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三 12月 14, 2016 11:57 pm
祈縣，慕容望私宅。
秦逍、宋翎兒、慕容顏、虎牙、慕容望，數人間錯縱複雜的關係、延宕多年的糾葛，終於宋時時的靈堂外，一一攤在彼此面前。
靈堂裡飄出的那人這時大笑起來，掌裡運氣，驟然一股勁風拂開了蓋在他面上的頭髮。亂髮飛起，眾人這才瞧清，那人聲音如此難聽，卻竟是個貌美絕倫的女子。女子年齡約四十不到，只是衣衫破爛，若不曾見她的容貌，走在道上恐怕連叫化子也不會瞧她一眼。
慕容顏望著那人面孔，過往回憶忽然排山倒海襲來。那個女人啊，曾經殷紅的唇色，豔麗的面孔，堅毅的雙眼，長眉入鬢，長髮輕挽。她曾與他在山莊的銀樹下相會，月光皎潔處，彼此緊擁。而後在同一棵樹下，他們反目成仇，只因為那一夜眾人的到來，徹底毀去他倆之間最後一絲情意。
「爹，她究竟是什麼人？」慕容望忍不住道。
慕容顏緩緩道：「你何不告訴我，此人從何而來？」
「孩兒去歲在道上遇見這老太婆，見她身體有殘，行動不便，便帶她回來僕役，打掃靈堂。」
話落，一旁虎牙竟冷冷笑了起來。慕容望驟然回頭，眼中盡是不可置信，只因他與虎牙相識多年，這還是他頭一回聽見虎牙的笑聲。他幾乎要認為，這輩子在虎牙臉上絕不可能瞧出一絲笑意。
只聽他冷笑道：「昔年江湖人人聞風喪膽的『千魂手』鳳含煙，竟甘為一個死人灑掃靈堂？」
「鳳──鳳含煙？」慕容望腦子轉了起來，只覺這名字好生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何從聽聞。只有慕容顏聽得此人名號之後，當場變了顏色。
「一日夫妻百日恩，老娘不出江湖已久，也就虎爺還記著我。不錯，我正是千魂手，」那女子難聽的嗓子慢慢笑道：「嗯，讓我來瞧瞧，除了慕容莊主和虎大爺，還有誰這麼大膽子敢擅闖大公子的莊子？」
秦逍抱拳，「在下秦逍，與宋家義妹見過前輩。」
「秦逍？秦逍？」鳳含煙喃喃自語，「聽都沒聽過，你師承何人？」
慕容顏忽然道：「這位秦公子是『玉面俠盜』，師承盜賊山莊。」
「盜賊山莊？蒼霞山的盜賊山莊麼？」鳳含煙喃喃數語，忽然厲聲道：「韓思文是你什麼人？」
秦逍微一側身，「韓公思文正是在下先師祖。」
聽了這話，鳳含煙怔愣片刻，仰天狂笑起來。
宋翎兒見她來意不善，話裡更對慕容望多有迴護，搶道：「前輩為何不說您和慕容望甚麼關係？為何躲在我姐姐的靈堂裡？有何居心？」
鳳含煙冷笑不答，一閃到了慕容望跟前，「望兒，不用怕，今日有我在此，你要想做任何事，誰也不能阻攔你。」
「你──？」慕容望雙目瞠大，「你是鳳姑姑？爹－－鳳姑姑──」
「姑姑？事實上，鳳含煙是你親娘才對。」虎牙冷冷道。慕容望大驚失色。
「閉上你的臭嘴，石清來，」鳳含煙嘶聲道：「當年你將我母子逼得走投無路，以至女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倒還有臉和我套交情──？你可知多年來我不出江湖，正是為了有朝能取你性命？」
「你的女兒就在此處，」虎牙聲音更降到了冰點，「你還瞧不出麼？」
