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五 11月 25, 2016 2:41 am
慕容朔直掠而出，忽聽得霍顛背後一人惡狠狠喝道：「霍大爺既要動手，便讓這群雜毛好好見識一下，否則豈非叫他們小瞧了。」
語畢空中又一道驚雷劈下，一道黑影猛然躍出，「鏘」一聲將劍彈出鞘。慕容朔心道不妙，劍直指霍顛咽喉。雖憤怒中出手，慕容朔一招「明月當空」竟仍美妙無比，不愧「武林明珠」風範。霍顛立於瀑布之上，原佔了制高地利，豈知慕容朔不僅姿態優雅，劍勢更疾如風火，如霍顛伸手接劍，恐怕慕容朔還要早他一步刺穿他胸膛。當下他把「天長劍」一橫，還了一招「大雁南飛」，兩劍交擊，同時他飛起左腿，「噹」地踢開了血劍，雖情非得已，照火在旁見了，仍忍不住破口大罵。慕容朔見狀，劍勢陡轉，「撥雲見月」三劍虛、五劍實，轉眼連刺霍顛胸前腹下。霍顛見他這等劍術造詣，心下也不禁要叫聲好，然而他自幼習武，從戰場到武林，臨敵經驗簡直和他這輩子吃的米差不多，但凡後輩與他動手，俱很難討了便宜。這招眼見著變化多端，其中的險處卻非要火候到了才見厲害，此時在慕容朔手裡使將出來，技巧純熟，因著他仍年輕，威脅性卻未見得高。但見霍顛旋身回劍，「一碧千里」同樣以虛實交穿擊出。
二人這兩招才使出，血劍已然落下。慕容朔一面回擊，一面想伸手奪取，霍顛卻哪裡容他得逞？回頭瞥見照火一柄鐵鎚朝慕容朔正待敲出，叫道：「照爺不忙，看霍某的本事！」
只見他雙足連踩，激得瀑布水花四濺。底下凌虛真人心道：「二公子恐怕不是狗賊對手，為拿下血劍，就是惹二公子不快，貧道仍要插上一手。」
才想著他人已躍上瀑布，手裡長劍「咻」地疾刺而去。霍顛眼見就能抓劍在手，這時遠遠覺出一股凌厲劍氣直逼而來，當下冷哼一聲，「老道出手，何不露一露你主子的本事？」
話落，身後一人應聲閃出，方才照火竄動的身形和此人一比，竟彷彿站樁。時霍顛和慕容朔原踩在瀑布頂端石群之中，此人一出，一掌朝切到慕容朔身畔，霍顛遂乘勢一躍，自上頭朝凌虛真人突擊。慕容朔見對方轉眼欺身而來，不及細想，劍轉而逼上。豈知那人一連五掌盡是虛招，到得第六掌，慕容朔一招「暮鼓晨鐘」長刺而出，心下拿了八成把握要刺穿他肚皮，不想對方登時收掌，竟貼著劍鋒身形連轉，眨眼轉出二三丈外，回頭時手裡已拿上了那柄血劍。慕容朔一懍，這才瞧清對方是秦逍身邊的少年子迢。
「讓我瞧瞧──這把玩意兒值錢的可真不少，」只見子迢揚起掌心，手裡握了玉珮、香囊、皮袋等隨身之物，慕容朔不期然一瞧，雙眼都直了，不曾想他年紀輕輕，手法竟如此不著痕跡，數招之間便將他身上所有都摸了過去。
「但我要的，想來在這裡頭了？」隨即他取出其中一靛青色小瓷瓶。
慕容朔登時意會，「你要『紅英散』的解藥，恐怕沒那麼容易。」
「誰說我要的是『紅英散』解藥？如這般容易，慕容莊主還讓二公子帶在身上？」
慕容朔聽得他譏諷自己，並不發怒，卻道：「閣下身手俊得很，若有興致，咱便堂堂正正比劃一番。行事偷偷摸摸，不是英雄好漢。」
子迢笑道：「我本非英雄好漢，也沒興趣做英雄好漢，我只知為人當知恩圖報，但凡我主子在意之事，說甚麼我也為他達成心願──」
