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8月 19, 2017 4:27 pm
來自福島的灣生田島芳樹，在高中畢業後追隨哥哥田島京的腳步到東京讀大學。大一時他獲得一個在日本電視台打工的機會，這段近身觀察電視台運作的經歷，讓他意識到電視媒體驚人的影響力和商業潛力。於是，十九歲的田島芳樹就有了一個大夢──建立一個自己的電視傳播王國！
這是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夢想，因為雖然戰後日本的電視迅速發展，可是除具官方色彩的日本放送協會外，電視圈事實上是由幾個具大財閥背景的無線電視台壟斷。錯綜複雜的政商人脈，加上中央地方官僚政客和黑道勢力，形成一個嚴密的利益共同體。田島芳樹這樣一個來自福島的灣生小子，在電視圈基層混混還沒問題，想要擁有自己的電視王國，那還真是痴人說夢。
還好，能考進早稻田經濟學系的田島芳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很明白築夢踏實的道理。他審視了自己的人脈後，發現哥哥田島京的朋友細川龍馬是一座豐富的人脈礦山，而且出身熊本藩旁系父親曾是台灣總督府高官的細川龍馬，對灣生卻似乎有一種天生的認同感，一直盡其所能地幫助灣生。認識到這一點後，田島芳樹就決定跟著哥哥和細川龍馬一起打拼，藉細川龍馬來實現自己的夢想。
這幾年田島芳樹幫哥哥打下手，見證了細川龍馬和他那群朋友的成功。可是，田島芳樹根本沒想到，這半年來細川龍馬的事業會呈現超光速的爆發式成長。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的哥哥竟然已成了億萬富豪，而他的夢想似乎也出現了實現的機會。
機會確實出現了，因為日本政府為了促成電視普及化，已經修法推動地方成立有線電視台。雖然這些都是地區性的電視台，可是只要掌控幾個地方電視台，就可以形成一個聯合電視網。到時候只要操作得好，就有可能形成一個足以和現存幾大電視網抗衡的新勢力。
田島芳樹很清楚，這件事能否成功的關鍵不在於資金，而在於如何擺平地方政商及黑道勢力，所以他將目標放在北九州的熊本福岡地區。這是細川家的老地盤，又遠離兵家必爭的東京和大阪近畿，要站穩腳步比較容易。當然，這必須取得細川國彥和細川龍馬的同意支持。所以田島芳樹在花了時間先弄清楚北九州各縣目前地方電視台籌設狀況後，就急著跑來台灣找細川國彥了。
細川國彥聽完田島芳樹的想法後，卻未立刻答覆他，而是轉頭看向田島京與細川龍馬。
正揉著太陽穴的田島京見細川國彥往他看來，呻吟著低聲嘟嚷：「這小子事先什麼都沒和我說過……唉！我這裡的事情夠多了，這真是給我找麻煩呀……」他搖了搖頭，對弟弟說：「芳樹，我知道你有一個偉大的夢想，我也贊成你追求這個夢想。不過，要實現這個夢想需要有確實可行的操作方法。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成本問題？有線電視的經營成本非常高，如果不能吸引到夠多的人接線，那投下的硬體成本都會浪費掉。另外，節目呢？如果只是向現在那幾個電視網買節目，那一點意義也沒有。如果要自己製作節目，那就不能只掌控幾個地方電視台，不然投資下去的錢根本收不回來。」
「哥哥，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田島芳樹有點氣急敗壞地回辯：「你這些天不在日本，不知道米糠油中毒事件已經鬧到多大。現在細川護熙已經成了九州人民心目中的英雄，細川家的聲望正在急速復興。現在如果龍馬能出面籌組地方電視台，加上如果我們願意投入足夠的資金，那我相信要在九州許多地區取得電視台經營權應該不難。這樣我們就能成立一個聯合電視網，以集體力量來製作共同的節目。」
田島京看了一眼雙眼散發野心光芒的弟弟，搖頭苦笑說：「芳樹，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熊本還好說，畢竟那是細川家的老地盤，可是其他地方哪有那麼容易？」
田島芳樹沒想到哥哥的態度會這樣，晶亮的眼神立即黯淡下來，但他不死心，又轉頭看向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打了個手勢叫田島芳樹先不要急，然後他想了一會兒後，才開口問田島芳樹：「芳樹，我問你，如果我投資讓你設立一家電視台，你如何讓人願意成為這家電視台的收視戶？」
「這我想過了，」田島芳樹露出得意的笑容說：「你們那家電子公司不是發明了新型彩色電視嗎？我打算和你們合作，舉辦只要接線就可以用優惠的價格購買新型彩色電視，這樣一定會讓許多人願意接線的。」
細川龍馬眉毛一揚，對田島芳樹的主張有點意外。然而，隨即他就問道：「除此之外呢？」
田島芳樹聞言一愣，有點狐疑地反問：「難道這還不夠？」
「當然不夠！」田島京搖著頭潑了弟弟一頭冷水，滿臉失望地說：「芳樹，你的方法確實可吸引到許多貪小便宜的人，但這樣的人能有多少？更重要的是，這種方法不能持久，一旦人們發現再也無利可圖，他們為什麼還要繼續付錢收看你的電視？」
「這……」田島芳樹根本沒想過哥哥所提的問題，遲疑了一下後說：「我會提供他們喜歡看的節目。」
「唉……」田島京看出弟弟的虛實，嘆了一口氣後說：「芳樹，那你能告訴我，你覺得客戶會喜歡怎樣的節目？」
「這……」田島芳樹張嘴欲言，卻發現自己還真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能沮喪地閉上嘴。
這時卻聽細川國彥忽然說：「龍馬，護熙那小子是不是想成為政治家？」
細川龍馬一愣，有點不敢確信地反問：「國彥，你的意思……？」
細川國彥對堂弟笑了笑，這才搖著頭對田島芳樹說：「你的腦子比你哥哥差多了……不過，我給你一個機會。我六月初會回東亞，如果到時候你能提出一份包括節目內容在內的完整企劃書，而且能經科學驗證證明你所規劃的節目內容確實能吸引消費者，那我就支持你。」
「科學驗證？」田島芳樹苦著臉，喃喃自語道：「這事怎麼能科學驗證啊……。」
「笨蛋！你在學校時難道沒學過民意調查嗎？」田島京實在受不了弟弟的愚蠢，但罵完後他立即就心軟了，還是補上一句：「算了，你既然來台灣了，下午就好好和阿言談談，或許他會給你許多好主意。」
「阿言？」田島芳樹一愣，隨即想起哥哥說的是誰，很不高興地說：「哥哥，你不支持我就算了，幹嘛這樣侮辱我？」
「你！」田島京被弟弟的話氣到了，深呼吸一口氣後，這才恨鐵不成鋼地說：「虧你在熊本時還見過阿言，竟然完全沒意識到那小鬼的厲害。哼！我告訴你，就商業運作手段來看，你根本沒法子和他比。而且，阿言對媒體作有一種驚人的直覺， 就像是他完全知道人們在想什麼一樣。你好好向他請教，或許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
田島芳樹才不信呢，可是他又不敢頂撞哥哥，只能悶悶地點頭稱是。
田島京當然看得出弟弟的口是心非，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向細川國彥與細川龍馬苦笑。
細川家兄弟見狀都是搖搖頭，他們也不想再打擊田島芳樹，反正等細川舞子他們回來，田島芳樹就可以自己見識見識。
……………
讓細川龍馬他們意外的是， 他們還沒等到細川舞子她們帶著孩子們回來，卻先等來了原本說中午才會來的威廉．衛斯理。
「我剛剛已經先去那間小學看過了，那裡一切都很順利。」威廉．衛斯理把一個大蛋糕盒放在桌上，陰沉著臉說：「我讓愛莉在那邊看著，我不想……」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田島芳樹，卻是住嘴不講了。
田島芳樹見狀，乖覺地站起來身，有點尷尬地說：「我去院子裡抽枝煙。」
