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一 10月 09, 2017 5:09 pm
（４１）－
當他接下祖產五年多之後，不但將全部荒地開闢更新，更因他的勤儉和努力，這些年來田園面積又增加不少。儘管他已是村中富家，但他日日仍然工作不輟。他原本是個「青瞑牛」，斗大字認識不滿一籮筐。可是他有一付好學不倦之毅力，每天不論晴雨都到金雄哥家中求教。
他每天一字一句學習，不管多麼艱心困難，他都咬緊牙關硬撐下去。所謂「集腋成裘，積少成多。」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一般文件新聞雜誌他都能夠閱讀，尤其他臨老投入電腦學習精神，更是讓村中許多年輕人自嘆弗如。
那些年茉莉花景氣不佳滯銷難化，他便藉著電腦之助，上網搜索到許多花草精油之提煉方法。於是他便將自家的茉莉花當做實驗品，一試再試終於讓他提煉成功。此外，他還將自家之茉莉花園變成休閒樂園。
他仔細設計出一些，與現場相搭且具實質的旅遊途程，讓遊客們走入園地哩，親手摘花親炙其樂。並還穿插一些DIY之課程，讓他們能夠親自製作茉莉花精油、肥皂、或者學習揉製茉莉花茶。
華江橋與新海橋建設竣工之後，江子翠的門戶為之洞開，對外聯繫交通四通八達。然而興利必有其弊，水泥叢林的入侵，使得江子翠的景色支離破碎。「客人仔良」的花園與居厝全都劃入學校預定地，政府徵收建設為「江翠國中」校園。
一夜之間，遠山青蒼溪水盪漾之江子翠面貌丕變。如今回到江子翠，舊居田園與舊時小徑完全變化。腦海中之昔日景象，竟然無法一一的將它拼湊起來了。回憶當初父親說要買田之時，全家人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聽錯話了。
但是他將土地權狀往桌上一放，我們才明白這是事實不是夢。我家那份薄田面積四分許，它是一片位於水尾，人家廢棄不要的茭白筍田，地勢低漥排水不良。不論是乾旱或水災，我們永遠都是受難者。家母曾為此田而埋怨連連，奈何事已底定埋怨又有何用呢。
這份經常淹水之田地，每逢灌溉水缺旱時期，上游田家早已將水源截走，眼看著插秧在即無水可供灌溉，我們只有乾瞪眼的份兒。雨季來臨之時，四處淹水汪洋瀰漫。上游農戶的田水齊往下灌，於是我們的水田，又成了游泳池水似的，水鄉澤國汪汪的一片，積水數尺無法排洩。
家父好幾次想要放棄它，但在母親堅持之下，終於保住它直到變成建地為止。那時候抽水馬達尚未廣用，乾旱只有用水車抽取溝水灌溉。故爾當時之鄉下，田頭處處可見到水車之蹤影。我們農用之水車，它是用木板組合而成的戽水工具。
通常架設在田頭水源處，車身似蜈蚣斜斜放入水溝中。水車頭裝有人踩踏的木樁踏板，兩人一組協力踩踏將溝水抽上田中。車頭架設雙十木樁，那是供踩水人當扶手之用。農用水車長期的浸泡在水中，引水槽又是溝水必經之路，故其材料一定要使用耐水浸泡的木材。
一部水車壽命甚長，所以造價難免貴些。通常，經濟良好的農家獨資購買一部，經濟差者則以數家合購一部。環境更差而無力購買者，只好賣力替人家踩水，然後自中分些水來潤田，我家便是屬於最後者，所以我常為此而出公差，四處去幫人踩水車換水灌溉田地。
練習踩水車需要天份與膽量，膽子不大體力不足者，常常踩至半途便氣喘無力為繼。恆常見到有人踏上踩樁之後，腳與心無法一致，沒踩幾步就落馬無法工作。我家田事多半是我與母親承擔，所以，我們必須學會踩水車。
至於父親就是那種反應不佳者，在一次的落馬之後，打死他也不再踩水車了。二弟與三弟雖讀農校，但他們對農事沒興趣。只有五弟人小鬼大，所以，他很快的便學會踩水車。
