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中情局也賣米粉湯?

米高梅公司想找謝子言直接談判,可是湯姆.艾伯克不是白癡,他雙手一攤,乾淨俐落地拒絕提供作者相關資料及聯絡方法,只願意給尼可拉斯.湯普森律師的聯絡方法。想找作者?先慢慢與湯普森律師耗吧!

一看到這個
尼可拉斯.湯普森律師的事務所地址竟是在東亞一個叫台灣的小島上,米高梅公司的主管們全都傻眼了。派人去台灣嘛,人生地不熟,那個湯普森律師也不會是笨蛋,很可能在他那裡泡泡磨磨地三月都過去了。可是若不派人去台灣設法找作者談判,屆時若真的發生法律糾紛,那這部從一九六四年就開始籌拍花費無數心血財力的電影就算是廢了。

正當米高梅公司的主管們頭痛不已時,導演史丹利.庫柏力克忽然想到,據說他的朋友尼爾斯.惠特尼將去台灣的一家航空公司任職。史丹利.庫柏力克心想不妨打個電話給這個有數面之緣的朋友,試著問看看尼爾斯.惠特尼是否能幫上一點忙。

正整理行李準備赴台的尼爾斯.惠特尼接到史丹利.庫柏力克的電話時,先瞥了一眼那本他剛放進行李箱的《二〇〇一年太空漫遊》小說,然後立刻回說他在台灣有不少熟人,應該可以找到那個作者。於是,急著解決侵權爭議的米高梅公司和史丹利.庫柏力克立刻決定組織一個談判團隊,隨著尼爾斯.惠特尼去台灣找那個無名作者「算帳」。

這個有意打第二局討伐山寨版的正義之戰的小隊伍現在正待在圓山飯店,等著尼爾斯.惠特尼這個「好朋友」幫他們找到那個該死的抄襲者呢!

對尼爾斯.惠特尼來說,謝子言的《二〇〇一年太空漫遊》是怎麼來的一點都不重要,他只關心謝子言那本書裡面哪些內容是真的。這時他自知拿不出足以讓細川龍馬和謝子言滿意的代價,就想到了米高梅公司,暗示說現在米高梅公司急得很,細川龍馬大可以痛宰米高梅公司,這事尼爾斯.惠特尼絕不干涉。

細川龍馬與謝子言對此很無言,但既然已經無法再從惠特尼家族榨出油了,那從米高梅公司那裡弄點殘渣來補償也是不錯的。只是,這個談判必須由尼可拉斯.湯普森律師出面。

細川龍馬想了想,點點頭對尼爾斯.惠特尼說:「那就這樣了,我明天會和湯普森律師聯絡,後天你可以叫米高梅公司的人和湯普森律師聯絡。」

尼爾斯.惠特尼知道雙方的交易算是談成了,微笑說道:「細川先生,我知道你後天要回日本,邊森整理資料應該也需要一段時間,而你們那份菜單也不是我現在可以買單的。我想我需要一個月的時間,到時候我會聯絡你們……」說到這裡他想了一下後繼續說:「我想你們應該也猜到謝家和細川舞子家都被國民黨特工監視了,這樣好了,到時候……。」

「什麼!賣米粉湯的是你們的人?這、這……你們中情局的業務範圍也太廣了吧……。」

面對兩隻目瞪口呆的狐狸,尼爾斯.惠特尼聳聳肩一臉無奈應道:「入境隨俗而已,不過……我不敢保證口味,到時候你們最好倒掉算了。」

……………

可以狠狠宰米高梅一把的興奮沒持續多久,帶著十幾塊牛排回家的細川龍馬立刻被江寶蓮教訓了一頓--今天是元宵節,細川龍馬把幾個孩子帶出門晃了一天還吃的飽飽的才回來,這分明是找罵。

細川龍馬很鬱悶,被罵了不能回嘴,還得過個全無節慶味道的元宵節。日本許多傳統節日都是源自中國唐宋習俗,像日本各地的燈會就都很有宋代燈節的味道,既熱鬧好看又典雅。過慣了日本燈會的細川龍馬根本看不慣台灣的元宵節。在他看來,除了一頓豐富的大餐外台灣人的元宵節實在過的寒傖。

