡ的秘密運輸機已來到中俄接壤處。我跳機南行，彷彿指望李氏寬宏大量收容我，又恐懼這一族將如何整治我。靈魂漸漸只剩下一堆碎肉。」
克里莫夫意會過來，「小馬／Pony」的英文諧音就是「寶妮」。他看不下去史瓦利悲傷可憐，解開袖口的扣子，給他抹抹臉。史瓦利一把抓過徒弟的手，像一隻蹭毛的貓，在他粗厚的手臂上又擦又抹，弄了克里莫夫一袖子鼻涕眼淚。
「這就是光明會……」
「棕熊，你好歹懂了點吧！它是以世界前十三個分割世界政治、經濟、文化的家族為核心，各自結夥營私，整合鬆散的權力組織，呈現可怕的無政府狀態。實際運作靠是強人層層壓制。就逃論逃，並非難如登天，最難對付的是它對靈魂的摧毀、對貪戀金錢者的誘惑、內鬥、告密、爭權廝殺、絕對的恐懼。不解除鐮刀愛麗絲的心智控制，他永遠是光明會的財產，一個指令就能毀了他，一點黑影就能害著他恐懼欲瘋，天大地大，你們哪兒也逃不了。」
「他們已經不再通緝您了嗎？」
「在檯面上，我是個被俄共捉住並當場處決的美諜，是個死人。中國人包打聽的網絡比尋常情報單位更無孔不入，李氏知道我活著，但不確定我在哪裡，笨蛋李樵一手把我帶大，不會出賣我。」
「說處決，但上校沒有讓您死成。」
「寶妮離我遠去，我告訴自己再也不要愛上任何人；除非有誰來洗去我的記憶。我心頭醜陋的疤痕見證寶妮在我的生命中存在過。現在我只是個偷襲大咪咪的低級色狼，誰也別來管我！」史瓦利恨恨地別過臉去。
克里莫夫心想，這下可不好，上校好意弄的彩虹小馬皇宮大約弄巧成拙了。克里莫夫試探性地道：「上校對您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史瓦利用大嗓門掩蓋尷尬，道：「這個男人，徹頭徹尾是個天底下最英明的怪笨蛋！」
「您的臉很紅。」
「我才沒有害羞！」史瓦利的臉都燒起來了。
「您和上校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史瓦利稍微將心跳撫平了些，道：「史可拉笨蛋當年的景況不好，內外交迫，虧他對萬事總有先見之明，竟然沒被支持阿富汗戰爭的國防部鷹派鬥倒，但是他也只有退隱一途了。」
克里莫夫道：「秘密組織已滲透政壇，先知無力回天。」
「連你們的局長都倒下了，與其跟著安卓波夫一同毀壞，不如趁早辭去官位回鄉下種田。就在這個當口，笨蛋上校布局在軍方的耳目發現了身陷囹圄，差點掛掉的本大爺。」
「我明白了，由於您具有解除心智控制的能力，上校在您身上找新使命，遂放棄辭職的打算，布起新局，希望您拯救人偶僅存的自由意志——政客、探員、學者……無論是誰，一視同仁。與時代正面為敵的英雄，這種小說中的人物不存在；拯救有緣者的身家性命，便不致於陷入烏托邦的謬誤中。」
「笨蛋上校當時過分得很！他支開兩旁部下，把大爺我抱在懷裡。那時候我的精神幾乎失常，誰都制不住我，牢房一團混亂。殘忍的蘇聯軍方嫌麻煩，折斷我這死囚的手腳，還打了不知道什麼藥物在我的血管之中。」
史瓦利邊抱怨還帶動作，說得很入港。
「你們上校簡直趁人之危！他說：『乖，說你想要自由，想離開這裡，我就帶你走。如果你無法親口說出重返自由的願望，我也無權將自由強加在你的身上，因為它是所有恩惠之中最偉大、最無情的一種……來，告訴我你想逃，讓我看一看你僅存的自由意志，逃離火坑的光明會眾，你的面貌不屬於東方或西方，真令我驚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就叫你彩虹小馬。』」
「您的外號是這樣來的啊。」
「大爺我當時人崩壞得跟個喪屍沒兩樣，說不出話來。如果我動得了，一定賞他個兩巴掌！蘇共敵軍，自說自話，到底在講什麼東西嘛！我看著他久、很久，虛弱地道：『救救我。』彷彿那還不足以表達我的意思，或我的狼狽，我把小馬玩具交到史可拉笨蛋手中；他撫摸我一夜憔悴，泛白成淡金色的頭髮：『乖孩子。』」
史瓦利說罷，咽住，呈現筋疲力竭，仰在椅子裡頭喘息。
克里莫夫輕輕翻開史瓦利的眼皮，見他的眼瞳開始變得混濁，男人不由得皺眉。克里莫夫遲疑片刻，開始試著背誦：
「落入我等手中的能幹娃娃，我是仙境的守門人柴郡貓
我是你精神控制的鑰匙，我是你心中無數面鏡子
我在這裡也不在這裡，我是你的僕人，也是你的主人
我是你夢裡漸漸出現，漸漸消失的恐怖微笑
當你醒來，你不會有這段回憶
黑皇后沉睡吧，沉入解離的深夢裡」
說罷，克里莫夫對史瓦利彈了一下手指。
不斷在意識背面作祟的怪物被男人暗算了，史瓦利的身體猛彈一下，那怪物繃著的聲音尖叫：「你個該死的王八蛋，我好不容易溜出來，你居然對我黑皇后濫用愛麗絲夢遊仙境系統！」
黑皇后想藉史瓦利的細手指掐住克里莫夫的喉嚨，但它的黑觸手從肉身的主權邊緣滑落，退回腦內領域，搆不到現實。緊接著，那怪物滑了下去，彷彿從史瓦利的眼內下沉、消失。克里莫夫看著史瓦利眨眨眼睛，瞳仁中詭異的藍色消退了，視力似乎暫時恢復。
「這是對紅心女王的指令，徒弟我改了一下，希望有點幫助。」克里莫夫道。
「我知道這是紅心女王指令。臭棕熊，以後絕對不能這樣！不知道對方的系統濫用指令，你會把人家搞壞。」
「師父，我明白了。」
史瓦利見棕熊機智，倒也滿意，從厚皮椅上掙著想爬起來，克里莫夫起身扶住他的肩。此時隔著扇狀打開、天文台般巨型的半透明紗玻璃，夕陽的紫黃柔光滲透塔頂，隱隱看得見鴿群飛掠的流影。史瓦利突然想起什麼，道：「現在才什麼時候，那幾大疊操縱手指令你難不成都記熟了？我還以為這要花你十天半個月。」
克里莫夫點點頭。史瓦利納罕道：「你這個人形影印機是哪來的記憶力？很好，你隨我來。」
「您必須休息。」克里莫夫道，「您看，連鴿子們都在擔心。」
「我沒有時間了，你不會希望一個隨時會壞掉的睜眼瞎，往你身上插針。」
史瓦利說罷，將徒弟的雙手抖開，踉蹌幾步，走向塔心。他打開電椅上方的手術頂燈，拍拍椅背，道：「臭棕熊，坐過來。」
克里莫夫坐上電椅，熟門熟路地將接滿電線的腦波儀電鈕頭罩戴上，蓋住全臉，從容地等待電流將他引入疼痛深處。史瓦利只啟動腦波儀的電源，卻略過了電椅開關，轉頭對克里莫夫道：「今天我得採用不同的方法；大爺我的狀況很糟，怕等等下手不知輕重，把你電死在這裡。」
史瓦利將外科手術置物架內的扁型皮箱拿上來，燙金羅盤與尺標小皮箱展開，跳出琳瑯滿目三層毒針：「這是柴郡貓毒針，它們輕便又安全，但易學難精，大爺我每次都得使上這麼一大盒。先代柴郡貓是英國溫莎公爵御前的大執事，那個變態只需要五根毛髮細針就能把娃娃撂倒：插在雙手中指的指甲裡、眼珠裏頭、最後一針、有時下在心臟上頭，有時候下在性器官裡，端看人偶的心理弱點。」
史瓦利道。