那時候五弟是家中天驕，想要啥就有啥，而且脾氣也頂拗。自幼喜歡裸體東奔西跑，天一亮就頑皮無法制止。因他小時曾生病發燒過度，故於說話時有點大舌頭。不過長大之後，他卻一躍成為家中之健談者。家中大小對五弟都得忍讓三分，鄰居們對他也不錯。
他的反應極佳動作敏捷，因此而獲得「老鼠」的綽號。每回我與母親在踩水車，怕五弟單獨在家惹禍，因此常把他帶在身邊照顧。他在一旁觀看一邊練習，沒多久就學會了踩水車之技巧。每次帶他去踩水車時，如不讓他踩些時候，他就會當場哇哇大鬧。然而，他常裸體不穿衣服，踩著水車小鳥晃動不已。
這種情形他早已習慣沒事，可是旁人偏要捉弄他。他說話本就不太流利，被耍心急自然火大沖天。那時他的年紀才五歲多一點罷了，可是他很會打架。一些比他大的孩子，常被他揍得趴地求饒。農家小孩打架大人不管，被揍只好奮力反擊，自己盡量討回公道。
可是老五的動作又快又狠，對手反撲無效後便夾著尾巴落跑，從此再也不敢嘲笑五弟了。此等往事歷歷如繪，不時的會出現在我腦海，彷彿就是昨天發生之事。今天搭車南下路過農村，見到有人還在踩水車。此情此景難得一見，不禁停歩路旁仔細欣賞。觸情生景，不知不覺之中，它竟讓我想起踩水車之往事。
曩昔之江子翠是個典型的農村，田園阡陌縱橫連綿一望無際。居民淳樸吃苦耐勞，對於外人從不歧視。典型鄉村典型人物，可是他們的取名卻很古怪。男的名叫烏龜流氓或乞丐或海賊仔，女的名字除了罔腰罔市之外，稱呼歹錢仔山貓或招治者大有人在。
現在我要提述的主角，他是一位名叫「海賊仔」的男人。此人長相普通但是五官分明。雖然學歷僅初中畢業，在當時的鄉下已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啦。海賊仔在學校功課不錯，但因其父母聽信江湖術士之言，硬是阻斷了他的求學之路。
由於他的腦筋靈活敢於嘗試，種菜成績一直都是村子裏的鰲首。農會有任何新菜種引進，讓他試種失敗機會少之又少。那年「牛蒡」引進江子翠，因為農家對它非常陌生，因此找不到願意試種之人。
之後在推廣股的策動之下，試種之重任便落到海賊仔的身上。接獲任務之後他便到農會接受訓練，講習期滿回到村莊立即展開試種作業。當時「牛蒡」村人都稱它叫「Gobo」，僅知道它是自日本引進，所以名字沿用日本人的稱呼。而「牛蒡」之中文名稱，則是一位高農老師在植物圖鑑裏找到的答案。
「牛蒡」這種植物吃它的根部，因為牛蒡之根帶著濃腥生味，一般人很難接受它的氣味。但是將它與魚漿拌和，下油鍋炸成甜不辣之後，腥氣變成香氣十分可口。牛蒡的根部細長不容易包裝，一旦破皮立刻氧化轉黑。因為這樣難予照料，故爾鄉人不歡迎它。
據農會指導員告知，要克服它不變黑必須與空氣隔離，換言之，削皮之後立刻泡浸水中與空氣隔離，這樣就能避免它快速的氧化變黑啦。儘管農會人員之諄諄勸導，以及教導如何使用，但因銷路一直無法打開，最後就只剩下海賊仔這家繼續栽種。
記憶中，牛蒡在海賊仔的園裏生長得不錯。幾天不見它的葉子如小鍋子般大。葉子背面白色有小絨毛，向陽面則是濃深的翠綠色。春季播種秋季收成，沒有病蟲害之困擾。種植之土攘性質，宜具鬆軟沙質之特性以利根部伸展。
海賊仔為讓自家的土壤合乎要求，還特地雇用紅龜仔的鐵牛車，從溪畔沙埔運沙混合其壤土。經過多次反覆之拌合，並經過農會人員之檢測合格，這才開始播種試種。從拌土試種開始至收成，家母便受雇於海賊仔園內當常工。
收成之日我也加入打工行列，除了我家母子之外，海賊仔的太太與女婿也都到場幫忙。開挖之前我先將牛蒡葉子割除，留住葉柄約半尺以利手抓。接著用牛將行與行間之土犂開，再由男工用細尖之鋤頭，深入泥土中挖掘牛蒡根。
一根根細長牛蒡出土之後，我與母親將附於根部之泥土，利用割下之葉子將牛蒡根擦拭乾淨，然後再按其長短分類捆紮起來。捆紮牛蒡根用力必須恰當，太用力容易紮斷或造成破皮損傷，力道不足則鬆弛容易脫落。
