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相思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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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Happy New Year!」
電話接通後,方家倫被這突然迸出的英文給嚇住了。數秒後才回神過來,是他,李伸一。
方家倫完全沒有想到,在2004年要跨入2005年的這一剎那間,李伸一會打電話來。
李伸一果然是沉穩,在方家倫還沒回過神時,他就說了:
「別出聲,聽我說就好。」

通常李伸一打電話給方家倫,大約都是這樣開頭的。可能是他已從家倫接聽電話的反應,感覺到家倫的先生在家。
他怎麼察覺到的?家倫總是納悶,明明自己與接其他電話是一般的呀!
其實方家倫覺得自己可以很自然的當成和老同學談話,但每次被李伸一先這麼一叮嚀,就會突然慌張起來,緊張得整個心都快蹦出來了。

此時家倫張口結舌的,也不知該怎麼回應,索性就真的不出聲音,耳裡聽到李伸一說:
「沒什麼事,只是跟妳說新年快樂!」

方家倫雖然自認鎮定,但她也還不夠膽大到,當著丈夫的面,和別的男人藉著電話輕聲細語一番。

如果是丈夫上班後,女兒到學校去了,方家倫是滿喜歡和李伸一經由電話表露心事。因為空間的阻隔,彼此在不同的地方,僅僅只是透過電流就能擴大遐想的空間。尤其是李伸一那富有男性魅力的嗓音,和溫柔無比的語調,彷彿一塊有極強磁性的磁鐵,一直將家倫吸向他的身邊去。

方家倫第一次在社大的課室裡見到李伸一時,並未發現他體貼細心的特質,反而是對他的大頭顱印象深刻。

方家倫之所以會去社大上課,實在是因為在家裡悶得發慌了。女兒上高中後需要她的時候少了,她整天耗在家裡,丈夫黃達民大約是膩了,已經好幾回批評她頭腦簡單、不思長進。而她自己呢?也有幾分厭倦這樣的生活,同時又看了幾本「愛他,也要愛自己」之類的書,她開始認真思考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守著一個太上皇般的丈夫,和一間白天空蕩蕩的屋子嗎?

已經四十了,人生能有幾個四十?還要這樣過嗎?就是這個聲音不斷的在方家倫心裡迴旋,她才會在三年前鼓起勇氣去上社大的課程,也才又機會認識上同一課程的李伸一。

李伸一這個男人,瘦瘦長長的體型,都近五十的年紀了,他穿著打扮卻還是年輕一派的作風。腳蹬著球鞋,隨意一件Han Tan的休閒褲,再搭配T恤就出門了。剛開始家倫還不習慣李伸一這人的調調,總覺得他穩重不足輕鬆有餘。是後來慢慢熟了以後,才明白他是隨時準備運動,所以做那樣的打扮。
李伸一酷愛打籃球,不論他要去哪裡,路途上只要碰巧讓他遇上了球場上有學生在打球,興致一來他就下場和學生打起球來,也不管識或不識。
方家倫第一次聽到李伸一這麼說時,眼睛睜得斗大,只差沒掉出來。倒是李伸一看出她的驚訝,趕忙解釋說:
「下場只是要打球,無關乎認不認識。而且『不打不相識』嘛!打完球說不定還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呢!」

李伸一這人可不是景氣差關廠裁員的一份子,他的工作可也是責任重大,他是藥廠研發部門的leader,主持一個研究小組,工作量真的不小。也許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要隨時找機會活動筋骨兼放鬆心情。
讓方家倫真正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李伸一還上過插花課程,而且還是正統的小源流。因為這緣故,方家倫還半是玩笑半是推測的問過李伸一:
「這麼『賢慧』,那你家的餐點是你在負責的喔!」
「是啊!我喜歡星期天開車到漁港去「話魚仔」(喊價),一次買它一堆,冰在冰箱裡,隨時都有魚吃。至於買菜呢?就要在近午時分再去買,價錢會便宜一些。」

方家倫聽著又是一陣驚奇,李伸一這男人也太會過活了吧!連方家倫這掌一家吃穿的女人,也直到聽了李伸一的說詞,才忽然明白,中午市場將要收攤,難怪菜價會比一大清早便宜。她自己當了十五年的家庭主婦卻沒發現,還是透過李伸一這男人的口說出才了解,實在是枉費自己身為女人,而且還是全職的家庭主婦,真是慚愧呀!
「我告訴妳哦!因為一直都是我去買菜,市場內我常去買的那攤老闆,有一回還跟我說『少年耶!緊娶某啦!就有人買菜煮乎你呷啦!』好好玩喔!他竟然把我當成未婚的少年郎!」