「噁心巴拉的殘虐手法令人難以下嚥，沒錯；你要記著，替心愛的人找回真面目不能靠加深破壞，更不是按照你的個人認知霸道地重組一個人的心。你並不是、不能是……真正的操縱手，我對你的訓練也與操縱手技巧傳承無關……你其實是『逆向的』操縱手。我沒有必要，實際上也不可能，按照常規植入許多種系統在你裡頭，否則你會變得像我這般下場。」
隔著掛滿電線的全罩頭盔，克里莫夫看不見史瓦利對他慘然一笑，彷彿在說，你的師父是個怪物。
「棕熊，沉入泳池水中的時候，還記得腦波與腦波之間的分野嗎？」
「記得很清楚。」
「很好，這令我的工作容易些。」
史瓦利道，將繃在克里莫夫胸腹肉體上的白襯衫不留情地撕開，雄厚的肌肉暴露在金髮操縱手的眼前。克里莫夫本人很順從，史瓦利自己卻震了震，那種動手方式，是黑皇后的舉止態度。他用力搖搖頭，左手指縫之間夾著數支長針，細數過去，右手指腹捏了捏徒弟大塊胸肌上挺立的乳頭，道：「由你使用大腦的自我分離技巧，由我重組你存在的方式。接受我即將贈與你的塑膠怪物，讓我們開始吧。」
史瓦利將針尖刺入他敏感的乳首，神經毒素的甜美痠麻瞬間浸透全身。男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史瓦利的嘴角露出一絲邪笑——終於，怪物也有了傳承的對象，如病毒感染。那一點思緒的汙染像是黑皇后的蜘蛛，攀爬在史瓦利細緻的嘴角。
克里莫夫察覺史瓦利高低起伏，心靈躁動不定，似乎想說什麼。
「還記得笨蛋上校把你綁來的那一日嗎？啊，我想你當然記得，你這頭記憶力特好的熊。大爺我說過，大多數心智控制系統我都會，我什麼都可以教給你……」史瓦利迷迷地道，「接受所有的我，我可以讓你什麼都是，但我不會讓你成為我。放心吧……」
「……」男人已無法出聲回應。他感覺史瓦利說話的對象，是他自己的障眼心魔。
＊＊＊
沒日沒夜工作，終於將大棕熊培養成材之後，史瓦利自忖完成這樁麻煩事，完全鬆懈下來。他不像克里莫夫體力好，活動如常，他把自己埋進彩虹小馬玩偶之間，老天長日地貪睡，一入眠便睡得很沉。
他原本打算把黑皇后、操縱手、回憶、李氏，這些討厭的事藉著睡眠麻痺完全忘記，夢偏往最森冷的記憶裡去。
他夢見自己躺倒在潮濕的牢獄地板上。夢裡，他虛弱地仰起鼻子嗅嗅，這個國家總是很冷，空氣的味道與美國不一樣。他試著動動雙手，骨折的鈍痛卻被牽引開來，將他鎖在原地。啊啊，原來是這裡，是當時。史瓦利冷笑，蘇聯紅軍行刑的方式與操縱手們比起來太拙劣了，他可不覺得特別疼，只是異常地疲倦。明知看不見，他依然試著看看周圍，大腦的視覺區已經損毀，爬滿了醜惡的深藍色。逃到這個地步，他已經廢了，不能再逃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了。牢門外的獄卒行禮，吐出一串格式化的匯報。史瓦利一字不懂，但能從音調讀人心，評估來者是個高官。完了，他心想，胸口一緊，將自己的感官關起來，沉入深奧的藍黑色中。
短暫的安靜過去，他被抱了起來。史瓦利靠在上校的懷中，無力抵抗。這種感覺，來自此刻還是當年？較年長的軍官面貌仍保持年輕，只是嘴角掛著倦容，鬢邊略帶花白；那紛紛如塵的髮色有史瓦利熟悉的氣味，他貪婪地嗅著軍裝衣料的棉絮氣息，與清涼髮水的揮發。想必時間柔焦了，這是此刻也是當年。
啊啊，原來如此，沒事了，今夜是安然的夜，他的世界不會再崩碎第二次，因為有史可拉笨蛋替他扛著。他的懷抱，他為他所做的一切根本無所謂的笨蛋世，是彩虹亮片玻璃水球的世界，史瓦利不用煩惱追兵、生活、時局、性命……一切，只要他別踏出敵國軍人為他造的玻璃小世界一步。才想著，那人粗糙的手替他寬衣解帶，直到史瓦利渾身一絲不掛，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妙。上校親吻他身上被獄卒拳打腳踢後的瘀痕。
「你來我這兒，也這麼長的時間了。」他畢竟沒有說下去，以略顯遲疑的動作代替言語表達他的意思。
史瓦利半睜睡盲了的眼想瞪他：「你是不是瞅著找機會跟大爺我告白等很久了？沒禮貌，闖入別人的夢裡。」
黑暗中，上校侷促起來，無話可說。
史瓦利道：「麻煩你有點常識，大爺我是男人，愛的是女人。」他想掙扎，四肢動彈不得，加上無法看清楚史可拉托夫的表情，只聽得見他的呼吸與他的男性語調一般沉鬱。彩虹小馬十分慌亂。夢中人每每忘記身歷其境只是場夢。
「回答我。」上校道，吸吮他小小的淡色乳暈；史瓦利平薄的胸板浮出一層粉紅，貧乳的中性雌體在發情，一陣淫癢從體內透出來。
「笨蛋，回答你什麼？」
這種色狼春夢未免太不像話。他熟悉的男人越吸越狂熱，灼熱的鼻息在史瓦利胸前留下薄薄水氣，紅腫的乳頭呈現珍珠粒大小，周圍已被烙下一圈淡淡齒痕。史瓦利纖白的手腳被折斷，任人擺佈，史可拉托夫讓那雙無力的小手勾住自己的後頸，以舌尖不斷挑舔腫脹的乳珠。史瓦利不由得發出類似少女的嚶嚀，忍不住對身為男人卻女性化地露出媚態感到羞恥。說不定這個軍官變著法子在懲罰他？
「你對我這麼好，養我又藏著我，可是我總是任性以對，你是不是生氣了？」喘息之間，史瓦利可憐兮兮地問。
「為了讓你更能接受一點，想像我們的關係是男女之情也可以。彩虹小馬，請你回答我，這些年來你對我是否有一絲情感？什麼感情都好。」上校將這句話濡濕了，在史瓦利發燒的耳殼邊舔了一圈。
微帶沙啞的吐露情懷中，一位英雄對他折腰；他在哀求，他不希望懷中的「美國間諜」把玻璃球中的一切視為敵軍的拘禁。史瓦利覺得這不合時宜的浪漫重如泰山，也輕如羽毛，令人搔癢。史瓦利渾身骨頭都酥了，愈發動彈不得，便說些蠢話：「嗚嗚，好的……大爺我是大波妹子……嗯，揉揉大爺我的咪咪……」
總是剛好錯開彼此問題的重點的兩個人。
史可拉托夫鬆開他的手腕，扳開他的雙腿，在自己的膝上架起他窄窄的臀骨，低頭伸手揉捏他饑渴的小乳，手指將柔軟的小粒夾起，輕扭，旋轉；史瓦利失神，口中兀自喃喃吟著「我的咪咪」，上校粗大的男莖，微微硬著，倚靠史瓦利鋪一層淺色恥毛的白小腹，與史瓦利已經完全硬挺的陰莖並列相依；一對性器，按照主人的樣式相戀，慾望火熱地幾乎要將那兒的肌膚灼傷。
史瓦利覺得自己很硬，非常想要；然而美人的性向被搞得一團糊塗，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插入還是被插。他想要一個大胸正妹，但是更想要史可拉托夫。
史瓦利對性愛的既定概念是其中一方為女性，偏偏上校陽剛的軍人肉體使他迷醉。回憶的禁錮瓦解，冰冷的牢房消失，摸著了現實的踏實輪廓，眼盲的他卻陷入比先前更亂的一種惶惑。
上校的手指離開史瓦利想像中的淫色女乳，史瓦利反射性地張開雙腿；他感覺下身被幾層毛巾墊起，洗滌與潤滑的液體灌入他的後庭花心，一對疼愛的手指隨之滑入。史可拉托夫單手托住他的臀瓣，另一隻沾滿液體的手順著他的臀溝，徐徐進入，緩緩抽出；上校並沒有特別將他當成男人，或視為女人，只是長久豢養著的可愛彩虹小馬。
