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9月 08, 2017 5:58 pm
（１０）－
後龍溪的沙埔與水涯邊，除有籚竹茂盛之外，乾灘的沙埔上，還生長著大片簇簇的五節芒草。秋末冬來，芒莖抽出芒穗迎風搖曳。我們稱它為「芊蓁」或叫「芊筍」，它的葉片鋒利容易傷手，雨天雨水淋濕尤其鋒利。小孩路過頑皮愛用小手亂抓，輕輕抹過手掌立刻皮破血流。
大表哥經常帶我與表弟們，到河灘上割芒草餵牛。我從未見過大表哥的手掌上，留有芉芒割破的傷痕。我感到好奇而問他原因，他說要訣在割草之時，手掌牢牢抓緊芒草，出刀快割就可避免傷手。我一試再試，果然效果不差。
孩稚時期，老祖母喜歡叫我們連花抽拔芒梗給她。她老人家就利用這些芒花細梗編出許多蝗蟲、小蟬或馬兒給我們玩。粗壯的芒花梗，老人家將它曬乾後編成掃把。然後交由大伯挑至街上，賣給雜貨商千廷伯。一季的收穫除可貼補家計外，多餘還可供孫兒上小學的註冊費。有時候，我的零用錢也是老祖母給的。
芒花抽穗，正是山村孩童賺取零用的好機會。孩童利用休閒放假時間，呼朋引伴跑去沙埔，或山邊的芒草群中拔抽花穗。回家曬乾打去花子，到時自會有紮掃把的販子前來收購。記得當時收購價一斤一角，整季裡，每個孩子都會有好幾塊錢的收入。
沙埔上另有一種狗尾草，它雖沒有籚竹或芒草那般風光，但它也是牧草的來源之一。其花亦借風力傳播，莖梗也是孩子們鬥草的材料一種。因它成長速度甚快，所以牧草不足時就可以它替代啦。
老祖母生前一再告誡兒孫家人，千萬不要輕視草本植物。她說：「每當颱風水災過後，最先復活的就是草兒們。」因是之故，她也常以：「疾風識勁草，板蕩識忠臣」教訓家人，這句成語雖嫌拗嘴，但至今我們仍牢記在心不敢或忘。
是誰在說山村的歲月緩緩過，在我的記憶裡山村歲月，一月二月一溜煙，三月四月日子飛。眨眨眼之間，已然是五月榴花似火紅，又一轉眼石榴樹上掛滿果實，紅綠點皇互爭秀色，嬌灔欲滴，引人垂涎，差點就把辣紅的鳳凰花給比下去了。
六歲那年，我與石榴開始結緣。印象裏某次陪著媽媽去日本人家中作客，回家時主人送我兩顆拳頭大，色澤艷紅溫潤的蒴果。我不知道它是啥麼水果？故爾不敢在主人面前吃它。
這兩顆硬菓子在我手中有點碍眼，因為它的外皮油亮鮮紅非常刺眼，我雖然喜歡紅色，但不喜歡他這種冶艷之紅，所以，回到家裏我立刻將它們放入碗中，擺放在餐櫥的角落，準備晚上表哥回來時給他吃。
表哥是大姑姑的獨子，師範畢業不去教書，反願跟隨家父在機械工廠當黑手。是何原因？我曾多次問他，但他始終沒有告訴我原因。晚餐過後我拉表哥到書房裏，拿出那兩顆石榴給他看。
但見他雙眼一亮，興奮的對我說：「哇！這是哪來的好東西？」我說三條通西野太太送的。表哥告訴我說：「這是安石榴，是漢朝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異國植物。」」張騫是誰當時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它可不可以吃？如何吃法而已。
表哥說：「憨小弟，它當然可以吃啦。」話說完，它取一顆在手，雙手拇指按住石榴的臍部用力一壓。「啵」的一聲，菓皮裂成兩半，裡面是晶瑩剔透的種子。表哥拿湯匙刮下種子往嘴裏送，要我學他一樣刮些種子吃吃看。