細川龍馬瞥了一眼田島芳樹，卻只是說：「去後院。廚房外牆邊有煙灰缸。」
等聽到田島芳樹關上廚房後門的聲音後，細川龍馬的臉色也不好看了，看著威廉．衛斯理說：「比爾，順化的情況很糟糕？」
因為某隻小妖蛾的作祟，駐越美軍在一月初對越共在南越的據點發動先制攻擊，完全打亂了原來時空中越共會在一月底發起的春節攻勢部署。然而，越共卻仍是在一月三十一日發起了對南越的進攻，並如原來時空中一樣在二月一日攻入並佔領了順化。而美軍海軍陸戰隊在二月二日發起反攻，和越共在順化展開巷戰。
幾個看過謝子言「預知夢」資料的人都知道，順化之戰將是越戰的關鍵戰役。但這幾日外界只知順化正在激戰，卻無從知悉細節。所以這幾日威廉．衛斯理都會抽空去美軍電台與美國大使館，希望能獲得進一步的消息。而從原本說好中午時會帶蛋糕來為謝子言慶生的他提早出現這一點，細川龍馬敏銳地意識到不但順化那裡已有了消息，而且應該還是個很不妙的消息。
威廉．衛斯理卻沒有立即回答細川龍馬的問題，只是鐵青著臉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把裡面的資料拿出攤在茶几上後，他才乾澀著聲音低聲說：「這是兩個小時前美聯社發出的新聞，據說是一個越南籍的美聯社記者在殉職前留下的。美軍在反攻順化後找到那個記者的遺物，替他把留下的新聞稿及底片送回西貢。」
三個日本人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幾張照片，心情都立即沉到谷底。因為照片上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屍體，還都是平民的屍體。其中有幾張更照到了屠殺進行的瞬間，照片上面面目猙獰的越共正邊獰笑著邊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
這時只聽威廉．衛斯理乾啞的聲音繼續說：「……我打了電話去西貢問認識的官員，他告訴我現在他們還不知道那裡死了多少人，只知道美軍反攻進入順化時，順化已沒有任何活著的平民，初步估計至少被越共屠殺了五六千人。我的朋友說，現在西貢已經陷入恐慌中，越南政府已經發佈所有城市都暫時進入戒嚴狀態。」
三個日本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很清楚這下子南越人民的抵抗意志恐怕是崩潰了，這場戰爭南越八成是輸定了。更糟的是，以現在東南亞幾乎處處烽火的情況來看，越戰的失敗勢必將引發一連串骨牌效應，使整個東南亞的情勢迅速惡化。
「真不知華盛頓和駐越美軍司令部那些人在想什麼，但這次他們的愚蠢可是會害慘全世界……」威廉．衛斯理扭曲著臉，喃喃抱怨著。
其他三人都沒搭話，但卻和威廉．衛斯理一樣有開罵的衝動──明明早從謝子言那裡知道了越共會發動春節攻勢以及會屠殺順化平民，美軍卻沒做任何防範而讓越共輕易攻下順化，除非是腦袋進水了才會相信這中間沒有陰謀。
但是，不管美國政府原來的計畫是什麼，順化大屠殺的後果都將是災難性的。而且，這個災難還不只是在越南與東南亞。所以細川龍馬立即就問：「比爾，美國現在的選情怎樣了？」
「過幾天新罕布夏州的黨內初選就要投票了，根據前幾天的民調，詹森總統還遙遙領先其他對手，所以博比決定除非是詹森宣布退選，不然他不會先宣布參選。」威廉．衛斯理悶悶說完後，頓了一下後又說：「不過我看順化屠殺的消息傳開後，詹森的選情鐵定是會受影響的。」
「哼！何止是越南？」田島京冷笑著說：「等他這兩個禮拜在倫敦做的那些蠢事鬧開了，美國人會饒了他才怪！」
「倫敦？」威廉．衛斯理滿臉疑惑地看著田島京，不知道他是在說什麼。
田島京知道自己失言了，但他見細川國彥與細川龍馬都沒有阻止的意思，就撇著嘴角說：「這兩個禮拜美國政府運了超過三千公噸的黃金去倫敦拋售，試圖打壓國際黃金投機。不過嘛，這些黃金就像丟進大海裡的小石頭，對國際黃金市場完全沒有影響。」
威廉．衛斯理的臉都黑了，他可是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他也相信，既然田島京對這件事這麼清楚，那恐怕細川龍馬也進場搶購黃金了，而且數目絕對不會小。不過，不等他進一步詢問，細川國彥就打手勢叫他們不要再說了。
「先把照片收好，如果讓小孩子們看到就不好了。」細川國彥指了指桌上那些嚇人的照片，然後對田島京說：「叫你弟弟進來吧！看來許多事都在加速發生中，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浪費。」
等田島京一起身，細川國彥就又對堂弟說：「提醒一下寇爾克那傢伙，我只會在洛杉磯停留五天，讓他二月八日中午時務必到洛杉磯見我。如果他耽擱了，我會保證讓他這輩子再也沒有接觸到航空業的機會。」
……………
幾個小時以後，巴黎時間二月四日中午，在巴黎某處裝置典雅高貴的住宅裡，三個面目英俊卻淨幹坑人惡事的黑心男，正一面吃著大餐一面談著戰果。
「只有七百公噸啊……史東，你的動作太慢了啦！」讓．保羅．馬吉梅爾搖著頭，顯然是對愛迪生．史東的工作成果很不滿意。
與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讓．保羅．馬吉梅爾不同，頗有英國紳士風範的中年帥哥愛迪生．史東的工作態度向來嚴肅，這時他一聽東道主的抱怨，也不生氣，只是很認真地說：「馬吉梅爾先生，正確的說法是我們買了六五六點八四七公噸，而你和你的銀行只買了四十公噸。你派來倫敦的人，似乎對我的女秘書的興趣比買黃金還來得大。」
很可惜，法國老花花公子的思維方式顯然和英國紳士不同，讓．保羅．馬吉梅聽了愛迪生．史東的抱怨後，直覺反應是：「什麼！你的秘書竟然是個美女？唉！史東，上一次我去倫敦時，你怎麼把她藏起來了？」
「咳咳！」木村由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自己未婚妻的法國表哥：「保羅，你那個兒子……你派去倫敦的那個人似乎對自己的工作心不在焉，你是不是該提醒他一下？」
「唉！其實那孩子辦事一向很認真的……」讓．保羅．馬吉梅爾嘟嚷著，搖了搖頭說：「好吧！我會提醒他的……」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又搖著頭說：「木村，我看還是這樣好了，我待會兒簽一份授權書給你，再給你九億美元，買黃金的事就拜託你了。」
木村由伸和愛迪生．史東都是一愣，因為這樣做不但不合情理，也不是讓．保羅．馬吉梅爾一貫的做法──這幾個月來大家合作很愉快，可是攸關到自身利益的事老花花公子從不含糊，都是派自己信得過的部屬甚至是親自處理的。
大概是看出了兩人的疑惑，讓．保羅．馬吉梅爾端起酒杯啜飲一口後，有點無奈地說：「昨晚布魯娜打電話給我，說大衛闖了禍被關進監獄了，我得趕去里約熱內盧一趟。既然沒時間處理倫敦的事，那乾脆請木村你幫忙好了。反正再幾個月你就要和美智子結婚了，我想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的。」
木村由伸眉頭微皺，狐疑問道：「幫你處理這件事當然沒問題，可是……布魯娜和大衛是誰？」
「咦，你不知道？」讓．保羅．馬吉梅爾有點疑惑，但還是回答說：「布魯娜是我的女人，她現在住在里約熱內盧。大衛是我的孩子，聽布魯娜說大衛球踢的不錯，現在是那邊一支俱樂部隊伍的當家前鋒。這小子不止球踢的好，也很受女人歡迎呢！不過這小子做事情不太仔細，被一個軍官撞見和他的老婆約會，兩人打了一架，莫名其妙就被關進監獄了。」
「得，兒子睡人家的老婆被活逮，你這做老子的還滿臉得意，這真是夠了……」木村由伸和愛迪生．史東都是心裡嘀咕，不過木村由伸還是有一點親戚的自覺，想了一下後說：「保羅，先前在台灣時我聽細川國彥講過巴西的事，國彥說他和巴西軍政府的幾個將軍交情匪淺。我想如果國彥願意幫忙，你那個兒子的事應該不難解決。」