委身躺在上校送給他的絨毛玩具堆中間，史瓦利扮演女體，呻吟出聲，細窄腸管內裡的嫩肉就是他的陰道——他的男人恣肆潤滑他的身體——菊小穴緊繃的小口是他想像中的女陰構造，花瓣充血而翻開，汩汩流出淫水。
史可拉托夫的手指離開了他，史瓦利來不及感到空虛，炙熱的肉棒一下子破開花徑，直插到底。淫亂的絕美幸福令美人的性別亂了套，史瓦利哀哀求告：「別欺負大爺妹子我……」
史可拉托夫沒理他，抱著彩虹小馬癱軟的身軀，一下下沉沉地插入黏滑的肉穴。史瓦利無助地將粉紅絨毛玩具抱在頸間，遮住臉，沒多久便不爭氣地在男人身下高潮了，弄得他一身濕黏，性慾卻沒消褪，分身仍固執地硬在那裡。上校動情地撫摩他溼漉漉、柔膩的陰莖；細瘦的美人刺激過度，開始生氣：「大爺妹子會懷孕的，笨蛋不要再插了……恩啊……啊啊，走開呀，別射在裡頭呀！」
史可拉托夫一邊規律地衝擊愛人的體內，一邊對他失神中半推半就的樣子感到有趣：「但我要讓你接受我的一切，即便你也是男人。」
史瓦利不知如何回話，反應慢了半拍，被逗怒了；他用玩偶擋住通紅的臉，回擊道：「笨蛋上校提議讓大爺做妹子，又不准大爺懷孕，你想怎樣啦！」
上校苦笑。史瓦利精的時候很精，傻的時候不知所云，他簡直拿他毫無辦法：「好好，彩虹小馬，都依你。」
史可拉托夫嘴上投降，久經武術鍛鍊的腰臀節奏卻越催越快。史瓦利的小穴經不住一下一下激烈的深入與突刺，弄得他渾身發燙，花心深處彷彿有千萬隻喝醉了的螞蟻在騷亂，柔軟的甬道反而越吸越緊，清楚感受上校滾燙的龜頭在他體內出入。
史瓦利扔了玩偶，一把抱緊心愛的上校，溺水般地繃緊身子，張口呻吟：「嗚嗚……妹子又要高潮了，好舒服，好難受……被連著弄出來，快死掉了」
緊接著是近乎疼痛的顫慄，控制不住性愛的電流流過雙腿，激烈地打著哆嗦，股間的肌膚摩娑上校的腰，史瓦利無助地又射了自己一身；史可拉托夫將男人的精華盡數灌入心上人體內。
「如果說，你生個小女孩給我抱抱，這個想法如何？這和解放世界無關，純粹只是我的私心。」上校將臉頰貼在史瓦利汗濕的鬢邊，深情地道。
「史可拉笨蛋你傻啦，大爺我是公的，怎麼可能生得出來。」史瓦利佯怒，「不要把笨病傳染給我！笨蛋笨蛋笨蛋！」
「也對，我在想什麼。」
史瓦利聽他的語氣彷彿失望，覺得好笑。這個俄國人有智慧的時候很高明，蠢的時候很蠢，令人不能理解。
＊＊＊
清晨，克里莫夫從閣樓探出頭，發現塔頂有被入侵的跡象。他前往查看，顯然那入侵者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史瓦利的房間，沒觸動任何警報。克里莫夫自忖上校回來過了；史可拉托夫向他交代過，他必須藏匿行跡，同時也會想辦法回來看看彩虹小馬。克里莫夫摸了摸下巴的短鬚，好像懂了什麼，也不好去刺探。
（救救我！）
他正想念瓦洛兒微微帶涼的蒼白懷抱，思念淒厲的聲音卻隔著銀色網子張開的一層玻璃透過來。白瓦洛加下死力地拍打那層隔閡。潛意識的海底，半隔音的網狀玻璃外，白愛麗絲的聲音淡如尋常雜念。
白愛麗絲，他見過他。克里莫夫的額角滲出冷汗，倏地回神：「瓦洛兒？」
克里莫夫頓時覺得頭痛。男人看過太多介於幻覺與實質精神存在間的心理具象，但他們深邃的心靈相通有厚重而真實的底蘊，那是準確預感的神髓。他最精明、冷靜的長官，即便在內心的暗處，無論是記憶或靈犀，決計不可能驚慌到這個程度。
克里莫夫心中一寒，肯定出事了。
他走上塔頂，信步接近電椅，開啟最輕的輸出功率。克里莫夫自我催眠與自體解離的功夫只算得上普通，但是他必須潛沉入意識底部，以古代通靈者的目光看看另一端的現實。甫觸入腦波的羊水線之下，男人便遠遠見著白色的愛麗絲衣不蔽體，絕望的身姿撞上靈魂表層的玻璃。
這是記憶殘跡，現實中的瓦洛加曾經向他的心跪著祈禱，激烈地求救過。他不明白克里莫夫心中那層隔閡是什麼，一點都不明白。
（救救我！克里莫，不！）
克里莫夫接著看見黏稠噁心觸手群——骯髒淫慾的夢境象徵——從陰影深處襲來，捲上白愛麗絲的軀體。它們慢慢地將他破爛的白袍扯去，緊緊攀住暴露著的雪白胸口不放；軟體動物觸肢的尖端不住流著類似精液的白涎，順著乳暈滑過去，作舔舐狀。克里莫夫大駭，連忙猛撲上去，但他的靈魂虛擬重量也被絕緣在這一頭。
「該死的！」
克里莫夫忘記隔閡與動物的求生本能一樣堅韌，拳如雨下，拚命猛攻，直到連拳頭的肉體記憶都渙散了，銀絲玻璃絲紋不動。男人眼睜睜看著這些骯髒的東西捲住戀人的大腿根部，左右分開，露出柔順的陰毛與睡眠的性器。觸手彷彿被一覽無遺的春光刺激，發出歡呼般的窸窣，紛紛往美人的下體鑽動；一隻頂端滲出液體，不住戳著穴口，打算強行塞入；另一隻的吸盤攀住他無助的分身，像一條蛇蠕蠕套弄，企圖使玉根硬起來；一隻舔弄胯間的陰囊。
紅瓦洛加從白愛麗絲的身後爬出來，雙眼只剩下兩個深深的窟窿，不斷流出鮮血。紅色的妖物將以下的言語刮進白愛麗絲人偶的肉裡，克里莫夫卻幾乎可以清楚聽見他的聲音：「低等人偶怎麼可能是奧茲巫師的對手？哭著求我，讓我幫助你！我是特別的，我可以教洛克斐勒的狗跟他的手下趴著出去！」
「不！」白瓦洛加在強烈性刺激的席捲下，屈辱地渾身顫抖，但意志堅決。
「你居然對本怪物說不？」較小的瓦洛加咬牙切齒，他的形貌不定，漸漸融化為大片紅色，「我被你和對那男人的記憶壓得不能呼吸，你這白癡，硬是不肯放棄微笑王國！這樣正好，白兔將你調教成喜歡這滋味的下賤德行，就讓你嚐個夠好了！他不會來救你的，你們早就斷了！是你自己選擇要斷的，你答應過我的！」
肉色觸手性慾勃發，將白瓦洛加用力地翻過身來，纏上脖子，逼他張開薄唇以入侵嘴腔；觸手們開始或輪流姦淫美人的後庭，或糾纏在腿根與腰媚惑的交界處，痙攣著噴出白色汁液。白瓦洛加憑著主人格冷傲的性格支持下來，態度極端哀傷痛苦冷淡，不流露任何情慾；在他唇邊一進一出的觸手終於忍不住開始抽搐，嗆人的精液直接流入咽喉，愛麗絲艱難地吞嚥著，心中暗暗一驚，接著渾身無法自拔地燃燒起慾望。
紅瓦洛加不成形的影子慌亂地自白色的肉體退縮：「糟了，這些傢伙的體液含有毒品，是洛克斐勒家族最下流的針劑！大衛王居然把這種私人物品送給自己養的狗！」說罷，紅瞬間如退潮般消失得一乾二淨，留聲機的記憶影像也隨之消滅。
克里莫夫從現實中猛然醒來，如自深水竄出，破出水面，大大地吸了一口氣。靠殘酷機械在意識狀態間快浮疾沉，使克里莫夫幾乎得了心靈的潛水伕症，頭腦重得像宿醉；不管他方才感知的究竟是什麼，他得出去與瓦洛加見上一面。
男人鐵青著臉，拔掉電椅的電源，回到自己的閣樓中，脫下樸素的白衣，換回來時的裝束，扣起軍裝，掛上輕型武器，袖中藏好勾鎖，兩支短槍皆上滿子彈。
史瓦利仍在貪眠。