有樣學樣，我照著表哥手法刮下一些種子，送進嘴裏一股清馨在嘴內暈開。菓肉不多，酸酸甜甜，吃起來清爽甜口滋味不錯。兄弟倆各掰一顆分而食之，越吃越順口幾至欲罷不能。
我吃完一半便想將果皮丟棄，表哥立刻制止，並將果皮視若寶貝般的用水沖洗乾淨，然後將它放入盛具內，並囑咐我明天將它拿到日光下曝曬。表哥知道我生性好奇，未待我開口究主動把原因告訴我。
表哥說：「石榴皮酸澀富含菓酸與酚，煮水可以潤肺止咳，還能止瀉制帶與解毒。酒醉、口臭、喝其汁可解除。慢性腹瀉或大便稀軟過度，喝下湯汁立獲改善。」他頓了一口氣接著說：「石榴的花青素更具神效，它可提供天然保護，促進新陳代謝，甚至還可消除疲勞。」
嘿！經過表哥的這一番解說，石榴真的很像寶貝似的。不過當時年紀小，左耳進右耳出毫不在意。只要有吃可以吃，誰會在乎它的來龍去脈呀。那天我只記得表哥曾提過，他說石瘤皮可以止瀉，如此而已。
這天死黨阿翔吃錯食物，連拉帶瀉變得不成人形，我見他父母滿臉憂愁，遂想到屋後那棵石榴樹，樹上剛結的果子可以派上用場。此時之石榴顆粒不大，顏色稍帶點黃綠與淺紅。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將它摘下整顆敲破，連籽帶皮夯不啷噹的放入茶壺內裝水煮之。
半小時的急火沸滾之後，再熬煮半小時濃縮，再加入兩碗開水稀釋。接著把母親在廚房暗藏的蜂蜜，拿出倒入半杯以調和它的澀味。我逼阿翔猛灌兩碗，每天三餐之後服用，三天過後大便不再稀水。一星期過後腹瀉斷根，阿翔的父母爲此對我感謝不已，就連他家的老母雞也抓來送給我呢。
斯時家父與么叔，二人都在出磺坑的石油公司服務。家父喜歡臨水甩竿拋釣溪哥和苦花，運氣好時還可以釣到草魚，或者巨大而難得一見的溪川鰻魚。家父每天清晨只釣一小時，時間一到收拾好釣竿，將它雨水桶交給我先提回家。他則在溪水中清潔打理儀容，然後才去工廠上班。
父親的作息時間十分刻板，日日如斯，年年不斷，直到他離開公司為止，一成不變。而家父離開石油公司之原因，那是因為么叔打傷他的領班，家父接受連坐而去職的。
我常問老爸：「溪中之魚那麼多，為何不多釣一些呢？」老爸笑著對我說：「人不可貪，一家人夠吃就可以啦。一次將它們釣完，下次可就沒魚可釣囉。」他常教訓我說：「話勿說過白，魚勿釣至盡。」
老爸常對我說這句話是何用意？當時年紀小矇然不知。可是回家詢問，經過老祖母的解說，我才明白父親的做人原則，竟然是如此的寬厚中庸。或許就是父親的觀念與原則有效謹守？我家才會經常的有魚可吃。
老爸喜歡釣魚帶給我的啟示，對於日後我出社會與人相處影響甚大。我常依此訓示當成待人接物之準則，處處與人為善，因此行事順利毫無遭遇扞格。在我記憶之中，每天早上陪著父親去釣魚，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在這簡單的活動裡，父親不著痕跡的將許多做人做事的大道理，潛移默化的灌輸給我。
平日一向嚴肅的父親，難得一見他臉上有笑容，但是在溪釣之時，和藹可親之笑容讓我覺得溫暖窩心。有時候釣魚手氣不錯，他還會快活的吹起口哨與我同樂。父親吹口哨的技巧不賴，許多日據時期的歌謠，他都能吹得順暢如流水。