當然,也有些鄉巴佬和細川龍馬的想法不同。像第一次過元宵節的黛安娜.史東就興奮得很,抓著細川舞子和馬克斯.史密特問東問西,還透過他們的翻譯與江寶蓮談個不停。江寶蓮卻也不煩,一直笑瞇瞇和英國美女說話,等吃完飯後還把黛安娜.史東、細川舞子和鶴田遙找進房間繼續聊天去了。

「人長的漂亮真是好啊……。」細川龍馬瞥了一眼江寶蓮的房間,嘴裡嘟嚷著,一臉怨念地幫忙收拾桌上的碗筷。

「你還說,至少你幫謝桑收拾碗筷是應該的,我是客人,為何也要幫忙?」田島京低聲抱怨,看了一眼正拿著剩菜走進廚房的謝文堂,又低聲問細川龍馬:「龍馬,謝家不是有傭人,怎麼沒看到傭人?還有,謝家的女人都這麼懶嗎?」

田島京這是真的不滿,他明明是客人,怎麼吃完飯後還要幫忙收拾?更讓他不爽的是,同樣是客人,黛安娜.史東陪江寶蓮喝茶聊天去了,馬克斯.史密特和林文定帶著孩子們去公園玩了,怎麼只有他一個人當苦力?

細川龍馬看也不看田島京,理直氣壯地回說:「田島,你該高興,謝桑這是把你當自己的孩子呢……嘿,我們兩個算好了,在廚房洗碗的安京安洲待會兒還得擦地板,不是拿拖把擦,是跪在地板上擦。」

田島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有傭人不用,謝桑還真是特立獨行啊!」

細川龍馬也不介意田島京話語的諷刺意味,自顧自地繼續說:「田島,你不知道謝桑家的規矩,謝桑每天早上五點一定拿著掃把把附近的巷道掃乾淨,安京他們兩個都是十五歲起就跟著謝桑去掃街道。淑雅她們女生則要清掃屋內,不過出嫁的女兒就不用做了。我小時候來台灣時見了覺得好奇問了謝桑,謝桑說這是謝家祖先傳下的家規,環境清潔工作必須要親力為之。所以謝家的傭人長工都不負責環境清潔工作,她們負責的是其他事情。田島,你難道沒發現,謝家其實只有一個負責照顧花卉和看家的傭人嗎?周麗萍她們幾個還是因為貴子肚子大了行動不方便才被叫來幫忙的。今天過節,謝桑讓周麗萍她們回家過節,你說你不幫忙收拾行嗎?」

田島京翻了個白眼,沒好氣地說:「那你剛剛抱怨什麼?」

「唉!你根本不知道……」細川龍馬看了一眼江寶蓮的房間,這才又低聲說:「田島,我敢跟你打賭,待會兒黛安娜出來後,要嘛是耳朵上多了一對寶石項鍊,要嘛是脖子上多了一條漂亮的項鍊,再不然就是手上戴了一個翡翠手環。」

田島京雙眉一揚,正想說還有這種好事時,眼角卻瞥見謝文堂從廚房出來,就趕緊閉嘴。

謝文堂看了一眼桌上還沒收拾好的碗筷,搖了搖頭說:「趕快收拾好拿去廚房,然後到陽台陪我喝茶。」

謝文堂有喝茶的習慣,而且喝的都是好茶。他幼受祖父、父親影響,家境雖富裕卻自奉甚儉,唯二的敗家嗜好就是買書和喝茶。這時他拿出來的茶葉是正宗的凍頂烏龍,熱水一沖就是一股裊裊的清香。

等謝文堂佈好茶,細川龍馬端起茶杯輕啜一口,由衷讚嘆:「好茶!」

謝文堂端起茶杯啜飲一口,臉上露出享受的神情,輕聲說:「德正找來的,他有個朋友家裡在鹿谷種茶,可惜只有兩斤,不然我就讓你們帶點回去。」

「謝桑,就算你要送我我也會拒絕……」田島京放下茶杯,搖搖頭說:「我不太懂喝茶,這樣好的茶葉給我是浪費,你如果還有好茶葉,還不如留給阿言,我看他還真的和你一樣喜歡喝茶。」