隨著一顆一顆子彈在槍膛內就定位的金屬聲，男人的眼神慢慢黑了下去，黑到深處，痛苦到極點，他感覺自己的心幾乎喪失人性，又頓了一頓——良知告訴他，操縱手的意志必須堅強，必須冷，學習光明會知識的真意，應當使他對殘暴之事保持超然的澄澈目光；更何況師父為他付出多少，強行綁架無辜的史瓦利未免……過分。想罷，克里莫夫又把子彈一顆顆退出，卡回腰帶。
克里莫夫自輕型武器皮匣中彈出一把軍用蝴蝶刀，唰的一聲，利刃出夾，恐怖的刀鋒在悉心保養下隱隱生寒。男人自道：「雖然很難對上校交代，也對不起史瓦利師父，但是到了這個局面，可能得不擇手段地要他用掉那次機會，放我出塔了。」
[HR]
※待續／隔週末更新※
前往下一章節
第一到第二十一章一覽 第三十四章／心靈相通
第二十二章／大難不死 第三十五章／賓州實驗
第二十三章／邪靈科技 第三十六章／李氏宗族
第二十四章／金盆洗手
第二十五章／恐怖份子
第二十六章／沒落毒梟
第二十七章／嫉妒之心
第二十八章／大偽善者
第二十九章／大預言家
第三十章／焚城之夜
第三十一章／貧民先知
第三十二章／睡鼠之樓
第三十三章／替身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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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含陰謀論與ＢＬ性描寫，請慎入，請未成年者離開※
[HR]
史瓦利放任徒弟自行研習，靠在睡美人之樓盡處的陽台邊，隔著鏡玻璃望向外頭。塔的鏡面窗濾掉一層光，包括小陽台的內部空間被一層溫和的幽暗裹住。若有人偶然窺見，只看得見大白塔身被一圈玻璃片環繞，只是一座氣象台，沒有任何人住在那裡。
史瓦利透過眼鏡看近樹與樹外遠山，森林的濃綠暗暗地厚塗一層在眼前。他拿下眼鏡，深藍色的濃霧侵吞視野。幻覺與現實間的疆界不過隔著一副眼鏡，離了它，史瓦利觀看「現實」的機能停擺。史瓦利用力眨眨眼，又戴上眼鏡，喃喃自道：「這副眼鏡，居然作用變得這麼差了？」
它若無法再充當將黑皇后從真實世界中阻隔住的封印，麻煩就大了。他透過刻意扭曲影像的玻璃片，看風吹影動，黑皇后猙獰的形象仍在那兒。突然間晝光消失，不自然的夜色陡地從腳底升起。史瓦利只覺得重力失衡，下拉的垂墜感令他頭昏，彷彿他整個人只剩一雙眼睛掉入深洞。
「原來如此。」克里莫夫從後面將史瓦利的眼鏡摘了，自己戴上，「這副眼鏡的鏡片折射率亂七八糟，它不是用來矯正視力的，應該別有作用吧？」
「大，大棕熊！」史瓦利幾乎全盲，對空撲抓，「你這個目無尊師的大混蛋不努力背指令，跑來暗算我！你這肌肉生物恢復力之強，居然可以下床亂走了！你果然是熊！」
「徒弟只有被暗算的份，怎敢造次？我是光明正大走過來的。您沒發現，才令人奇怪。」克里莫夫道，把手舞足蹈的史瓦利撥過身來，順手將眼鏡戴回他臉上。
克里莫夫見史瓦利的表情一片空白，似看非看地仰望著他，心中一凜，比了個「二」的數字在他眼前：「我問您，這是多少？」
史瓦利猶豫瞬間，臉色閃過一絲驚慌。克里莫夫知道不必再問了，他的眼睛看不見。男人關切地伸出手臂，史瓦利感覺人氣，緊抓克里莫夫的粗壯的臂彎不放，小聲地道：「蠢徒弟，帶我回塔頂。我摸來陽臺，自己回不去。」
克里莫夫應聲。史瓦利不慣眼盲，臉頰可憐兮兮地靠住徒弟的二頭肌，磕磕絆絆，硬是走不快。克里莫夫道：「需要我背您嗎？」
史瓦利嘟起兔子嘴：「一個史可拉笨蛋就夠我受的，兩個還得了！不必了，大爺我用走的就好！」
克里莫夫心道：「我又沒打算公主抱您這麻煩精。能讓我打橫抱起的男人，只有瓦洛兒而已。」
史瓦利不則聲。他無法不在乎黑皇后的話；視力的毛病從以前就是心因性的——重心理創傷癱瘓了大腦的視覺區。
「你剛剛說的沒錯，我的眼鏡除了將風景扭曲變形，沒有作用。」史瓦利邊慢慢走，邊囁嚅道。
克里莫夫問：「這麼自找麻煩，有什麼原理嗎？」
「想像一下在荒謬走樣的現實影像中環顧四周，人只能靠意志力揣摩物理世界的邊。我的雙眼不自然地抓著現實不放，反而能確實地看見現實中的東西。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您別突然落中國話，說俄語。」克里莫夫道。兩人來到平滑如鏡的電梯前，男人按下電梯鈕。史瓦利憑直覺知道前面有鏡，不由得往克里莫夫強壯的背後藏了藏。
克里莫夫道：「打從過激的水池訓練起，我只顧著想著自己的事，記誦指令，沒注意到您的不對勁，是我失信於上校的託付。您將自己反鎖起來的一日一夜發生什麼事？」以安撫的語氣說罷，他才發現無論怎麼按頂樓，電梯都沒有反應。
史瓦利輕聲道「讓我來」，邊摸索電梯鈕。克里莫夫握住史瓦利的手腕，引導他的手指長按塔頂樓層。電梯鈕確認指紋屬於替身塔塔主之一，亮了起來。
「這一切說來話長，要聽嗎？」
「吸收前人經驗也是訓練的一部分。」克里莫夫道。
「容我我先向你解釋所有操縱手的責任與夢想——手中的娃娃出了總統或高級政要。」史瓦利道，「每回畢德堡議會結論出爐，國際未來大勢所趨計畫底定，就會有一批新的人偶被送入我等手中。某些注定榮顯的政壇棋子，身價背地裡水漲船高，身後的操縱手更是喜得齜牙咧嘴；而人民甚至還沒聽說過這批人。我從未想過藉畢德堡的時機翻身，卑微地希望生母那邊的親戚們放過我，讓我以美國人的身分終老。」
克里莫夫默默聽著。電梯打開，塔頂到了。
「我平時的工作是以白雪公主心智控制系統，進行ＣＩＡ探員的常規控制。直到一日我得到被其他畢德堡議會操縱手們撿剩的政壇娃娃，一名美國眾議會議員，她叫寶妮。」
「竟然是位女性。」克里莫夫道，將史瓦利扶到中控台邊。
史瓦利眼前混亂的藍黑色飛舞，在黑皇后的幻覺風暴中，塔頂的景象僅依稀可辨。他從來沒注意這裡竟這麼大，大得可厭。克里莫夫攙著史瓦利坐在堆著偽報紙的大桌邊。
「你的反應倒很快。除非丈夫是會眾，踩在另一半的頭頂往上爬，或者本身系出十三家族，女人加入共濟會沒有太多好處。自古以來這種仇女到極點的地下教團不收女人。」史瓦利道，「在高貴的存在面前，即便擁有再高的度數，也不過是隻鍍了金的可鄙蟲豕，當然，被名為『傲慢』的流毒蒙蔽，我一剛開始沒有發現自己的真面目……我恐嚇她、嚇唬她，卻無法動搖她的靈魂核心。我覺得我幹得很非常失敗。」
「您對她做了什麼嗎？」
史瓦利點點頭：「各個系統至少擁有一項武器：『柴郡貓』使毒針、『瘋帽匠』是窒息與感官剝奪，而壞皇后的專長是『鏡子』。我命令部下殺了十二頭牛、十二頭豬，將寶妮推進惡臭沖天，布滿牲畜內臟，鮮血淋漓的鏡之迷宮中，關四十八小時，不給食水。一般人很快就崩潰了。我的部下把她拖出來時，她只輕輕地說了一句：『抱歉，我的裡面還沒有任何怪物，我令您失望了？』」
克里莫夫聽了，暗暗納罕。
