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1月 19, 2018 7:06 pm
（五）
每次惠斯勒見到亞瑟，總會以一種鮮少在學校看見的浮誇表情稱讚「亞瑟」是一隻漂亮、優雅且聰明的狗，並有些拘謹的問他，是否能讓他畫幾張關於亞瑟的素描，或者心血來潮的讓一人一狗充當他的模特兒，而他總會被惠斯勒眼神中猛然炸開的光芒所震撼，就像他被夏爾丹輕快、凌亂的演奏小提琴的姿態所觸動一樣。
當他第一次向惠斯勒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惠斯勒只是停下畫筆從畫布後面探出頭來盯著他打量了一會兒，又縮回畫布後面，以筆沾了褐色的顏料在調色盤上調勻，說道：「每個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有熱情的人，都會有那樣的眼神。」
「什麼是熱情？」他問。
惠斯勒的手停頓了一下。
「會一直想做下去的感覺，或者對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興奮，難以自拔，不受克制，非理性的，情緒化的……」他又探出頭來看了格倫一眼。「你的表情看上去仍然很困惑的樣子，格倫。」
「你的每個字句我都知道，只是不太明白。」他彎頭看了一眼亞瑟，亞瑟將頭枕在他的膝蓋上，張嘴打了一個哈欠。「或許也無法體會或者理解。」
「只是你還沒體會到而已，不用太在意這個，等你知道那種感覺，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惠斯勒摸了摸下巴冒出的鬍茬。「也許你也可以問問看夏爾丹，雖然我不覺得他能解決你的困惑就是了……你愛亞瑟嗎？」
面對惠斯勒沒由來的提問，格倫將目光轉向他，過了半刻才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那麼你希望和亞瑟永遠在一起嗎？」
他無聲的複述惠斯勒的話，低頭想了片刻才轉頭看向惠斯勒說道：「如果可以的話，不過依照書上所寫，亞瑟的壽命平均只有十二到十四年而已，也沒辦法陪我到永遠吧。」
惠斯勒朝著他翻了個白眼。
「排除生物因素，格倫。」
他怔忡的看著惠斯勒，想到在學校時，其他人對惠斯勒的形容，心底忍不住升起一種微妙的違合感。
「當然。」
惠斯勒總算不再露出那個奇怪的表情。
「那麼，你喜歡和亞瑟在一起嗎？」惠斯勒再度停頓了塗抹的動作，幾秒後才重新塗抹，補充似的說道：「就是跟亞瑟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感到放鬆、安心、舒服，不用考慮太多事情，不用……算了，可能這些事情，對你而言有點難度。我這麼問好了，如果有一天亞瑟死掉或者不在了，你會怎麼想？」
「假設的事情，我無法想像。」
惠斯勒這次終於將畫筆一扔，從畫布後面露出臉來朝著他做了個鬼臉說道：「在我看來你確實愛著亞瑟，不過既然你無法瞭解，我說的再多也沒用，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說完，惠斯勒回頭撿起丟在地上的畫筆放回畫架上，將手上的調色盤擱置，順手在圍裙上揩了一揩，收拾起畫具。而這個如常的午後，無論是惠斯勒或者格倫，都沒有料想到這個假設會如同預言一般的發生在了三個月後。
