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2月 07, 2017 10:57 pm
《補天》第91章 路上撿到一個殺手
「監視？」細川舞子秀眉一揚，撇了下嘴角不屑地說：「哼！就憑馬吉梅爾的份量還沒資格指揮我……實話告訴妳，我只是剛好路過，想到我堂哥說過要我偶爾來看妳一下，這才進來看看。妳……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布魯娜．瑪莎費拉聞言氣苦，但她不是笨蛋，也有足夠的情商，敏銳地意識到細川舞子言語背後隱藏的意思。細川舞子說讓．保羅．馬吉梅爾沒有資格指揮她，如果這是真的，那細川舞子代表的勢力就一定比讓．保羅．馬吉梅爾更有錢更有勢。這讓布魯娜．瑪莎費拉感到駭然，卻又有點興奮，因為這正是她要尋找的勢力。
轉瞬之間布魯娜．瑪莎費拉就想好了她的新計畫，也立即著手實行。只見她臉色瞬間變得既哀戚又無奈，低聲說：「細川小姐，我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什麼重要人物，我很清楚自己是個小人物，是個為了兒子犯的錯而恐慌的母親……細川小姐，妳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惶恐多害怕，來到這個語言不通的地方，所有財產都留在巴西帶不出來，我如果不趕快想辦法賺錢，難道要一直依賴妳嗎？」
細川舞子翻了個大白眼，很不以為然地反唇相譏說：「哼！我們家是沒有義務幫馬吉梅爾那個混蛋養女人養孩子，不過既然國彥要我們照顧妳，那我就會讓妳們母子衣食無缺。本來妳和妳那個蠢兒子的私生活是與我無關的，但既然現在妳們接受我的庇護，那請妳們收斂一點，不要造成我的困擾！」
布魯娜．瑪莎費拉眼睛一轉，立刻回說：「那…… 我需要三萬美元，妳能借我嗎？」
「三萬美元？」細川舞子眉頭一皺，淡淡說：「這對我來說是小數目，但我不認為妳們需要這麼多錢，妳得先告訴我妳為何需要這筆錢。」
「細川小姐，妳看這個。」布魯娜．瑪莎費拉把一本大筆記本推到細川舞子面前，說道：「我曾經在巴黎服裝工會學校學習服裝設計，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保羅的……這十幾年來我在聖保羅開服飾店賣自己設計的服裝，也算有點小名氣。這次大衛闖的禍有點大，保羅說他也擺平不了，只能送我們來台灣躲幾年。走得太匆促，我根本沒時間轉移財產，又總不能一直靠妳們。我想在這裡開一家服飾店，賣自己設計的服裝……我需要有人投資。」
細川舞子翻開筆記本，嘴上漫漫應說：「所以妳就勾結男人找金援……咦？」
細川舞子停下毒舌，有點詫異地看著筆記本上一幅幅的女裝設計圖。她自小就崇拜陳杏村，也因而曾經想學服裝設計，後來雖未如願，但她卻因看過許多相關書籍而培養出極好的眼光。正因如此，她立刻就看出筆記本上的設計圖確有其優異之處。她一頁頁翻看過去，越來越是驚訝，心裡暗想：「這女人還真有點才華，不是只會勾引男人……奇怪，有這樣的設計才華，怎麼以前都沒沒無名？」
不過，等翻到最後一頁時，細川舞子就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原因很簡單，布魯娜．瑪莎費拉設計的衣服是不錯，卻不符合歐美的時尚審美觀。現在執歐美時尚牛耳的是法國，那裡的時尚指的是社會上層階級流行的事物，因此現在時尚主流的服裝審美觀不外乎豪奢二字。當然，這不是說花了大錢買的衣物一定符合歐美主流審美觀，還是有許多高價位的豪奢衣物被視為是粗俗醜陋的。而從布魯娜．瑪莎費拉的設計來看，無論其樣式還是用料，都是以中產階級為訴求對象，這在歐美時尚界可是被認為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想清楚問題出在哪裡後，細川舞子合上筆記本，微笑說：「布魯娜，能問妳一件事嗎……我看馬吉梅爾雖然混蛋，卻也不至於無情無義。既然妳想當設計師，他為何不幫妳？」
布魯娜．瑪莎費拉一聽細川舞子提起此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很不滿地說：「他說我設計的衣服只適合給上班族穿，完全沒經濟價值……哼！他也不想想這世界上有多少上班族……。」
這下細川舞子已經完全弄清楚想知道的事，斷然說道：「布魯娜，我不能借妳錢……」
布魯娜．瑪莎費拉一聽臉色一暗，卻聽細川舞子又說：「……但我可以跟妳合夥開服裝公司。不過，我們還得找幾個人入夥才行。」
「合夥？」布魯娜．瑪莎費拉沒想到細川舞子會有這種建議，遲疑著問：「那妳想要怎麼做？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十萬美元！我投資十萬美元，我再去找幾個人，湊二十萬美元的資本。妳不用出錢，算技術入股，我給妳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權。」細川舞子先丟出一個大蘋果，然後又斟酌著說：「我們先成立一間服裝公司和一間服裝設計工作室，招募一些設計師和妳一起工作。台灣有很多縫紉技術很好的工人，也有許多服裝工廠。我們不只要生產上班族喜歡的衣服，也要生產年輕人喜歡的衣服。我們要用自己的品牌，把這個品牌變成全世界上班族和年輕人最喜歡的品牌……。」
……………
細川舞子口沫橫飛說的高興，旁邊的阿容卻是滿臉不爽地問謝子言：「阿言，她們在講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
謝子言放下手上的果汁，也是很不爽地回說：「我哪知道，她們講的應該是叫萄牙語的外國話，我聽不懂。」
「葡萄……？」阿容一臉不解，搞不懂這是什麼東西。在她的小腦袋裡，所謂的外國話就是黛安娜．史東那個阿多仔女人講的話，她知道那叫英語，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有叫葡萄牙語的外國話。至於她根本聽不懂的日語，由於細川舞子和細川龍馬夫婦的原因，在阿容的世界觀裡那是屬於她聽不懂的本國話。