「哦？那太好了！」老花花公子面露喜色，微笑說道：「木村，請你替我聯絡一下細川國彥，如果他願意幫這個忙，我希望能在二月十日時在里約熱內盧與他見面。」
「沒問題，我待會兒就和台灣那邊聯絡。聽說國彥這兩天就會回美洲，應該可以在二月十日……咦？等等！」木村由伸一臉不解地問：「你剛剛不是說今天就要去巴西嗎？幹嘛要和國彥約二月十日？」
讓．保羅．馬吉梅爾雙眼一翻，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得去巴西一趟，可是我有說要立即去巴西嗎？我答應了潘密拉去美國見她一面，既然要去巴西，沒理由不先去美國見她。」
「這個潘密拉又是誰？」木村由伸的眉毛都糾結成一團了，實在是被老花花公子那驚人凌亂男女關係給搞昏了。
「潘密拉．迪格比，嗯，現在該叫她潘密拉．海沃德。」讓．保羅．馬吉梅爾面露恍惚的微笑，似在懷念什麼甜蜜往事般輕聲說：「那是一九三八年春天，潘密拉剛離開慕尼黑來法國讀書，那時她剛過十八歲生日，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唉！要不是他的父母不同意，或許她也不會嫁給藍道夫．丘吉爾那個不解風情又愛賭博的混蛋了……」
「等一下！」英國中年帥哥打斷法國老花花公子的回憶，一臉古怪地說：「保羅，你說的潘密拉，該不會是丘吉爾家那個蕩婦吧？」
這話讓．保羅．馬吉梅爾不愛聽，很不高興地說：「愛迪生，你怎麼能這樣說潘密拉！哼！明明是溫斯頓．丘吉爾那個胖子逼迫潘密拉，要潘密拉陪那些美國及英國的混蛋上床以爭取他們支持丘吉爾政府。哼！要不是戰爭爆發時我人在美國，哪會讓潘密拉受到這種委屈。」
讓．保羅．馬吉梅爾對某名胖子首相的指責顯然是刺激到了還算有點愛國心的英國中年帥哥，只見愛迪生．史東紅著脖子瞪著法國老花花公子，惡狠狠地說：「只有你這種到處勾引女人私生子多到自己都數不清楚的傢伙，才會覺得那女人不是蕩婦。哼！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個女人，那戰後她和藍道夫．丘吉爾離婚了，你怎麼不娶她？」
「我不能娶她呀！依莎貝拉姑姑不喜歡英國人，我只有依莎貝拉一個親戚了，我必須考慮她的感受……」讓．保羅．馬吉梅爾有點沮喪，但他立即反擊說：「要不是愚蠢的英國人，我的父母親人會在歐戰中喪生嗎？哼！只有你們這些智商低下的約翰牛，才會選一個逼迫兒媳婦去陪人上床的混蛋當首相……。」
法國老花花公子和英國中年帥哥就這麼吵了起來，一旁的木村由伸卻是越聽臉越黑。到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大聲說：「夠了！你們是想再打一場百年戰爭嗎？」
見兩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終於閉上嘴，木村由伸揉著發痛的太陽穴，有氣無力地對未婚妻的花心表哥說：「保羅，不管是巴西還是倫敦，你那些兒子的事我會幫忙處理。你要想跟那個叫潘密拉的女人約會是你的事，但你離開巴黎前得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好，不然有什麼緊急狀況就不妙了。」
法國老花花公子點點頭，覺得表妹藤原美智子真是沒選錯結婚對象，但就在這時候，他卻又聽到木村由伸呻吟著說了句讓他滿臉黑線的話。
「保羅，我知道你是天主教徒，但是……孩子太多很麻煩的，沒避孕的後果很嚴重啊！」
……………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但子女絕對是父母的煩惱。當法國老花花公子為私生子的下半身問題煩惱時，在台灣的細川龍馬夫婦及細川舞子也正被牧山家的三隻小惡獸搞的焦頭爛額。
「我不行了……哥哥，你再不想辦法，我就要瘋了。」細川舞子臉色灰敗全身無力地躺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向細川龍馬抗議著。
細川龍馬的情況看來也很狼狽，像是沒有骨頭般癱坐在沙發上，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額頭上蓋著一條濕毛巾。他聽到妹妹的抱怨後，呻吟著說：「唉！我也沒想到這三個小鬼這麼能折騰，真不知以前正宏和久美子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不過，妳也別擔心，遙有足夠的體力和耐心應付他們，而且不是還有金澤醫師他們嗎？」
「什麼呀！你竟然還敢說遙可以幫忙？」細川舞子聲音拔高，恨恨說：「本來就是你們兩個要收養那三個小鬼的，而且你們過幾天就要回日本了。這太不公平了，你們兩個躲回日本去，卻把禍害留給我。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要為我的哥哥嫂嫂闖下的禍買單？」
這話細川龍馬不愛聽，有點不高興地說：「喂！舞子妳這樣說太過份了，那可是我們親戚的小孩！而且，我和遙又不是回日本玩，現在米糠油中毒事件越鬧越凶，總得有人回去收拾殘局。不然，我和遙留在台灣，妳回熊本去處理那個爛攤子。」
「我才不回去！」細川舞子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絕，眼角剛好瞥見從剛剛起就一直不說話的田島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說：「喂！田島，你那個笨蛋弟弟什麼時候滾回日本去？」
臉色蒼白的田島京臉部抽動了一下，氣若游絲地說：「喂！舞子，芳樹又沒得罪妳，妳怎麼可以遷怒於他？」
「怎麼沒有？」細川舞子艱難地坐起身來，恨恨說：「這幾天你那個笨蛋弟弟老是纏著阿言，害阿言沒多少時間去應付牧山家那三個小鬼，這才讓我這麼累。說來說去，這不都是你那個笨蛋弟弟的錯！」
田島京與細川龍馬聞言都一起翻了個大白眼，覺得這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然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謝子言在應付牧山家三隻惡獸──尤其是牧山佑實──上確實很有一套。
……………
這時，在幾公尺外院子裡，還不知道被幾個不負責任的大人強加上馴獸重任的謝子言，正煩躁地承受牧山佑實火力凶猛的連珠砲問題攻擊。
從二月四日那天知道順化大屠殺的消息後，謝子言就不能自制地陷入自我厭惡的煩躁中。他之所以要透露越戰的「天機」給美國人，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想避免順化屠殺及美萊村屠殺這些悲劇。他沒想到他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還是不能阻止順化大屠殺的發生。更令他憤怒的是，這個時空的順化大屠殺，怎麼看都像是美國人故意放任它發生的，因為在原來時空中的順化大屠殺罹難者中可沒有美聯社記者──事實上是當時沒有任何記者在順化。現在那個在順化殉職卻留下珍貴遺產的越南籍美聯社記者，怎麼看都是被美國人當砲灰騙去順化的。
謝子言不認為自己冤枉了美國人，因為不但威廉．衛斯理和細川國彥他們也有類似的看法，從這幾日各國新聞鋪天蓋地地報導順化大屠殺來看，很明顯有強力媒體運作的痕跡。也就是說，美軍之所以放任順化大屠殺的發生，就是為了凸顯越共的殘暴，創造美軍介入越戰的正當性。
謝子言不介意幫美軍創造介入越戰的正當性，可是他絕對不能接受這種犧牲數千無辜平民的手段。更令他鬱悶的是，他還不能跳出來大聲指責美國人──說了也沒人信啊！