史瓦利道：「人類被狩獵，也不過是動物。虐待的時間一長，娃娃必然從本能上恐懼我們。但我的怪物，『黑皇后』，它立刻明白，寶妮的靈魂就算被破解，切碎，某種特殊的情操永遠不會屈服。對，情操，它能屈能伸、懂得寬容與讓步，懂得許多事物，但它無法領會卑鄙的屈服。這種世道，擁有情操的人類不多見了。那隻吃食靈魂的怪物對新娃娃感到非常棘手，好似領到一顆地雷，難怪沒有人要她。」
克里莫夫聽著，由衷敬重起這位柔順、強悍的女性。但接下來將聽見悲劇的哀傷預感，也重壓著他溫柔的心。
師徒二人面對面，話語沉寂了一陣。史瓦利慢慢地將話接下去：「聖奧古斯丁說過一句資深會眾們又愛又恨的話：『人類有多少人性的弱點，就會是多麼無法自拔的奴隸（Man has as many masters as he has vices）』。他們愛這格言，是因為他們的確靠它，將人類養成豬玀——煽動人的貪戀錢財、不動腦的威權式教育、惡性社會競爭、愚蠢的娛樂與美食。他們恨這句話，因為選上之人也不過如此。黑皇后很快明白，寶妮比男人更棘手，不要權、不要錢，甚至不貪慕十三家族世襲的地位。首先該問問題就是……」
「既然拿靈魂換取權位，獲得錢財或名字寫入史書的特權，不是寶妮女士的本意，她為什麼想成為歷史策畫者們的棋子？」
「你問得很對，大棕熊。」
克里莫夫手指勾在下巴前，摸著鬍渣沉吟：「策畫歷史這種事與千秋萬世詐欺民眾沒有兩樣。然而自命為神的人們，自認行為不應受人類道德的限制。偶然決定掀起戰爭，血流成河，或者金融風暴席捲全球，不過像耶和華降瘟疫，凡人完全沒有置喙的餘地。至於擁有道德的人，謙卑是他們性格的基石，不大可能自願投身這種秘密組織。」
「她相信烏托邦，棕熊，你老愛把微笑之國掛在嘴邊，你應該懂得吧？」史瓦利非常痛苦地將臉埋在雙手中，揉揉額頭，「有沒有想過寫下共濟會聖經之一《新亞特蘭提斯（The New Atlantis）》的法蘭西斯‧培根、一干史上留名的知識份子與美國的開國先烈們，他們是歷史策畫者饒是不爭的事實，當中不少人，同樣參與了可恥或者可笑的共濟會儀式；但這些人本身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們可能將秘密組織當成什麼？」
這種問題克里莫夫無從回答起，愣了一下。回憶與寶妮相遇時的一切令史瓦利頭痛欲裂，他勉力隱忍，閉上眼睛道：「棕熊，我給你一個提示。」
克里莫夫也正尋思，聽了點點頭。
史瓦利道：「少女們總是夢想著結婚的美好；身披白紗，幸福降臨。她們不會夢想結完婚後的明天、後天、大後天，生活庸俗的光景。有些人相信烏托邦世界到了無法自拔的地步，認為『解放人類的結果，可以合理化矇蔽人類的手段』。他們不是邪惡的人，甚至可以說十分純潔，卻容易被吸收入那種組織，想借用它的地下政治動員力。親身躍下戰場的革命先賢，不過如此。
順著虛偽歷史的毛摸，不循非暴力管道直接揪出貧困的始作俑者，卻選擇走捷徑，逾越界線，推搡人類社會使之從根部熊熊燃燒。革命徹底推翻當下秩序，但它不會追究秩序腐敗的由來；然而他們沒有意識到這夢想在完成的當下必死，卻以為在那之後，赤裸裸的全人類必然能在下個紀元，憑著生命自成的智慧與天真自行找到出路。」
「自行找到出路？被歷史策畫者出賣還幫著數錢的高貴愚人們。」克里莫夫不由得皺眉，「推翻政府之後的權力真空怎麼處理？如何避免恐怖統治？推翻了舊體系之後，新價值觀如何建立？新的文明是否歷史重演？他們以維護人民的利益為動機，使人民激動，但是普通人們被煽動通常只著眼當下的『利』罷了。一般人與政治理想哲學性的那一面心無靈犀，不可能無私、恆久且公正地世代維繫；戰爭過後的經濟殘破問題就更不用提。」
史瓦利道：「就像轟轟烈烈結完婚的少女，沒有想過生活將弄髒她的手。多數知識分子以為一部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憲法，擋得住一群專發戰爭與革命財的金融白眼狼。烏托邦總是沒有實現，革命家興戰的事實卻沒有改變。人類是一隻沉睡的大肥貓，被歷史的動亂驚跳了一下，看看終於沒事了，照樣睡下去。只是每次驚一下，權力與金錢的相互關係便更加深了一些，與道統之間的關係便更減弱一些。權力本身的階級性質則從來沒有改變過。只要白領中產階級與中小企業的生存空間消滅，人類文明就有可能瞬間退回農奴狀態，領主則是跨國企業，政府根本擋不了。」
「讓我掌控一個國家的貨幣，我不在乎誰制定它的法律……安佐梅耶‧羅斯柴爾德。」克里莫夫道，接著輕聲地說，「寶妮是一位善良的女子。明知她的路會比男性辛苦，仍堅持加入共濟會。她跟許多代以前兩袖清風的知識分子一樣，以為這是條拯救選民的捷徑。她很天真，您很喜歡她。」
史瓦利摘下眼鏡，嗚嗚地哭了起來，淚珠一發不可收拾：「她沒有大咪咪，年紀大我一把，長得也很普通；但她是世上最正的正妹了！跟寶妮相比，美國的好萊塢假大胸正妹都只是醜八怪！」
史瓦利哭到後來，雙頰通紅，一雙泛紅的眼睛在漂亮的男性臉上，有點過於艷。克里莫夫很尷尬，告訴自己長官妻，不可戲；但是這突發的怪想法令他更手足無措。
「棕熊啊，我真的很愛她；你大概猜得到接下來如何。我學習如何解開人偶的心智控制，偷偷和她訂婚。我當時以不完整的技術，竭盡所能維持她廉潔愛民的自由意志。美國國會中其他會眾感覺寶妮總是在重要法案的最後關頭扯後腿，漸漸發現她不對勁。終於有一天，按著畢德堡議會結論辦事的大夥兒終於忍無可忍，ＣＩＡ趁我不備，派出別的操縱手對她下了自我毀滅的指令。
我永遠忘不了那天晚上，她開車衝下了布魯克林大橋……警方草率地判斷她酒駕，連打撈她的屍體的意願也沒有。各大媒體，只圍繞著民意代表竟然酒駕的醜聞上打轉。可憐的天使，被他們說得像愚蠢的酒鬼，醜態畢露；短短的幾天內，她的房子與全部財產，都被偽裝成憤怒暴民的睡鼠們放火燒毀了。寶妮的一切，我都沒能來得及留下。」
史瓦利繼續哭，邊哭邊道。
「愛上娃娃，大爺我徹底沒了操縱手資格，一個背叛者，整顆人心開始腐爛。在黑皇后的幻影肆虐下，我的現實意識越縮越小，但心裡清楚下一個被謀殺的就是我。在那個當下，我失去任何能夠紀念寶妮的東西，生無可戀，在便利店裡買了一隻玩具小馬，讓我記得自己，記得要逃，帶著輕便行李漏夜逃走。當我回過神來，ＣＩＡ的秘密運輸機已來到中俄接壤處。我跳機南行，彷彿指望李氏寬宏大量收容我，又恐懼這一族將如何整治我。靈魂漸漸只剩下一堆碎肉。」
克里莫夫意會過來，「小馬／Pony」的英文諧音就是「寶妮」。他看不下去史瓦利悲傷可憐，解開袖口的扣子，給他抹抹臉。史瓦利一把抓過徒弟的手，像一隻蹭毛的貓，在他粗厚的手臂上又擦又抹，弄了克里莫夫一袖子鼻涕眼淚。
「這就是光明會……」