那天是格倫的生日，戴里克和葛瑞絲如常的幫他辦了慶生會，弟弟已經不需要人抱了，圍在桌子旁邊期待的看著桌上的蛋糕，不時伸手想要拿桌上的盤子。在母親的歌聲下，他替亞瑟戴上藍色圓點粉紅色的慶生帽，如同往常一樣，閉著眼睛許了三個願望，吹熄蠟燭。切開蛋糕。最後分食。
睡前他讀了前一晚未讀完而放在櫃子上的書，夾著書籤的那一頁上，有個小小的標題寫著〈綠龍的造訪〉。他看了一眼躺在床側地板上的亞瑟，順著書上的文字默唸。
「門開了，綠色的龍進入房間裡，精力充沛，兩邊圓滾滾的沒有足，用全部下部挪動進來。我請他全身進來，他表示遺憾說，他太長了，所以沒法辦到。於是不得不讓門就這麼開著，這是夠難受的。他半不好意思，半帶狡猾地微笑著，開始說道……」
「由於你的渴望的感召，我從遠方爬了過來，我身體下面都已擦傷了，可是我情願。我樂意前來，樂意向你展示我。」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亞瑟。亞瑟似乎也察覺到了床上的動靜，抬頭起來看向他，見亞瑟還在房間裡，他抬頭看了一眼櫃子上的鬧鐘。
十一點左右。
距離他就寢的時間只過了一個小時。
掀開棉被爬下床鋪，微冷的空氣很快地使他打了一個冷顫。踏在柔軟的踏墊上，腳並不覺得冷，他看了一眼亞瑟，往房間外走去，窗外透進來的光斜在地板上有種奇異的感覺。他彎進廚房，從略高的洗手臺旁邊拿了個倒過來放置的玻璃杯，扭開水龍頭，水迅速的像浪一樣在杯子中翻滾，撞擊而生成的氣泡隨著微弱的光線顯得晶瑩。
在他扭緊水龍頭以後，暴風雨歸於平靜。他兩手握著杯子讓水滾入喉嚨，瞬間覺得喉嚨附著沙子般的感覺被洗去，熱度下褪。亞瑟站在他身旁，看著他把水喝完，晃了幾下尾巴，低頭也去水盆上舔了幾口。
等到格倫把杯子洗淨，重新放回原本的位置晾乾，輕手輕腳的走回原本通往房間的走廊的時候，他忽然沒由來的將目光投向大門，像被什麼東西召喚似的看向門口。
亞瑟站在往房間的方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甚至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但格倫並沒有看向牠，而是在原地停頓了幾秒鐘的時間，走向大門，扭開鎖，赤著腳穿過門檻走下階梯，站在道路上看向某一處。
噠啦、噠啦、噠啦──
他無法確切的分辨那到底是什麼聲音，但他曉得在無人、安靜的夜晚街道上，這種日常容易被忽略的細微聲響顯得格外的巨大。他屏住呼吸，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了那個站在轉角處的人影，心底陡然一涼，轉身準備跑回房子。身後旋即傳來了一陣鞋子叩響石板的聲音。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他看到亞瑟用鼻尖頂開門，從房子內鑽了出來。
喀噠、喀噠、喀噠──
他知道那個人就在身後，微冷的空氣瞬間變得刺骨，似乎還散發著一種鐵生鏽的氣味。當對方快要碰到他的衣角的時候，他忍不住出聲喊了一聲「亞瑟」，亞瑟瞬間像是一支脫弦的箭矢，自喉嚨擠出可怕的低吼，彈向他的身後。
不用幾秒的時間，身後便傳來了物體撞擊在地板上的悶響。
他跌坐在樓梯上，借著月光看到那個像是反射不了任何光線的暗影就倒在地上，而亞瑟像是發瘋一般的發出低吼，將雪白的牙齒嵌入對方的手臂、肩膀撕咬，柔順流蘇般的毛髮一片凌亂。他喘著氣，瞇著眼睛想看清楚對方的樣子，卻注意到對方的另一隻手往衣服裡面掏了什麼。
心臟劇烈的鼓動，恐懼像是洶湧的浪潮在腦袋裡炸開。
「亞瑟！」
他看到亞瑟緊繃的身體一瞬間觸電一般的抖了一下，迅速的軟了下來。
