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9月 09, 2017 5:36 pm
（１１）－
父親的個性內斂不與人爭，表面看來似乎懦弱，其實內心堅強無比。遇上困難自己設法解決，從未見他向外人求助過。可能是太過於木訥不善公關，因此，他在工作崗位上，經常的錯失升遷機會。
有一次他的上司向他暗示，父親將有機會調升為領班。在那公關掛帥的時代裡，這是一種明顯得暗示。父親反應遲鈍遲遲未有表示，結果人事調動命令公佈之日，受到調升的卻是別人。父親得知消息當天，心情鬱卒悶悶不樂。
這種情形連續多個晚上，家父連睡個覺也不安穩。經常聽到他在夜夢裡，還會發飆大罵他的主任。翌日起床母親問他，在夜夢中憤怒罵人所為何來？父親的反應滿臉錯愕，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事會反映在夜夢中。
父親心事重重竟日，睡覺之時他必定會將積鬱之心事，自其夢囈中透露出來。可是次日醒來之後，有人問他夢言何事？，他啥也都忘光答不上來啦。他的忘記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我們也只能裝不知道去配合他。假如被他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他的心事，肯定會遭受他的一頓海K懲罰。
那年家父在工廠之運氣不佳，老天似乎也在替他打抱不平。這夜天氣晴朗，天空中的星光閃爍著。突然一陣巨大的流星雨，畫過大氣層出現在後龍溪上空。時值秋冬之交，長期不雨天候乾燥。黃昏剛剛收起它的餘暉，地面也剛降落黑幕。
此時西邊天際出現流星，一顆、兩顆、三顆的接連著飛墜而下。就在第三顆與的四顆之間，一簇一簇的流星如似下雨一般，迫不及待的朝下飛墜。陰暗之天際有了它們的配襯，天角在它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光明亮麗。
家鄉有一則古老傳說，凡是流星出現必有凶災。這個觀念根深蒂固印在鄉人腦海之中，因此，鄉人見到這批流星雨的出現，心中難免惶惶不安，惴惴揣測，以為老天將要降禍下凡。愚夫愚婦心驚肉跳，有人惶恐不安而焚香燒錢，祈禱諸天神祇能夠庇佑平安。更甚者還有人長跪不起，殷殷膜拜趴伏地面狀亟可憐。
這干人等癡情可憫，但是行動有些卻是令人感到突兀。我問老祖父，父親的失業是否與此相關連？老祖父笑笑罵我說：「小孩嘴巴用來吃飯，其他之事就勿需胡思亂想啦！」受此警告自然閉嘴，可是內裡裡依然嘀咕著，到底有沒有關係啊？
家父為人忠厚老實，這或許是受到老祖父之影響？或許是天性使然？父親對於閱覽古書之興致盎然超人。從前老祖父的書房，是座竹籬茅舍臨時的搭蓋，書房位置，座落於祖厝後方之空地上。這座書房清幽樸素，它與我的童年關係非密切。
每天早晨起床之後，我與小堂弟兩人必須負責書房之打掃。由於我們都很認真執行任務，所以，書房不管何時進去裡面，到處都是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就是土夯而成的地面，也見不到骯髒痕跡。
每日早上大約七點左右，堂兄弟姊妹們都得去書房報到，並且還須將昨日所教之課文，或者詩篇，全部溫習背誦一次。成績好有糖獎賞，背不出來就有家法伺候。我的年紀不大不小恰好夾在中間，可是我的記憶力超強。每次糖罐內的糖果，幾乎都成為我的戰利品。堂兄弟們將去書房視為畏途，我卻十分喜歡這座書房。
這座書房連接著老祖父的臥房，老人家進出十分方便。書房後方栽植一排三棵芭蕉，這是老祖父為欣賞「雨打芭蕉」之樂而刻意的種植。當時我年紀小，對於雨打芭蕉何樂之有全然無知，不過，對於成熟芭蕉酸酸甜甜之滋味卻是深記難忘。
老書房之寬長約為九尺乘以十二尺之比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足有三人在屋內迴旋之空間。老祖父有冥思之習慣，一旦入定家人都不敢干擾。書房靠牆有一單人木床，大小正好一人躺臥。每次背誦完畢之後，我與堂兄弟常在床上玩耍。
有一回閒躺之時睡入夢鄉，睡夢多久沒有印象，但是夢中老祖父的訓話卻是記憶清晰。是日酣睡之中還夢見老祖父賞我糖果，結果被堂哥搶吃而驚醒。可是醒了過來發現，書房之內卻是空盪盪的毫無人影。