「棕熊，你好歹懂了點吧！它是以世界前十三個分割世界政治、經濟、文化的家族為核心，各自結夥營私，整合鬆散的權力組織，呈現可怕的無政府狀態。實際運作靠是強人層層壓制。就逃論逃，並非難如登天，最難對付的是它對靈魂的摧毀、對貪戀金錢者的誘惑、內鬥、告密、爭權廝殺、絕對的恐懼。不解除鐮刀愛麗絲的心智控制，他永遠是光明會的財產，一個指令就能毀了他，一點黑影就能害著他恐懼欲瘋，天大地大，你們哪兒也逃不了。」
「他們已經不再通緝您了嗎？」
「在檯面上，我是個被俄共捉住並當場處決的美諜，是個死人。中國人包打聽的網絡比尋常情報單位更無孔不入，李氏知道我活著，但不確定我在哪裡，笨蛋李樵一手把我帶大，不會出賣我。」
「說處決，但上校沒有讓您死成。」
「寶妮離我遠去，我告訴自己再也不要愛上任何人；除非有誰來洗去我的記憶。我心頭醜陋的疤痕見證寶妮在我的生命中存在過。現在我只是個偷襲大咪咪的低級色狼，誰也別來管我！」史瓦利恨恨地別過臉去。
克里莫夫心想，這下可不好，上校好意弄的彩虹小馬皇宮大約弄巧成拙了。克里莫夫試探性地道：「上校對您而言是什麼樣的存在呢？」
史瓦利用大嗓門掩蓋尷尬，道：「這個男人，徹頭徹尾是個天底下最英明的怪笨蛋！」
「您的臉很紅。」
「我才沒有害羞！」史瓦利的臉都燒起來了。
「您和上校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史瓦利稍微將心跳撫平了些，道：「史可拉笨蛋當年的景況不好，內外交迫，虧他對萬事總有先見之明，竟然沒被支持阿富汗戰爭的國防部鷹派鬥倒，但是他也只有退隱一途了。」
克里莫夫道：「秘密組織已滲透政壇，先知無力回天。」
「連你們的局長都倒下了，與其跟著安卓波夫一同毀壞，不如趁早辭去官位回鄉下種田。就在這個當口，笨蛋上校布局在軍方的耳目發現了身陷囹圄，差點掛掉的本大爺。」
「我明白了，由於您具有解除心智控制的能力，上校在您身上找新使命，遂放棄辭職的打算，布起新局，希望您拯救人偶僅存的自由意志——政客、探員、學者……無論是誰，一視同仁。與時代正面為敵的英雄，這種小說中的人物不存在；拯救有緣者的身家性命，便不致於陷入烏托邦的謬誤中。」
「笨蛋上校當時過分得很！他支開兩旁部下，把大爺我抱在懷裡。那時候我的精神幾乎失常，誰都制不住我，牢房一團混亂。殘忍的蘇聯軍方嫌麻煩，折斷我這死囚的手腳，還打了不知道什麼藥物在我的血管之中。」
史瓦利邊抱怨還帶動作，說得很入港。
「你們上校簡直趁人之危！他說：『乖，說你想要自由，想離開這裡，我就帶你走。如果你無法親口說出重返自由的願望，我也無權將自由強加在你的身上，因為它是所有恩惠之中最偉大、最無情的一種……來，告訴我你想逃，讓我看一看你僅存的自由意志，逃離火坑的光明會眾，你的面貌不屬於東方或西方，真令我驚訝……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就叫你彩虹小馬。』」
「您的外號是這樣來的啊。」
「大爺我當時人崩壞得跟個喪屍沒兩樣，說不出話來。如果我動得了，一定賞他個兩巴掌！蘇共敵軍，自說自話，到底在講什麼東西嘛！我看著他久、很久，虛弱地道：『救救我。』彷彿那還不足以表達我的意思，或我的狼狽，我把小馬玩具交到史可拉笨蛋手中；他撫摸我一夜憔悴，泛白成淡金色的頭髮：『乖孩子。』」
史瓦利說罷，咽住，呈現筋疲力竭，仰在椅子裡頭喘息。
克里莫夫輕輕翻開史瓦利的眼皮，見他的眼瞳開始變得混濁，男人不由得皺眉。克里莫夫遲疑片刻，開始試著背誦：
「落入我等手中的能幹娃娃，我是仙境的守門人柴郡貓
我是你精神控制的鑰匙，我是你心中無數面鏡子
我在這裡也不在這裡，我是你的僕人，也是你的主人
我是你夢裡漸漸出現，漸漸消失的恐怖微笑
當你醒來，你不會有這段回憶
黑皇后沉睡吧，沉入解離的深夢裡」
說罷，克里莫夫對史瓦利彈了一下手指。
不斷在意識背面作祟的怪物被男人暗算了，史瓦利的身體猛彈一下，那怪物繃著的聲音尖叫：「你個該死的王八蛋，我好不容易溜出來，你居然對我黑皇后濫用愛麗絲夢遊仙境系統！」
黑皇后想藉史瓦利的細手指掐住克里莫夫的喉嚨，但它的黑觸手從肉身的主權邊緣滑落，退回腦內領域，搆不到現實。緊接著，那怪物滑了下去，彷彿從史瓦利的眼內下沉、消失。克里莫夫看著史瓦利眨眨眼睛，瞳仁中詭異的藍色消退了，視力似乎暫時恢復。
「這是對紅心女王的指令，徒弟我改了一下，希望有點幫助。」克里莫夫道。
「我知道這是紅心女王指令。臭棕熊，以後絕對不能這樣！不知道對方的系統濫用指令，你會把人家搞壞。」
「師父，我明白了。」
史瓦利見棕熊機智，倒也滿意，從厚皮椅上掙著想爬起來，克里莫夫起身扶住他的肩。此時隔著扇狀打開、天文台般巨型的半透明紗玻璃，夕陽的紫黃柔光滲透塔頂，隱隱看得見鴿群飛掠的流影。史瓦利突然想起什麼，道：「現在才什麼時候，那幾大疊操縱手指令你難不成都記熟了？我還以為這要花你十天半個月。」
克里莫夫點點頭。史瓦利納罕道：「你這個人形影印機是哪來的記憶力？很好，你隨我來。」
「您必須休息。」克里莫夫道，「您看，連鴿子們都在擔心。」
「我沒有時間了，你不會希望一個隨時會壞掉的睜眼瞎，往你身上插針。」
史瓦利說罷，將徒弟的雙手抖開，踉蹌幾步，走向塔心。他打開電椅上方的手術頂燈，拍拍椅背，道：「臭棕熊，坐過來。」
克里莫夫坐上電椅，熟門熟路地將接滿電線的腦波儀電鈕頭罩戴上，蓋住全臉，從容地等待電流將他引入疼痛深處。史瓦利只啟動腦波儀的電源，卻略過了電椅開關，轉頭對克里莫夫道：「今天我得採用不同的方法；大爺我的狀況很糟，怕等等下手不知輕重，把你電死在這裡。」
史瓦利將外科手術置物架內的扁型皮箱拿上來，燙金羅盤與尺標小皮箱展開，跳出琳瑯滿目三層毒針：「這是柴郡貓毒針，它們輕便又安全，但易學難精，大爺我每次都得使上這麼一大盒。先代柴郡貓是英國溫莎公爵御前的大執事，那個變態只需要五根毛髮細針就能把娃娃撂倒：插在雙手中指的指甲裡、眼珠裏頭、最後一針、有時下在心臟上頭，有時候下在性器官裡，端看人偶的心理弱點。」
史瓦利道。
「噁心巴拉的殘虐手法令人難以下嚥，沒錯；你要記著，替心愛的人找回真面目不能靠加深破壞，更不是按照你的個人認知霸道地重組一個人的心。你並不是、不能是……真正的操縱手，我對你的訓練也與操縱手技巧傳承無關……你其實是『逆向的』操縱手。我沒有必要，實際上也不可能，按照常規植入許多種系統在你裡頭，否則你會變得像我這般下場。」
隔著掛滿電線的全罩頭盔，克里莫夫看不見史瓦利對他慘然一笑，彷彿在說，你的師父是個怪物。
「棕熊，沉入泳池水中的時候，還記得腦波與腦波之間的分野嗎？」
「記得很清楚。」
「很好，這令我的工作容易些。」
史瓦利道，將繃在克里莫夫胸腹肉體上的白襯衫不留情地撕開，雄厚的肌肉暴露在金髮操縱手的眼前。克里莫夫本人很順從，史瓦利自己卻震了震，那種動手方式，是黑皇后的舉止態度。他用力搖搖頭，左手指縫之間夾著數支長針，細數過去，右手指腹捏了捏徒弟大塊胸肌上挺立的乳頭，道：「由你使用大腦的自我分離技巧，由我重組你存在的方式。接受我即將贈與你的塑膠怪物，讓我們開始吧。」