誰都瞧得出，在場唯一能做鳳含煙女兒的女子，唯有宋翎兒。只是任誰也不相信，宋翎兒會憑空多出一位母親，而這女人竟還是當年叱吒武林的女魔頭「千魂手」。
鳳含煙伸出一指對著翎兒，「你說──她就是我女兒？」
「你何不問問她？她正是姓宋。這靈堂中躺著的女子，正是東夷宋家長女宋時時。」
虎牙竟一口氣說出這許多話，彷彿將這段日子不曾說的份都一股腦倒了出來。然而在場諸人卻無暇為此感到突兀，只因太過震驚，竟說不出話來。鳳含煙瞧著翎兒，秦逍則全神防備慕容顏、虎牙；慕容顏卻瞬也不瞬瞧著虎牙和鳳含煙，只有慕容望，驚得嘴巴都闔不起來。
「好極了，好極了，」許久鳳含煙打破沉默，「是像娘親，是像。」說著她眼眶含淚，朝宋翎兒走去。
豈知才舉步，秦逍已一個箭步橫在宋翎兒跟前。
鳳含煙登時怒目道：「你膽敢阻攔我？」話落她左掌成爪，突朝秦逍胸口抓去。這是她隱匿江湖多年來首次與人交手，當年她名頭甚響，除了下手狠辣，更有武功獨特之處，教人防不勝防。鳳含煙自小生於水邊，所習內功仿海潮之勢，稱「龍宮遊」，凡練此功，皆在水中運功周轉，長年累月練下來，除內息悠長不絕，所用的每招每式，速度、勁道都較水中出手快上數倍，往往一出手便立時取人性命，而得「千魂手」之號。在她隱匿期間，更尋激流湍急處刻苦練武，因而這一抓到，竟絲毫不遜於虎牙的「虎爪功」。然而秦逍和她不同，十數年來他未曾遠離江湖，總算手腳靈活，手裡的紙扇才張開，鳳含煙掌勁已到。登時紙扇化為碎屑片片，扇骨猶在，秦逍右臂卻給震斷了骨頭，當即暗叫輕敵。
秦逍叫道：「翎兒，快走！」
鳳含煙嘶聲道：「誰也別想帶走我女兒！」說罷掌裡翻出一只峨嵋刺，一招「疾雲從龍」朝秦逍腹下要害刺到。秦逍紙扇被毀、右臂骨斷，這會兒是驚險萬分，眼見接是接不得，擋更擋不住，要閉目就死，卻言之太早！
當下他翻身滾落，峨嵋刺卻險險穿過他上臂，血注激噴而出。宋翎兒驚叫：「秦大哥！」頓時撲到他跟前，「幽靈尾羽」隨之射出。
鳳含煙信手拂開，輕道：「翎──翎兒，你叫翎兒是麼？……你為何不認你親娘？娘就在這裡，娘找你找得可苦──」
「誰是你女兒？你莫傷害我秦大哥，否則──」宋翎兒見她武功驚人，方才的詫異反因秦逍受傷拉回了神智，眼下面對這女人卻不能不怕。
鳳含煙一步步朝她逼近，柔聲道：「你和娘走，好不好？除了你，娘對旁的人都沒興趣。」
「你別傷害秦大哥！」
鳳含煙語聲驟冷，「這可不成，今日除了你──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宋翎兒咬了牙，十數支「幽靈尾羽」簌簌簌簌連發。鳳含煙眉毛動也不動，左掌一拂，暗器又朝慕容顏射去。慕容顏面對這女人不可能不提防，拔劍一斬，暗器當空掉落。
「好一招『二分明月』，多年不見莊主，莊主功夫更上一層樓。」她冷冷道。
慕容顏不語，面色冷峻卻不在鳳含煙之下。
「你候在此處遲遲不去，不就是等著老娘招呼你？」鳳含煙仰頭大笑起來，「二十一年，我等了二十一年──天涯海角，我尋覓女兒，尋你兩個負心的男人，誰知今日在此處竟全叫我遇上了！我痛快得很，痛快得很，哈哈哈哈──」
慕容顏冷瞧著她笑，秦逍見眾人各懷心思，當下道：「前輩要取在下性命，莫非與先師祖有關？」