順化大屠殺已經讓謝子言鬱卒到快吐血了，田島芳樹那個沒眼色的笨傢伙偏偏又來添煩。看在田島京的面子上，起初謝子言還是耐著心和田島芳樹談了一次，還很大方地把許多幾十年後才會出現的電視經營手段與節目都告訴了田島芳樹。問題是那個笨蛋大概是覺得謝子言好拗，第二天又厚著臉上門了。然後，之後連著五天，那傢伙完全無視於謝子言鄙視的眼神，死皮賴臉地就是要謝子言吐東西出來。一直到昨天，已經被煩得好幾天沒睡好午覺的謝子言終於受不了暴走了，狠狠摔破了一個茶杯，那個傢伙才摸著鼻子灰溜溜跑了。
趕走了一個沒眼色的笨傢伙，災難卻沒有結束，因為謝子言沒法用對付田島芳樹的手段來對付牧山家三隻小惡獸。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何有保姆會用加了安眠藥的牛奶餵小孩，如果可以，他也想餵這三個傢伙安眠藥。
既然不能餵這三個傢伙安眠藥，就只能用最大的耐心來面對。問題是有許多狀況不是單靠耐心就可解決的，過動兒牧山仁吉不但沒有一分鐘能安靜下來，還有一點暴力傾向。謝子言與牧山仁吉第一次見面不到三分鐘，就被牧山仁吉推得重重跌了一跤。痛得眼淚都流出來的謝子言咬牙忍了，見到專屬寵物被欺負的小惡女阿容可忍不住，立即就衝過去踹了牧山仁吉一腳，然後一場鬼哭神嚎的混戰就開始了。牧山家三隻小惡獸很團結，小惡女軍團也有一個練武的打手阮金隆，這一打起來還真是熱鬧非凡。
當然，這場架並沒有打很久，在金澤醫師和三個日本便衣警察介入後，戰火迅速熄滅。只是，謝子言的災難並未因此結束。牧山家三個小鬼只會講日語，阿容她們幾個的日語程度停留在只會講「巴嘎」等幾句罵人的話，為兩個非人軍團的溝通做翻譯這個會死人的光榮任務，又落在謝子言頭上。於是，可憐的小蝴蝶才會在這裡承受牧山佑實的問題轟炸……
「為什麼他們不讓我見爸爸媽媽？」
「他們沒告訴你嗎？你爸爸媽媽去了天堂，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那我能不能也去天堂？我想我爸爸媽媽了。」
「不能，只有大人才能去天堂。」
「哦……」
「阿言，為什麼你姐姐她們講的話我都聽不懂？」
「她們也聽不懂妳講的話啊！」
「那你為什麼能聽懂我講的話？」
「因為我很聰明啊！」
「哦……阿言，你為什麼比較聰明？」
「因為我天天讀書啊！」
「哦……阿言，他們說舞子姑姑的家不安全，所以要等舞子姑姑搬家後，才能讓仁吉哥哥拙夫哥哥搬過來住，這是真的嗎？」
謝子言瞥了一眼坐在屋簷下曬太陽的金澤醫師與幾個日本便衣警察，心裡嘀咕：「怎麼看這幾個傢伙都是想賴在圓山飯店享福……」嘴上卻是漫聲應道：「對啊！金澤醫師說這裡太小，仁吉會感到不舒服，剛好這間房子得修理，舞子阿姨就決定搬家了。不過，新家那邊還沒弄好，應該還要等五六十天才能搬。」
其實去年細川舞子買下這棟房子後，就發現這房子因沒好好維護長了白蟻。木造的房子最怕白蟻，擱著不處理會出事的。可是那時專修日式木屋的老師傅說問題很麻煩，要徹底修好至少得花四個月，而且得花不少錢。既然如此，細川舞子就決定另覓一處暫時安身之地，然後讓師傅們把房子好好修整一下，順便添加一些新設備。
然而，雖說是找一處暫時安身之地，以細川舞子從不肯虧待自己的個性，這暫時安身之地可不能馬虎。一直到去年十一月底，細川舞子才在謝家未來新屋附近找到中意的房子。正確的說法，是找到合意的基地－－那裡現在有十四棟房子和一塊大空地，細川舞子打算全拆了蓋新房子！
細川舞子不是有錢就任性，她是從小就任性慣了。可是，這一次連從小就寵著她任她胡來的細川龍馬與謝文堂夫婦都受不了，好說歹說下，細川舞子才勉強同意低調一點－－不蓋新房子了，留下五棟房子供居住，其他全拆掉做庭院及阿容的運動場！
照細川舞子的要求，留下的五棟房子都得好好重新裝潢，就連其中兩棟做司機傭人房的樓房也不例外－－細川舞子可是從不虧待員工的。這麼一來，最快也得五月中才能搬進去。
這怎麼看都低調不了，但大家也沒辦法。好在牧山家三隻小惡獸要來台灣這件事，逼的細川舞子不得不再度讓步。她終於同意減掉一些根本沒有必要的裝潢，也不要求庭院一定要鋪設那種像波斯地毯一樣的高級草皮了。她現在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要讓那三隻小惡獸和她住在同一棟房子裡！
對這件事細川舞子可是覺得很委屈，然而三隻小惡獸顯然沒有任何始作俑者的自覺。像這時牧山佑實聽了謝子言的話，就一臉困惑地說：「可是……我家比舞子姑姑的家小多了，仁吉哥哥也沒有住著不舒服啊？」
「去！妳又不是仁吉，怎麼會知道他舒不舒服……咦？」謝子言心裡才嘀咕著，卻忽然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他瞥了一眼院子那頭，滿頭是汗卻仍滿臉笑容的鶴田遙，正努力安撫著又在哭的牧山拙夫與一刻也靜不下來的牧山仁吉，稍遠處小惡女阿容帶著兩個姊妹淘和一臉苦相的阮金隆正在玩遊戲，而那幾個拿細川家的錢來台灣公務旅遊的日本人正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喝茶聊天。但這一幕先前看似和諧的景象，現在看來卻覺得有些不對了。
可是，是哪裡不對勁？
謝子言一時之間想不透，就問牧山佑實：「佑實，妳是說仁吉在家裡的時候都很安靜？」
牧山佑實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是不明白謝子言這麼問的意思，但她還是理直氣壯地回道：「對啊！我媽媽都說仁吉哥哥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了。」
謝子言迅速瞥了牧山仁吉一眼，又轉過頭來問牧山佑實：「那妳們家……妳們在長崎的家，有比舞子阿姨這裡大嗎？」
「我家……」牧山佑實轉頭往四周看了看，又咬著手指頭想了想，這才搖著頭說：「我家住二樓，沒有庭院的，我和哥哥他們一起住一間房間……我家只有兩間房間，比這裡小，嗯，也比俊作爺爺的家小。」
這下謝子言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從這幾日與牧山佑實接觸的經驗，謝子言知道這傢伙雖然煩人，卻是個老實孩子，至少現在才三歲半的她還不懂騙人。既然她還不懂得騙人，那她們在長崎的家應該比這裡小得多。這應該不假，因為謝子言聽細川舞子談過牧山正宏和細川久美子結婚的事，據說牧山正宏只是個在孤兒院長大的普通上班族，這樣的人應該住不起大房子的。而若是牧山仁吉在他們長崎的家裡都不太會鬧騰，那現在牧山仁吉表現出的過動傾向，就不應該是因為細川舞子家活動空間太小的問題了。
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謝子言很清楚一事不煩二主的道理，所以他立即又問牧山佑實：「佑實，那妳哥哥他們在家都做什麼？」
「做什麼？」牧山佑實不清楚謝子言問這是要幹什麼，咬著手指頭想了想，這才笑著說：「仁吉哥哥最喜歡聽音樂了，他連睡覺的時候也要聽音樂……」說道這裡她的小嘴忽然一扁，很不高興地說：「可是我不喜歡睡覺的時候聽音樂，不過我媽媽說仁吉是哥哥，我得配合仁吉，這好討厭哦！」
謝子言無心管他們兄妹間的恩怨，趕緊又問：「佑實，那拙夫呢？拙夫在家裡都做什麼？」
「聽故事！」牧山佑實興奮地說：「拙夫哥哥最喜歡聽媽媽講故事了，我也喜歡。啊！我想起來了，舞子姑姑說那個會騎拖把飛上天的女孩子的故事是你寫的，是不是？」
「是掃把……」謝子言心裡嘟嚷著，但他無暇為這種小事去糾正牧山佑實，因為這時他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他迅速轉頭瞪了屋簷下那幾個騙吃騙喝的東洋矮子一眼，實在很想衝過去揍金澤醫師一頓──這傢伙根本沒好好把牧山家的情況弄清楚，還有臉說自己是兒童心理專家呢！
