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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灣我有一票商場死黨,日本技師澤渡,電子工廠廠長櫻井與推銷工程師山本,他們是北部某高球俱樂部的會員。這干人等,在台灣吃香喝辣的日子過得逍遙。一旦投入工作,個個生龍活虎,談判桌上更是毫不手軟。

三人因臭味相投而結為死黨,我則因業務之需要而與他們認識。之後,因為我們業務理念上的契合,所以就變成他們的死黨了。山本英文呱呱如流水,我的日語菜得一塌糊塗。每回四人湊在一起,我和山本用英語談話。與澤渡和櫻井,我則使用又破又菜的日語與他們抬槓。

偏偏他們二人愛吊英語,而我又愛現日語。於是四張公鴨嘴聚在一塊,嘰哩呱啦亂聊一通,倒也溝通得天衣無縫毫無障礙。斯時,山本來台推銷的產品是電子機器和零件。台灣正剛擺脫經濟的桎梏百業飛騰,外銷如日中天產品遍銷世界。

這種景氣立刻被「經濟動物」日本盯上,紛紛派出幹員來台興建橋頭堡,俾以掌握台灣的經濟發展契機。這時候大台北日商雲集,辦公大樓使用率空前滿檔。全台灣的生意活絡,人員與工廠都動起來了。

有人說日本人喜歡台灣,那是因為有北投的溫泉鄉招睞。然而我是親身役與者,我敢拍胸脯負責任的說:「經濟利益才是最大的因素。」而我在這股浪潮中,真正的體會到日本商人的無孔不入。

葉界的前輩們曾告訴我:「凡有日本人插足的地方,必是有利可圖之地。」所以,在當時的日人在台灣多如過江之鯽,而且賺得荷包滿滿,樂不思蜀。

我服務的公司,本是一家以外銷為導向的電子公司。然因匯率波動嚴重影響,所以,改作進口生意以弭補出口的損失。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與山本的公司搭上關係。山本透過「日本供應組合」的介紹,這才與我們公司老闆認識。

日本人做生意或交朋友,都需依賴熟人仲介。台灣受過日本殖民五十年,因此,也多少受到這習慣的感染。故當山本拿著組合的介紹信前來,老闆立刻撥冗與他相見。他來訪當天,擺開他的產品的剎那就把老闆眼光吸住。

我因稍懂日語,老闆要我在旁陪伴紀錄會談重點。我冷眼觀看山本的反應,他只微笑不動聲色。沉著的回答老闆的詢問,我在一旁快速的紀錄下來。他們一問一答,中間夾雜著許多專業名詞我聽不懂,因此一問再問或乾脆用英文紀錄。

個把小時之後,老闆決定買一套試用。然而,問到了價格老闆非常沮喪。因為價碼太高屢殺不下,偏偏山本又堅持不讓,會談的場面因此而僵住。這時我適時的打岔,提議暫停討論,吃過午飯後再繼續商談,老闆同意並派我負責招待山本。

去餐廳途中,山本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與我交談。我很驚訝,能用流利英語的日本人少見。更叫我吃驚的是,他怎會知道我懂英文?山本知道我在想啥,我還沒開口他已笑吟吟的對我說:

「劉桑,我看你的紀錄英文比日文多,所以我就知道你通英文嘛。」

「啊!好厲害唷,您真觀察入微呀。」

「過獎了,當業務員的首要條件就是『觀察』。加上冷靜的分析,然後對症下藥,這樣商談任何便無往不利了。」

「受教,受教,還需多多項您學習哩。」

「別客氣!我看你也是個新手,加油啊!」

午餐後回到公司,老闆正與另幫人馬殺的難分難解。我請山本稍候,約廿餘分鐘後再度與老闆碰面。此時,山本精神抖擻的,將他堅持價格的原因向老闆說明。經由這番懇切的剖析,老闆心服口服的向他買下一套。

這次的參與讓我學習不少商談要領,我的推銷技巧,著實的又向前推進了一大步矣。自從我有了自家工廠與公司之後,我便成了空中飛人。三天兩頭人在國外忙碌,公司交由秘書與幹部負責。

別人擔心外人不可靠,但是我以「用人不疑,疑人部用」之原則讓他們放手去做。或許我們之間的互信可靠,公司業務一直欣欣向榮,屢屢拉出長紅。千禧年為了商務之需要,我走訪拉丁美洲的哥倫比亞一趟。

