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10月 17, 2017 12:17 am
「小姐先前和我提的事，我已為您聯絡先生了。」
用早餐時，莉斯在旁說道。朵兒抬起頭，「爸…怎麼說？」
「小姐也猜得到，往年這一季都是先生最忙碌的時候，今年也不例外，但小姐既然主動提了，先生就一定會處理──他是這麼說的。」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有求於父親。在一般家庭裡，對父母提出諸如生活瑣事的要求，或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尤其她還未能獨立生活──她卻為此顯得惴惴不安。
「小姐？還沒準備好嗎？」
莉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躊躇。朵兒不明所以，她見狀又微笑問：「小姐今天終於不戴眼鏡上學了嗎？」
她摸了摸臉，這才發覺臉上空蕩蕩，登時一股窘迫不由自主襲來。豁然站起，又發覺竟然連頭髮也沒綁好，回頭看了時鐘，已經快要趕不及上學時間。
坐在海叔車裡對著鏡子，離學校還有大約五分鐘車程，她終於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平整的頭皮垂著一條長長馬尾，那對別人都沒有的藍眼睛擋在鏡片之後，這才是她外出時最能自在的模樣。
匆匆下車，她小跑著進校園，一面跑鐘聲一面響起，和教室還差兩個樓層時，朵兒在樓梯轉彎處碰上了一個人。
「請借…我過……」
那人一聲不吭，明明正對著她卻紋絲不動，但廊道另一端又被校園施工的路障包圍，他若就這樣挺挺站著，恐怕只有紙片人才有可能借道而過，一向內向的她只好出聲提醒。誰知這位同學還是動也不動，朵兒連連左右張望，她的性子也從來不是強的，就是吃了虧也很少相爭，這時鐘聲已沒，她只好回頭朝樓下去，想從二樓的聯絡橋繞道跨樓。
「你要去哪裡？」那人拉住了她，「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朵兒這才回頭對上那人的臉，心下「轟」一聲，好像連心跳都停了一瞬間。
「我，那天……」
話還沒說完，朵兒已經「啪」地甩開他的手。她以為自己會被追上，事實上卻沒有，但心中那股巨大、沉重的影子，卻追得她一路喘不過氣來。
平良難得早到學校，才到座位坐下來，就聽見門口一聲巨響，當下教室裡的學生一齊回頭，見門兀自晃了晃，那位一向舉止有禮得過分的「公主」，竟然摔門闖入。
「大小姐這是怎麼了？」前座的女生回頭悄聲說，高筱屏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了，怎麼這麼晚到？──發生什麼事嗎？」
平良本沒興致管閒事，但見她方寸大亂的樣子，忍不住又問了兩句，儘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同情心氾濫是幹麼。只是坐她隔壁也有一陣子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慢慢知道，為什麼這女生老是招她家裡人那麼多「關心」。
他叫了欣亞，兩人和班長說了幾句話，隨後欣亞陪她緩緩往外走。
「別跟她家人說。」
平良抬頭，見欣亞不知何時獨自折了回來。
「我為什麼要說？」
「你會去她家上課吧，既然朵兒自己沒提，在她家人面前，你就裝作不知道，」欣亞轉過身，「為了她好。」
平良的白眼又快要翻到後腦勺，誰知她竟自顧自走出教室──他們是同班同學，又坐得近，任誰看到她的樣子都會問的吧，怎麼他這一問反而顧人怨*(1)了？好了，好了，算他雞婆，算他多問，以後都不問行了吧！…
儘管心下抱怨，平良還是在早自習快結束時偷偷溜了出去。他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癖好，只是平日太少機會能聽見她的聲音──以一般人的音量而言──以至於晃到女廁附近時，他的腿還是不由自主在外面停下。
「你不會…想聽…」
「又一個外貌協會來的路人嗎？」欣亞聽起來正忍著怒氣，「上次的事，你爸爸怎麼說？」
「我沒…」
欣亞接下來的語氣像是在那一瞬間已翻了幾千個白眼，「我不是提醒你要和他們說的嗎？」
朵兒一陣沉默，欣亞也不說話了，卻又忽然用一種反差的平靜問：「那你喜歡那個男生嗎？」
「這需要…問嗎？」
牆後的平良忍俊，沒想到朵兒也能有這種富有表情的聲音。
「那你還不打算跟你爸爸說嗎？」
「我和他…說了另外…一件事……」
「上次他…我家外面…衣服…被飲料……」和平日比起來，隔了一道牆還能讓他聽見這些，朵兒目前的聲音已不算小的了，儘管如此，這串話卻還是令他聽著有些吃力，「擦身體的時候…我看到……所以…」
擦身體的時候？
平良忍不住撩起自己制服上衣，除了平坦的肚臍，什麼也沒看到。
「你早點回家，避開他們，平良優就沒有機會攙和。」
到底在說什麼啊？現在他唯一肯定的就是蔡欣亞對他成見超級深，而且他還很有好心即將被雷親*(2)的預感。
「我…想解決…」