不要說是小阿容搞不懂，就連今年已十八歲的王妙娟也是一臉茫然。她小學畢業後就在鹿港幫傭，雖然自學學會了日語，但知識仍是相當貧乏。這幾個月在新世紀科技研究所擔任行政助理，認識不少外國人，也開拓了視野，問題是她的世界地理知識實在太弱，根本不知道這世界還有個叫葡萄牙的國家，也不知道那個很會踢足球的國家巴西講的是葡萄牙語。
謝子言一看阿容和王妙娟的表情，就知道這兩個都是人文地理白癡。但他也無心嘲笑她們，畢竟他自己也聽不懂細川舞子和那個巴西美女在講什麼。他更不懂的是，明明剛剛細川舞子似乎還瞧這個巴西美女不順眼，怎麼現在兩人就有說有笑好像閨密。女人，真是虛偽啊……。
不過，細川舞子的心情似乎真的變好了，離開圓山飯店去北投的路上，她竟然主動問起李師科的聘禮準備好了沒有，害得李師科都快窘死了，只會傻笑著回說事情都還沒定呢。
李師科和周麗萍的婚事確實還沒定，但問題其實不大。主要還是周麗萍的老爸獅子大開口索要一棟透天厝和一百萬聘金，還要一千盒喜餅，連訂婚宴他都打算擺上一百桌──當然還是男方買單。至於他老兄哪來那麼多親友、會不會到時候來討債的債主比慶賀的親友多這些問題，他全然不予考慮。
說穿了周金生就是要把女兒賣個好價錢，他的貪婪連居中說媒的江寶蓮都受不了。可是怎麼說周麗萍都是周金生的女兒，他不同意女兒嫁給李師科，外人還真難說什麼。最後還是周麗萍偷偷跟江寶蓮說，可以請周立春的父親出面作主。據周麗萍說，她老爸頂怕周立春的父親，只要周立春的父親願意出面，聘金什麼的都好講。
有周立春居中說項，周立春的父親倒是很樂意幫姪女忙。不過，這年頭出遠門是大事，加上周立春四月份時就要北上然後出國，周家全家人打算一起到台北送機，所以周立春的父親希望等他四月來台北時再處理這事。
不管怎樣，這事似乎都已是板上釘釘了，因此近日李師科原本就不高的智商也變得更低，每天只知道傻笑。以致於大家都很擔心，周麗萍會不會嫁了個白癡老公？
然而，以細川舞子的個性，在正常狀況下是絕對不可能和李師科開這種玩笑的。所以謝子言一路上都在心裡嘀咕，覺得細川舞子一定在進行一個會讓她自己很快樂別人卻不一定開心的陰謀。謝子言知道這個陰謀應該和那個巴西美女有關，但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兩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他很想問細川舞子究竟發生什麼事，只是細川舞子是屬驢的，她要是自己不想說，那別人怎麼問都沒用，所以謝子言決定還是等細川舞子自己說。
可是，讓謝子言失望的是，直到看完北投的宿舍打道回家，細川舞子都沒提她和布魯娜．瑪莎費拉想幹什麼。不過，細川舞子沒回自己的家，卻是去了謝家，然後就拉著江寶蓮不知在嘀咕什麼。這時已是中午了，謝子言的生理時鐘已走到睡覺時間，所以他也沒心探究了，吃完飯就睡午覺去了。
謝子言一覺醒來時發現細川舞子已經離開了，但她卻把阿容留在謝家。好在謝子卿已經從幼稚園回來了，阮金隆阮金紅兄妹也過來了，有人陪阿容玩，她就不會想著凌虐謝子言。
謝子言在家裡時都是乖小孩，聽到阿容她們去巷口的公園玩了，見客廳只有他老媽在那逢補衣服，他就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媽媽身邊，拿著《費曼物理學講義》翻看起來。這本書是先前細川國彥從美國帶回來的那批書中的一本，過年前謝子言把那批書中屬於物理化學領域的清單給吳大猷看了， 吳大猷指定了幾本做為年假作業。下禮拜就要回去上課了，謝子言可不敢跟吳老爺子打馬虎眼。
正在逢補衣服的林貴子瞥了兒子一眼，見他抱著本英文書看的正歡，搖了搖頭皺眉說：「阿言，不要一直看書，醫生說你眼睛不好，要多讓眼睛休息，要多看看綠色植物。」
林貴子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她懷謝子言時重感冒，這時代的醫生開的藥份量都很重，她吃了後感冒是好得很快，肚子裡的謝子言卻是被藥傷到了，一出生視力就不太好。加上去年患小兒麻痺時發了幾天高燒，視神經又傷了一次，現在謝子言的視力只有零點七左右。糟糕的是醫生說謝子言的視力或許還會惡化，這已經成了謝家全家人心中的隱痛，為此謝文堂已經決定在三月底時帶寶貝孫子去日本求醫，如果日本醫生也沒辦法，就再安排去美國就醫。而現在，謝子言除了每天得吞魚肝油維生素外，就是被要求看書寫字不得超過四十分鐘，就連看電視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現在林貴子發話了，謝子言只能無奈地合上書本。好在他看書速度快，前幾日就已經把吳大猷指定的幾本書都看過一遍了，今天不複習也沒關係。問題是他是個有強迫閱讀症的人，這時一合上書本他就覺得有些煩躁。呆呆地看了一會窗外的藍天，他忍不住問林貴子：「媽，今天舞子阿姨是和阿嬤說什麼？」
林貴子手上的動作沒停，漫聲應道：「她說今天去圓山飯店見了那個法國銀行家的女朋友，發現對方是很有才華的服裝設計師，就想和那人合開服裝店，問你阿嬤要不要投資呢！」
謝子言聞言一愣，心想不會吧？今天在圓山飯店看到的那個巴西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惹禍的蜘蛛精，和那樣的女人合夥做生意，這門生意要正經得起來才奇怪。
這件事可大可小，但謝子言總覺得心慌慌的，就試著用一種好奇的語氣說：「喔，是今天看到的那個阿多仔呀……我看那個女的怪怪的，好像電視上演的壞女人哦！」
「嗯？」林貴子手一頓，轉頭問兒子：「那個女人像是壞女人嗎？」
「對啊！」小妖蛾一臉天真地說：「她穿的衣服都露出肩膀呢！還有，圓山飯店咖啡廳裡面都是男人，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林貴子聞言莞爾，笑罵說：「你才幾歲，怎麼看出人家的眼神怪怪的…… 好了，去廚房看看王妙英在忙什麼，幫媽媽跟她說不要忙了，帶你去公園玩。」
謝子言吐了下舌頭，心知老媽心裡已生了疑慮，這八成是要把自己支出去，好打電話問細川舞子。既然目的已經達成，他也就趕緊溜了。
……………
林貴子打了電話去希望音樂，那頭卻說細川舞子二十分鐘前離開了。這讓林貴子覺得心頭有些悶，只是誰知她掛上電話沒幾分鐘，細川舞子就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一看就知是混血兒的小男孩。
