殭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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版主: 跳舞鯨魚ocoh星心亞AzureSianlight

[CENTER]殭屍[/CENTER]

殭屍─被詛咒的存在,它的出現總是伴隨著鬼哭、神嚎。神鬼若此,遑論人類。殭屍雖滿手血腥,十惡不赦,但當我們念及「天地之大德」時,又可知其思念為何?其本心為何?到底,殭屍是被詛咒的存在?還是,是最真實的存在?一切,都從那遙遠的夜、血紅的月開始……

長夜,演奏著無聲的天籟;明月,散發著迷人的朦朧;農民,享受著黃金的顆粒。過後……黃土,撫慰著辛勞的靈魂;瓦房,保守著圓滿的人倫;村民,幻想著甜蜜的美夢。酣睡之際,響鈴劃破寧靜的村落,鋼刀架在無助的頸項,狂笑宣告一切的結束。「月為之閉,花為之羞」不足以訴說馬賊的殘忍;「夜為之遠,月為之紅」更能表達天地的無情。

良久,悲鳴響徹雲霄,一道無力的人影從頹坦敗瓦中,跌跌而起。「為何生之、養之、育之,卻又害之、殺之,滅之?」倖存的他擁抱冰冷的摯愛,唯有悲慟;「生與死,哪面才是上主的賜予?善與惡,哪方才是人生的彼岸?」路過的方士超渡枉死的靈魂,只有默然。「你希望『他』復生嗎?你會後悔嗎?」方士那空洞的眼神,閃過一絲慈悲,重燃他的希望之火。「無論如何……」他那堅定的眼神,流露一往直前的覺悟。正是這一問一答,造就了殭屍─這被詛咒的存在。

在那比血更紅的月下,方士領著他前往空曠的郊野,心中並無忐忑;他背負已然冰冷的「他」,昂然踏上那不歸路。極目遠望,天地交匯之處,出現了禁忌之所,散發著逆天違命的氣息。無數枯骨堆砌出與天比高的祭壇;如泉血水悍衛著生與死的鴻溝,這兒並無一絲生機,但又瀰漫淡淡氣息,矛盾統一著這地方,令人不解。

「真的不後悔嗎?禁術雖能顛乾倒坤,但你亦必背負如天罪孽、如海仇恨。」方士低首良久,默然地吐出這最後的叮嚀。「無論如何……」他仰天長嘆,毫不猶豫地面對接下來的命運,並從方士手中接過符咒。方士默然地離開了,搖頭嘆息:「性、情揭開了傳說的帷幕,生、死打破了輪迴的終極。」正是這一嘆一息,開始了殭屍─這被詛咒的存在。

驀然,風雲變色,夜不再深,月不再紅,天地再無所分。直至……




他雙掌合十,祭起紫煌的六芒星,如煙似霧的業力透出、亂竄,散發着他對「他」的思念,流進那虛空的遺憾之軀。他呻吟着無悔的符咒,血水翻湧,企圖衝破那生與死的界線。銹刀劃下,溫熱的因緣緩緩流下,生命慢慢流逝,但他仍堅持讓死者復生,只為圓滿那痛徹心脾的遺憾。他撫慰著冰冷的「他」,口中念念有詞,訴說著昔日的溫韾,希望喚醒那沉睡的靈魂,與他再續前緣。

一會,通天的悲鳴撕裂浩瀚的穹蒼,震撼着無情的天地。動了,「他」已然復生……經歷生關死劫,「他」那燥動若火的靈魂掙脫地獄的枷鎖,依戀著「情」,必欲衝破死的囚牢;靜默如冰的軀體卻停滯於時間的永恆,失去了「性」,無力保守生的意志。冰與火的纏綿、繾綣;情與性的交織、融合……



至此,陰陽易位、乾坤崩解。驚雷之下,雲霧之中,低沉的吼叫令九天至尊為之不忍、側目;十殿閻羅因其驚慌、怒號。天地不容
……
「它」彷彿呼應著他的思念般,呼出暗黑的濁氣,伸出枯如槁木的爪,妄圖接近他,但一切卻又悔不當初……


正當他欲緊抱摯愛時,卻迎來「它」那冰冷的牙,滿足「它」對生命流動的貪婪,成就其嗜血之性。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他完全反應不過來,只能無力地看著已然成「它」的「他」,吐出:「無論如何……」此時,「它」流下了最後的淚,滋潤著漸漸冰冷的他,並鬆開那銀白的獠牙,仰天長嘯,噴灑出那血紅的因緣,便乘夜而去。

其實,深情之心驅使「它」想起了他,想起仍是「他」的時光,但嗜血之性卻又鼓動獠牙,逼使「它」噬咬一切的元兇。性、情的矛盾,致使「它」只能以那最後的淚,追憶一生的摰愛。情隨淚盡……天地間,徒添了孤獨、困苦的存在。

經過無盡的歲月,「它」
-
無性之軀依然伴隨着日與夜;「他」
-
深情之心卻已遺失於天與地。「它」與「他」,交戰著
……「它」留下了……


歲月無痕,「它」依然故我。月黑風高,蒼白的臉色、猙獰的臉孔、血紅的雙瞳、炯炯的無神,「它」在血月下跳動,張開那鐮刀般的利牙,不斷追逐生命的流動。咬破
……
吸吮
……
夜空,綻放一朵朵血河的鮮花,然後消散
……
鮮花綻放象徵生命流逝,而血紅翻動又會否代表渴求重生呢?可惜,「他」已是「它」,一切都只是嗜血之性的命令而已。也許,「死」更是「他」的渴求。