「若無韓皙，我斷不可能拋下女兒，一別竟逾二十年。今日翎兒不認我，慕容望連我是他親娘都不知曉──都是韓皙那廝，和慕容顏這偽君子一手造成！」
秦逍、宋翎兒、慕容顏、虎牙、慕容望，數人間錯縱複雜的關係、延宕多年的糾葛，終於宋時時的靈堂外，一一攤在彼此面前。
靈堂裡飄出的那人這時大笑起來，掌裡運氣，驟然一股勁風拂開了蓋在他面上的頭髮。亂髮飛起，眾人這才瞧清，那人聲音如此難聽，卻竟是個貌美絕倫的女子。女子年齡約四十不到，只是衣衫破爛，若不曾見她的容貌，走在道上恐怕連叫化子也不會瞧她一眼。
慕容顏望著那人面孔，過往回憶忽然排山倒海襲來。那個女人啊，曾經殷紅的唇色，豔麗的面孔，堅毅的雙眼，長眉入鬢，長髮輕挽。她曾與他在山莊的銀樹下相會，月光皎潔處，彼此緊擁。而後在同一棵樹下，他們反目成仇，只因為那一夜眾人的到來，徹底毀去他倆之間最後一絲情意。
「爹，她究竟是什麼人？」慕容望忍不住道。
慕容顏緩緩道：「你何不告訴我，此人從何而來？」
「孩兒去歲在道上遇見這老太婆，見她身體有殘，行動不便，便帶她回來僕役，打掃靈堂。」
話落，一旁虎牙竟冷冷笑了起來。慕容望驟然回頭，眼中盡是不可置信，只因他與虎牙相識多年，這還是他頭一回聽見虎牙的笑聲。他幾乎要認為，這輩子在虎牙臉上絕不可能瞧出一絲笑意。
只聽他冷笑道：「昔年江湖人人聞風喪膽的『千魂手』鳳含煙，竟甘為一個死人灑掃靈堂？」
「鳳──鳳含煙？」慕容望腦子轉了起來，只覺這名字好生熟悉，卻怎麼也想不起何從聽聞。只有慕容顏聽得此人名號之後，當場變了顏色。
「一日夫妻百日恩，老娘不出江湖已久，也就虎爺還記著我。不錯，我正是千魂手，」那女子難聽的嗓子慢慢笑道：「嗯，讓我來瞧瞧，除了慕容莊主和虎大爺，還有誰這麼大膽子敢擅闖大公子的莊子？」
秦逍抱拳，「在下秦逍，與宋家義妹見過前輩。」
「秦逍？秦逍？」鳳含煙喃喃自語，「聽都沒聽過，你師承何人？」
慕容顏忽然道：「這位秦公子是『玉面俠盜』，師承盜賊山莊。」
「盜賊山莊？蒼霞山的盜賊山莊麼？」鳳含煙喃喃數語，忽然厲聲道：「韓思文是你什麼人？」
秦逍微一側身，「韓公思文正是在下先師祖。」
聽了這話，鳳含煙怔愣片刻，仰天狂笑起來。
宋翎兒見她來意不善，話裡更對慕容望多有迴護，搶道：「前輩為何不說您和慕容望甚麼關係？為何躲在我姐姐的靈堂裡？有何居心？」
鳳含煙冷笑不答，一閃到了慕容望跟前，「望兒，不用怕，今日有我在此，你要想做任何事，誰也不能阻攔你。」
「你──？」慕容望雙目瞠大，「你是鳳姑姑？爹－－鳳姑姑──」
「姑姑？事實上，鳳含煙是你親娘才對。」虎牙冷冷道。慕容望大驚失色。
「閉上你的臭嘴，石清來，」鳳含煙嘶聲道：「當年你將我母子逼得走投無路，以至女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你倒還有臉和我套交情──？你可知多年來我不出江湖，正是為了有朝能取你性命？」
「你的女兒就在此處，」虎牙聲音更降到了冰點，「你還瞧不出麼？」
誰都瞧得出，在場唯一能做鳳含煙女兒的女子，唯有宋翎兒。只是任誰也不相信，宋翎兒會憑空多出一位母親，而這女人竟還是當年叱吒武林的女魔頭「千魂手」。