周麗萍、王妙英還在公園沒回來，細川舞子熟門熟路地去廚房冰箱拿了些糕點給那小男孩，又泡了杯牛奶給他，讓他坐在謝子卿的小桌子前吃東西，這才坐在林貴子身旁，對一臉狐疑的後者述說小男孩的來歷。
「妳說他是衛斯理的小孩？」林貴子對細川舞子給出的答案有點意外，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對付一塊鳳梨酥的小男孩。
細川舞子翻了個白眼，低聲說：「那是愛莉說的好不好，不過衛斯理說他根本和那個孩子無關，那個跟他一起去台中的胖子迪克也說，是這個孩子莫名其妙跑出來喊衛斯理爸爸，還偷溜到他們的車上躲在後座。他們到桃園時才發現後座躲了個小孩，只好先把他帶回台北再說。」
林貴子又瞥了一眼那個怎麼看都是混血兒的小男孩，這才低聲問細川舞子：「妳信？」
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是昨天去台中找朋友的，據他們的說法，今天早上他們要離開台中前，和朋友隨便找了家賣豆漿燒餅油條的路邊攤享用中式早餐，就是在那時候遇見小男孩的。那時會講台語的威廉．衛斯理才幫大家點了早餐，身邊就忽然出現一個小男孩，扯著他的褲子叫爸爸，搞得大家莫名其妙。後來還是那個賣豆漿的老頭說了小男孩的故事，他們才恍然大悟。
據說小男孩的媽媽原來在酒吧工作，就是那種專供美軍尋歡作樂的酒吧，在那裡她認識了一個來台度假自稱叫比爾的駐越美軍。那時男孩的母親才十七歲，涉世未深，被那個自稱是轟炸機飛行員的比爾灌了幾碗迷湯就暈船了。等女孩發現懷孕了，卻怎樣也聯絡不上那個叫比爾的傢伙。起初她還以為是愛人在前線出了什麼事，只要見到美軍就打聽愛人的下落。直到後來有個善心的美軍空軍軍官告訴她比爾早已退役回美國了，且那人似乎早就結婚了，女孩才知道自己是被騙了。
可是，知道被騙了又能怎樣？已經懷孕六個多月的女孩沒有能力演出追殺比爾，只能咬著牙把小孩生下來。女孩的家境不好，生下小孩後把孩子交給媽媽撫養，就找了個工廠去當女工了。幸運的是，她在工廠認識了一個不嫌棄她過往的男人，去年就結婚了。只是夫家的家族是傳統的家族，不願意接受她未婚生下的「雜種」，小孩就只能留在娘家了。
小男孩的祖父早逝，年歲已高的祖母還要出外幫傭，其實也沒多少時間精力照顧小男孩。小男孩明顯的混血兒外貌使他受到鄰里同儕的排擠，或許是這樣，使小男孩變得孤僻，還經常上演苦兒尋父的戲碼。他從母親和祖母那裡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阿多仔，所以只要看到老外就會問對方是不是爸爸。不過小男孩不會講英語，所以對方總是以為小男孩是要行乞，善心的會給他幾塊錢，但多半是理都不理的。今天大概是聽到威廉．衛斯理講台語，又聽到其他人叫威廉．衛斯理的暱稱比爾，小男孩這才認定威廉．衛斯理就是他的老爸，扯著褲子死都不肯放。
威廉．衛斯理是個善心人，聽了小男孩的故事後心生同情，或許還有一些對自己同胞射後不理的醜行的羞愧，就耐心地向小男孩解釋自己不是他的父親，還編了個善意的謊言說會幫他尋找父親。末了，威廉．衛斯理還請小男孩吃了早餐，等他吃完後又拿了十塊錢給他，要他趕緊回家去勿讓家人擔心。
這次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是去找朋友談公事的，幾人邊吃邊聊一直到豆漿攤收攤才離開，那時小男孩早就走了。可是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卻不知小男孩把威廉．衛斯理的話當真了，以為威廉．衛斯理會幫他找到爸爸，就想跟著去找爸爸。威廉．衛斯理把車停在豆漿攤不遠處，車還沒上鎖，兩個吃飽喝足的大男人都沒注意到小男孩開了車門躲進後座，等發現時車子都開到桃園了。這時代的台灣可沒高速公路，若立刻回頭把人送回台中，一去一回等回到台北勢必得是晚上了。兩個大男人一合計，乾脆先把小男孩帶到台北，再想辦法聯絡小男孩的家人。
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的想法是不錯，可是他們全沒考慮到其他人可能有的反應。等把小男孩帶到希望音樂的辦公室，愛莉．藍德瑞先就不信這個小男孩和威廉．衛斯理沒關係－－誰讓小男孩那射後不理的父親也自稱叫比爾呢。女人一發起瘋來可是沒法講理的，細川舞子進公司時就恭逢前紐約州小姐在發飆摔東西。這場大戲固然精彩，卻絕對是兒童不宜，所以謝淑美和細川舞子當機立斷，讓後者先帶小男孩避難。
其實不要說愛莉．藍德瑞不信威廉．衛斯理的說詞，細川舞子和謝淑美也多少帶著還疑，畢竟這年頭美國男人在亞洲的品行記錄太不良了。這時細川舞子聽林貴子問她是否信威廉．衛斯理的說法，不禁也轉頭瞥了那小男孩一眼，這才輕聲對林貴子說：「很難說啊……我剛剛在車上問了，他說叫林博文，今年五歲，說他媽媽講過爸爸是開飛機的……不過誰知道他爸爸是不是真的是飛行員，愛莉就說那些混蛋滿嘴謊言，說的話沒一句可相信的。反正現在愛莉和衛斯理正在吵架，淑美要我先把小孩帶回來，待會兒讓警察局那邊派人來，這小孩連他媽媽的名字和家裡的地址都說不清楚，得讓警察幫忙查一查，趕緊把人送回去。」
然而，事情卻沒那麼簡單。等建成分局的張警官親自跑來謝家處理，問了半天卻是越問頭越大。林博文根本不知道自己祖母和母親的全名，也不知道家裡的地址，而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也不知道那個豆漿攤在的地方是什麼路，連想找個認識小男孩的人都難。到最後，卻是已經從公園回來瞧了半天熱鬧的謝子言想出辦法。既然威廉．衛斯理是和住台中的朋友一起去吃早餐的，就算他們是臨時起意隨便找個路邊攤，那個住台中的朋友應該也能再找到那個路邊攤。那麼，不管是找那邊的管區警員幫忙，還是明天早上問豆漿攤的老闆，應該都能找到林博文的家人。雖然這樣可能麻煩一點，但至少兩三天內就可把林博文送回去。
一群大人都稱讚謝子言聰明，卻不知這時謝子言心裡直打鼓，比誰都想快點送走林博文。因為林博文的遭遇和年齡讓他想到前世聽過的一個狠角色－－赫赫有名的槍擊要犯「美國博」。或許是心裡有了預想，他越看這個叫林博文的小男孩，就越覺得他就是那個也叫林博文的「美國博」。