田島京這話讓細川龍馬想起了什麼,莞爾一笑說:「有一次阿言跟我講基因是隔代遺傳的,那時我還不太懂他在講什麼,不過從喝茶這件事來看,他那句話還真有道理。」

細川龍馬之所以這麼講,是因為謝文堂的幾個子女都不特別喜歡喝茶,而謝子言這個三歲小孩卻已是是嗜茶如命。奇怪的是,連大人喝了都會睡不著的濃茶,謝子言卻是不喝會睡不著。

謝文堂目光投向不遠處的公園,從他們所在的陽台可以看到阿容和牧山佑實似乎在吵架,夾在她們中間的是一臉苦相的謝子言。

謝文堂搖了搖頭,有點不以為然地說:「小孩子喝什麼茶……。」

細川龍馬也注視著謝子言那邊,笑著對謝文堂說:「我可是聽說阿言一歲多的時候你就天天帶著他去茶店喝茶呢!」

「亂講!」謝文堂笑罵一句,搖頭說:「我最多只讓他沾一口而已……對了,龍馬,國聯那邊狀況怎樣?」

細川龍馬把今天在國聯的事簡單扼要地說了一下,連鶴田遙大展神威的事也提了一下。不過,被中情局的人半路請去吃大餐的事他沒照實說,只說在半路遇見老朋友,被硬邀去小聚了一下。

「這個李翰祥啊……」謝文堂搖搖頭,似乎對李翰祥很不以為然,但卻話鋒一轉說:「算了,只要不要再給我出什麼亂子就好。」

田島京笑著接過話說:「小亂子是一定會有的,但我看他是不敢再出什麼大亂子了。嘖嘖,照現在這個樣子發展下去,不用三五年國聯就是亞洲最大的華人電影公司了,他捨得放棄才怪。」

「不能太大意啊!」細川龍馬不像田島京那麼樂觀,搖著頭說:「他那人好大喜功,不盯著是不行的。歸根究底,還是得靠好的公司制度啊!對了,阿叔,過兩天我和田島回日本後,你最好每天抽空進總管理處辦公室一趟,讓舞子陪你去,不要讓那些美國人唬了。」

細川國彥從美國找來的那一群專家裡有幾個統計和企管專家,這些人現在在總管理處幫忙建立一套可用於多角化經營的跨國大企業之上的現代化管理制度。當然,和他們一起做這事的還有台灣和日本的專家,不過還是以老美為主。謝文堂不會說英語,要是不帶細川舞子去當翻譯,怕是要吃虧。

謝文堂想起了小時候也曾學過幾年英語的,不禁嘟嚷:「唉!看來得找時間把英語學回來才行啊!」

細川龍馬和田島京聞言都是莞爾,他們都聽說過謝文堂的祖父在清朝統治台灣時就和洋人做生意的,據說還懂得好幾種外語,因此謝文堂小時候也是學過英語和法語的,只是後來因日本和歐美關係越來越緊張,為了避禍就不學了。現在年紀大了要重新學英語,看來得吃不少苦頭。

細川龍馬一笑之後下意識地看了看左右,這才輕聲對謝文堂說:「阿叔,就算辛苦還是得花點時間學英語,而且不只是你得學,也要讓阿嬸和安京他們都學。美國人已經答應了,只要你們提移民申請他們就會核准。我看為了安全起見,還是得做好移民的準備,至少,得讓阿言先出去才行。」

謝文堂明白細川龍馬的意思,畢竟國民黨的紀錄太不良,說不定哪天謝家就會被吃了。在這種豺狼遍地危機四伏的時代中,狡兔三窟才是王道。現在他的目標太明顯,短時間內不好辦移民,但先在海外做準備及把謝子卿謝子言弄出去卻是必要的。

謝文堂想了一下,輕聲說:「寶蓮講今天早上陳杏村打電話來,她要你們最好快點回去,油中毒的事越鬧越凶,是該出面收拾殘局的時候了。」

陳杏村是謝文堂小時候的鄰居,他們倆的父親也是從青年時代就相識的好友,而陳杏村也是江寶蓮在蓬萊公學校的學姐。陳杏村十五歲時嫁給在台灣總督府醫學校學醫的台南鹽水人謝達林,二十二歲生下次子後在先生的支持下單身赴日學服裝設計。一九三四年陳杏村二十六歲時謝達林染傳染病過世,陳杏村返台辦完喪事後攜四子女移居台北。當時陳杏村的父母皆已逝世,唯一的弟弟陳建昌赴中國廣州經商,她欲返日繼續學業,就將子女託付給謝家。翌年陳杏村學成返台,在台北開設時裝店,成為當時台灣時尚流行的領導人。