一首「青色山脈」是他的最愛，輕快的旋律出口，周遭立即感染到它的快樂氛圍，因是之故，我也很喜歡這首曲子。至於「莎容鐘聲」他也常吹，只是次數不及青色山脈來得多罷了。
[待續]。
後龍溪的沙埔與水涯邊，除有籚竹茂盛之外，乾灘的沙埔上，還生長著大片簇簇的五節芒草。秋末冬來，芒莖抽出芒穗迎風搖曳。我們稱它為「芊蓁」或叫「芊筍」，它的葉片鋒利容易傷手，雨天雨水淋濕尤其鋒利。小孩路過頑皮愛用小手亂抓，輕輕抹過手掌立刻皮破血流。
大表哥經常帶我與表弟們，到河灘上割芒草餵牛。我從未見過大表哥的手掌上，留有芉芒割破的傷痕。我感到好奇而問他原因，他說要訣在割草之時，手掌牢牢抓緊芒草，出刀快割就可避免傷手。我一試再試，果然效果不差。
孩稚時期，老祖母喜歡叫我們連花抽拔芒梗給她。她老人家就利用這些芒花細梗編出許多蝗蟲、小蟬或馬兒給我們玩。粗壯的芒花梗，老人家將它曬乾後編成掃把。然後交由大伯挑至街上，賣給雜貨商千廷伯。一季的收穫除可貼補家計外，多餘還可供孫兒上小學的註冊費。有時候，我的零用錢也是老祖母給的。
芒花抽穗，正是山村孩童賺取零用的好機會。孩童利用休閒放假時間，呼朋引伴跑去沙埔，或山邊的芒草群中拔抽花穗。回家曬乾打去花子，到時自會有紮掃把的販子前來收購。記得當時收購價一斤一角，整季裡，每個孩子都會有好幾塊錢的收入。
沙埔上另有一種狗尾草，它雖沒有籚竹或芒草那般風光，但它也是牧草的來源之一。其花亦借風力傳播，莖梗也是孩子們鬥草的材料一種。因它成長速度甚快，所以牧草不足時就可以它替代啦。
老祖母生前一再告誡兒孫家人，千萬不要輕視草本植物。她說：「每當颱風水災過後，最先復活的就是草兒們。」因是之故，她也常以：「疾風識勁草，板蕩識忠臣」教訓家人，這句成語雖嫌拗嘴，但至今我們仍牢記在心不敢或忘。
是誰在說山村的歲月緩緩過，在我的記憶裡山村歲月，一月二月一溜煙，三月四月日子飛。眨眨眼之間，已然是五月榴花似火紅，又一轉眼石榴樹上掛滿果實，紅綠點皇互爭秀色，嬌灔欲滴，引人垂涎，差點就把辣紅的鳳凰花給比下去了。
六歲那年，我與石榴開始結緣。印象裏某次陪著媽媽去日本人家中作客，回家時主人送我兩顆拳頭大，色澤艷紅溫潤的蒴果。我不知道它是啥麼水果？故爾不敢在主人面前吃它。
這兩顆硬菓子在我手中有點碍眼，因為它的外皮油亮鮮紅非常刺眼，我雖然喜歡紅色，但不喜歡他這種冶艷之紅，所以，回到家裏我立刻將它們放入碗中，擺放在餐櫥的角落，準備晚上表哥回來時給他吃。
表哥是大姑姑的獨子，師範畢業不去教書，反願跟隨家父在機械工廠當黑手。是何原因？我曾多次問他，但他始終沒有告訴我原因。晚餐過後我拉表哥到書房裏，拿出那兩顆石榴給他看。
但見他雙眼一亮，興奮的對我說：「哇！這是哪來的好東西？」我說三條通西野太太送的。表哥告訴我說：「這是安石榴，是漢朝張騫從西域帶回來的異國植物。」」張騫是誰當時我不知道，我只想知道它可不可以吃？如何吃法而已。
表哥說：「憨小弟，它當然可以吃啦。」話說完，它取一顆在手，雙手拇指按住石榴的臍部用力一壓。「啵」的一聲，菓皮裂成兩半，裡面是晶瑩剔透的種子。表哥拿湯匙刮下種子往嘴裏送，要我學他一樣刮些種子吃吃看。