「比爾這是什麼狗屎運啊？路上隨便撿都能撿回一個殺手……。」謝子言心裡嘀咕著，越想心越毛，開始覺得自己的主角光環恐怕是專招惡人的豬腳光環，不然怎麼重生以後又是碰到李師科又是撞見林博文？
……………
不管謝子言的運氣有多差，至少他的腦袋還是蠻管用的。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台中的警察就來電說找到林博文的家人了。不過，事情有點麻煩，因為林博文的媽媽嫁到嘉義去了，而他的祖母卻是受傷住院了。
說起來林博文的祖母會受傷，還是因為她的孫子。林博文的祖母在有錢人的家裡幫傭，要晚上八九點才能回家。昨晚她回家後找不到林博文，問了鄰居才知一早就沒見到林博文了。林博文個性孤僻，經常一個人在街上閒晃，所以起初鄰居們對一整天沒見到林博文也不以為意，這時大家知道情況不對了，趕緊幫著四處找人。這年頭台灣的基礎建設差，林博文家附近路燈少得可憐，一群人摸黑找到半夜，沒找到林博文，林博文的祖母卻意外跌到大水溝裡把小腿摔斷了。
這年頭台灣還沒全民健保，多數醫生是要先收錢才願意為病人診療開藥的。若是要開刀，除了要預收開刀費、醫藥費、住院費外，醫生還要收紅包，加起來動輒好幾萬甚至十幾萬。林博文的祖母只是個幫傭的，哪付得起這麼多錢。幾個鄰居雖願意幫忙，無奈大家也是窮人，根本湊不出這筆錢。於是雖然林博文的祖母在半夜時就被送到了醫院，但直至第二天快中午時仍躺在醫院急診室外的長椅上，人都昏迷著發著高燒，卻根本沒醫生理她。
幸運的是，早上十一點左右，威廉．衛斯理的朋友約瑟夫．賈巴德在管區警員的幫助下找到醫院。約瑟夫．賈巴德出身醫師家庭，他的父母弟弟都是自願去非洲貧窮國家行醫的愛心醫生，所以他見到林博文的祖母竟因付不起高額的醫療費用而受苦時，立時勃然大怒，痛罵了死要錢的無良醫師後，自掏腰包拿出三千塊美元讓林博文的祖母能接受醫療。
林博文的祖母住院了，看樣子三五週內是出不了醫院的，如果現在把林博文送回去只能是添亂。所以威廉．衛斯理從約瑟夫．賈巴德那裡知道情況後，當機立斷地拜託約瑟夫．賈巴德設法先找個看護照顧林博文的祖母及聯絡林博文的母親，等他星期日把林博文送去醫院後，再商量怎麼安置林博文。至於現在嘛，既然細川舞子已經暫時收容了林博文，就讓他先在細川舞子家待個一兩天吧！
讓大家都很無語的是，細川舞子是苦著臉答應了，愛莉．藍德瑞卻很熱心地堅持要陪威廉．衛斯理一起送林博文回去。前紐約州小姐的說詞是要去探望一個可憐的老人家，可是所有人都相信她根本是要去確認林博文不是威廉．衛斯理的種。
現在謝子言開始覺得自己的小翅膀似乎把世界搧亂了，他實在不想和看來性格顯然偏向不良的林博文多相處，卻只能無奈地看著這傢伙在眼前晃來晃去。好在現在林博文的暴虐性格尚不明顯，加上阿容可是個很有地盤意識的小大姊頭，三兩下就把林博文收編為暫時小弟。反正忍忍一兩天也就過去了，謝子言摸摸鼻子也就認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真的是完全出乎謝子言的意料之外，因為星期日晚上威廉．衛斯理和愛莉．藍德瑞不但把林博文又帶回了台北，前紐約州小姐還宣稱她要收養林博文！
「什麼！妳要收養他？」細川舞子驚呼，像見鬼一樣瞪著愛莉．藍德瑞，又轉頭瞥了一眼乖乖坐在客廳角落吃東西的林博文，忍不住問：「妳難道不知道這裡的法律必須要完整的家庭才能收養兒童嗎？」
細川舞子說的沒錯，現在台灣的法律確實不允許單身者收養沒有血緣的兒童。像阿容的父親雖已簽署文件讓細川舞子收養阿容，可是因為細川舞子還是單身，所以戶政機關根本沒同意。最後還是陳文雄律師透過關係斡旋，讓細川舞子先擔任阿容的監護人，等細川舞子結婚後再辦收養手續。
其實這事本來多的是解決的辦法，最簡單的就是塞個大紅包給戶政人員。這年頭台灣經濟仍處低度發展，多數人都無節育的觀念，貧窮家庭孩子生多了卻無力撫養，把孩子給人收養甚至賣掉之事十分普遍。這中間當然會有許多不合法的情況，但只要紅包到位關節打通，戶政人員都會「通情達理」地暫時性視力惡化，不小心就忽略了不合法之處，甚至還能幫你偽造相關文書。
問題是，細川舞子不想送紅包啊！她並不在乎這點錢，但她一想到要被人勒索就一肚子火，何況這樣做會留個把柄在別人手上，她可不想留個不知何時會爆炸的地雷。
細川舞子一拗起來，根本沒人能讓她改變主意。幫忙辦理手續的陳文雄律師只能提出一個絕對合法的辦法──改由細川龍馬夫婦收養阿容。可是細川龍馬似乎是想藉此事逼妹妹趕緊結婚，一口就拒絕了陳文雄的建議。而細川舞子似乎也明白哥哥的陰謀，嚷著說這是她自己的事，別人不要來插手！
遇見這樣的晚輩，陳文雄也只能摸摸鼻子，邊搖頭邊拿出最後的妥協方案，也就是讓細川舞子先擔任阿容的監護人。阿容血緣上唯一的親長是她的父親，而她的父親現在入獄無法照顧她，在法律上應該由政府安排監護人。這年頭可沒什麼兒童人權可言，像這種狀況政府通常是聯絡個孤兒院把爛攤子丟出去就了事了，至於小孩子後來的下落如何，政府向來是不管的。既然如此，細川舞子跳出來主動要扛下阿容監護人的法律責任，那相關機關似乎也沒什麼好說嘴的。
正因為有阿容的先例，細川舞子知道現在單身的愛莉．藍德瑞要收養林博文是行不通的。然而，前紐約州小姐給出的答案卻是讓細川舞子聽的下巴都快掉了。
「什麼！妳問比爾什麼時候和妳結婚？」
「對啊，既然這裡的法律不允許單身者收養小孩，那我就只能先找個人結婚囉！」
細川舞子瞪著一臉輕鬆的愛莉．藍德瑞，見後者說的理直氣壯，似乎結婚這件事就像是去巷口雜貨店買東西一樣稀鬆平常，這讓細川舞子暗暗嘀咕，覺得結過婚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啊……。
不過，細川舞子更關注的是威廉．衛斯理的反應，所以她趕緊問說：「那他怎麼說？妳們什麼時候結婚？」
愛莉．藍德瑞一聽細川舞子問起婚期，卻是臉色一垮，有點沮喪地說：「他沒回答，我問了幾次，他就說他要和馬克斯聊聊。」
「馬克斯？」細川舞子輕聲嘟嚷，不解地問：「這事他幹嘛問馬克斯？」
前紐約州小姐翻了個大白眼，恨恨說：「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妳呢！」
……………
正當細川舞子和愛莉．藍德瑞正暗暗嘀咕某個美國帥哥和某個德國大鬍子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姦情之時，被揣測的兩人卻正各拿著一瓶啤酒對飲。