一九三九年初,陳杏村因久未獲弟弟音訊,託人至廣州打聽後才知陳建昌離奇失蹤。她為尋找弟弟,毅然帶著子女移居廣州,還做起一般女人不敢做的煙草生意。後來陳杏村再移居上海,時值太平洋戰爭爆發,陳杏村憑其交際手腕得以入主已被日軍查封的英商兄弟煙草公司,遂成巨富。但戰後她被國民政府以戰犯逮捕,在上海的財產或遭充公或遭國府官員吞沒,四個孩子也被掃地出門。好在陳杏村在台灣仕紳中的人脈甚廣,當時率領台灣仕紳赴上海與國府交涉的林獻堂出面保下陳杏村的子女,再將他們送回台北交給謝家照顧。直到一九四七年國共內戰態勢已趨明顯,國民黨為拉攏台灣人心,將多數被羈押已久的台籍戰犯判為無罪,陳杏村才由謝家接回子女。

一九五〇年代台灣財政枯竭,香蕉成為極少數能外銷賺取外匯的商品。那時台灣香蕉唯一的出口地是日本,而由於日本實施外匯管制,要將香蕉賣入日本需先取得日本同意,國民黨不得不靠與日本政商界關係良好的台灣仕紳。外型亮麗氣質高雅又極有生意手腕的陳杏村遂得以先後出任台灣區青果輸出業同業公會理事長及駐日代表,成為實質上影響當時台日香蕉貿易的關鍵人物。直到一九六六年日本在野黨議員於國會質詢中公開揭露日本執政黨自民黨與台灣香蕉貿易商的政商勾結,指出陳杏村是這個政商利益共同體中的核心關鍵人物,陳杏村才開始淡出日本政商界。

陳杏村為了把台灣香蕉賣到日本,十餘年間在日本政商界投下的精力財力著實驚人,所累積的人脈及影響力更是非同小可。她本希望能說服謝文堂加入台日香蕉貿易,無奈當時謝文堂只一心想在台灣蓋房子。但謝文堂無意靠陳杏村賺錢,從小就認識陳杏村的細川龍馬卻不會客氣。當年細川龍馬決心自行創業,和鶴田遙、宮本明一起創立泉月,又和田島京搞起金融投資。他們之所以能在短短幾年內就搞得風生水起,陳杏村在背後可是幫了不少忙。這次米糠油中毒事件的風波太大,牽扯到的利益太複雜,若非有細川國彥和陳杏村幫忙搞定日本黑白兩道,細川龍馬也不敢火中取栗。

正因如此,當謝文堂轉述了陳杏村的看法,細川龍馬與田島京都是心頭一震,兩人互看一眼後,細川龍馬對謝文堂說:「阿叔,我本來想後天回去後看看情況再說,既然陳阿姨說不能拖了,那我和田島回去後會立即和首相官邸那邊聯絡。」

「這樣就好。」謝文堂欣慰地點點頭,想了一下後又說:「寶蓮說陳杏村在問我們的彩色電視機什麼時候要外銷日本,我看她似乎是想做代理。你們回去後跟她談一談,如果能答應就答應,不能答應的就推到我身上,等我三月底去日本時再跟她說。還有,我會叫文媛和阿玉今年一定要回來掃墓,我打算移一些財產去馬來西亞和菲律賓。龍馬,你們幾個幫我看看要怎麼做比較好。」

細川龍馬一愣後說:「文媛阿姑和淑玉姐要回來?阿叔,我記得海宴姑丈和坤西姊夫不是不能入境嗎?」

謝文堂的父母和大哥一家都在一九三五年后里大地震中罹難,兩個姐姐一個死在一九四五年五月台北大空襲中,一個死在一九四六年的霍亂流行中,只有小妹謝文媛嫁到泉州,又在一九四七年隨丈夫李海宴移民馬來西亞檳榔嶼。李海宴是復旦大學畢業的,是個徹徹底底的民主派,年輕時就和國共兩黨都不對盤。雷震、殷海光以《自由中國》為基地高唱組黨時,李海宴也在海外唱和。一九六〇年雷震被捕入獄後,李海宴也成了台灣的不受歡迎人物。