不過，謝子言很清楚這時候不是討論金澤醫師專業素養的時候，因為他心念一轉之間已想出應付牧山家三隻惡獸的方法。於是他也不管牧山佑實會不會鬧騰，轉身就跑向他的房間。等扁著嘴的牧山佑實向手忙腳亂的鶴田遙哭訴時，謝子言就已經抱著一本童書和樂器跑了回來。
「鶴、鶴田阿姨，妳別生氣，我找到應付他們的方法了。」謝子言喘著氣向柳眉倒豎的鶴田遙說了一句，就把童書丟給她，然後指了指牧山拙夫和牧山佑實，這才繼續說：「他們兩個喜歡聽故事。」然後又對牧山仁吉說：「仁吉，佑實說你喜歡聽音樂，我演奏給你聽好不好？」說完，他也不管牧山仁吉是否答應，拿起手上的陶笛就吹了起來。
這支陶笛是前一陣子請鶯歌的磚窯廠幫忙燒的，工人沒做過這東西，僅憑著謝子言畫的圖去做，燒了一窯幾十支卻只有一支還合用。但這也夠了，這陣子謝子言就不時拿來練前世很熟悉的〈天空之城〉和〈故鄉的原風景〉，這時他就拿出來唬牧山仁吉。
果然，樂音才響起，原本躁動的牧山仁吉立即安靜下來。而且，淚眼汪汪的牧山拙夫與牧山佑實也似乎是忽然忘了要繼續哭，傻傻地就站在那裡聽著〈天空之城〉。
「呵呵，還是阿言聰明啊……。」鶴田遙低聲嘀咕著，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她是個精明人，轉瞬間已經明白謝子言為何如此做。而她也終於搞清楚，看來瘦小柔弱的細川久美子怎麼有辦法搞定三個讓人頭痛的子女了。
鶴田遙的腦袋顯然比金澤醫師好使多了，因為一直到謝子言開始吹奏〈故鄉的原風景〉時，金澤醫師才咦地一聲注意到牧山家三隻小惡獸的變化。他皺著眉頭瞧了快一分鐘，忽然面露狂喜之色，興高采烈地說：「哈哈！我找到治療牧山仁吉的方法了，我果然是九州最傑出的兒童心理醫生啊！」
坐在一旁的三個日本便衣警察一起翻了個大白眼，都在心裡想道：「金澤醫師，你也太不要臉了，這哪裡是你發現的？」
這是一個近乎不可能的夢想，因為雖然戰後日本的電視迅速發展，可是除具官方色彩的日本放送協會外，電視圈事實上是由幾個具大財閥背景的無線電視台壟斷。錯綜複雜的政商人脈，加上中央地方官僚政客和黑道勢力，形成一個嚴密的利益共同體。田島芳樹這樣一個來自福島的灣生小子，在電視圈基層混混還沒問題，想要擁有自己的電視王國，那還真是痴人說夢。
還好，能考進早稻田經濟學系的田島芳樹是一個非常聰明的人，很明白築夢踏實的道理。他審視了自己的人脈後，發現哥哥田島京的朋友細川龍馬是一座豐富的人脈礦山，而且出身熊本藩旁系父親曾是台灣總督府高官的細川龍馬，對灣生卻似乎有一種天生的認同感，一直盡其所能地幫助灣生。認識到這一點後，田島芳樹就決定跟著哥哥和細川龍馬一起打拼，藉細川龍馬來實現自己的夢想。
這幾年田島芳樹幫哥哥打下手，見證了細川龍馬和他那群朋友的成功。可是，田島芳樹根本沒想到，這半年來細川龍馬的事業會呈現超光速的爆發式成長。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他的哥哥竟然已成了億萬富豪，而他的夢想似乎也出現了實現的機會。
機會確實出現了，因為日本政府為了促成電視普及化，已經修法推動地方成立有線電視台。雖然這些都是地區性的電視台，可是只要掌控幾個地方電視台，就可以形成一個聯合電視網。到時候只要操作得好，就有可能形成一個足以和現存幾大電視網抗衡的新勢力。
田島芳樹很清楚，這件事能否成功的關鍵不在於資金，而在於如何擺平地方政商及黑道勢力，所以他將目標放在北九州的熊本福岡地區。這是細川家的老地盤，又遠離兵家必爭的東京和大阪近畿，要站穩腳步比較容易。當然，這必須取得細川國彥和細川龍馬的同意支持。所以田島芳樹在花了時間先弄清楚北九州各縣目前地方電視台籌設狀況後，就急著跑來台灣找細川國彥了。
細川國彥聽完田島芳樹的想法後，卻未立刻答覆他，而是轉頭看向田島京與細川龍馬。
正揉著太陽穴的田島京見細川國彥往他看來，呻吟著低聲嘟嚷：「這小子事先什麼都沒和我說過……唉！我這裡的事情夠多了，這真是給我找麻煩呀……」他搖了搖頭，對弟弟說：「芳樹，我知道你有一個偉大的夢想，我也贊成你追求這個夢想。不過，要實現這個夢想需要有確實可行的操作方法。我問你，你有沒有想過成本問題？有線電視的經營成本非常高，如果不能吸引到夠多的人接線，那投下的硬體成本都會浪費掉。另外，節目呢？如果只是向現在那幾個電視網買節目，那一點意義也沒有。如果要自己製作節目，那就不能只掌控幾個地方電視台，不然投資下去的錢根本收不回來。」
「哥哥，你說的我都知道！可是……」田島芳樹有點氣急敗壞地回辯：「你這些天不在日本，不知道米糠油中毒事件已經鬧到多大。現在細川護熙已經成了九州人民心目中的英雄，細川家的聲望正在急速復興。現在如果龍馬能出面籌組地方電視台，加上如果我們願意投入足夠的資金，那我相信要在九州許多地區取得電視台經營權應該不難。這樣我們就能成立一個聯合電視網，以集體力量來製作共同的節目。」
田島京看了一眼雙眼散發野心光芒的弟弟，搖頭苦笑說：「芳樹，你把事情看得太簡單了，熊本還好說，畢竟那是細川家的老地盤，可是其他地方哪有那麼容易？」
田島芳樹沒想到哥哥的態度會這樣，晶亮的眼神立即黯淡下來，但他不死心，又轉頭看向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打了個手勢叫田島芳樹先不要急，然後他想了一會兒後，才開口問田島芳樹：「芳樹，我問你，如果我投資讓你設立一家電視台，你如何讓人願意成為這家電視台的收視戶？」
「這我想過了，」田島芳樹露出得意的笑容說：「你們那家電子公司不是發明了新型彩色電視嗎？我打算和你們合作，舉辦只要接線就可以用優惠的價格購買新型彩色電視，這樣一定會讓許多人願意接線的。」
細川龍馬眉毛一揚，對田島芳樹的主張有點意外。然而，隨即他就問道：「除此之外呢？」
田島芳樹聞言一愣，有點狐疑地反問：「難道這還不夠？」
「當然不夠！」田島京搖著頭潑了弟弟一頭冷水，滿臉失望地說：「芳樹，你的方法確實可吸引到許多貪小便宜的人，但這樣的人能有多少？更重要的是，這種方法不能持久，一旦人們發現再也無利可圖，他們為什麼還要繼續付錢收看你的電視？」
「這……」田島芳樹根本沒想過哥哥所提的問題，遲疑了一下後說：「我會提供他們喜歡看的節目。」
「唉……」田島京看出弟弟的虛實，嘆了一口氣後說：「芳樹，那你能告訴我，你覺得客戶會喜歡怎樣的節目？」
「這……」田島芳樹張嘴欲言，卻發現自己還真的回答不了這個問題，只能沮喪地閉上嘴。
這時卻聽細川國彥忽然說：「龍馬，護熙那小子是不是想成為政治家？」
細川龍馬一愣，有點不敢確信地反問：「國彥，你的意思……？」
細川國彥對堂弟笑了笑，這才搖著頭對田島芳樹說：「你的腦子比你哥哥差多了……不過，我給你一個機會。我六月初會回東亞，如果到時候你能提出一份包括節目內容在內的完整企劃書，而且能經科學驗證證明你所規劃的節目內容確實能吸引消費者，那我就支持你。」
「科學驗證？」田島芳樹苦著臉，喃喃自語道：「這事怎麼能科學驗證啊……。」
「笨蛋！你在學校時難道沒學過民意調查嗎？」田島京實在受不了弟弟的愚蠢，但罵完後他立即就心軟了，還是補上一句：「算了，你既然來台灣了，下午就好好和阿言談談，或許他會給你許多好主意。」
「阿言？」田島芳樹一愣，隨即想起哥哥說的是誰，很不高興地說：「哥哥，你不支持我就算了，幹嘛這樣侮辱我？」
「你！」田島京被弟弟的話氣到了，深呼吸一口氣後，這才恨鐵不成鋼地說：「虧你在熊本時還見過阿言，竟然完全沒意識到那小鬼的厲害。哼！我告訴你，就商業運作手段來看，你根本沒法子和他比。而且，阿言對媒體作有一種驚人的直覺， 就像是他完全知道人們在想什麼一樣。你好好向他請教，或許會對你有很大的幫助。」
田島芳樹才不信呢，可是他又不敢頂撞哥哥，只能悶悶地點頭稱是。
田島京當然看得出弟弟的口是心非，但他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向細川國彥與細川龍馬苦笑。
細川家兄弟見狀都是搖搖頭，他們也不想再打擊田島芳樹，反正等細川舞子他們回來，田島芳樹就可以自己見識見識。