業務商談完畢,客戶普里辛沙先生,認為一趟老遠來何需匆匆走。他邀我到他表哥的牧場走走,順便嚐一嚐拉丁人的Bar-B-Q。算算簽證還夠用,於是便答應留下來叨擾。

翌日天未亮我們就出發,九點整,一行五人在狄雅哥村莊打尖,順帶還為車子加水打氣。這座村子只有十來戶人家,白天男人都已外出工作,所以只看到婦女與小孩在走動。我們在路攤上買些薄餅及飲料,瑪莉亞特地向村婦要求,請她幫我泡杯瑪黛茶。

或許高山症之作祟,一路走來我的頭部隱隱作痛。這會兒喝了瑪黛茶,頓時獲得紓解,腦袋瓜子的確輕鬆不少。再度上路,經個把鐘頭之奔馳,瑪莉亞家的牧場已然在望。當車子馳近牧場的引道頭,瑪莉亞使勁的按著車上的喇叭。

叭叭長鳴聲引來工作人員的注意,他們看見車上有生客,立即趕過來與客人握手打招呼,拉丁人的熱情令人難忘。瑪莉亞的父母也在大門迎接,她們比我們慢走,反在迎接行列接我們,真叫人百思不解?

後來普里辛沙告訴我,才知他們抄走近路,所以比我們早到牧場。這座牧場有夠大,走進大門就是一條筆直的馬車專用道。兩側各栽一列桉樹,聳立參天綠蔭濃濃。車道是用乾泥夯成底基,上面舖著一層厚厚的碎礫石。功用雨天防滑與保護馬蹄,晴天則可以防止路面乾裂。

馬車道終端有排L型矮房,那是儲藏室工具間及員工的宿舍。牧場的面積大約三、四公頃,還擁有一座小型的揉革工廠。雖然它的設備陳舊,但其產能很高。根據普里辛沙告知,每季的皮貨收入,足夠供全牧場十數工人的工資開銷。

瑪莉亞把我交給普里辛沙後就不見她的人影,她那頑皮的弟弟也都捲起衣袖加入工作。普里辛沙帶著我到處逛,在放牧區有四匹仔馬低著頭啃草。可能尚未達到役使年齡,所以還沒釘上蹄鐵。我一時童心突起,要求普里辛沙讓我騎馬。

他拗不過我的懇求,吩咐管馬工人牽匹馬給我。這匹馬名叫「安妮」,馬齒兩歲多一點點。馬性溫馴,在管工的牽引下靜靜走到我身旁。這是我的初體驗,心中的興奮筆墨難以形容。我按照管工教我的方法,傻不楞登的與牠先攀交情。

我塞一塊巧克力到牠嘴裡,牠似乎很高興,不停的用牠馬舌捲舔馬嘴。普里辛沙在旁教我如何控御,我都謹記於心不敢馬虎。經他半小時的細心調教,基本上已可將馬驅策走動。

所謂「貪心不足蛇吞象」,我拼命要求他多教,結果匢圇吞棗反而一事無成。管工在旁虛意稱讚,我自以為可以駕馭自如,厚著臉皮學起西部牛仔吆喝安妮快跑。諷刺的是安妮不為所動,管我如何拍打吆喝他就是不跑。

一旁看熱鬧的工人們揮帽狂喊,「Hole!Hole!」喊個不停樣子像是在鼓勵我。然而,旁邊的鼓噪安妮依然無動於衷。半響之後我改以低姿態,利用軟語要求安妮馱我起跑。大概是低姿態打動了牠的芳心,果真馱著我小跑起來。

馬兒繞跑廣場三圈,牠的速度越跑越快。在馬背上的我初初感覺尚沒甚麼,速度增加後直如騰雲駕霧,兩旁的事物在眼前瞬閃而過。「Bravo!Bravo!」又是一陣狂叫,我得意的接受他們歡呼。正在忘形之際,安妮突然緊急煞車。

我像一片落葉被他從馬背摔下,跌個狗吃屎滿口泥灰。瑪莉亞不知打那冒了出來?看到我的光景不禁哈哈大笑。拉丁人的中氣十足,笑聲蕩漾再空中久久不散。頓時讓我滿身燥熱一臉通紅,這下子可糗大啦!

瑪莉亞笑盈盈的走了過來,伸出手拉我起來,並還幫我拍去身上的塵土。她說:「劉,真有你的。你可知道安妮的脾氣?她最討厭有人在牠背上逞威風。今天你犯了牠的忌,難怪牠會將你摔下馬背。」我如啞巴吃黃蓮,不知從何說起才好?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