某日，我們必須背誦「瓊林幼學」，我因愛玩沒有背好，結果挨了幾下家法還被罰站。罰站地點正好靠近窗戶，屋侧之景象一覽無餘。離書房不遠有棵老山黃麻樹，樹上兩條色彩鮮豔俗稱「山狗大」之樹蜥在打鬥。兩條樹蜥身體大小懸殊，但是小的那條十分勇猛。
但見它數度發動攻擊，將那條大的逼向樹尾。最後那大者已無退路，只好伏趴在樹幹上，任由那小者啄咬不敢回手。事後我將此事告知老祖父，老祖父對我說小條灰色的是雌蜥蜴，大條色彩亮麗者是雄蜥蜴，它們不是在打架，而是夫妻之間敦倫溫存的前奏曲了。
當時我年紀尚小，不懂啥麼叫做「敦倫」。超愛發問「為甚麼？」的我，為了求得確切之答案，竟然天真的跑去問大表姊。結果可想而知，我被她賞以白眼之外，還著實的加賞三顆火爆栗子咧！
之後我又將此事告知堂兄弟們，大堂哥二堂哥正值青春期，脾氣火爆，動不動就要揍人。我的傻瓜問題惹火他們，於是又莫名其妙的被他們奚落了一頓。我家是書香門第，大人說話用字遣辭，講究的是優雅得體。可是我這個二愣子亂來，因此，這則話語被家人傳笑了甚久。
這天天色昏黑或將有雨，老祖父提著菸袋與煙斗來到書房。老人家說要聆賞雨打芭蕉境況，並還吩咐老祖母幫他泡壺好茶。我也想知道雨打芭蕉樂趣何在？所以自告奮勇，主動的過來陪伴老祖父。不一會果然天雨落下，雨勢初時緩細，然後慢慢加劇，雨滴打在芭蕉葉上淅瀝滴答，完全聽不出它有何美妙之處？
我將自己的感受坦實告知老祖父，他卻要我屏息更仔細的去聆聽雨聲。我依其話靜下心來，仔細投入雨聲聆聽之中。但聞雨滴莎莎啦啦的。悠悠的打在蕉葉上。雨勢加劇聲響則是劈哩啪啦，抑揚頓挫分明，高低起伏，錯落有韻帶出旋律，果然雨打芭蕉之音響，有韻有緻十分悅耳。這下子我總算是體會出，真正的雨打芭蕉之韻律矣。
老書房是我躲避煩惱的好地方，書架上滿滿的書刊任我閱讀。老祖父去世之後，書房就沒再有人使用，接著我們又北遷他鄉，結果不知何時被移除啦？大約是兩年後回到故鄉，想將老書房之存書帶走。誰知左詢右找還是希望落空，詢問堂兄弟他們也無從回答。
多年之後在一次的家人聚會裏，才知道到些書被大姑賣給舊貨商了。聽到這個消息令人感傷，從此再也沒回到祖厝探訪。至於父親的古書興趣，並未因老書房之變故而改變其好。當時父親非常喜歡藥書，「雷公炮藥」、或者「神農百草」、或是「草本綱目」、父親都有或深或淺之涉獵。 [待續]。
父親的個性內斂不與人爭，表面看來似乎懦弱，其實內心堅強無比。遇上困難自己設法解決，從未見他向外人求助過。可能是太過於木訥不善公關，因此，他在工作崗位上，經常的錯失升遷機會。
有一次他的上司向他暗示，父親將有機會調升為領班。在那公關掛帥的時代裡，這是一種明顯得暗示。父親反應遲鈍遲遲未有表示，結果人事調動命令公佈之日，受到調升的卻是別人。父親得知消息當天，心情鬱卒悶悶不樂。
這種情形連續多個晚上，家父連睡個覺也不安穩。經常聽到他在夜夢裡，還會發飆大罵他的主任。翌日起床母親問他，在夜夢中憤怒罵人所為何來？父親的反應滿臉錯愕，因為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事會反映在夜夢中。
父親心事重重竟日，睡覺之時他必定會將積鬱之心事，自其夢囈中透露出來。可是次日醒來之後，有人問他夢言何事？，他啥也都忘光答不上來啦。他的忘記不知是真是假？不過，我們也只能裝不知道去配合他。假如被他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他的心事，肯定會遭受他的一頓海K懲罰。
那年家父在工廠之運氣不佳，老天似乎也在替他打抱不平。這夜天氣晴朗，天空中的星光閃爍著。突然一陣巨大的流星雨，畫過大氣層出現在後龍溪上空。時值秋冬之交，長期不雨天候乾燥。黃昏剛剛收起它的餘暉，地面也剛降落黑幕。
此時西邊天際出現流星，一顆、兩顆、三顆的接連著飛墜而下。就在第三顆與的四顆之間，一簇一簇的流星如似下雨一般，迫不及待的朝下飛墜。陰暗之天際有了它們的配襯，天角在它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的光明亮麗。
家鄉有一則古老傳說，凡是流星出現必有凶災。這個觀念根深蒂固印在鄉人腦海之中，因此，鄉人見到這批流星雨的出現，心中難免惶惶不安，惴惴揣測，以為老天將要降禍下凡。愚夫愚婦心驚肉跳，有人惶恐不安而焚香燒錢，祈禱諸天神祇能夠庇佑平安。更甚者還有人長跪不起，殷殷膜拜趴伏地面狀亟可憐。