馬克斯．史密特很豪邁地一口喝掉大半瓶威廉．衛斯理帶來的美國啤酒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嘟嚷說：「唉，還是我們德國的啤酒好喝啊……。」
威廉．衛斯理翻了個白眼，很不滿地說：「喂！漢斯，我難得請你喝次酒，請你給個面子好嗎？」
馬克斯．史密特笑了笑，把啤酒放在桌上，正容說：「比爾，你不會沒事跑來找我喝酒的。說吧！」
威廉．衛斯理一口將手上那瓶啤酒喝乾，這才苦著臉將愛莉．藍德瑞逼婚的事說了一遍。
可是，雖然威廉．衛斯理說的悽惶不安，德國大鬍子卻顯然沒有同理心，一臉莫名其妙地說：「這不好嗎？我看你和愛莉相處的不錯，既然她都主動提了，趕快結婚就是了，真不懂你在煩惱什麼。嗯，如果你們的速度快一點，或許我回德國前還來得及參加你們的婚禮。」
「問題是我還不想結婚啊……」威廉．衛斯理一臉糾結低聲嘟嚷說：「結婚有什麼好？那是枷鎖，是無止盡的負擔……。」
馬克斯．史密特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哥們是還怕婚姻啊！
「監視？」細川舞子秀眉一揚，撇了下嘴角不屑地說：「哼！就憑馬吉梅爾的份量還沒資格指揮我……實話告訴妳，我只是剛好路過，想到我堂哥說過要我偶爾來看妳一下，這才進來看看。妳……不要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布魯娜．瑪莎費拉聞言氣苦，但她不是笨蛋，也有足夠的情商，敏銳地意識到細川舞子言語背後隱藏的意思。細川舞子說讓．保羅．馬吉梅爾沒有資格指揮她，如果這是真的，那細川舞子代表的勢力就一定比讓．保羅．馬吉梅爾更有錢更有勢。這讓布魯娜．瑪莎費拉感到駭然，卻又有點興奮，因為這正是她要尋找的勢力。
轉瞬之間布魯娜．瑪莎費拉就想好了她的新計畫，也立即著手實行。只見她臉色瞬間變得既哀戚又無奈，低聲說：「細川小姐，我從來就不認為自己是什麼重要人物，我很清楚自己是個小人物，是個為了兒子犯的錯而恐慌的母親……細川小姐，妳不知道我現在有多惶恐多害怕，來到這個語言不通的地方，所有財產都留在巴西帶不出來，我如果不趕快想辦法賺錢，難道要一直依賴妳嗎？」
細川舞子翻了個大白眼，很不以為然地反唇相譏說：「哼！我們家是沒有義務幫馬吉梅爾那個混蛋養女人養孩子，不過既然國彥要我們照顧妳，那我就會讓妳們母子衣食無缺。本來妳和妳那個蠢兒子的私生活是與我無關的，但既然現在妳們接受我的庇護，那請妳們收斂一點，不要造成我的困擾！」
布魯娜．瑪莎費拉眼睛一轉，立刻回說：「那…… 我需要三萬美元，妳能借我嗎？」
「三萬美元？」細川舞子眉頭一皺，淡淡說：「這對我來說是小數目，但我不認為妳們需要這麼多錢，妳得先告訴我妳為何需要這筆錢。」
「細川小姐，妳看這個。」布魯娜．瑪莎費拉把一本大筆記本推到細川舞子面前，說道：「我曾經在巴黎服裝工會學校學習服裝設計，我就是在那時候認識保羅的……這十幾年來我在聖保羅開服飾店賣自己設計的服裝，也算有點小名氣。這次大衛闖的禍有點大，保羅說他也擺平不了，只能送我們來台灣躲幾年。走得太匆促，我根本沒時間轉移財產，又總不能一直靠妳們。我想在這裡開一家服飾店，賣自己設計的服裝……我需要有人投資。」
細川舞子翻開筆記本，嘴上漫漫應說：「所以妳就勾結男人找金援……咦？」
細川舞子停下毒舌，有點詫異地看著筆記本上一幅幅的女裝設計圖。她自小就崇拜陳杏村，也因而曾經想學服裝設計，後來雖未如願，但她卻因看過許多相關書籍而培養出極好的眼光。正因如此，她立刻就看出筆記本上的設計圖確有其優異之處。她一頁頁翻看過去，越來越是驚訝，心裡暗想：「這女人還真有點才華，不是只會勾引男人……奇怪，有這樣的設計才華，怎麼以前都沒沒無名？」
不過，等翻到最後一頁時，細川舞子就明白問題出在哪裡了。
原因很簡單，布魯娜．瑪莎費拉設計的衣服是不錯，卻不符合歐美的時尚審美觀。現在執歐美時尚牛耳的是法國，那裡的時尚指的是社會上層階級流行的事物，因此現在時尚主流的服裝審美觀不外乎豪奢二字。當然，這不是說花了大錢買的衣物一定符合歐美主流審美觀，還是有許多高價位的豪奢衣物被視為是粗俗醜陋的。而從布魯娜．瑪莎費拉的設計來看，無論其樣式還是用料，都是以中產階級為訴求對象，這在歐美時尚界可是被認為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想清楚問題出在哪裡後，細川舞子合上筆記本，微笑說：「布魯娜，能問妳一件事嗎……我看馬吉梅爾雖然混蛋，卻也不至於無情無義。既然妳想當設計師，他為何不幫妳？」
布魯娜．瑪莎費拉一聽細川舞子提起此事，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很不滿地說：「他說我設計的衣服只適合給上班族穿，完全沒經濟價值……哼！他也不想想這世界上有多少上班族……。」
這下細川舞子已經完全弄清楚想知道的事，斷然說道：「布魯娜，我不能借妳錢……」
布魯娜．瑪莎費拉一聽臉色一暗，卻聽細川舞子又說：「……但我可以跟妳合夥開服裝公司。不過，我們還得找幾個人入夥才行。」
「合夥？」布魯娜．瑪莎費拉沒想到細川舞子會有這種建議，遲疑著問：「那妳想要怎麼做？我能得到什麼好處？」
「十萬美元！我投資十萬美元，我再去找幾個人，湊二十萬美元的資本。妳不用出錢，算技術入股，我給妳百分之二十五的股權。」細川舞子先丟出一個大蘋果，然後又斟酌著說：「我們先成立一間服裝公司和一間服裝設計工作室，招募一些設計師和妳一起工作。台灣有很多縫紉技術很好的工人，也有許多服裝工廠。我們不只要生產上班族喜歡的衣服，也要生產年輕人喜歡的衣服。我們要用自己的品牌，把這個品牌變成全世界上班族和年輕人最喜歡的品牌……。」
……………
細川舞子口沫橫飛說的高興，旁邊的阿容卻是滿臉不爽地問謝子言：「阿言，她們在講什麼，怎麼我都聽不懂？」
謝子言放下手上的果汁，也是很不爽地回說：「我哪知道，她們講的應該是叫萄牙語的外國話，我聽不懂。」
「葡萄……？」阿容一臉不解，搞不懂這是什麼東西。在她的小腦袋裡，所謂的外國話就是黛安娜．史東那個阿多仔女人講的話，她知道那叫英語，這還是她第一次聽說有叫葡萄牙語的外國話。至於她根本聽不懂的日語，由於細川舞子和細川龍馬夫婦的原因，在阿容的世界觀裡那是屬於她聽不懂的本國話。