……………
讓細川龍馬他們意外的是， 他們還沒等到細川舞子她們帶著孩子們回來，卻先等來了原本說中午才會來的威廉．衛斯理。
「我剛剛已經先去那間小學看過了，那裡一切都很順利。」威廉．衛斯理把一個大蛋糕盒放在桌上，陰沉著臉說：「我讓愛莉在那邊看著，我不想……」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田島芳樹，卻是住嘴不講了。
田島芳樹見狀，乖覺地站起來身，有點尷尬地說：「我去院子裡抽枝煙。」
細川龍馬瞥了一眼田島芳樹，卻只是說：「去後院。廚房外牆邊有煙灰缸。」
等聽到田島芳樹關上廚房後門的聲音後，細川龍馬的臉色也不好看了，看著威廉．衛斯理說：「比爾，順化的情況很糟糕？」
因為某隻小妖蛾的作祟，駐越美軍在一月初對越共在南越的據點發動先制攻擊，完全打亂了原來時空中越共會在一月底發起的春節攻勢部署。然而，越共卻仍是在一月三十一日發起了對南越的進攻，並如原來時空中一樣在二月一日攻入並佔領了順化。而美軍海軍陸戰隊在二月二日發起反攻，和越共在順化展開巷戰。
幾個看過謝子言「預知夢」資料的人都知道，順化之戰將是越戰的關鍵戰役。但這幾日外界只知順化正在激戰，卻無從知悉細節。所以這幾日威廉．衛斯理都會抽空去美軍電台與美國大使館，希望能獲得進一步的消息。而從原本說好中午時會帶蛋糕來為謝子言慶生的他提早出現這一點，細川龍馬敏銳地意識到不但順化那裡已有了消息，而且應該還是個很不妙的消息。
威廉．衛斯理卻沒有立即回答細川龍馬的問題，只是鐵青著臉拿出一個牛皮紙袋，把裡面的資料拿出攤在茶几上後，他才乾澀著聲音低聲說：「這是兩個小時前美聯社發出的新聞，據說是一個越南籍的美聯社記者在殉職前留下的。美軍在反攻順化後找到那個記者的遺物，替他把留下的新聞稿及底片送回西貢。」
三個日本人低頭看了一眼桌上的幾張照片，心情都立即沉到谷底。因為照片上都是令人觸目驚心的屍體，還都是平民的屍體。其中有幾張更照到了屠殺進行的瞬間，照片上面面目猙獰的越共正邊獰笑著邊屠殺手無寸鐵的平民。
這時只聽威廉．衛斯理乾啞的聲音繼續說：「……我打了電話去西貢問認識的官員，他告訴我現在他們還不知道那裡死了多少人，只知道美軍反攻進入順化時，順化已沒有任何活著的平民，初步估計至少被越共屠殺了五六千人。我的朋友說，現在西貢已經陷入恐慌中，越南政府已經發佈所有城市都暫時進入戒嚴狀態。」
三個日本人都是倒抽一口涼氣，很清楚這下子南越人民的抵抗意志恐怕是崩潰了，這場戰爭南越八成是輸定了。更糟的是，以現在東南亞幾乎處處烽火的情況來看，越戰的失敗勢必將引發一連串骨牌效應，使整個東南亞的情勢迅速惡化。
「真不知華盛頓和駐越美軍司令部那些人在想什麼，但這次他們的愚蠢可是會害慘全世界……」威廉．衛斯理扭曲著臉，喃喃抱怨著。
其他三人都沒搭話，但卻和威廉．衛斯理一樣有開罵的衝動──明明早從謝子言那裡知道了越共會發動春節攻勢以及會屠殺順化平民，美軍卻沒做任何防範而讓越共輕易攻下順化，除非是腦袋進水了才會相信這中間沒有陰謀。
但是，不管美國政府原來的計畫是什麼，順化大屠殺的後果都將是災難性的。而且，這個災難還不只是在越南與東南亞。所以細川龍馬立即就問：「比爾，美國現在的選情怎樣了？」
「過幾天新罕布夏州的黨內初選就要投票了，根據前幾天的民調，詹森總統還遙遙領先其他對手，所以博比決定除非是詹森宣布退選，不然他不會先宣布參選。」威廉．衛斯理悶悶說完後，頓了一下後又說：「不過我看順化屠殺的消息傳開後，詹森的選情鐵定是會受影響的。」
「哼！何止是越南？」田島京冷笑著說：「等他這兩個禮拜在倫敦做的那些蠢事鬧開了，美國人會饒了他才怪！」
「倫敦？」威廉．衛斯理滿臉疑惑地看著田島京，不知道他是在說什麼。
田島京知道自己失言了，但他見細川國彥與細川龍馬都沒有阻止的意思，就撇著嘴角說：「這兩個禮拜美國政府運了超過三千公噸的黃金去倫敦拋售，試圖打壓國際黃金投機。不過嘛，這些黃金就像丟進大海裡的小石頭，對國際黃金市場完全沒有影響。」
威廉．衛斯理的臉都黑了，他可是很清楚這意味著什麼。他也相信，既然田島京對這件事這麼清楚，那恐怕細川龍馬也進場搶購黃金了，而且數目絕對不會小。不過，不等他進一步詢問，細川國彥就打手勢叫他們不要再說了。
「先把照片收好，如果讓小孩子們看到就不好了。」細川國彥指了指桌上那些嚇人的照片，然後對田島京說：「叫你弟弟進來吧！看來許多事都在加速發生中，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不能再浪費。」
等田島京一起身，細川國彥就又對堂弟說：「提醒一下寇爾克那傢伙，我只會在洛杉磯停留五天，讓他二月八日中午時務必到洛杉磯見我。如果他耽擱了，我會保證讓他這輩子再也沒有接觸到航空業的機會。」
……………
幾個小時以後，巴黎時間二月四日中午，在巴黎某處裝置典雅高貴的住宅裡，三個面目英俊卻淨幹坑人惡事的黑心男，正一面吃著大餐一面談著戰果。
「只有七百公噸啊……史東，你的動作太慢了啦！」讓．保羅．馬吉梅爾搖著頭，顯然是對愛迪生．史東的工作成果很不滿意。
與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讓．保羅．馬吉梅爾不同，頗有英國紳士風範的中年帥哥愛迪生．史東的工作態度向來嚴肅，這時他一聽東道主的抱怨，也不生氣，只是很認真地說：「馬吉梅爾先生，正確的說法是我們買了六五六點八四七公噸，而你和你的銀行只買了四十公噸。你派來倫敦的人，似乎對我的女秘書的興趣比買黃金還來得大。」
很可惜，法國老花花公子的思維方式顯然和英國紳士不同，讓．保羅．馬吉梅聽了愛迪生．史東的抱怨後，直覺反應是：「什麼！你的秘書竟然是個美女？唉！史東，上一次我去倫敦時，你怎麼把她藏起來了？」
「咳咳！」木村由伸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好心提醒自己未婚妻的法國表哥：「保羅，你那個兒子……你派去倫敦的那個人似乎對自己的工作心不在焉，你是不是該提醒他一下？」
「唉！其實那孩子辦事一向很認真的……」讓．保羅．馬吉梅爾嘟嚷著，搖了搖頭說：「好吧！我會提醒他的……」說到這裡他想了想，又搖著頭說：「木村，我看還是這樣好了，我待會兒簽一份授權書給你，再給你九億美元，買黃金的事就拜託你了。」
木村由伸和愛迪生．史東都是一愣，因為這樣做不但不合情理，也不是讓．保羅．馬吉梅爾一貫的做法──這幾個月來大家合作很愉快，可是攸關到自身利益的事老花花公子從不含糊，都是派自己信得過的部屬甚至是親自處理的。
大概是看出了兩人的疑惑，讓．保羅．馬吉梅爾端起酒杯啜飲一口後，有點無奈地說：「昨晚布魯娜打電話給我，說大衛闖了禍被關進監獄了，我得趕去里約熱內盧一趟。既然沒時間處理倫敦的事，那乾脆請木村你幫忙好了。反正再幾個月你就要和美智子結婚了，我想你應該不會讓我失望的。」
木村由伸眉頭微皺，狐疑問道：「幫你處理這件事當然沒問題，可是……布魯娜和大衛是誰？」
「咦，你不知道？」讓．保羅．馬吉梅爾有點疑惑，但還是回答說：「布魯娜是我的女人，她現在住在里約熱內盧。大衛是我的孩子，聽布魯娜說大衛球踢的不錯，現在是那邊一支俱樂部隊伍的當家前鋒。這小子不止球踢的好，也很受女人歡迎呢！不過這小子做事情不太仔細，被一個軍官撞見和他的老婆約會，兩人打了一架，莫名其妙就被關進監獄了。」
「得，兒子睡人家的老婆被活逮，你這做老子的還滿臉得意，這真是夠了……」木村由伸和愛迪生．史東都是心裡嘀咕，不過木村由伸還是有一點親戚的自覺，想了一下後說：「保羅，先前在台灣時我聽細川國彥講過巴西的事，國彥說他和巴西軍政府的幾個將軍交情匪淺。我想如果國彥願意幫忙，你那個兒子的事應該不難解決。」
「哦？那太好了！」老花花公子面露喜色，微笑說道：「木村，請你替我聯絡一下細川國彥，如果他願意幫這個忙，我希望能在二月十日時在里約熱內盧與他見面。」