當日工作完畢，主人送我們三條長約半公尺的牛蒡根。拿回家之後利用兩條煮排骨湯，剩餘一條則刮絲與魚漿拌合炸成天不辣。我試吃覺得其滋味還算不錯，可是家人對它並無好感。以上就是在下與牛蒡邂逅之經過，謹以為文並PO網與大家分享。 [待續]。
當他接下祖產五年多之後，不但將全部荒地開闢更新，更因他的勤儉和努力，這些年來田園面積又增加不少。儘管他已是村中富家，但他日日仍然工作不輟。他原本是個「青瞑牛」，斗大字認識不滿一籮筐。可是他有一付好學不倦之毅力，每天不論晴雨都到金雄哥家中求教。
他每天一字一句學習，不管多麼艱心困難，他都咬緊牙關硬撐下去。所謂「集腋成裘，積少成多。」他的努力沒有白費，一般文件新聞雜誌他都能夠閱讀，尤其他臨老投入電腦學習精神，更是讓村中許多年輕人自嘆弗如。
那些年茉莉花景氣不佳滯銷難化，他便藉著電腦之助，上網搜索到許多花草精油之提煉方法。於是他便將自家的茉莉花當做實驗品，一試再試終於讓他提煉成功。此外，他還將自家之茉莉花園變成休閒樂園。
他仔細設計出一些，與現場相搭且具實質的旅遊途程，讓遊客們走入園地哩，親手摘花親炙其樂。並還穿插一些DIY之課程，讓他們能夠親自製作茉莉花精油、肥皂、或者學習揉製茉莉花茶。
華江橋與新海橋建設竣工之後，江子翠的門戶為之洞開，對外聯繫交通四通八達。然而興利必有其弊，水泥叢林的入侵，使得江子翠的景色支離破碎。「客人仔良」的花園與居厝全都劃入學校預定地，政府徵收建設為「江翠國中」校園。
一夜之間，遠山青蒼溪水盪漾之江子翠面貌丕變。如今回到江子翠，舊居田園與舊時小徑完全變化。腦海中之昔日景象，竟然無法一一的將它拼湊起來了。回憶當初父親說要買田之時，全家人目瞪口呆以為自己聽錯話了。
但是他將土地權狀往桌上一放，我們才明白這是事實不是夢。我家那份薄田面積四分許，它是一片位於水尾，人家廢棄不要的茭白筍田，地勢低漥排水不良。不論是乾旱或水災，我們永遠都是受難者。家母曾為此田而埋怨連連，奈何事已底定埋怨又有何用呢。
這份經常淹水之田地，每逢灌溉水缺旱時期，上游田家早已將水源截走，眼看著插秧在即無水可供灌溉，我們只有乾瞪眼的份兒。雨季來臨之時，四處淹水汪洋瀰漫。上游農戶的田水齊往下灌，於是我們的水田，又成了游泳池水似的，水鄉澤國汪汪的一片，積水數尺無法排洩。
家父好幾次想要放棄它，但在母親堅持之下，終於保住它直到變成建地為止。那時候抽水馬達尚未廣用，乾旱只有用水車抽取溝水灌溉。故爾當時之鄉下，田頭處處可見到水車之蹤影。我們農用之水車，它是用木板組合而成的戽水工具。
通常架設在田頭水源處，車身似蜈蚣斜斜放入水溝中。水車頭裝有人踩踏的木樁踏板，兩人一組協力踩踏將溝水抽上田中。車頭架設雙十木樁，那是供踩水人當扶手之用。農用水車長期的浸泡在水中，引水槽又是溝水必經之路，故其材料一定要使用耐水浸泡的木材。
一部水車壽命甚長，所以造價難免貴些。通常，經濟良好的農家獨資購買一部，經濟差者則以數家合購一部。環境更差而無力購買者，只好賣力替人家踩水，然後自中分些水來潤田，我家便是屬於最後者，所以我常為此而出公差，四處去幫人踩水車換水灌溉田地。
練習踩水車需要天份與膽量，膽子不大體力不足者，常常踩至半途便氣喘無力為繼。恆常見到有人踏上踩樁之後，腳與心無法一致，沒踩幾步就落馬無法工作。我家田事多半是我與母親承擔，所以，我們必須學會踩水車。
至於父親就是那種反應不佳者，在一次的落馬之後，打死他也不再踩水車了。二弟與三弟雖讀農校，但他們對農事沒興趣。只有五弟人小鬼大，所以，他很快的便學會踩水車。
那時候五弟是家中天驕，想要啥就有啥，而且脾氣也頂拗。自幼喜歡裸體東奔西跑，天一亮就頑皮無法制止。因他小時曾生病發燒過度，故於說話時有點大舌頭。不過長大之後，他卻一躍成為家中之健談者。家中大小對五弟都得忍讓三分，鄰居們對他也不錯。