這干人等癡情可憫，但是行動有些卻是令人感到突兀。我問老祖父，父親的失業是否與此相關連？老祖父笑笑罵我說：「小孩嘴巴用來吃飯，其他之事就勿需胡思亂想啦！」受此警告自然閉嘴，可是內裡裡依然嘀咕著，到底有沒有關係啊？
家父為人忠厚老實，這或許是受到老祖父之影響？或許是天性使然？父親對於閱覽古書之興致盎然超人。從前老祖父的書房，是座竹籬茅舍臨時的搭蓋，書房位置，座落於祖厝後方之空地上。這座書房清幽樸素，它與我的童年關係非密切。
每天早晨起床之後，我與小堂弟兩人必須負責書房之打掃。由於我們都很認真執行任務，所以，書房不管何時進去裡面，到處都是窗明几淨一塵不染，就是土夯而成的地面，也見不到骯髒痕跡。
每日早上大約七點左右，堂兄弟姊妹們都得去書房報到，並且還須將昨日所教之課文，或者詩篇，全部溫習背誦一次。成績好有糖獎賞，背不出來就有家法伺候。我的年紀不大不小恰好夾在中間，可是我的記憶力超強。每次糖罐內的糖果，幾乎都成為我的戰利品。堂兄弟們將去書房視為畏途，我卻十分喜歡這座書房。
這座書房連接著老祖父的臥房，老人家進出十分方便。書房後方栽植一排三棵芭蕉，這是老祖父為欣賞「雨打芭蕉」之樂而刻意的種植。當時我年紀小，對於雨打芭蕉何樂之有全然無知，不過，對於成熟芭蕉酸酸甜甜之滋味卻是深記難忘。
老書房之寬長約為九尺乘以十二尺之比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足有三人在屋內迴旋之空間。老祖父有冥思之習慣，一旦入定家人都不敢干擾。書房靠牆有一單人木床，大小正好一人躺臥。每次背誦完畢之後，我與堂兄弟常在床上玩耍。
有一回閒躺之時睡入夢鄉，睡夢多久沒有印象，但是夢中老祖父的訓話卻是記憶清晰。是日酣睡之中還夢見老祖父賞我糖果，結果被堂哥搶吃而驚醒。可是醒了過來發現，書房之內卻是空盪盪的毫無人影。
某日，我們必須背誦「瓊林幼學」，我因愛玩沒有背好，結果挨了幾下家法還被罰站。罰站地點正好靠近窗戶，屋侧之景象一覽無餘。離書房不遠有棵老山黃麻樹，樹上兩條色彩鮮豔俗稱「山狗大」之樹蜥在打鬥。兩條樹蜥身體大小懸殊，但是小的那條十分勇猛。
但見它數度發動攻擊，將那條大的逼向樹尾。最後那大者已無退路，只好伏趴在樹幹上，任由那小者啄咬不敢回手。事後我將此事告知老祖父，老祖父對我說小條灰色的是雌蜥蜴，大條色彩亮麗者是雄蜥蜴，它們不是在打架，而是夫妻之間敦倫溫存的前奏曲了。
當時我年紀尚小，不懂啥麼叫做「敦倫」。超愛發問「為甚麼？」的我，為了求得確切之答案，竟然天真的跑去問大表姊。結果可想而知，我被她賞以白眼之外，還著實的加賞三顆火爆栗子咧！
之後我又將此事告知堂兄弟們，大堂哥二堂哥正值青春期，脾氣火爆，動不動就要揍人。我的傻瓜問題惹火他們，於是又莫名其妙的被他們奚落了一頓。我家是書香門第，大人說話用字遣辭，講究的是優雅得體。可是我這個二愣子亂來，因此，這則話語被家人傳笑了甚久。
這天天色昏黑或將有雨，老祖父提著菸袋與煙斗來到書房。老人家說要聆賞雨打芭蕉境況，並還吩咐老祖母幫他泡壺好茶。我也想知道雨打芭蕉樂趣何在？所以自告奮勇，主動的過來陪伴老祖父。不一會果然天雨落下，雨勢初時緩細，然後慢慢加劇，雨滴打在芭蕉葉上淅瀝滴答，完全聽不出它有何美妙之處？
我將自己的感受坦實告知老祖父，他卻要我屏息更仔細的去聆聽雨聲。我依其話靜下心來，仔細投入雨聲聆聽之中。但聞雨滴莎莎啦啦的。悠悠的打在蕉葉上。雨勢加劇聲響則是劈哩啪啦，抑揚頓挫分明，高低起伏，錯落有韻帶出旋律，果然雨打芭蕉之音響，有韻有緻十分悅耳。這下子我總算是體會出，真正的雨打芭蕉之韻律矣。
老書房是我躲避煩惱的好地方，書架上滿滿的書刊任我閱讀。老祖父去世之後，書房就沒再有人使用，接著我們又北遷他鄉，結果不知何時被移除啦？大約是兩年後回到故鄉，想將老書房之存書帶走。誰知左詢右找還是希望落空，詢問堂兄弟他們也無從回答。
多年之後在一次的家人聚會裏，才知道到些書被大姑賣給舊貨商了。聽到這個消息令人感傷，從此再也沒回到祖厝探訪。至於父親的古書興趣，並未因老書房之變故而改變其好。當時父親非常喜歡藥書，「雷公炮藥」、或者「神農百草」、或是「草本綱目」、父親都有或深或淺之涉獵。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