「沒問題，我待會兒就和台灣那邊聯絡。聽說國彥這兩天就會回美洲，應該可以在二月十日……咦？等等！」木村由伸一臉不解地問：「你剛剛不是說今天就要去巴西嗎？幹嘛要和國彥約二月十日？」
讓．保羅．馬吉梅爾雙眼一翻，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得去巴西一趟，可是我有說要立即去巴西嗎？我答應了潘密拉去美國見她一面，既然要去巴西，沒理由不先去美國見她。」
「這個潘密拉又是誰？」木村由伸的眉毛都糾結成一團了，實在是被老花花公子那驚人凌亂男女關係給搞昏了。
「潘密拉．迪格比，嗯，現在該叫她潘密拉．海沃德。」讓．保羅．馬吉梅爾面露恍惚的微笑，似在懷念什麼甜蜜往事般輕聲說：「那是一九三八年春天，潘密拉剛離開慕尼黑來法國讀書，那時她剛過十八歲生日，正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花……唉！要不是他的父母不同意，或許她也不會嫁給藍道夫．丘吉爾那個不解風情又愛賭博的混蛋了……」
「等一下！」英國中年帥哥打斷法國老花花公子的回憶，一臉古怪地說：「保羅，你說的潘密拉，該不會是丘吉爾家那個蕩婦吧？」
這話讓．保羅．馬吉梅爾不愛聽，很不高興地說：「愛迪生，你怎麼能這樣說潘密拉！哼！明明是溫斯頓．丘吉爾那個胖子逼迫潘密拉，要潘密拉陪那些美國及英國的混蛋上床以爭取他們支持丘吉爾政府。哼！要不是戰爭爆發時我人在美國，哪會讓潘密拉受到這種委屈。」
讓．保羅．馬吉梅爾對某名胖子首相的指責顯然是刺激到了還算有點愛國心的英國中年帥哥，只見愛迪生．史東紅著脖子瞪著法國老花花公子，惡狠狠地說：「只有你這種到處勾引女人私生子多到自己都數不清楚的傢伙，才會覺得那女人不是蕩婦。哼！既然你這麼喜歡那個女人，那戰後她和藍道夫．丘吉爾離婚了，你怎麼不娶她？」
「我不能娶她呀！依莎貝拉姑姑不喜歡英國人，我只有依莎貝拉一個親戚了，我必須考慮她的感受……」讓．保羅．馬吉梅爾有點沮喪，但他立即反擊說：「要不是愚蠢的英國人，我的父母親人會在歐戰中喪生嗎？哼！只有你們這些智商低下的約翰牛，才會選一個逼迫兒媳婦去陪人上床的混蛋當首相……。」
法國老花花公子和英國中年帥哥就這麼吵了起來，一旁的木村由伸卻是越聽臉越黑。到最後他實在忍不住了，一拍桌子大聲說：「夠了！你們是想再打一場百年戰爭嗎？」
見兩個莫名其妙的傢伙終於閉上嘴，木村由伸揉著發痛的太陽穴，有氣無力地對未婚妻的花心表哥說：「保羅，不管是巴西還是倫敦，你那些兒子的事我會幫忙處理。你要想跟那個叫潘密拉的女人約會是你的事，但你離開巴黎前得把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好，不然有什麼緊急狀況就不妙了。」
法國老花花公子點點頭，覺得表妹藤原美智子真是沒選錯結婚對象，但就在這時候，他卻又聽到木村由伸呻吟著說了句讓他滿臉黑線的話。
「保羅，我知道你是天主教徒，但是……孩子太多很麻煩的，沒避孕的後果很嚴重啊！」
……………
家家有本難唸的經，但子女絕對是父母的煩惱。當法國老花花公子為私生子的下半身問題煩惱時，在台灣的細川龍馬夫婦及細川舞子也正被牧山家的三隻小惡獸搞的焦頭爛額。
「我不行了……哥哥，你再不想辦法，我就要瘋了。」細川舞子臉色灰敗全身無力地躺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向細川龍馬抗議著。
細川龍馬的情況看來也很狼狽，像是沒有骨頭般癱坐在沙發上，頭往後仰靠在椅背上，額頭上蓋著一條濕毛巾。他聽到妹妹的抱怨後，呻吟著說：「唉！我也沒想到這三個小鬼這麼能折騰，真不知以前正宏和久美子的日子是怎麼過的……不過，妳也別擔心，遙有足夠的體力和耐心應付他們，而且不是還有金澤醫師他們嗎？」
「什麼呀！你竟然還敢說遙可以幫忙？」細川舞子聲音拔高，恨恨說：「本來就是你們兩個要收養那三個小鬼的，而且你們過幾天就要回日本了。這太不公平了，你們兩個躲回日本去，卻把禍害留給我。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要為我的哥哥嫂嫂闖下的禍買單？」
這話細川龍馬不愛聽，有點不高興地說：「喂！舞子妳這樣說太過份了，那可是我們親戚的小孩！而且，我和遙又不是回日本玩，現在米糠油中毒事件越鬧越凶，總得有人回去收拾殘局。不然，我和遙留在台灣，妳回熊本去處理那個爛攤子。」
「我才不回去！」細川舞子想都不想就一口拒絕，眼角剛好瞥見從剛剛起就一直不說話的田島京，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惡狠狠地說：「喂！田島，你那個笨蛋弟弟什麼時候滾回日本去？」
臉色蒼白的田島京臉部抽動了一下，氣若游絲地說：「喂！舞子，芳樹又沒得罪妳，妳怎麼可以遷怒於他？」
「怎麼沒有？」細川舞子艱難地坐起身來，恨恨說：「這幾天你那個笨蛋弟弟老是纏著阿言，害阿言沒多少時間去應付牧山家那三個小鬼，這才讓我這麼累。說來說去，這不都是你那個笨蛋弟弟的錯！」
田島京與細川龍馬聞言都一起翻了個大白眼，覺得這個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然而，他們也不得不承認，謝子言在應付牧山家三隻惡獸──尤其是牧山佑實──上確實很有一套。
……………
這時，在幾公尺外院子裡，還不知道被幾個不負責任的大人強加上馴獸重任的謝子言，正煩躁地承受牧山佑實火力凶猛的連珠砲問題攻擊。
從二月四日那天知道順化大屠殺的消息後，謝子言就不能自制地陷入自我厭惡的煩躁中。他之所以要透露越戰的「天機」給美國人，其中一個重要原因是想避免順化屠殺及美萊村屠殺這些悲劇。他沒想到他都做到這種程度了，還是不能阻止順化大屠殺的發生。更令他憤怒的是，這個時空的順化大屠殺，怎麼看都像是美國人故意放任它發生的，因為在原來時空中的順化大屠殺罹難者中可沒有美聯社記者──事實上是當時沒有任何記者在順化。現在那個在順化殉職卻留下珍貴遺產的越南籍美聯社記者，怎麼看都是被美國人當砲灰騙去順化的。
謝子言不認為自己冤枉了美國人，因為不但威廉．衛斯理和細川國彥他們也有類似的看法，從這幾日各國新聞鋪天蓋地地報導順化大屠殺來看，很明顯有強力媒體運作的痕跡。也就是說，美軍之所以放任順化大屠殺的發生，就是為了凸顯越共的殘暴，創造美軍介入越戰的正當性。
謝子言不介意幫美軍創造介入越戰的正當性，可是他絕對不能接受這種犧牲數千無辜平民的手段。更令他鬱悶的是，他還不能跳出來大聲指責美國人──說了也沒人信啊！
順化大屠殺已經讓謝子言鬱卒到快吐血了，田島芳樹那個沒眼色的笨傢伙偏偏又來添煩。看在田島京的面子上，起初謝子言還是耐著心和田島芳樹談了一次，還很大方地把許多幾十年後才會出現的電視經營手段與節目都告訴了田島芳樹。問題是那個笨蛋大概是覺得謝子言好拗，第二天又厚著臉上門了。然後，之後連著五天，那傢伙完全無視於謝子言鄙視的眼神，死皮賴臉地就是要謝子言吐東西出來。一直到昨天，已經被煩得好幾天沒睡好午覺的謝子言終於受不了暴走了，狠狠摔破了一個茶杯，那個傢伙才摸著鼻子灰溜溜跑了。
趕走了一個沒眼色的笨傢伙，災難卻沒有結束，因為謝子言沒法用對付田島芳樹的手段來對付牧山家三隻小惡獸。他現在終於知道為何有保姆會用加了安眠藥的牛奶餵小孩，如果可以，他也想餵這三個傢伙安眠藥。
既然不能餵這三個傢伙安眠藥，就只能用最大的耐心來面對。問題是有許多狀況不是單靠耐心就可解決的，過動兒牧山仁吉不但沒有一分鐘能安靜下來，還有一點暴力傾向。謝子言與牧山仁吉第一次見面不到三分鐘，就被牧山仁吉推得重重跌了一跤。痛得眼淚都流出來的謝子言咬牙忍了，見到專屬寵物被欺負的小惡女阿容可忍不住，立即就衝過去踹了牧山仁吉一腳，然後一場鬼哭神嚎的混戰就開始了。牧山家三隻小惡獸很團結，小惡女軍團也有一個練武的打手阮金隆，這一打起來還真是熱鬧非凡。