他的反應極佳動作敏捷，因此而獲得「老鼠」的綽號。每回我與母親在踩水車，怕五弟單獨在家惹禍，因此常把他帶在身邊照顧。他在一旁觀看一邊練習，沒多久就學會了踩水車之技巧。每次帶他去踩水車時，如不讓他踩些時候，他就會當場哇哇大鬧。然而，他常裸體不穿衣服，踩著水車小鳥晃動不已。
這種情形他早已習慣沒事，可是旁人偏要捉弄他。他說話本就不太流利，被耍心急自然火大沖天。那時他的年紀才五歲多一點罷了，可是他很會打架。一些比他大的孩子，常被他揍得趴地求饒。農家小孩打架大人不管，被揍只好奮力反擊，自己盡量討回公道。
可是老五的動作又快又狠，對手反撲無效後便夾著尾巴落跑，從此再也不敢嘲笑五弟了。此等往事歷歷如繪，不時的會出現在我腦海，彷彿就是昨天發生之事。今天搭車南下路過農村，見到有人還在踩水車。此情此景難得一見，不禁停歩路旁仔細欣賞。觸情生景，不知不覺之中，它竟讓我想起踩水車之往事。
曩昔之江子翠是個典型的農村，田園阡陌縱橫連綿一望無際。居民淳樸吃苦耐勞，對於外人從不歧視。典型鄉村典型人物，可是他們的取名卻很古怪。男的名叫烏龜流氓或乞丐或海賊仔，女的名字除了罔腰罔市之外，稱呼歹錢仔山貓或招治者大有人在。
現在我要提述的主角，他是一位名叫「海賊仔」的男人。此人長相普通但是五官分明。雖然學歷僅初中畢業，在當時的鄉下已算是了不起的人物啦。海賊仔在學校功課不錯，但因其父母聽信江湖術士之言，硬是阻斷了他的求學之路。
由於他的腦筋靈活敢於嘗試，種菜成績一直都是村子裏的鰲首。農會有任何新菜種引進，讓他試種失敗機會少之又少。那年「牛蒡」引進江子翠，因為農家對它非常陌生，因此找不到願意試種之人。
之後在推廣股的策動之下，試種之重任便落到海賊仔的身上。接獲任務之後他便到農會接受訓練，講習期滿回到村莊立即展開試種作業。當時「牛蒡」村人都稱它叫「Gobo」，僅知道它是自日本引進，所以名字沿用日本人的稱呼。而「牛蒡」之中文名稱，則是一位高農老師在植物圖鑑裏找到的答案。
「牛蒡」這種植物吃它的根部，因為牛蒡之根帶著濃腥生味，一般人很難接受它的氣味。但是將它與魚漿拌和，下油鍋炸成甜不辣之後，腥氣變成香氣十分可口。牛蒡的根部細長不容易包裝，一旦破皮立刻氧化轉黑。因為這樣難予照料，故爾鄉人不歡迎它。
據農會指導員告知，要克服它不變黑必須與空氣隔離，換言之，削皮之後立刻泡浸水中與空氣隔離，這樣就能避免它快速的氧化變黑啦。儘管農會人員之諄諄勸導，以及教導如何使用，但因銷路一直無法打開，最後就只剩下海賊仔這家繼續栽種。
記憶中，牛蒡在海賊仔的園裏生長得不錯。幾天不見它的葉子如小鍋子般大。葉子背面白色有小絨毛，向陽面則是濃深的翠綠色。春季播種秋季收成，沒有病蟲害之困擾。種植之土攘性質，宜具鬆軟沙質之特性以利根部伸展。
海賊仔為讓自家的土壤合乎要求，還特地雇用紅龜仔的鐵牛車，從溪畔沙埔運沙混合其壤土。經過多次反覆之拌合，並經過農會人員之檢測合格，這才開始播種試種。從拌土試種開始至收成，家母便受雇於海賊仔園內當常工。
收成之日我也加入打工行列，除了我家母子之外，海賊仔的太太與女婿也都到場幫忙。開挖之前我先將牛蒡葉子割除，留住葉柄約半尺以利手抓。接著用牛將行與行間之土犂開，再由男工用細尖之鋤頭，深入泥土中挖掘牛蒡根。
一根根細長牛蒡出土之後，我與母親將附於根部之泥土，利用割下之葉子將牛蒡根擦拭乾淨，然後再按其長短分類捆紮起來。捆紮牛蒡根用力必須恰當，太用力容易紮斷或造成破皮損傷，力道不足則鬆弛容易脫落。
當日工作完畢，主人送我們三條長約半公尺的牛蒡根。拿回家之後利用兩條煮排骨湯，剩餘一條則刮絲與魚漿拌合炸成天不辣。我試吃覺得其滋味還算不錯，可是家人對它並無好感。以上就是在下與牛蒡邂逅之經過，謹以為文並PO網與大家分享。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