史瓦利將針尖刺入他敏感的乳首，神經毒素的甜美痠麻瞬間浸透全身。男人倒抽了一口涼氣。史瓦利的嘴角露出一絲邪笑——終於，怪物也有了傳承的對象，如病毒感染。那一點思緒的汙染像是黑皇后的蜘蛛，攀爬在史瓦利細緻的嘴角。
克里莫夫察覺史瓦利高低起伏，心靈躁動不定，似乎想說什麼。
「還記得笨蛋上校把你綁來的那一日嗎？啊，我想你當然記得，你這頭記憶力特好的熊。大爺我說過，大多數心智控制系統我都會，我什麼都可以教給你……」史瓦利迷迷地道，「接受所有的我，我可以讓你什麼都是，但我不會讓你成為我。放心吧……」
「……」男人已無法出聲回應。他感覺史瓦利說話的對象，是他自己的障眼心魔。
＊＊＊
沒日沒夜工作，終於將大棕熊培養成材之後，史瓦利自忖完成這樁麻煩事，完全鬆懈下來。他不像克里莫夫體力好，活動如常，他把自己埋進彩虹小馬玩偶之間，老天長日地貪睡，一入眠便睡得很沉。
他原本打算把黑皇后、操縱手、回憶、李氏，這些討厭的事藉著睡眠麻痺完全忘記，夢偏往最森冷的記憶裡去。
他夢見自己躺倒在潮濕的牢獄地板上。夢裡，他虛弱地仰起鼻子嗅嗅，這個國家總是很冷，空氣的味道與美國不一樣。他試著動動雙手，骨折的鈍痛卻被牽引開來，將他鎖在原地。啊啊，原來是這裡，是當時。史瓦利冷笑，蘇聯紅軍行刑的方式與操縱手們比起來太拙劣了，他可不覺得特別疼，只是異常地疲倦。明知看不見，他依然試著看看周圍，大腦的視覺區已經損毀，爬滿了醜惡的深藍色。逃到這個地步，他已經廢了，不能再逃了。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來了。牢門外的獄卒行禮，吐出一串格式化的匯報。史瓦利一字不懂，但能從音調讀人心，評估來者是個高官。完了，他心想，胸口一緊，將自己的感官關起來，沉入深奧的藍黑色中。
短暫的安靜過去，他被抱了起來。史瓦利靠在上校的懷中，無力抵抗。這種感覺，來自此刻還是當年？較年長的軍官面貌仍保持年輕，只是嘴角掛著倦容，鬢邊略帶花白；那紛紛如塵的髮色有史瓦利熟悉的氣味，他貪婪地嗅著軍裝衣料的棉絮氣息，與清涼髮水的揮發。想必時間柔焦了，這是此刻也是當年。
啊啊，原來如此，沒事了，今夜是安然的夜，他的世界不會再崩碎第二次，因為有史可拉笨蛋替他扛著。他的懷抱，他為他所做的一切根本無所謂的笨蛋世，是彩虹亮片玻璃水球的世界，史瓦利不用煩惱追兵、生活、時局、性命……一切，只要他別踏出敵國軍人為他造的玻璃小世界一步。才想著，那人粗糙的手替他寬衣解帶，直到史瓦利渾身一絲不掛，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妙。上校親吻他身上被獄卒拳打腳踢後的瘀痕。
「你來我這兒，也這麼長的時間了。」他畢竟沒有說下去，以略顯遲疑的動作代替言語表達他的意思。
史瓦利半睜睡盲了的眼想瞪他：「你是不是瞅著找機會跟大爺我告白等很久了？沒禮貌，闖入別人的夢裡。」
黑暗中，上校侷促起來，無話可說。
史瓦利道：「麻煩你有點常識，大爺我是男人，愛的是女人。」他想掙扎，四肢動彈不得，加上無法看清楚史可拉托夫的表情，只聽得見他的呼吸與他的男性語調一般沉鬱。彩虹小馬十分慌亂。夢中人每每忘記身歷其境只是場夢。
「回答我。」上校道，吸吮他小小的淡色乳暈；史瓦利平薄的胸板浮出一層粉紅，貧乳的中性雌體在發情，一陣淫癢從體內透出來。
「笨蛋，回答你什麼？」
這種色狼春夢未免太不像話。他熟悉的男人越吸越狂熱，灼熱的鼻息在史瓦利胸前留下薄薄水氣，紅腫的乳頭呈現珍珠粒大小，周圍已被烙下一圈淡淡齒痕。史瓦利纖白的手腳被折斷，任人擺佈，史可拉托夫讓那雙無力的小手勾住自己的後頸，以舌尖不斷挑舔腫脹的乳珠。史瓦利不由得發出類似少女的嚶嚀，忍不住對身為男人卻女性化地露出媚態感到羞恥。說不定這個軍官變著法子在懲罰他？
「你對我這麼好，養我又藏著我，可是我總是任性以對，你是不是生氣了？」喘息之間，史瓦利可憐兮兮地問。
「為了讓你更能接受一點，想像我們的關係是男女之情也可以。彩虹小馬，請你回答我，這些年來你對我是否有一絲情感？什麼感情都好。」上校將這句話濡濕了，在史瓦利發燒的耳殼邊舔了一圈。
微帶沙啞的吐露情懷中，一位英雄對他折腰；他在哀求，他不希望懷中的「美國間諜」把玻璃球中的一切視為敵軍的拘禁。史瓦利覺得這不合時宜的浪漫重如泰山，也輕如羽毛，令人搔癢。史瓦利渾身骨頭都酥了，愈發動彈不得，便說些蠢話：「嗚嗚，好的……大爺我是大波妹子……嗯，揉揉大爺我的咪咪……」
總是剛好錯開彼此問題的重點的兩個人。
史可拉托夫鬆開他的手腕，扳開他的雙腿，在自己的膝上架起他窄窄的臀骨，低頭伸手揉捏他饑渴的小乳，手指將柔軟的小粒夾起，輕扭，旋轉；史瓦利失神，口中兀自喃喃吟著「我的咪咪」，上校粗大的男莖，微微硬著，倚靠史瓦利鋪一層淺色恥毛的白小腹，與史瓦利已經完全硬挺的陰莖並列相依；一對性器，按照主人的樣式相戀，慾望火熱地幾乎要將那兒的肌膚灼傷。
史瓦利覺得自己很硬，非常想要；然而美人的性向被搞得一團糊塗，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插入還是被插。他想要一個大胸正妹，但是更想要史可拉托夫。
史瓦利對性愛的既定概念是其中一方為女性，偏偏上校陽剛的軍人肉體使他迷醉。回憶的禁錮瓦解，冰冷的牢房消失，摸著了現實的踏實輪廓，眼盲的他卻陷入比先前更亂的一種惶惑。
上校的手指離開史瓦利想像中的淫色女乳，史瓦利反射性地張開雙腿；他感覺下身被幾層毛巾墊起，洗滌與潤滑的液體灌入他的後庭花心，一對疼愛的手指隨之滑入。史可拉托夫單手托住他的臀瓣，另一隻沾滿液體的手順著他的臀溝，徐徐進入，緩緩抽出；上校並沒有特別將他當成男人，或視為女人，只是長久豢養著的可愛彩虹小馬。
委身躺在上校送給他的絨毛玩具堆中間，史瓦利扮演女體，呻吟出聲，細窄腸管內裡的嫩肉就是他的陰道——他的男人恣肆潤滑他的身體——菊小穴緊繃的小口是他想像中的女陰構造，花瓣充血而翻開，汩汩流出淫水。
史可拉托夫的手指離開了他，史瓦利來不及感到空虛，炙熱的肉棒一下子破開花徑，直插到底。淫亂的絕美幸福令美人的性別亂了套，史瓦利哀哀求告：「別欺負大爺妹子我……」
史可拉托夫沒理他，抱著彩虹小馬癱軟的身軀，一下下沉沉地插入黏滑的肉穴。史瓦利無助地將粉紅絨毛玩具抱在頸間，遮住臉，沒多久便不爭氣地在男人身下高潮了，弄得他一身濕黏，性慾卻沒消褪，分身仍固執地硬在那裡。上校動情地撫摩他溼漉漉、柔膩的陰莖；細瘦的美人刺激過度，開始生氣：「大爺妹子會懷孕的，笨蛋不要再插了……恩啊……啊啊，走開呀，別射在裡頭呀！」