當然，這場架並沒有打很久，在金澤醫師和三個日本便衣警察介入後，戰火迅速熄滅。只是，謝子言的災難並未因此結束。牧山家三個小鬼只會講日語，阿容她們幾個的日語程度停留在只會講「巴嘎」等幾句罵人的話，為兩個非人軍團的溝通做翻譯這個會死人的光榮任務，又落在謝子言頭上。於是，可憐的小蝴蝶才會在這裡承受牧山佑實的問題轟炸……
「為什麼他們不讓我見爸爸媽媽？」
「他們沒告訴你嗎？你爸爸媽媽去了天堂，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那我能不能也去天堂？我想我爸爸媽媽了。」
「不能，只有大人才能去天堂。」
「哦……」
「阿言，為什麼你姐姐她們講的話我都聽不懂？」
「她們也聽不懂妳講的話啊！」
「那你為什麼能聽懂我講的話？」
「因為我很聰明啊！」
「哦……阿言，你為什麼比較聰明？」
「因為我天天讀書啊！」
「哦……阿言，他們說舞子姑姑的家不安全，所以要等舞子姑姑搬家後，才能讓仁吉哥哥拙夫哥哥搬過來住，這是真的嗎？」
謝子言瞥了一眼坐在屋簷下曬太陽的金澤醫師與幾個日本便衣警察，心裡嘀咕：「怎麼看這幾個傢伙都是想賴在圓山飯店享福……」嘴上卻是漫聲應道：「對啊！金澤醫師說這裡太小，仁吉會感到不舒服，剛好這間房子得修理，舞子阿姨就決定搬家了。不過，新家那邊還沒弄好，應該還要等五六十天才能搬。」
其實去年細川舞子買下這棟房子後，就發現這房子因沒好好維護長了白蟻。木造的房子最怕白蟻，擱著不處理會出事的。可是那時專修日式木屋的老師傅說問題很麻煩，要徹底修好至少得花四個月，而且得花不少錢。既然如此，細川舞子就決定另覓一處暫時安身之地，然後讓師傅們把房子好好修整一下，順便添加一些新設備。
然而，雖說是找一處暫時安身之地，以細川舞子從不肯虧待自己的個性，這暫時安身之地可不能馬虎。一直到去年十一月底，細川舞子才在謝家未來新屋附近找到中意的房子。正確的說法，是找到合意的基地－－那裡現在有十四棟房子和一塊大空地，細川舞子打算全拆了蓋新房子！
細川舞子不是有錢就任性，她是從小就任性慣了。可是，這一次連從小就寵著她任她胡來的細川龍馬與謝文堂夫婦都受不了，好說歹說下，細川舞子才勉強同意低調一點－－不蓋新房子了，留下五棟房子供居住，其他全拆掉做庭院及阿容的運動場！
照細川舞子的要求，留下的五棟房子都得好好重新裝潢，就連其中兩棟做司機傭人房的樓房也不例外－－細川舞子可是從不虧待員工的。這麼一來，最快也得五月中才能搬進去。
這怎麼看都低調不了，但大家也沒辦法。好在牧山家三隻小惡獸要來台灣這件事，逼的細川舞子不得不再度讓步。她終於同意減掉一些根本沒有必要的裝潢，也不要求庭院一定要鋪設那種像波斯地毯一樣的高級草皮了。她現在只有一個要求，就是不要讓那三隻小惡獸和她住在同一棟房子裡！
對這件事細川舞子可是覺得很委屈，然而三隻小惡獸顯然沒有任何始作俑者的自覺。像這時牧山佑實聽了謝子言的話，就一臉困惑地說：「可是……我家比舞子姑姑的家小多了，仁吉哥哥也沒有住著不舒服啊？」
「去！妳又不是仁吉，怎麼會知道他舒不舒服……咦？」謝子言心裡才嘀咕著，卻忽然意識到有什麼地方不對。他瞥了一眼院子那頭，滿頭是汗卻仍滿臉笑容的鶴田遙，正努力安撫著又在哭的牧山拙夫與一刻也靜不下來的牧山仁吉，稍遠處小惡女阿容帶著兩個姊妹淘和一臉苦相的阮金隆正在玩遊戲，而那幾個拿細川家的錢來台灣公務旅遊的日本人正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喝茶聊天。但這一幕先前看似和諧的景象，現在看來卻覺得有些不對了。
可是，是哪裡不對勁？
謝子言一時之間想不透，就問牧山佑實：「佑實，妳是說仁吉在家裡的時候都很安靜？」
牧山佑實眨巴了下眼睛，似乎是不明白謝子言這麼問的意思，但她還是理直氣壯地回道：「對啊！我媽媽都說仁吉哥哥是世界上最乖的小孩了。」
謝子言迅速瞥了牧山仁吉一眼，又轉過頭來問牧山佑實：「那妳們家……妳們在長崎的家，有比舞子阿姨這裡大嗎？」
「我家……」牧山佑實轉頭往四周看了看，又咬著手指頭想了想，這才搖著頭說：「我家住二樓，沒有庭院的，我和哥哥他們一起住一間房間……我家只有兩間房間，比這裡小，嗯，也比俊作爺爺的家小。」
這下謝子言知道哪裡不對勁了。從這幾日與牧山佑實接觸的經驗，謝子言知道這傢伙雖然煩人，卻是個老實孩子，至少現在才三歲半的她還不懂騙人。既然她還不懂得騙人，那她們在長崎的家應該比這裡小得多。這應該不假，因為謝子言聽細川舞子談過牧山正宏和細川久美子結婚的事，據說牧山正宏只是個在孤兒院長大的普通上班族，這樣的人應該住不起大房子的。而若是牧山仁吉在他們長崎的家裡都不太會鬧騰，那現在牧山仁吉表現出的過動傾向，就不應該是因為細川舞子家活動空間太小的問題了。
那問題究竟出在哪裡？
謝子言很清楚一事不煩二主的道理，所以他立即又問牧山佑實：「佑實，那妳哥哥他們在家都做什麼？」
「做什麼？」牧山佑實不清楚謝子言問這是要幹什麼，咬著手指頭想了想，這才笑著說：「仁吉哥哥最喜歡聽音樂了，他連睡覺的時候也要聽音樂……」說道這裡她的小嘴忽然一扁，很不高興地說：「可是我不喜歡睡覺的時候聽音樂，不過我媽媽說仁吉是哥哥，我得配合仁吉，這好討厭哦！」
謝子言無心管他們兄妹間的恩怨，趕緊又問：「佑實，那拙夫呢？拙夫在家裡都做什麼？」
「聽故事！」牧山佑實興奮地說：「拙夫哥哥最喜歡聽媽媽講故事了，我也喜歡。啊！我想起來了，舞子姑姑說那個會騎拖把飛上天的女孩子的故事是你寫的，是不是？」
「是掃把……」謝子言心裡嘟嚷著，但他無暇為這種小事去糾正牧山佑實，因為這時他已經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他迅速轉頭瞪了屋簷下那幾個騙吃騙喝的東洋矮子一眼，實在很想衝過去揍金澤醫師一頓──這傢伙根本沒好好把牧山家的情況弄清楚，還有臉說自己是兒童心理專家呢！
不過，謝子言很清楚這時候不是討論金澤醫師專業素養的時候，因為他心念一轉之間已想出應付牧山家三隻惡獸的方法。於是他也不管牧山佑實會不會鬧騰，轉身就跑向他的房間。等扁著嘴的牧山佑實向手忙腳亂的鶴田遙哭訴時，謝子言就已經抱著一本童書和樂器跑了回來。
「鶴、鶴田阿姨，妳別生氣，我找到應付他們的方法了。」謝子言喘著氣向柳眉倒豎的鶴田遙說了一句，就把童書丟給她，然後指了指牧山拙夫和牧山佑實，這才繼續說：「他們兩個喜歡聽故事。」然後又對牧山仁吉說：「仁吉，佑實說你喜歡聽音樂，我演奏給你聽好不好？」說完，他也不管牧山仁吉是否答應，拿起手上的陶笛就吹了起來。
這支陶笛是前一陣子請鶯歌的磚窯廠幫忙燒的，工人沒做過這東西，僅憑著謝子言畫的圖去做，燒了一窯幾十支卻只有一支還合用。但這也夠了，這陣子謝子言就不時拿來練前世很熟悉的〈天空之城〉和〈故鄉的原風景〉，這時他就拿出來唬牧山仁吉。
果然，樂音才響起，原本躁動的牧山仁吉立即安靜下來。而且，淚眼汪汪的牧山拙夫與牧山佑實也似乎是忽然忘了要繼續哭，傻傻地就站在那裡聽著〈天空之城〉。
「呵呵，還是阿言聰明啊……。」鶴田遙低聲嘀咕著，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如釋重負的笑容。她是個精明人，轉瞬間已經明白謝子言為何如此做。而她也終於搞清楚，看來瘦小柔弱的細川久美子怎麼有辦法搞定三個讓人頭痛的子女了。
鶴田遙的腦袋顯然比金澤醫師好使多了，因為一直到謝子言開始吹奏〈故鄉的原風景〉時，金澤醫師才咦地一聲注意到牧山家三隻小惡獸的變化。他皺著眉頭瞧了快一分鐘，忽然面露狂喜之色，興高采烈地說：「哈哈！我找到治療牧山仁吉的方法了，我果然是九州最傑出的兒童心理醫生啊！」
坐在一旁的三個日本便衣警察一起翻了個大白眼，都在心裡想道：「金澤醫師，你也太不要臉了，這哪裡是你發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