鳳含煙伸出一指對著翎兒，「你說──她就是我女兒？」
「你何不問問她？她正是姓宋。這靈堂中躺著的女子，正是東夷宋家長女宋時時。」
虎牙竟一口氣說出這許多話，彷彿將這段日子不曾說的份都一股腦倒了出來。然而在場諸人卻無暇為此感到突兀，只因太過震驚，竟說不出話來。鳳含煙瞧著翎兒，秦逍則全神防備慕容顏、虎牙；慕容顏卻瞬也不瞬瞧著虎牙和鳳含煙，只有慕容望，驚得嘴巴都闔不起來。
「好極了，好極了，」許久鳳含煙打破沉默，「是像娘親，是像。」說著她眼眶含淚，朝宋翎兒走去。
豈知才舉步，秦逍已一個箭步橫在宋翎兒跟前。
鳳含煙登時怒目道：「你膽敢阻攔我？」話落她左掌成爪，突朝秦逍胸口抓去。這是她隱匿江湖多年來首次與人交手，當年她名頭甚響，除了下手狠辣，更有武功獨特之處，教人防不勝防。鳳含煙自小生於水邊，所習內功仿海潮之勢，稱「龍宮遊」，凡練此功，皆在水中運功周轉，長年累月練下來，除內息悠長不絕，所用的每招每式，速度、勁道都較水中出手快上數倍，往往一出手便立時取人性命，而得「千魂手」之號。在她隱匿期間，更尋激流湍急處刻苦練武，因而這一抓到，竟絲毫不遜於虎牙的「虎爪功」。然而秦逍和她不同，十數年來他未曾遠離江湖，總算手腳靈活，手裡的紙扇才張開，鳳含煙掌勁已到。登時紙扇化為碎屑片片，扇骨猶在，秦逍右臂卻給震斷了骨頭，當即暗叫輕敵。
秦逍叫道：「翎兒，快走！」
鳳含煙嘶聲道：「誰也別想帶走我女兒！」說罷掌裡翻出一只峨嵋刺，一招「疾雲從龍」朝秦逍腹下要害刺到。秦逍紙扇被毀、右臂骨斷，這會兒是驚險萬分，眼見接是接不得，擋更擋不住，要閉目就死，卻言之太早！
當下他翻身滾落，峨嵋刺卻險險穿過他上臂，血注激噴而出。宋翎兒驚叫：「秦大哥！」頓時撲到他跟前，「幽靈尾羽」隨之射出。
鳳含煙信手拂開，輕道：「翎──翎兒，你叫翎兒是麼？……你為何不認你親娘？娘就在這裡，娘找你找得可苦──」
「誰是你女兒？你莫傷害我秦大哥，否則──」宋翎兒見她武功驚人，方才的詫異反因秦逍受傷拉回了神智，眼下面對這女人卻不能不怕。
鳳含煙一步步朝她逼近，柔聲道：「你和娘走，好不好？除了你，娘對旁的人都沒興趣。」
「你別傷害秦大哥！」
鳳含煙語聲驟冷，「這可不成，今日除了你──誰也別想活著離開。」
宋翎兒咬了牙，十數支「幽靈尾羽」簌簌簌簌連發。鳳含煙眉毛動也不動，左掌一拂，暗器又朝慕容顏射去。慕容顏面對這女人不可能不提防，拔劍一斬，暗器當空掉落。
「好一招『二分明月』，多年不見莊主，莊主功夫更上一層樓。」她冷冷道。
慕容顏不語，面色冷峻卻不在鳳含煙之下。
「你候在此處遲遲不去，不就是等著老娘招呼你？」鳳含煙仰頭大笑起來，「二十一年，我等了二十一年──天涯海角，我尋覓女兒，尋你兩個負心的男人，誰知今日在此處竟全叫我遇上了！我痛快得很，痛快得很，哈哈哈哈──」
慕容顏冷瞧著她笑，秦逍見眾人各懷心思，當下道：「前輩要取在下性命，莫非與先師祖有關？」
「若無韓皙，我斷不可能拋下女兒，一別竟逾二十年。今日翎兒不認我，慕容望連我是他親娘都不知曉──都是韓皙那廝，和慕容顏這偽君子一手造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