不要說是小阿容搞不懂，就連今年已十八歲的王妙娟也是一臉茫然。她小學畢業後就在鹿港幫傭，雖然自學學會了日語，但知識仍是相當貧乏。這幾個月在新世紀科技研究所擔任行政助理，認識不少外國人，也開拓了視野，問題是她的世界地理知識實在太弱，根本不知道這世界還有個叫葡萄牙的國家，也不知道那個很會踢足球的國家巴西講的是葡萄牙語。
謝子言一看阿容和王妙娟的表情，就知道這兩個都是人文地理白癡。但他也無心嘲笑她們，畢竟他自己也聽不懂細川舞子和那個巴西美女在講什麼。他更不懂的是，明明剛剛細川舞子似乎還瞧這個巴西美女不順眼，怎麼現在兩人就有說有笑好像閨密。女人，真是虛偽啊……。
不過，細川舞子的心情似乎真的變好了，離開圓山飯店去北投的路上，她竟然主動問起李師科的聘禮準備好了沒有，害得李師科都快窘死了，只會傻笑著回說事情都還沒定呢。
李師科和周麗萍的婚事確實還沒定，但問題其實不大。主要還是周麗萍的老爸獅子大開口索要一棟透天厝和一百萬聘金，還要一千盒喜餅，連訂婚宴他都打算擺上一百桌──當然還是男方買單。至於他老兄哪來那麼多親友、會不會到時候來討債的債主比慶賀的親友多這些問題，他全然不予考慮。
說穿了周金生就是要把女兒賣個好價錢，他的貪婪連居中說媒的江寶蓮都受不了。可是怎麼說周麗萍都是周金生的女兒，他不同意女兒嫁給李師科，外人還真難說什麼。最後還是周麗萍偷偷跟江寶蓮說，可以請周立春的父親出面作主。據周麗萍說，她老爸頂怕周立春的父親，只要周立春的父親願意出面，聘金什麼的都好講。
有周立春居中說項，周立春的父親倒是很樂意幫姪女忙。不過，這年頭出遠門是大事，加上周立春四月份時就要北上然後出國，周家全家人打算一起到台北送機，所以周立春的父親希望等他四月來台北時再處理這事。
不管怎樣，這事似乎都已是板上釘釘了，因此近日李師科原本就不高的智商也變得更低，每天只知道傻笑。以致於大家都很擔心，周麗萍會不會嫁了個白癡老公？
然而，以細川舞子的個性，在正常狀況下是絕對不可能和李師科開這種玩笑的。所以謝子言一路上都在心裡嘀咕，覺得細川舞子一定在進行一個會讓她自己很快樂別人卻不一定開心的陰謀。謝子言知道這個陰謀應該和那個巴西美女有關，但他實在想不出來這兩個女人到底想幹什麼。他很想問細川舞子究竟發生什麼事，只是細川舞子是屬驢的，她要是自己不想說，那別人怎麼問都沒用，所以謝子言決定還是等細川舞子自己說。
可是，讓謝子言失望的是，直到看完北投的宿舍打道回家，細川舞子都沒提她和布魯娜．瑪莎費拉想幹什麼。不過，細川舞子沒回自己的家，卻是去了謝家，然後就拉著江寶蓮不知在嘀咕什麼。這時已是中午了，謝子言的生理時鐘已走到睡覺時間，所以他也沒心探究了，吃完飯就睡午覺去了。
謝子言一覺醒來時發現細川舞子已經離開了，但她卻把阿容留在謝家。好在謝子卿已經從幼稚園回來了，阮金隆阮金紅兄妹也過來了，有人陪阿容玩，她就不會想著凌虐謝子言。
謝子言在家裡時都是乖小孩，聽到阿容她們去巷口的公園玩了，見客廳只有他老媽在那逢補衣服，他就搬了張小凳子坐在媽媽身邊，拿著《費曼物理學講義》翻看起來。這本書是先前細川國彥從美國帶回來的那批書中的一本，過年前謝子言把那批書中屬於物理化學領域的清單給吳大猷看了， 吳大猷指定了幾本做為年假作業。下禮拜就要回去上課了，謝子言可不敢跟吳老爺子打馬虎眼。
正在逢補衣服的林貴子瞥了兒子一眼，見他抱著本英文書看的正歡，搖了搖頭皺眉說：「阿言，不要一直看書，醫生說你眼睛不好，要多讓眼睛休息，要多看看綠色植物。」
林貴子的擔憂是有道理的，她懷謝子言時重感冒，這時代的醫生開的藥份量都很重，她吃了後感冒是好得很快，肚子裡的謝子言卻是被藥傷到了，一出生視力就不太好。加上去年患小兒麻痺時發了幾天高燒，視神經又傷了一次，現在謝子言的視力只有零點七左右。糟糕的是醫生說謝子言的視力或許還會惡化，這已經成了謝家全家人心中的隱痛，為此謝文堂已經決定在三月底時帶寶貝孫子去日本求醫，如果日本醫生也沒辦法，就再安排去美國就醫。而現在，謝子言除了每天得吞魚肝油維生素外，就是被要求看書寫字不得超過四十分鐘，就連看電視的權利也被剝奪了。
現在林貴子發話了，謝子言只能無奈地合上書本。好在他看書速度快，前幾日就已經把吳大猷指定的幾本書都看過一遍了，今天不複習也沒關係。問題是他是個有強迫閱讀症的人，這時一合上書本他就覺得有些煩躁。呆呆地看了一會窗外的藍天，他忍不住問林貴子：「媽，今天舞子阿姨是和阿嬤說什麼？」
林貴子手上的動作沒停，漫聲應道：「她說今天去圓山飯店見了那個法國銀行家的女朋友，發現對方是很有才華的服裝設計師，就想和那人合開服裝店，問你阿嬤要不要投資呢！」
謝子言聞言一愣，心想不會吧？今天在圓山飯店看到的那個巴西女人一看就知道是個惹禍的蜘蛛精，和那樣的女人合夥做生意，這門生意要正經得起來才奇怪。
這件事可大可小，但謝子言總覺得心慌慌的，就試著用一種好奇的語氣說：「喔，是今天看到的那個阿多仔呀……我看那個女的怪怪的，好像電視上演的壞女人哦！」
「嗯？」林貴子手一頓，轉頭問兒子：「那個女人像是壞女人嗎？」
「對啊！」小妖蛾一臉天真地說：「她穿的衣服都露出肩膀呢！還有，圓山飯店咖啡廳裡面都是男人，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都怪怪的。」
林貴子聞言莞爾，笑罵說：「你才幾歲，怎麼看出人家的眼神怪怪的…… 好了，去廚房看看王妙英在忙什麼，幫媽媽跟她說不要忙了，帶你去公園玩。」
謝子言吐了下舌頭，心知老媽心裡已生了疑慮，這八成是要把自己支出去，好打電話問細川舞子。既然目的已經達成，他也就趕緊溜了。
……………
林貴子打了電話去希望音樂，那頭卻說細川舞子二十分鐘前離開了。這讓林貴子覺得心頭有些悶，只是誰知她掛上電話沒幾分鐘，細川舞子就回來了，還帶來了一個一看就知是混血兒的小男孩。
周麗萍、王妙英還在公園沒回來，細川舞子熟門熟路地去廚房冰箱拿了些糕點給那小男孩，又泡了杯牛奶給他，讓他坐在謝子卿的小桌子前吃東西，這才坐在林貴子身旁，對一臉狐疑的後者述說小男孩的來歷。
「妳說他是衛斯理的小孩？」林貴子對細川舞子給出的答案有點意外，轉頭看了一眼正在努力對付一塊鳳梨酥的小男孩。
細川舞子翻了個白眼，低聲說：「那是愛莉說的好不好，不過衛斯理說他根本和那個孩子無關，那個跟他一起去台中的胖子迪克也說，是這個孩子莫名其妙跑出來喊衛斯理爸爸，還偷溜到他們的車上躲在後座。他們到桃園時才發現後座躲了個小孩，只好先把他帶回台北再說。」