「該死的。」他聽到對方發出小聲的咒罵，將亞瑟一腳踹開，捂著自己受傷的地方朝他走來。但門內傳來的聲響很快的讓對方打消了念頭，轉身往街道的方向，一拐一拐的跑去。
他顫抖的將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亞瑟，柔順的毛已經被血水潤濕而塌陷。他試圖讓自己站起來，腳卻因為劇烈的顫抖而幾度癱軟。
「亞、亞瑟……」跌跌撞撞的爬到亞瑟身邊，亞瑟的眼睛已經轉為黯淡，原本劇烈起伏的胸膛變得綿長無力。他顫抖著手小心的抱起亞瑟，亞瑟發出了細小的喘鳴，鼻鏡濕潤的像要滴水，而頭輕輕蹭過他的掌心。
每次惠斯勒見到亞瑟，總會以一種鮮少在學校看見的浮誇表情稱讚「亞瑟」是一隻漂亮、優雅且聰明的狗，並有些拘謹的問他，是否能讓他畫幾張關於亞瑟的素描，或者心血來潮的讓一人一狗充當他的模特兒，而他總會被惠斯勒眼神中猛然炸開的光芒所震撼，就像他被夏爾丹輕快、凌亂的演奏小提琴的姿態所觸動一樣。
當他第一次向惠斯勒提起這件事情的時候，惠斯勒只是停下畫筆從畫布後面探出頭來盯著他打量了一會兒，又縮回畫布後面，以筆沾了褐色的顏料在調色盤上調勻，說道：「每個對自己所做的事情有熱情的人，都會有那樣的眼神。」
「什麼是熱情？」他問。
惠斯勒的手停頓了一下。
「會一直想做下去的感覺，或者對自己做的事情感到興奮，難以自拔，不受克制，非理性的，情緒化的……」他又探出頭來看了格倫一眼。「你的表情看上去仍然很困惑的樣子，格倫。」
「你的每個字句我都知道，只是不太明白。」他彎頭看了一眼亞瑟，亞瑟將頭枕在他的膝蓋上，張嘴打了一個哈欠。「或許也無法體會或者理解。」
「只是你還沒體會到而已，不用太在意這個，等你知道那種感覺，你就會明白我的意思了。」惠斯勒摸了摸下巴冒出的鬍茬。「也許你也可以問問看夏爾丹，雖然我不覺得他能解決你的困惑就是了……你愛亞瑟嗎？」
面對惠斯勒沒由來的提問，格倫將目光轉向他，過了半刻才搖了搖頭說道：「我不知道。」
「那麼你希望和亞瑟永遠在一起嗎？」
他無聲的複述惠斯勒的話，低頭想了片刻才轉頭看向惠斯勒說道：「如果可以的話，不過依照書上所寫，亞瑟的壽命平均只有十二到十四年而已，也沒辦法陪我到永遠吧。」
惠斯勒朝著他翻了個白眼。
「排除生物因素，格倫。」
他怔忡的看著惠斯勒，想到在學校時，其他人對惠斯勒的形容，心底忍不住升起一種微妙的違合感。
「當然。」
惠斯勒總算不再露出那個奇怪的表情。
「那麼，你喜歡和亞瑟在一起嗎？」惠斯勒再度停頓了塗抹的動作，幾秒後才重新塗抹，補充似的說道：「就是跟亞瑟在一起的時候，你會感到放鬆、安心、舒服，不用考慮太多事情，不用……算了，可能這些事情，對你而言有點難度。我這麼問好了，如果有一天亞瑟死掉或者不在了，你會怎麼想？」
「假設的事情，我無法想像。」
惠斯勒這次終於將畫筆一扔，從畫布後面露出臉來朝著他做了個鬼臉說道：「在我看來你確實愛著亞瑟，不過既然你無法瞭解，我說的再多也沒用，等你遇到了就知道了。」
說完，惠斯勒回頭撿起丟在地上的畫筆放回畫架上，將手上的調色盤擱置，順手在圍裙上揩了一揩，收拾起畫具。而這個如常的午後，無論是惠斯勒或者格倫，都沒有料想到這個假設會如同預言一般的發生在了三個月後。
那天是格倫的生日，戴里克和葛瑞絲如常的幫他辦了慶生會，弟弟已經不需要人抱了，圍在桌子旁邊期待的看著桌上的蛋糕，不時伸手想要拿桌上的盤子。在母親的歌聲下，他替亞瑟戴上藍色圓點粉紅色的慶生帽，如同往常一樣，閉著眼睛許了三個願望，吹熄蠟燭。切開蛋糕。最後分食。
睡前他讀了前一晚未讀完而放在櫃子上的書，夾著書籤的那一頁上，有個小小的標題寫著〈綠龍的造訪〉。他看了一眼躺在床側地板上的亞瑟，順著書上的文字默唸。