李伸一說時眉飛色舞的樣子,分明是對於自己被誤認成未婚年輕人有些沾沾自喜。其實他從外表看來,真的仍然年輕,至多給人三十初頭歲數的印象,絕對不會有人真猜準他半百的年紀。

他說著那些瑣瑣碎碎女人家的事時,方家倫心裡是羨慕著李伸一的太太,那真是是金枝玉葉的公主嘛!反觀她方家倫,每天一早要打理女兒和丈夫的早點,然後送他們出門,還要趕去市場買最新鮮的蔬果,回家後再洗衣、拖地。別說要黃達民買菜煮飯的,光是請他同去市場幫忙提個菜,他都不願意了,哪裡還敢要求他做其他的事!方家倫感嘆,怎麼同樣是女人,境遇卻是大不相同。但是從另一角度看去,方家倫又會替李伸一叫屈,他工作忙碌,還得做這麼多家事,那他…娶妻是回家供著的嗎?

從課室裡的聊聊天,到學期末的大伙兒吆喝聚餐,四個月下來,李伸一和方家倫也就十分相熟,而且還相約第二學期一起選個相同課程「休閒與生活」。
每個星期,從星期六開始,方家倫就盼著假日快點過去,一過週一,很快的就到了週三,又可以見到李伸一,聽到他說話。他是幽默風趣的,總是不著痕跡的談笑,惹得方家倫常要笑出眼淚來。

有一回他一本正經的說:
「昨天下班時差點被纏住了。」
「怎麼了?屬下出問題嗎?」
「不是,是小妞鬧脾氣了。」
「啊……」家倫是聽得一頭霧水:「你組裡的小姐怎麼了?」
「不是我team裡的成員啦!」他還是正經八百的說著。
「那是……?」
「是實驗用的老鼠。」
「哦!你真是……我還以為是……那為什麼叫小妞?」
「那是隻母的,很幼齒,很可愛,就叫牠小妞呀!」
他說得輕鬆自然,方家倫是笑得前仆後仰的,但她仍然是不喜歡老鼠。
「老鼠怎麼會可愛?」
「牠們真的可愛!」
方家倫一邊笑著一邊搖頭,表示不認同李伸一的說法。
「妳不信?」李伸一自己又接著說:「別的地方的老鼠我是不清楚啦!但是我們那裡的老鼠真是貼心呢!我每天下班前會去看看牠們,跟牠們說bye bye,牠們都會站起來歡送我,並且跟我說『長官慢走,長官再見』妳說老鼠多可愛,多惹人憐啊!」
方家倫「噗嗤」一聲的笑了出來,想想這李伸一真是妙到極點。她想他家裡一定經常是滿屋子笑聲,和這樣的人生活一定笑口常開、長命百歲。哪像黃達民每天板著一張臉,見了人就說教,一點趣味都沒。

有時李伸一說著平淡無奇的居家生活,方家倫也聽得津津有味,但也會暗暗心疼李伸一。
「我們全家出去吃飯,如果是吃套餐式的餐點,照例是先點兩客,好吃的話,他們就繼續吃下去,我再點一客我的;如果他們吃了覺得不好吃,那就是我的份,他們另外點新的餐。」
這是什麼家庭啊?換作是黃達民哪裡能讓妻兒這樣擺佈?家裡煮的要以他的口味為主,上餐館時點菜的人是他黃達民,怎麼也輪不到家倫母女出意見。李伸一這一家卻又是完全顛倒,不過人家他李伸一喜歡,樂在其中,別人也犯不著去打抱不平。但偏偏他有時又會說:
「真拿他們母子沒辦法。」
方家倫有時不回應,有時她會回他一句:
「那是被你寵壞的,怨不了人。」

方家倫其實不是很喜歡和李伸一談到各自的家庭生活,那會令人發窘,而且自己在心裡上也會自憐自卑,因為李伸一的太太是被他疼著的,而自己呢?等著誰來疼?在這一點上頭,黃達民是無法和李伸一相比的。方家倫也盡量不拿他們兩人來做比較,因為她也害怕面對比較之後的不堪。

他們兩個人一起上了四個學期的課,漸漸有了默契。也許是他們兩個都屬於感性的人,所以慢慢發現彼此有相同的興趣,相似的想法,還有眼神裡淡淡的悸動。 方家倫常在突然回眸時,碰觸到李伸一的凝望,她又是竊喜又會心慌。而李伸一則是常常以焦急的眼神捕捉方家倫的身影,他的眼神裡寫滿期待和盼望。