林貴子又瞥了一眼那個怎麼看都是混血兒的小男孩，這才低聲問細川舞子：「妳信？」
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是昨天去台中找朋友的，據他們的說法，今天早上他們要離開台中前，和朋友隨便找了家賣豆漿燒餅油條的路邊攤享用中式早餐，就是在那時候遇見小男孩的。那時會講台語的威廉．衛斯理才幫大家點了早餐，身邊就忽然出現一個小男孩，扯著他的褲子叫爸爸，搞得大家莫名其妙。後來還是那個賣豆漿的老頭說了小男孩的故事，他們才恍然大悟。
據說小男孩的媽媽原來在酒吧工作，就是那種專供美軍尋歡作樂的酒吧，在那裡她認識了一個來台度假自稱叫比爾的駐越美軍。那時男孩的母親才十七歲，涉世未深，被那個自稱是轟炸機飛行員的比爾灌了幾碗迷湯就暈船了。等女孩發現懷孕了，卻怎樣也聯絡不上那個叫比爾的傢伙。起初她還以為是愛人在前線出了什麼事，只要見到美軍就打聽愛人的下落。直到後來有個善心的美軍空軍軍官告訴她比爾早已退役回美國了，且那人似乎早就結婚了，女孩才知道自己是被騙了。
可是，知道被騙了又能怎樣？已經懷孕六個多月的女孩沒有能力演出追殺比爾，只能咬著牙把小孩生下來。女孩的家境不好，生下小孩後把孩子交給媽媽撫養，就找了個工廠去當女工了。幸運的是，她在工廠認識了一個不嫌棄她過往的男人，去年就結婚了。只是夫家的家族是傳統的家族，不願意接受她未婚生下的「雜種」，小孩就只能留在娘家了。
小男孩的祖父早逝，年歲已高的祖母還要出外幫傭，其實也沒多少時間精力照顧小男孩。小男孩明顯的混血兒外貌使他受到鄰里同儕的排擠，或許是這樣，使小男孩變得孤僻，還經常上演苦兒尋父的戲碼。他從母親和祖母那裡知道自己的父親是個阿多仔，所以只要看到老外就會問對方是不是爸爸。不過小男孩不會講英語，所以對方總是以為小男孩是要行乞，善心的會給他幾塊錢，但多半是理都不理的。今天大概是聽到威廉．衛斯理講台語，又聽到其他人叫威廉．衛斯理的暱稱比爾，小男孩這才認定威廉．衛斯理就是他的老爸，扯著褲子死都不肯放。
威廉．衛斯理是個善心人，聽了小男孩的故事後心生同情，或許還有一些對自己同胞射後不理的醜行的羞愧，就耐心地向小男孩解釋自己不是他的父親，還編了個善意的謊言說會幫他尋找父親。末了，威廉．衛斯理還請小男孩吃了早餐，等他吃完後又拿了十塊錢給他，要他趕緊回家去勿讓家人擔心。
這次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是去找朋友談公事的，幾人邊吃邊聊一直到豆漿攤收攤才離開，那時小男孩早就走了。可是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卻不知小男孩把威廉．衛斯理的話當真了，以為威廉．衛斯理會幫他找到爸爸，就想跟著去找爸爸。威廉．衛斯理把車停在豆漿攤不遠處，車還沒上鎖，兩個吃飽喝足的大男人都沒注意到小男孩開了車門躲進後座，等發現時車子都開到桃園了。這時代的台灣可沒高速公路，若立刻回頭把人送回台中，一去一回等回到台北勢必得是晚上了。兩個大男人一合計，乾脆先把小男孩帶到台北，再想辦法聯絡小男孩的家人。
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的想法是不錯，可是他們全沒考慮到其他人可能有的反應。等把小男孩帶到希望音樂的辦公室，愛莉．藍德瑞先就不信這個小男孩和威廉．衛斯理沒關係－－誰讓小男孩那射後不理的父親也自稱叫比爾呢。女人一發起瘋來可是沒法講理的，細川舞子進公司時就恭逢前紐約州小姐在發飆摔東西。這場大戲固然精彩，卻絕對是兒童不宜，所以謝淑美和細川舞子當機立斷，讓後者先帶小男孩避難。
其實不要說愛莉．藍德瑞不信威廉．衛斯理的說詞，細川舞子和謝淑美也多少帶著還疑，畢竟這年頭美國男人在亞洲的品行記錄太不良了。這時細川舞子聽林貴子問她是否信威廉．衛斯理的說法，不禁也轉頭瞥了那小男孩一眼，這才輕聲對林貴子說：「很難說啊……我剛剛在車上問了，他說叫林博文，今年五歲，說他媽媽講過爸爸是開飛機的……不過誰知道他爸爸是不是真的是飛行員，愛莉就說那些混蛋滿嘴謊言，說的話沒一句可相信的。反正現在愛莉和衛斯理正在吵架，淑美要我先把小孩帶回來，待會兒讓警察局那邊派人來，這小孩連他媽媽的名字和家裡的地址都說不清楚，得讓警察幫忙查一查，趕緊把人送回去。」
然而，事情卻沒那麼簡單。等建成分局的張警官親自跑來謝家處理，問了半天卻是越問頭越大。林博文根本不知道自己祖母和母親的全名，也不知道家裡的地址，而威廉．衛斯理和班奈迪克．安德森也不知道那個豆漿攤在的地方是什麼路，連想找個認識小男孩的人都難。到最後，卻是已經從公園回來瞧了半天熱鬧的謝子言想出辦法。既然威廉．衛斯理是和住台中的朋友一起去吃早餐的，就算他們是臨時起意隨便找個路邊攤，那個住台中的朋友應該也能再找到那個路邊攤。那麼，不管是找那邊的管區警員幫忙，還是明天早上問豆漿攤的老闆，應該都能找到林博文的家人。雖然這樣可能麻煩一點，但至少兩三天內就可把林博文送回去。
一群大人都稱讚謝子言聰明，卻不知這時謝子言心裡直打鼓，比誰都想快點送走林博文。因為林博文的遭遇和年齡讓他想到前世聽過的一個狠角色－－赫赫有名的槍擊要犯「美國博」。或許是心裡有了預想，他越看這個叫林博文的小男孩，就越覺得他就是那個也叫林博文的「美國博」。
「比爾這是什麼狗屎運啊？路上隨便撿都能撿回一個殺手……。」謝子言心裡嘀咕著，越想心越毛，開始覺得自己的主角光環恐怕是專招惡人的豬腳光環，不然怎麼重生以後又是碰到李師科又是撞見林博文？
……………
不管謝子言的運氣有多差，至少他的腦袋還是蠻管用的。第二天中午的時候，台中的警察就來電說找到林博文的家人了。不過，事情有點麻煩，因為林博文的媽媽嫁到嘉義去了，而他的祖母卻是受傷住院了。
說起來林博文的祖母會受傷，還是因為她的孫子。林博文的祖母在有錢人的家裡幫傭，要晚上八九點才能回家。昨晚她回家後找不到林博文，問了鄰居才知一早就沒見到林博文了。林博文個性孤僻，經常一個人在街上閒晃，所以起初鄰居們對一整天沒見到林博文也不以為意，這時大家知道情況不對了，趕緊幫著四處找人。這年頭台灣的基礎建設差，林博文家附近路燈少得可憐，一群人摸黑找到半夜，沒找到林博文，林博文的祖母卻意外跌到大水溝裡把小腿摔斷了。