有樣學樣，我照著表哥手法刮下一些種子，送進嘴裏一股清馨在嘴內暈開。菓肉不多，酸酸甜甜，吃起來清爽甜口滋味不錯。兄弟倆各掰一顆分而食之，越吃越順口幾至欲罷不能。
我吃完一半便想將果皮丟棄，表哥立刻制止，並將果皮視若寶貝般的用水沖洗乾淨，然後將它放入盛具內，並囑咐我明天將它拿到日光下曝曬。表哥知道我生性好奇，未待我開口究主動把原因告訴我。
表哥說：「石榴皮酸澀富含菓酸與酚，煮水可以潤肺止咳，還能止瀉制帶與解毒。酒醉、口臭、喝其汁可解除。慢性腹瀉或大便稀軟過度，喝下湯汁立獲改善。」他頓了一口氣接著說：「石榴的花青素更具神效，它可提供天然保護，促進新陳代謝，甚至還可消除疲勞。」
嘿！經過表哥的這一番解說，石榴真的很像寶貝似的。不過當時年紀小，左耳進右耳出毫不在意。只要有吃可以吃，誰會在乎它的來龍去脈呀。那天我只記得表哥曾提過，他說石瘤皮可以止瀉，如此而已。
這天死黨阿翔吃錯食物，連拉帶瀉變得不成人形，我見他父母滿臉憂愁，遂想到屋後那棵石榴樹，樹上剛結的果子可以派上用場。此時之石榴顆粒不大，顏色稍帶點黃綠與淺紅。我才管不了那麼多，將它摘下整顆敲破，連籽帶皮夯不啷噹的放入茶壺內裝水煮之。
半小時的急火沸滾之後，再熬煮半小時濃縮，再加入兩碗開水稀釋。接著把母親在廚房暗藏的蜂蜜，拿出倒入半杯以調和它的澀味。我逼阿翔猛灌兩碗，每天三餐之後服用，三天過後大便不再稀水。一星期過後腹瀉斷根，阿翔的父母爲此對我感謝不已，就連他家的老母雞也抓來送給我呢。
斯時家父與么叔，二人都在出磺坑的石油公司服務。家父喜歡臨水甩竿拋釣溪哥和苦花，運氣好時還可以釣到草魚，或者巨大而難得一見的溪川鰻魚。家父每天清晨只釣一小時，時間一到收拾好釣竿，將它雨水桶交給我先提回家。他則在溪水中清潔打理儀容，然後才去工廠上班。
父親的作息時間十分刻板，日日如斯，年年不斷，直到他離開公司為止，一成不變。而家父離開石油公司之原因，那是因為么叔打傷他的領班，家父接受連坐而去職的。
我常問老爸：「溪中之魚那麼多，為何不多釣一些呢？」老爸笑著對我說：「人不可貪，一家人夠吃就可以啦。一次將它們釣完，下次可就沒魚可釣囉。」他常教訓我說：「話勿說過白，魚勿釣至盡。」
老爸常對我說這句話是何用意？當時年紀小矇然不知。可是回家詢問，經過老祖母的解說，我才明白父親的做人原則，竟然是如此的寬厚中庸。或許就是父親的觀念與原則有效謹守？我家才會經常的有魚可吃。
老爸喜歡釣魚帶給我的啟示，對於日後我出社會與人相處影響甚大。我常依此訓示當成待人接物之準則，處處與人為善，因此行事順利毫無遭遇扞格。在我記憶之中，每天早上陪著父親去釣魚，就是我最快樂的時光。在這簡單的活動裡，父親不著痕跡的將許多做人做事的大道理，潛移默化的灌輸給我。
平日一向嚴肅的父親，難得一見他臉上有笑容，但是在溪釣之時，和藹可親之笑容讓我覺得溫暖窩心。有時候釣魚手氣不錯，他還會快活的吹起口哨與我同樂。父親吹口哨的技巧不賴，許多日據時期的歌謠，他都能吹得順暢如流水。
一首「青色山脈」是他的最愛，輕快的旋律出口，周遭立即感染到它的快樂氛圍，因是之故，我也很喜歡這首曲子。至於「莎容鐘聲」他也常吹，只是次數不及青色山脈來得多罷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