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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山居那時候的我,喜歡去後龍溪畔釣魚,因為溪中魚蝦多,每次釣獲量不少。老祖母常將它焙成魚乾,桌上缺菜之時,抓些魚乾放入瓷碗內,放點豬油蒜頭與豆豉入蒸,蒸氣一起滿屋飄香。

有時候將蒜頭改用老薑片同蒸,上桌前再放些九層塔入內,生燜一下端上桌來,眾筷齊搶之下,一大碗的豆豉香蒸魚乾,迅速的就碗底見天。有一年後龍溪大泛洪,山水奔騰下瀉整溪黃水滾弄。不久上游人家之魚塘崩塌,肥碩的草魚鰱魚到處竄游。我與堂哥堂姐和么叔,就在淺溝水少之處抓獲不少。

收獲多一時吃不完,家人便將它焙製成魚乾。它的料理方法與香蒸小魚相同,滋味亦與香蒸小魚不相上下。三天兩頭便蒸上一大碗公,上桌唏哩嘩啦的一掃而空。那年的暑假之前,堂哥常嫌便當菜不好吃,希望家人能換換口味。

老祖母火大之下,命令廚房輪值之媳婦,將豆豉與蛋汁混攪下鍋煎熟,強迫將它放入堂哥便當盒內。這日之後接連多天如法炮製,堂哥非但沒有發飆,反而是吃得津津有味呢。

我家常見的豆豉料理,包括有豆豉鯉魚,豆豉鳳爪,豆豉排骨,豆豉花肉,以及豆豉煎蛋,蒸蛋與炒蛋。此外,還有豆豉封雞與豆豉炒苦瓜。這干菜譜雖然粗俗簡單,可是在那物質缺乏時代裡,它們可說是上等料理。

在那不算短的艱辛歲月裡,誰家要是能夠吃到它且又常吃它,那就表示這家人的生活過得不錯啦。然而,我家的二堂姐卻視豆豉如蛇蠍,只要餐桌上出現豆豉料理,她立即碗筷一推,雙眼噙著淚水落荒而逃。

通常我二堂姐受到處罰之後,她會躲到老家後院龍眼樹下啜泣。每年的秋末,老家後面山腳下的後龍溪水,被夕陽的餘光照映得火紅一片。這種光景持續約只十餘分鐘,倏然美景煙消雲散,天色迅速黑暗下來。

夕陽落入山背的霎那,必然會出現夕暉迴光返照現像。此時之太陽火紅如似臉盆之大。它的餘光騰升一下,馬上又急降下去,然後消失無蹤,頓時天色全暗下來,眼前之視覺跟著漆黑一片。數秒之後視覺才又恢復常態,夜色終於來臨了。

這是那年的秋旬我病初癒,正逢三天連休假期。我們三、五好友相邀,再度趁著太陽還在當空,大夥一起登臨居家附近一座神秘之矮峰。是日天氣清爽,長空清藍不帶一絲雜色。一行人手持著登山杖揹著隨身包,高高興興的踏上征途。

開始登上山道之時,兩側竹林傳來悅耳的鳥鳴。同行李君詼諧善言,大夥笑語不斷,逸趣盎然。一路走來山路雖然有些崎嶇,但在行進途中無人叫苦。約莫於十點鐘左右,大夥已經抵達平日歇腳的休息點。

此時有人叫停休息十分鐘,於是眾人不約而同的解下揹包,吐出一口長憋的濁氣。接著再輕輕的吸一口新鮮的山氣,困頓之神情頓時清爽不少,精神也跟著舒暢起來。李君與王君迫不及待的打開點心,坐在石頭上開始享受起來。

這時候李君自其揹包內,取出一支雙燕牌口琴,約略試音過後便吹起歌來。曲調伊呀通俗,許多同好已不自覺的合著曲拍開懷高唱。霎時琴聲歌聲打成一片,壓住了路樹上竹林內清脆的鳥鳴聲。

大夥兒忘情的歡唱,忘卻了人間的愁煩與苦悶。下午三點整攀抵嶺頂,我的雙腿似鐵生硬不聽使喚,好多人圍過來幫我按摩疏通經脈。的確大病初癒體力不逮,貿然登山實在危險。幸好夥伴照顧周到,這才未造成大家的困擾。

經過嶺頂一個多鐘頭的休息,吃過點心填飽肚皮過後,精神已經恢復七、八成。大夥覺得這裡的眺望視線不錯,因此,決定今天都臨至此為止。領隊剛說完話,葉李二位早已不知去向,只剩王君與我留在原地談天。王君雖是初交,然因臭味相投,倒也談得十分融洽。

在山頂歇息時間裡,有個小寐之後又有人陪著聊天,精神舒暢說話也大聲許多。光輝燦爛的夕陽在樹層隔離下,只能透過數葉縫隙照進來。眾人圍坐樹下聊聊談談,時間在和諧的氣氛中溜得特別快。

我和王君談了老半天,仍然沒見到葉、李二位回來。於是我想循著山路去找他們,王君卻認為二人乃識途之馬,不必為他們擔憂。經他一勸我遂就坐,天南地北的和王君繼續得敘聊下去。二人聊至夕陽餘暉照射到王君額上,這才警覺到天時不早啦。於是我們走出樹蔭範圍,就近在一平坦之處眺望山景。

但見紅沉沉的夕照斜掛西空,萬道霞光耀眼散射,染紅了半片天空。昏鴉歸巢掠過其下,遍體如似鍍上一層黃金。鴉陣一會兒行成一字一會兒成人字,不論形成何型皆是金光閃閃。

牠們的身影投射在兩側山腰上,就像巨人跨腳於二山之間,好大的步伐呀!我想,這時候我的表情,一定和王君一樣的驚訝。滿臉的神色,必然是傻愣愣的?由於眼前的美景難得一見,我與王君雙雙眼中,全被一層耀眼的黃金色澤渲染著,想要睜開雙眼都有點困難。

如此光景約模經過十幾秒鐘之後,眼前的金黃色澤漸漸的消失。此時雙眼之視覺,也跟著逐漸的恢復正常了。斯時此際,光線一變眼前之山景又是不同,週遭之視覺,逐漸的黯淡模糊了。轉身向山下放眼望過去,觸目所及則是炊煙裊裊,家家晚炊正贊忙碌哩。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