接下來聽見的，無論是否她的蚊子音量導致句子七零八落，平良也不在乎了，只因他已知道朵兒想做的是什麼。他悄悄轉過身，想拿出菸來點，忽然驚覺自己還在教學區，左拐右拐找不到一個好地點，終究還是上了頂樓。
──愈認識她愈覺玩味，這麼柔弱的女孩子，到底從哪裡生出那麼多勇氣呢？
───────────
註(1)：招人討厭。
註(2)：好心沒好報，或好心被誤解、被反咬。
用早餐時，莉斯在旁說道。朵兒抬起頭，「爸…怎麼說？」
「小姐也猜得到，往年這一季都是先生最忙碌的時候，今年也不例外，但小姐既然主動提了，先生就一定會處理──他是這麼說的。」
這是她平生第一次有求於父親。在一般家庭裡，對父母提出諸如生活瑣事的要求，或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尤其她還未能獨立生活──她卻為此顯得惴惴不安。
「小姐？還沒準備好嗎？」
莉斯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躊躇。朵兒不明所以，她見狀又微笑問：「小姐今天終於不戴眼鏡上學了嗎？」
她摸了摸臉，這才發覺臉上空蕩蕩，登時一股窘迫不由自主襲來。豁然站起，又發覺竟然連頭髮也沒綁好，回頭看了時鐘，已經快要趕不及上學時間。
坐在海叔車裡對著鏡子，離學校還有大約五分鐘車程，她終於忍不住鬆了一口氣；平整的頭皮垂著一條長長馬尾，那對別人都沒有的藍眼睛擋在鏡片之後，這才是她外出時最能自在的模樣。
匆匆下車，她小跑著進校園，一面跑鐘聲一面響起，和教室還差兩個樓層時，朵兒在樓梯轉彎處碰上了一個人。
「請借…我過……」
那人一聲不吭，明明正對著她卻紋絲不動，但廊道另一端又被校園施工的路障包圍，他若就這樣挺挺站著，恐怕只有紙片人才有可能借道而過，一向內向的她只好出聲提醒。誰知這位同學還是動也不動，朵兒連連左右張望，她的性子也從來不是強的，就是吃了虧也很少相爭，這時鐘聲已沒，她只好回頭朝樓下去，想從二樓的聯絡橋繞道跨樓。
「你要去哪裡？」那人拉住了她，「我一直在這裡等你。」
朵兒這才回頭對上那人的臉，心下「轟」一聲，好像連心跳都停了一瞬間。
「我，那天……」
話還沒說完，朵兒已經「啪」地甩開他的手。她以為自己會被追上，事實上卻沒有，但心中那股巨大、沉重的影子，卻追得她一路喘不過氣來。
平良難得早到學校，才到座位坐下來，就聽見門口一聲巨響，當下教室裡的學生一齊回頭，見門兀自晃了晃，那位一向舉止有禮得過分的「公主」，竟然摔門闖入。
「大小姐這是怎麼了？」前座的女生回頭悄聲說，高筱屏也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了，怎麼這麼晚到？──發生什麼事嗎？」
平良本沒興致管閒事，但見她方寸大亂的樣子，忍不住又問了兩句，儘管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麼同情心氾濫是幹麼。只是坐她隔壁也有一陣子了，他覺得自己好像已經慢慢知道，為什麼這女生老是招她家裡人那麼多「關心」。
他叫了欣亞，兩人和班長說了幾句話，隨後欣亞陪她緩緩往外走。
「別跟她家人說。」
平良抬頭，見欣亞不知何時獨自折了回來。
「我為什麼要說？」
「你會去她家上課吧，既然朵兒自己沒提，在她家人面前，你就裝作不知道，」欣亞轉過身，「為了她好。」
平良的白眼又快要翻到後腦勺，誰知她竟自顧自走出教室──他們是同班同學，又坐得近，任誰看到她的樣子都會問的吧，怎麼他這一問反而顧人怨*(1)了？好了，好了，算他雞婆，算他多問，以後都不問行了吧！…
儘管心下抱怨，平良還是在早自習快結束時偷偷溜了出去。他沒有偷聽別人說話的癖好，只是平日太少機會能聽見她的聲音──以一般人的音量而言──以至於晃到女廁附近時，他的腿還是不由自主在外面停下。
「你不會…想聽…」
「又一個外貌協會來的路人嗎？」欣亞聽起來正忍著怒氣，「上次的事，你爸爸怎麼說？」
「我沒…」
欣亞接下來的語氣像是在那一瞬間已翻了幾千個白眼，「我不是提醒你要和他們說的嗎？」
朵兒一陣沉默，欣亞也不說話了，卻又忽然用一種反差的平靜問：「那你喜歡那個男生嗎？」
「這需要…問嗎？」
牆後的平良忍俊，沒想到朵兒也能有這種富有表情的聲音。
「那你還不打算跟你爸爸說嗎？」
「我和他…說了另外…一件事……」
「上次他…我家外面…衣服…被飲料……」和平日比起來，隔了一道牆還能讓他聽見這些，朵兒目前的聲音已不算小的了，儘管如此，這串話卻還是令他聽著有些吃力，「擦身體的時候…我看到……所以…」
擦身體的時候？
平良忍不住撩起自己制服上衣，除了平坦的肚臍，什麼也沒看到。
「你早點回家，避開他們，平良優就沒有機會攙和。」
到底在說什麼啊？現在他唯一肯定的就是蔡欣亞對他成見超級深，而且他還很有好心即將被雷親*(2)的預感。
「我…想解決…」
接下來聽見的，無論是否她的蚊子音量導致句子七零八落，平良也不在乎了，只因他已知道朵兒想做的是什麼。他悄悄轉過身，想拿出菸來點，忽然驚覺自己還在教學區，左拐右拐找不到一個好地點，終究還是上了頂樓。
──愈認識她愈覺玩味，這麼柔弱的女孩子，到底從哪裡生出那麼多勇氣呢？
───────────
註(1)：招人討厭。
註(2)：好心沒好報，或好心被誤解、被反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