這年頭台灣還沒全民健保，多數醫生是要先收錢才願意為病人診療開藥的。若是要開刀，除了要預收開刀費、醫藥費、住院費外，醫生還要收紅包，加起來動輒好幾萬甚至十幾萬。林博文的祖母只是個幫傭的，哪付得起這麼多錢。幾個鄰居雖願意幫忙，無奈大家也是窮人，根本湊不出這筆錢。於是雖然林博文的祖母在半夜時就被送到了醫院，但直至第二天快中午時仍躺在醫院急診室外的長椅上，人都昏迷著發著高燒，卻根本沒醫生理她。
幸運的是，早上十一點左右，威廉．衛斯理的朋友約瑟夫．賈巴德在管區警員的幫助下找到醫院。約瑟夫．賈巴德出身醫師家庭，他的父母弟弟都是自願去非洲貧窮國家行醫的愛心醫生，所以他見到林博文的祖母竟因付不起高額的醫療費用而受苦時，立時勃然大怒，痛罵了死要錢的無良醫師後，自掏腰包拿出三千塊美元讓林博文的祖母能接受醫療。
林博文的祖母住院了，看樣子三五週內是出不了醫院的，如果現在把林博文送回去只能是添亂。所以威廉．衛斯理從約瑟夫．賈巴德那裡知道情況後，當機立斷地拜託約瑟夫．賈巴德設法先找個看護照顧林博文的祖母及聯絡林博文的母親，等他星期日把林博文送去醫院後，再商量怎麼安置林博文。至於現在嘛，既然細川舞子已經暫時收容了林博文，就讓他先在細川舞子家待個一兩天吧！
讓大家都很無語的是，細川舞子是苦著臉答應了，愛莉．藍德瑞卻很熱心地堅持要陪威廉．衛斯理一起送林博文回去。前紐約州小姐的說詞是要去探望一個可憐的老人家，可是所有人都相信她根本是要去確認林博文不是威廉．衛斯理的種。
現在謝子言開始覺得自己的小翅膀似乎把世界搧亂了，他實在不想和看來性格顯然偏向不良的林博文多相處，卻只能無奈地看著這傢伙在眼前晃來晃去。好在現在林博文的暴虐性格尚不明顯，加上阿容可是個很有地盤意識的小大姊頭，三兩下就把林博文收編為暫時小弟。反正忍忍一兩天也就過去了，謝子言摸摸鼻子也就認了。
然而，事情的發展真的是完全出乎謝子言的意料之外，因為星期日晚上威廉．衛斯理和愛莉．藍德瑞不但把林博文又帶回了台北，前紐約州小姐還宣稱她要收養林博文！
「什麼！妳要收養他？」細川舞子驚呼，像見鬼一樣瞪著愛莉．藍德瑞，又轉頭瞥了一眼乖乖坐在客廳角落吃東西的林博文，忍不住問：「妳難道不知道這裡的法律必須要完整的家庭才能收養兒童嗎？」
細川舞子說的沒錯，現在台灣的法律確實不允許單身者收養沒有血緣的兒童。像阿容的父親雖已簽署文件讓細川舞子收養阿容，可是因為細川舞子還是單身，所以戶政機關根本沒同意。最後還是陳文雄律師透過關係斡旋，讓細川舞子先擔任阿容的監護人，等細川舞子結婚後再辦收養手續。
其實這事本來多的是解決的辦法，最簡單的就是塞個大紅包給戶政人員。這年頭台灣經濟仍處低度發展，多數人都無節育的觀念，貧窮家庭孩子生多了卻無力撫養，把孩子給人收養甚至賣掉之事十分普遍。這中間當然會有許多不合法的情況，但只要紅包到位關節打通，戶政人員都會「通情達理」地暫時性視力惡化，不小心就忽略了不合法之處，甚至還能幫你偽造相關文書。
問題是，細川舞子不想送紅包啊！她並不在乎這點錢，但她一想到要被人勒索就一肚子火，何況這樣做會留個把柄在別人手上，她可不想留個不知何時會爆炸的地雷。
細川舞子一拗起來，根本沒人能讓她改變主意。幫忙辦理手續的陳文雄律師只能提出一個絕對合法的辦法──改由細川龍馬夫婦收養阿容。可是細川龍馬似乎是想藉此事逼妹妹趕緊結婚，一口就拒絕了陳文雄的建議。而細川舞子似乎也明白哥哥的陰謀，嚷著說這是她自己的事，別人不要來插手！
遇見這樣的晚輩，陳文雄也只能摸摸鼻子，邊搖頭邊拿出最後的妥協方案，也就是讓細川舞子先擔任阿容的監護人。阿容血緣上唯一的親長是她的父親，而她的父親現在入獄無法照顧她，在法律上應該由政府安排監護人。這年頭可沒什麼兒童人權可言，像這種狀況政府通常是聯絡個孤兒院把爛攤子丟出去就了事了，至於小孩子後來的下落如何，政府向來是不管的。既然如此，細川舞子跳出來主動要扛下阿容監護人的法律責任，那相關機關似乎也沒什麼好說嘴的。
正因為有阿容的先例，細川舞子知道現在單身的愛莉．藍德瑞要收養林博文是行不通的。然而，前紐約州小姐給出的答案卻是讓細川舞子聽的下巴都快掉了。
「什麼！妳問比爾什麼時候和妳結婚？」
「對啊，既然這裡的法律不允許單身者收養小孩，那我就只能先找個人結婚囉！」
細川舞子瞪著一臉輕鬆的愛莉．藍德瑞，見後者說的理直氣壯，似乎結婚這件事就像是去巷口雜貨店買東西一樣稀鬆平常，這讓細川舞子暗暗嘀咕，覺得結過婚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樣啊……。
不過，細川舞子更關注的是威廉．衛斯理的反應，所以她趕緊問說：「那他怎麼說？妳們什麼時候結婚？」
愛莉．藍德瑞一聽細川舞子問起婚期，卻是臉色一垮，有點沮喪地說：「他沒回答，我問了幾次，他就說他要和馬克斯聊聊。」
「馬克斯？」細川舞子輕聲嘟嚷，不解地問：「這事他幹嘛問馬克斯？」
前紐約州小姐翻了個大白眼，恨恨說：「我怎麼知道？我還想問妳呢！」
……………
正當細川舞子和愛莉．藍德瑞正暗暗嘀咕某個美國帥哥和某個德國大鬍子是否有不可告人的姦情之時，被揣測的兩人卻正各拿著一瓶啤酒對飲。
馬克斯．史密特很豪邁地一口喝掉大半瓶威廉．衛斯理帶來的美國啤酒後，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嘟嚷說：「唉，還是我們德國的啤酒好喝啊……。」
威廉．衛斯理翻了個白眼，很不滿地說：「喂！漢斯，我難得請你喝次酒，請你給個面子好嗎？」
馬克斯．史密特笑了笑，把啤酒放在桌上，正容說：「比爾，你不會沒事跑來找我喝酒的。說吧！」
威廉．衛斯理一口將手上那瓶啤酒喝乾，這才苦著臉將愛莉．藍德瑞逼婚的事說了一遍。
可是，雖然威廉．衛斯理說的悽惶不安，德國大鬍子卻顯然沒有同理心，一臉莫名其妙地說：「這不好嗎？我看你和愛莉相處的不錯，既然她都主動提了，趕快結婚就是了，真不懂你在煩惱什麼。嗯，如果你們的速度快一點，或許我回德國前還來得及參加你們的婚禮。」
「問題是我還不想結婚啊……」威廉．衛斯理一臉糾結低聲嘟嚷說：「結婚有什麼好？那是枷鎖，是無止盡的負擔……。」
馬克斯．史密特恍然大悟，原來這個哥們是還怕婚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