史可拉托夫一邊規律地衝擊愛人的體內，一邊對他失神中半推半就的樣子感到有趣：「但我要讓你接受我的一切，即便你也是男人。」
史瓦利不知如何回話，反應慢了半拍，被逗怒了；他用玩偶擋住通紅的臉，回擊道：「笨蛋上校提議讓大爺做妹子，又不准大爺懷孕，你想怎樣啦！」
上校苦笑。史瓦利精的時候很精，傻的時候不知所云，他簡直拿他毫無辦法：「好好，彩虹小馬，都依你。」
史可拉托夫嘴上投降，久經武術鍛鍊的腰臀節奏卻越催越快。史瓦利的小穴經不住一下一下激烈的深入與突刺，弄得他渾身發燙，花心深處彷彿有千萬隻喝醉了的螞蟻在騷亂，柔軟的甬道反而越吸越緊，清楚感受上校滾燙的龜頭在他體內出入。
史瓦利扔了玩偶，一把抱緊心愛的上校，溺水般地繃緊身子，張口呻吟：「嗚嗚……妹子又要高潮了，好舒服，好難受……被連著弄出來，快死掉了」
緊接著是近乎疼痛的顫慄，控制不住性愛的電流流過雙腿，激烈地打著哆嗦，股間的肌膚摩娑上校的腰，史瓦利無助地又射了自己一身；史可拉托夫將男人的精華盡數灌入心上人體內。
「如果說，你生個小女孩給我抱抱，這個想法如何？這和解放世界無關，純粹只是我的私心。」上校將臉頰貼在史瓦利汗濕的鬢邊，深情地道。
「史可拉笨蛋你傻啦，大爺我是公的，怎麼可能生得出來。」史瓦利佯怒，「不要把笨病傳染給我！笨蛋笨蛋笨蛋！」
「也對，我在想什麼。」
史瓦利聽他的語氣彷彿失望，覺得好笑。這個俄國人有智慧的時候很高明，蠢的時候很蠢，令人不能理解。
＊＊＊
清晨，克里莫夫從閣樓探出頭，發現塔頂有被入侵的跡象。他前往查看，顯然那入侵者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入史瓦利的房間，沒觸動任何警報。克里莫夫自忖上校回來過了；史可拉托夫向他交代過，他必須藏匿行跡，同時也會想辦法回來看看彩虹小馬。克里莫夫摸了摸下巴的短鬚，好像懂了什麼，也不好去刺探。
（救救我！）
他正想念瓦洛兒微微帶涼的蒼白懷抱，思念淒厲的聲音卻隔著銀色網子張開的一層玻璃透過來。白瓦洛加下死力地拍打那層隔閡。潛意識的海底，半隔音的網狀玻璃外，白愛麗絲的聲音淡如尋常雜念。
白愛麗絲，他見過他。克里莫夫的額角滲出冷汗，倏地回神：「瓦洛兒？」
克里莫夫頓時覺得頭痛。男人看過太多介於幻覺與實質精神存在間的心理具象，但他們深邃的心靈相通有厚重而真實的底蘊，那是準確預感的神髓。他最精明、冷靜的長官，即便在內心的暗處，無論是記憶或靈犀，決計不可能驚慌到這個程度。
克里莫夫心中一寒，肯定出事了。
他走上塔頂，信步接近電椅，開啟最輕的輸出功率。克里莫夫自我催眠與自體解離的功夫只算得上普通，但是他必須潛沉入意識底部，以古代通靈者的目光看看另一端的現實。甫觸入腦波的羊水線之下，男人便遠遠見著白色的愛麗絲衣不蔽體，絕望的身姿撞上靈魂表層的玻璃。
這是記憶殘跡，現實中的瓦洛加曾經向他的心跪著祈禱，激烈地求救過。他不明白克里莫夫心中那層隔閡是什麼，一點都不明白。
（救救我！克里莫，不！）
克里莫夫接著看見黏稠噁心觸手群——骯髒淫慾的夢境象徵——從陰影深處襲來，捲上白愛麗絲的軀體。它們慢慢地將他破爛的白袍扯去，緊緊攀住暴露著的雪白胸口不放；軟體動物觸肢的尖端不住流著類似精液的白涎，順著乳暈滑過去，作舔舐狀。克里莫夫大駭，連忙猛撲上去，但他的靈魂虛擬重量也被絕緣在這一頭。
「該死的！」
克里莫夫忘記隔閡與動物的求生本能一樣堅韌，拳如雨下，拚命猛攻，直到連拳頭的肉體記憶都渙散了，銀絲玻璃絲紋不動。男人眼睜睜看著這些骯髒的東西捲住戀人的大腿根部，左右分開，露出柔順的陰毛與睡眠的性器。觸手彷彿被一覽無遺的春光刺激，發出歡呼般的窸窣，紛紛往美人的下體鑽動；一隻頂端滲出液體，不住戳著穴口，打算強行塞入；另一隻的吸盤攀住他無助的分身，像一條蛇蠕蠕套弄，企圖使玉根硬起來；一隻舔弄胯間的陰囊。
紅瓦洛加從白愛麗絲的身後爬出來，雙眼只剩下兩個深深的窟窿，不斷流出鮮血。紅色的妖物將以下的言語刮進白愛麗絲人偶的肉裡，克里莫夫卻幾乎可以清楚聽見他的聲音：「低等人偶怎麼可能是奧茲巫師的對手？哭著求我，讓我幫助你！我是特別的，我可以教洛克斐勒的狗跟他的手下趴著出去！」
「不！」白瓦洛加在強烈性刺激的席捲下，屈辱地渾身顫抖，但意志堅決。
「你居然對本怪物說不？」較小的瓦洛加咬牙切齒，他的形貌不定，漸漸融化為大片紅色，「我被你和對那男人的記憶壓得不能呼吸，你這白癡，硬是不肯放棄微笑王國！這樣正好，白兔將你調教成喜歡這滋味的下賤德行，就讓你嚐個夠好了！他不會來救你的，你們早就斷了！是你自己選擇要斷的，你答應過我的！」
肉色觸手性慾勃發，將白瓦洛加用力地翻過身來，纏上脖子，逼他張開薄唇以入侵嘴腔；觸手們開始或輪流姦淫美人的後庭，或糾纏在腿根與腰媚惑的交界處，痙攣著噴出白色汁液。白瓦洛加憑著主人格冷傲的性格支持下來，態度極端哀傷痛苦冷淡，不流露任何情慾；在他唇邊一進一出的觸手終於忍不住開始抽搐，嗆人的精液直接流入咽喉，愛麗絲艱難地吞嚥著，心中暗暗一驚，接著渾身無法自拔地燃燒起慾望。
紅瓦洛加不成形的影子慌亂地自白色的肉體退縮：「糟了，這些傢伙的體液含有毒品，是洛克斐勒家族最下流的針劑！大衛王居然把這種私人物品送給自己養的狗！」說罷，紅瞬間如退潮般消失得一乾二淨，留聲機的記憶影像也隨之消滅。
克里莫夫從現實中猛然醒來，如自深水竄出，破出水面，大大地吸了一口氣。靠殘酷機械在意識狀態間快浮疾沉，使克里莫夫幾乎得了心靈的潛水伕症，頭腦重得像宿醉；不管他方才感知的究竟是什麼，他得出去與瓦洛加見上一面。
男人鐵青著臉，拔掉電椅的電源，回到自己的閣樓中，脫下樸素的白衣，換回來時的裝束，扣起軍裝，掛上輕型武器，袖中藏好勾鎖，兩支短槍皆上滿子彈。
史瓦利仍在貪眠。
隨著一顆一顆子彈在槍膛內就定位的金屬聲，男人的眼神慢慢黑了下去，黑到深處，痛苦到極點，他感覺自己的心幾乎喪失人性，又頓了一頓——良知告訴他，操縱手的意志必須堅強，必須冷，學習光明會知識的真意，應當使他對殘暴之事保持超然的澄澈目光；更何況師父為他付出多少，強行綁架無辜的史瓦利未免……過分。想罷，克里莫夫又把子彈一顆顆退出，卡回腰帶。
克里莫夫自輕型武器皮匣中彈出一把軍用蝴蝶刀，唰的一聲，利刃出夾，恐怖的刀鋒在悉心保養下隱隱生寒。男人自道：「雖然很難對上校交代，也對不起史瓦利師父，但是到了這個局面，可能得不擇手段地要他用掉那次機會，放我出塔了。」
[HR]
※待續／隔週末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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