謝淑玉是謝文堂的養女,嫁的是來台唸書的菲律賓僑生林坤西。林坤西在台灣讀書時就愛看《自由中國》,是殷海光的忠實信徒。《自由中國》案後他沒少在菲律賓公開罵國民黨及蔣介石,也是早被國民黨點名的黑名單。

李海宴和林坤西進不了台灣,謝文媛和謝淑玉嫁雞隨雞也跟著七八年沒回台灣了。現在謝文堂說要她們兩個回來掃墓順便處理轉移財產的事,自然不是讓她們兩個單獨回來。但問題是以李海宴和林坤西的情況,要光明正大來台灣談何容易,所以細川龍馬才有此一問。

謝文堂的臉色很凝重,有點無奈地說:「前幾個禮拜我跟蔣彥士提過,保證海宴和阿西這次來台灣只是為了掃墓,絕對不會管政治的事,請國民黨務必給個面子讓海宴和阿西入境。但是……唉!蔣彥士說這件事他做不了主,他只能往上報。」

細川龍馬聞言默然,知道這事八成沒希望了。他少年時每年都來台灣度假,也會買《自由中國》,很清楚國民黨對《自由中國》一派自由主義知識份子的忌憚。雖然細川龍馬一直認為這些自由主義知識份子都是思想的巨人行動的侏儒,想推翻國民黨得依賴奇蹟,但顯然蔣介石不這麼想,不然也不會對雷震下手了。當然,比起雷震、殷海光,李海宴和林坤西只是微不足道的路人甲,但既然幾個禮拜過去都沒消息,結果可想而知。

田島京不知李海宴和林坤西的事,但他聽了半天大概也猜出謝文堂這兩個親戚應是不受國民黨歡迎的人。這時他見謝文堂為為親戚不能入境而煩惱,就插嘴說:「謝桑,如果只是要讓你的親戚回來掃墓,我倒是有個方法,就是讓國彥出面和國民黨交涉。現在蔣孝文在國彥身邊,只要國彥出面,蔣介石一定會同意的。不過,國彥去巴西前說過他大概得在叢林裡待一個月,我擔心會趕不及清明掃墓。」

細川龍馬聞言眉毛一揚,脫口說:「謝家都是農曆三月中掃墓的,應該趕得上。不過……」他看向謝文堂,有點遲疑地說:「這樣做是拿蔣孝文當要脅,恐怕後患無窮啊!」

謝文堂的父母與大哥一家都死在一九三五年四月二十一日的后里大地震中,那天是農曆三月十九日,自那之後謝家都是在農曆三月十九日掃墓的。今年農曆三月十九日是陽曆四月十六日,細川國彥要三月十日左右才會出叢林,時間上確實來得及。但正如細川龍馬所言,拿蔣孝文來要脅的後遺症實在太大,不得不慎。

謝文堂又是默然許久,這才嘆了口氣,無奈說道:「還是我過幾天再找蔣彥士談談吧,我幫了政府那麼多忙,蔣家總得給我點面子吧?」

……………

第二天是二月十四日,這個時代的台灣人不時興過西洋情人節,除了少數以追隨老美為時尚的大學生外,西洋情人節只是報紙上歐美奇聞軼事報導才關注的節日。不過,現在台灣的狀況不適用於細川龍馬夫婦,他們倆一早就不知跑哪裡去過節了。

細川舞子不反對哥哥嫂嫂享受甜蜜的兩人小世界,可問題是這麼一來她就得獨自去面對牧山家三隻小惡獸,這讓她非常不爽。但細川舞子也是個會找幫手救援的聰明人──或許更正確地說是會把麻煩丟給其他的倒楣鬼,所以細川龍馬夫婦落跑之後不到兩小時,細川舞子也跟著跑了。她的理由很正當,說是要去向昨天幫了大忙的那個國聯小妹致謝。至於家裡的事嘛,嗯嗯,金澤醫師和那些日本警視廳的傢伙總不能光是混吃混喝卻不做事吧?