「它」,死而不僵的身軀,只能保留那與生俱來的嗜血之性,活動、破壞,為人間留下悲傷,徒添罪孽、仇恨。所過之處,雞犬不寧,生靈塗炭,呻吟與哀嚎,如曇花般稍縱即逝。過後,「它」只有永恆的孤寂,以及無以撫慰的傷痕,因為「它」只有那嗜血之性,繼續活動、不斷破壞…

在「它」跟前,善與惡的標尺再無任何價值,正與邪的天秤亦無從傾軋。任何慈悲與寬恕都不能對邪惡的「它」施予活路的曙光;一切怨懟和仇恨亦難以向善良的「他」揮出制裁的鐵槌,因為矛盾統一着「它」與「他」。正是如此矛盾,讓「它」一次又一次跳出三界五行,逃過六道輪迴。

常言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睥睨生、死、善、惡,無視正、邪、神、鬼。天道之下,矛盾只是渺小而無力的存在,「它」亦必迎來其終結……

血月之下,禁忌之地,祭壇、鴻溝依舊,但陰陽易位、乾坤崩解的痕跡,卻隨年月越加深刻,似在控訴「他」的無能和「它」的血腥。方士重臨舊地,憶起那情深的眼神,雖無悔於背負千古罵名,見證殭屍的誕生,但「生而為人」的惻隱和「天地大德」的使命,亦讓其毅然背起黃與紅的利劍,吟唱呢喃的咒語,追尋那死而不僵的身軀,讓失衡的天下,得以撥亂反正。

其實,方士深知這不是解放的鎮魂曲,不能將「他」從「它」中解放出來。但為彰顯大德之化生,方士唯有義無反顧地刺破那孤寂的心,讓那破壞的律動不再……

此時,「它」停了下來,蒼白的臉閃出一絲笑容,透出點點淚光。死亡喚醒了「他」,予「他」最後一次機會,選擇生或死。「他」把劍往後一推,迎向那期待已久的死亡。隨著那一劍,大地重光,朝不保夕的人心亦得以休歇,準備重新上路。正當人們呼前擁後,盛讚方士之時,又有誰人關心那未得解放的孤寂?有誰明白「他」的心……

迷濛間,「他」回想從前,憶及那前塵往事。「他」只是普通的農民。日照清風,緋紅的臉色、祥和的臉孔、深邃的眼眸、飽滿的神采,在藍蔚下耕耘,純熟地揮灑那利牙般的鐮刀,割刈天地的恩賜。汗流浹背,換得滿足的微笑。「他」欣然接受命運的安排,因為「他」明白「天生萬物以養人」的恩德,他是渺小的;樂於承擔家人的需要,因為「他」知道「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至理,他是偉大的。「他」只是樂天知命的農民,卻迎來生與死、實與虛的矛盾……



那夜,「他」血流披面,吁吁地喘氣,持槍立於門前,正準備悍衛家人,守護村莊。但眼見血親相繼離去,寧靜的氣氛換上猙獰的楔子,「他」累了。「他」放下了槍,依著門,望著陌生的天空,想着熟悉的時光……那時,「他」只希望能再見久違的他,然後便踏入輪迴,「他」只想如此……

「他」對世界沒有憎恨,亦沒有不滿。就在那刻,「他」看到他伸手向前,重逢的喜悅讓「他」也伸出枯槁般的手,打算輕喚一句:「我終於等到你了……」。但「它」的出現,讓一切落空,「它」撕咬著他,而「他」只能竭力地吼叫,無奈地聽著他的遺言:「無論如何……」。「他」哭了,只為留戀深情、堅定的他,但亦無奈於殘忍、嗜血的「它」。漸漸,「他」已無力抵抗,沉睡了。終於……

一劍刺來,玄黃的道力伴隨呢喃的咒語透進,溫暖著沉睡的「他」……「他」驚醒了。此時,紫煌的六芒星再次轉動,生與死再次糾纏不休,「它」正嘗試拔出方士的劍。「他」頓時明白:生與死不是天道的無情,而是莫大的慈悲。「他」拼命伸出那枯槁般的爪,忍受錐心泣血的痛楚,成就那久違的死亡。最後,「他」瑟縮一角,沉默地訴說那溫情洋溢的往昔,但想到多年罪孽,「他」唯有悲嘆與嗚咽,流出最後的眼淚。淚光,映照著回憶,閃出一幕幕的片段。矇矓間,「無論如何……」,天籟撫慰着彼此的空虛和遺憾。

晨曦穿雲而下,玄與褐的塵土灑下,悲慟的輓歌縈繞不絕,奏起寂靜的安魂曲。人們流下憐憫的淚水,望能掃除陰霾。溫情滲入,滋潤着冰冷的「他」;渴望溫情的「他」,終得安息。「它」曾是「他」……

「始也矛盾,終亦矛盾」。其實,殭屍是可悲的存在……

生與死始終統一着。雖超越生的有限,卻成就死的無限;雖能無視永續的輪迴,卻只可享受永恆的孤寂。非生……非死……

善與惡始終貫穿着。雖惡貫滿盈,卻本性善良;雖欲為善,卻濫殺無辜。非善……非惡……

實與虛始終混融着。雖是被詛咒的存在,一切卻如鏡中的花;雖是真實的存在,但又像水裡的月。鏡花……水月……

矛盾,便是歸宿……


文句咒語般韻律
在小說事件的空殼外表下
譬喻著「他」與「它」
宛如小說的形體與意識

問好
跳舞鯨魚
文字的細緻度甚高
屬於值得細味的作品
述說出生命中的矛盾和無奈
實際上 人生中的許多事
最終也是事與願違
而有些拼命追逐的事物
也帶來了一些無可挽回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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