他們兩人同樣都察覺到,原本一湖平靜水面,現已盪起漣漪。但他們又是小心翼翼的凝視,那一波由湖心慢慢向四周漫開的水紋。他們心裡是歡喜著那美麗的微微的水波,但他們也不願那湖水突然被投擲大石頭,而激起強烈跳動的水花。不過如果水紋漸漸消退,他們也會不捨。

李伸一和方家倫就在這般朦朦朧朧中觸及彼此的心,沒有任何承諾,也沒有任何約束,有的只是貼心的靈犀。

李伸一總能很敏銳的嗅出方家倫的委屈,即使只是簡單一句「妳怎麼了?」都能讓家倫感受到被疼惜,為什麼丈夫非不但沒法這樣,反而還給她氣受?方家倫漸漸在意識裡依戀李伸一,在家裡做飯時她想像是為李伸一所做的,心情就能稍微興奮。她甚至會在黃達民求歡時,將之幻想成是溫柔細膩的李伸一,她就較能放鬆自己投入那過程。

他們都怕,怕水底有千年怪獸,突然的騰空而起,翻攪一湖原是漣漪輕盪的湖水,而變得波濤洶湧,濁浪排空。這時不僅所有柔媚的美麗都不見了,連那混亂污濁的湖也不知要怎麼善後了?

李伸一有幾次邀方家倫KTV唱歌,方家倫總在思前想後之後回絕了邀約。她知道李伸一一定明白她所顧慮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個密閉空間,彼此又稍有情愫,萬一在音樂催情下,一時衝動難耐,誰料得到會發生何事?所以他們至多是咖啡館裡吃吃簡餐、喝喝咖啡、聊聊生活、分享心情。但也因安放心底的情愫越來越濃,李伸一凝望方家倫的時候越來越多,越來越久,越來越深情。而方家倫則是越來越青春,越來越眉開眼笑,也越來越容易失神。

有一回她丈夫上班前找不著衣服,氣急敗壞的吼她:
「我的襯衫哪裡去了?家倫,妳把襯衫放哪裡了?」
她丈夫一吼,她才如夢初醒的想起,襯衫她早洗好收在燙衣板上,她居然忘了燙好掛在固定位子上。

那一次雖然方家倫請丈夫稍等幾分鐘,她在最短的時間內燙好一件襯衫給他,但她丈夫鐵青的臉色責怪她:
「妳搞什麼東西?我要出門了才要燙衣服,今天早上我有個會要主持呢!真是的!」
方家倫自知理虧,什麼話也不敢說,連抬頭看丈夫一眼也不敢。
那天,也不知真是方家倫失了魂,還是她丈夫延續著一早的氣。總之,晚餐桌上,她丈夫吃了一口清蒸黃魚,就說了句:
「這魚蒸太久了,肉都硬了。」
他夾了白煮肉,要沾蒜泥時,又開口挑剔:
「這肉肥的部份太少,瘦的地方太多,不夠滑嫩,而且蒜泥不夠多,吃不出蒜泥白肉的味道。」
喝湯時,他也有話:
「這湯有放鹽嗎?妳自己喝喝看!」

方家倫被黃達民這樣挑三撿四的數落,心裡直是感到委屈,巴望著有個肩膀讓她靠一靠,有人安慰安慰她。

隔天早上,丈夫女兒一出門,方家倫等不及的就打了電話給李伸一,透過電流她哽咽的說著前一晚發生的事,哀哀怨怨,淒淒楚楚,她的委屈瞬間就膨脹到自己無法承載,要有人來幫忙挑著。李伸一只是靜靜聽著,不作批評,沒有挑撥。末了,他說了句:
「我知道苦了妳了!…好了!好了!沒事了!乖……」
光是這樣輕描淡寫的一語,就夠讓方家倫有被了解的感動,她的眼眶因而蓄滿了淚水。

從此,她也就戀上了和李伸一的電話交流,那感覺像是…被抱滿懷般的甜蜜。

把這份遲來的情寫得傳神

守著這樣的界線
就是守著這份另類的婚外情
才可持久浪漫和體貼吧!
女人能這樣大膽捉住這份電話中交流的情
已經不容易
起碼敢去捉住
比起太多想愛又不敢,結果又愛得胡裡胡塗亂七八糟的女人聰明和高明

把女人想偷卻又不敢的心描寫得真好...
男人總是偷情,女人則是偷奪一份關心..
如只是柏拉圖式的..那青山之交、紅粉知己又何妨..
好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