「門開了，綠色的龍進入房間裡，精力充沛，兩邊圓滾滾的沒有足，用全部下部挪動進來。我請他全身進來，他表示遺憾說，他太長了，所以沒法辦到。於是不得不讓門就這麼開著，這是夠難受的。他半不好意思，半帶狡猾地微笑著，開始說道……」
「由於你的渴望的感召，我從遠方爬了過來，我身體下面都已擦傷了，可是我情願。我樂意前來，樂意向你展示我。」
他猛然從床上坐起來，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亞瑟。亞瑟似乎也察覺到了床上的動靜，抬頭起來看向他，見亞瑟還在房間裡，他抬頭看了一眼櫃子上的鬧鐘。
十一點左右。
距離他就寢的時間只過了一個小時。
掀開棉被爬下床鋪，微冷的空氣很快地使他打了一個冷顫。踏在柔軟的踏墊上，腳並不覺得冷，他看了一眼亞瑟，往房間外走去，窗外透進來的光斜在地板上有種奇異的感覺。他彎進廚房，從略高的洗手臺旁邊拿了個倒過來放置的玻璃杯，扭開水龍頭，水迅速的像浪一樣在杯子中翻滾，撞擊而生成的氣泡隨著微弱的光線顯得晶瑩。
在他扭緊水龍頭以後，暴風雨歸於平靜。他兩手握著杯子讓水滾入喉嚨，瞬間覺得喉嚨附著沙子般的感覺被洗去，熱度下褪。亞瑟站在他身旁，看著他把水喝完，晃了幾下尾巴，低頭也去水盆上舔了幾口。
等到格倫把杯子洗淨，重新放回原本的位置晾乾，輕手輕腳的走回原本通往房間的走廊的時候，他忽然沒由來的將目光投向大門，像被什麼東西召喚似的看向門口。
亞瑟站在往房間的方向，有些疑惑的看向他，甚至發出了細微的聲音。但格倫並沒有看向牠，而是在原地停頓了幾秒鐘的時間，走向大門，扭開鎖，赤著腳穿過門檻走下階梯，站在道路上看向某一處。
噠啦、噠啦、噠啦──
他無法確切的分辨那到底是什麼聲音，但他曉得在無人、安靜的夜晚街道上，這種日常容易被忽略的細微聲響顯得格外的巨大。他屏住呼吸，往前走了幾步，看到了那個站在轉角處的人影，心底陡然一涼，轉身準備跑回房子。身後旋即傳來了一陣鞋子叩響石板的聲音。
喀噠、喀噠、喀噠、喀噠──
他看到亞瑟用鼻尖頂開門，從房子內鑽了出來。
喀噠、喀噠、喀噠──
他知道那個人就在身後，微冷的空氣瞬間變得刺骨，似乎還散發著一種鐵生鏽的氣味。當對方快要碰到他的衣角的時候，他忍不住出聲喊了一聲「亞瑟」，亞瑟瞬間像是一支脫弦的箭矢，自喉嚨擠出可怕的低吼，彈向他的身後。
不用幾秒的時間，身後便傳來了物體撞擊在地板上的悶響。
他跌坐在樓梯上，借著月光看到那個像是反射不了任何光線的暗影就倒在地上，而亞瑟像是發瘋一般的發出低吼，將雪白的牙齒嵌入對方的手臂、肩膀撕咬，柔順流蘇般的毛髮一片凌亂。他喘著氣，瞇著眼睛想看清楚對方的樣子，卻注意到對方的另一隻手往衣服裡面掏了什麼。
心臟劇烈的鼓動，恐懼像是洶湧的浪潮在腦袋裡炸開。
「亞瑟！」
他看到亞瑟緊繃的身體一瞬間觸電一般的抖了一下，迅速的軟了下來。
「該死的。」他聽到對方發出小聲的咒罵，將亞瑟一腳踹開，捂著自己受傷的地方朝他走來。但門內傳來的聲響很快的讓對方打消了念頭，轉身往街道的方向，一拐一拐的跑去。
他顫抖的將目光投向躺在地上的亞瑟，柔順的毛已經被血水潤濕而塌陷。他試圖讓自己站起來，腳卻因為劇烈的顫抖而幾度癱軟。
「亞、亞瑟……」跌跌撞撞的爬到亞瑟身邊，亞瑟的眼睛已經轉為黯淡，原本劇烈起伏的胸膛變得綿長無力。他顫抖著手小心的抱起亞瑟，亞瑟發出了細小的喘鳴，鼻鏡濕潤的像要滴水，而頭輕輕蹭過他的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