謝子言絕不反對三個大人離家出走,但前提是不能拿他去頂缸。所以當細川舞子打電話去謝家,要林貴子把兒子借給她幫忙應付牧山佑實時,謝子言的小臉就拉的比驢臉還長。偶爾幫幫忙還可以,可現在似乎成了慣例,一個阿容就夠他累了,要是又多了個牧山佑實,那日子還能過嗎?

知子莫若母,林貴子只瞥了一眼就知道兒子不高興了。而林貴子自己對細川舞子總拿謝子言當馴獸師用也有點不滿,但一來林貴子也拿細川舞子沒辦法,二來細川舞子一再保證,說細川家老管家谷村四郎的女兒谷村信子已經答應會在近期來台,屆時牧山家那三個小鬼自有谷村信子去應付。

不管細川舞子是否在敷衍,林貴子知道今天她的寶貝兒子都得去馴獸。好在現在在謝家謝子言是集三千寵愛於一身,小妖蛾跑去祖母那邊稍微賣萌一下,心疼孫兒的江寶蓮立即一通電話把大女兒謝淑雅叫回來,讓她陪謝子言去馴獸。

謝家在建成圓環的料理店在去年十一月翻修了一遍,之後就交給一個親戚經營了。陳金楠謝淑雅夫婦倒還是天天去店裡,但謝淑雅本來就是在那裡打混的,最近更經常開溜去準備她的冰飲店開幕事宜。在江寶蓮看來她這個大女兒實在閒得很,正好去馴獸。

江寶蓮很瞭解她的女兒,謝淑雅一聽到有事給她做,雀躍得很,不但把這幾天都像小尾巴一樣跟著她的蔡瑞儀──就是快腿伙計布袋的妹妹──帶來當幫手,還把她搞珍珠奶茶的原料和工具都帶來了。三月底她的冰飲店就要開幕了,正好拿幾個日本警察練手。

對於大姑的拔刀相助,謝子言很是感激;但對於謝淑雅那甜到膩人的奶茶,謝子言卻是不敢領教。不過,除了謝子言這種重生妖孽外,似乎其他的小孩子都喜歡甜食。至於那幾個日本「食客」嘛,那不是重點,以謝淑雅的大姊頭霸氣性格,那些日本人要敢說聲不好喝,謝淑雅會毫不猶豫地拿起掃把趕人的。

謝子言對此很是無言,但大姑確實讓他躲開了牧山佑實和阿容的糾纏。謝淑雅以前當大姊頭,其實就是帶著一大票小弟小妹瞎混廝玩,搞定阿容和牧山佑實這件事對她來說是小菜一碟。就連那幾個光是混吃混喝不做事的日本惡客,也心不甘情不願地被謝淑雅指使著一起和小孩們玩遊戲。至於謝子言,依照謝淑雅的說法,現在天氣冷,身體不好的小孩別在外面玩太久,快進屋裡去看書!

謝子言對於據說以前是問題學生的大姑竟趕他去讀書,完全是舉雙手雙腳贊成。只是,似乎老天見不得小妖孽過好日子,才到午飯時間,顯然沒美女願意陪他過情人節的翁大銘就跑來添煩了。

「喂!你家沒飯吃嗎?幹嘛跑來舞子阿姨家吃飯?」

謝子言瞪著狼吞虎嚥的翁大銘,對於這個總把別人家當自己家的不良高中生很是不滿。然而,翁大銘卻是理也不理謝子言,三兩下幹掉一碗滷肉飯後,伸手搶過謝子言那碗還沒動過的滷肉飯又吃了起來。

「喂!翁大銘!你怎麼可以搶我的……」謝子言快氣瘋了,可是他抗議的話還沒說完,就看到翁大銘臉色發青地端起水杯咕嚕咕嚕喝了一大口。

這下連向來被人罵野ㄚ頭的謝淑雅都看不過去了,瞪著翁大銘說:「你是幾天沒吃飯了?」

「嗚,哈!差點噎死……」翁大銘拍著胸口,喘了一口氣後才有點不高興地說:「你們大家看著我幹嘛?」

謝淑雅瞪了翁大銘一眼,先用日語叫那些日本食客和牧山家三個小鬼趕快吃飯,又在阿容、阮家兄妹頭上各輕拍了一下,示意他們快點吃飯,這才忽然變臉帶著殺氣對翁大銘說:「敢搶我家阿言的飯,還敢對我大小聲,哼!你難道不知道上一個對我大小聲的小流氓已經被打斷手腳了嗎?」

「拜託!阿姑,那傢伙是在後車站那裡調戲女孩子被人打斷手腳的好不好?」謝子言心裡嘀咕,覺得這個大姑還真是能唬。不過,對於大姑一句話就嚇得翁大銘額冒冷汗的本事他還是很佩服的。

翁大銘掏出手擦了擦額頭,陪笑說:「大姊……」

「叫阿姨!」謝淑雅雙眼一瞪喝道,至於她也沒大翁大銘幾歲這個問題她根本不管。

翁大銘只覺滿心委屈,他老爸翁明昌和謝文堂平輩論交,怎麼說他和謝淑雅也應該是平輩,怎麼現在莫名其妙就得喊謝淑雅阿姨?

不過,翁大銘很明白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委屈歸委屈,還是低聲下氣說:「阿姨,我被我老爸關在房裡不給飯吃,都餓了一天半了……。」

翁大銘快升高三了,可是翁大銘升上高二後的成績表現實在無法讓人放心。翁大銘的老媽經蓮芳拿這個兒子沒輒,成天忙得腳不沾地的翁明昌也只能親自上場教子。當時翁明昌舉了太平洋電纜孫法民的浪蕩子孫道存為例,說翁大銘若不奮發圖強就會落得像孫道存一樣敗家。誰知那時翁大銘鬼使神差地回了句「孫道存也還好啊」,這下可把翁明昌氣壞了。暴跳如雷的翁明昌立刻把翁大銘關進房間,還交代三個老婆在翁大銘真心認錯前不能給他飯吃。

嘴賤的翁大銘就這樣在他的房間裡開始修練辟穀術。不過立志要和眾家美女一起過快樂人生的翁大銘完全沒有修練的毅力,才半天就覺得自己餓得快變鬼了。可是他老爸在家裡坐鎮,沒人敢拿食物給他。好不容易撐到今天早上他老爸出門去了,他才趕緊跳窗逃家。只是逃亡準備工作沒做好,等逃亡成功後他才發現忘了帶錢包,摸摸口袋又只有一塊錢零錢。他可沒膽子回家去拿錢,沒辦法下只好來找謝子言這個小兄弟擋點錢用用。

因為謝淑雅以前混太妹時也有被家裡關過及逃家的經驗,所以翁大銘的「悲慘遭遇」很能引起她的共鳴。但謝子言可不吃這一套,撇撇嘴對一旁聽的目瞪口呆的蔡瑞儀說:「切!連錢包都不帶就敢逃家,真以為他是走到哪裡都有人請客啊?阿儀姐,記得以後找男朋友時不要找像他這樣的蠢蛋,不然可是會被人笑是瞎子。」

「哼!懶得理你。」翁大銘邊說邊看了一眼蔡瑞儀,覺得謝子言拿這面黃肌瘦長相乏善可陳的小女孩來奚落他,實在是太侮辱他。

謝淑雅不想理謝子言和翁大銘之間沒營養的吵架,掏出錢包拿出五十元遞給翁大銘,很豪氣地說:「我借你好了,吃完早點回家去,不然你老爸知道了可是會找我算帳的。」

翁大銘好不容易才脫逃成功,哪肯就這樣回到牢籠裡?但經謝淑雅這麼一說,他卻也不好意思再四處去閒晃了。反正他本來就打算傍晚前就回去,不然等他老爸回家發現就慘了。

當然,以翁大銘的賴皮性格,要他現在就回家是不可能的。謝子言也不想理他,只要不來煩他,想幹什麼隨他去。

謝子言顯然是把生活想的太簡單了,他的午覺睡到一半,就被翁大銘給硬拉起床。睡眼惺忪的謝子言還沒來得及發起床氣,就聽翁大銘用泛酸的語氣說:「阿言,快起來,你阿姑叫我來叫你起床,有美女來找你……奇怪,你這個小鬼怎麼比我還有美女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