話未說完，他身子一晃，底下凌虛真人卻早在提防，驟叫道：「九龍教眾，佈黃花大陣！」
話落瀑布下傳來一聲長嘯，十數名身穿青色道袍的九龍教眾一字排開，跟著展開身形，轉眼圍成層層圓陣，自上頭望去，看來正是朵綻放的菊花。眾人站定，隨後一聲響亮的「喝」，十數柄長劍同時擲出，同時凌空躍起，腳踩劍身，藉眾人劍氣接連出陣，朝瀑布之上而去。這時霍顛與凌虛真人各據瀑布腰部一石，眼見數人乘劍登崖，心知此刻子迢獨自應付慕容朔已是吃力，如不能全身而退，那走這一遭也是白搭。正想間數人已馭劍而來，劍氣挾帶衝擊，登時籠罩霍顛全身。霍顛以「天長劍」抵禦，劍竟「鏗」一聲登時斷成數截。霍顛渾身劇痛，口鼻裡噴出血來，卻「噹噹噹噹」接連彈出斷劍。他向非以暗器見長，只是手中無劍，卻以斷裂的劍身擾亂劍氣。當下他腦中轟轟作響，幾近失去意識，卻忽聽得一人聲在左近響起。
「早聞霍顛之狂，竟以一人之力單挑『黃花大陣』，今日也算見識了。」
回過神來，見一人不知何時扶他在側，凌虛真人的影子竟遠在五丈之外。
他緩緩抽去了手，「閣下是誰？莫管霍某閒事。」正想站起身，卻一時無力。
「若是你一人之事，或許閒事，若是紅樓莊之事，可非你能作主了。」
說話間數人團團將他圍住，同時前方一眾人疾衝而來，到得十丈之外，忽然停步。
片刻凌虛真人和慕容朔上前，「貧道『九龍教』掌門人，道號『凌虛』，這位是慕容家二公子──不知諸位朋友從何而來？」
「九龍教的『黃花陣』聞名江湖，曾解先師路賽西爾之圍，在下傾慕已久。今日得見，多蒙掌門人賞臉，以昔日攻城陣法對付霍爺區區一人，方能如願。」
為首那人如此說，霍顛在背，除了圍住他的一行人黑黝黝的背影外，無從瞧清任何人的臉，倒是清楚瞧見了凌虛真人聞言後陣青陣白的臉色。
慕容朔一拱手，嘴裡卻道：「若如此便能阻止一場無情殺戮，莫說霍顛一人，即便對手一介婦孺，在下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哦，那麼二公子是有意和我過過招了？」
那人揚起手來，竟握著照火甫鑄好的那柄新生血劍。霍顛不禁環顧四周，這時才發覺子迢、照火自立於傍，一言不發。
他忍不住道：「這是怎麼回事？霍某自挑戰慕容朔，何需旁人插手？」這話自然並非問子迢或照火，而是問眼前這群來路不明之人。
「我已說了，事關曉雅莊，便非閣下一人之事。」
一句話說得不響卻清亮無比，在場諸人聽得清楚，俱不敢置信，瞠目而視。凌虛真人忍不住道：「朋友莫非是──」
「先師衛天保當年曾受九龍教關照，晚輩在此謝過了。曉雅莊弟子雖知恩感遇，卻並非人人都得承貴派的情。」
那人上前一步，朗聲道：「同為第十二代弟子，秦逍一手建立的『紅樓莊』，我可不能眼睜睜瞧著它就此葬送在慕容山莊手中了──」
林延峰醒來時，眼前的景象實非日日都能見著。
他發覺自己正和身旁的一群人在地洞中緩緩前行。此刻他身子平躺，讓人抬著，搖搖晃晃。洞壁的微弱火光一閃一閃地，空氣裡瀰漫著霉味的潮濕。
他試著抬了抬手臂，雙手竟紋絲不動。在他使勁了力揮動雙足雙臂，身子卻仍如石頭般沉重之後，林延峰忍不住喘息，隨後夏雨棠的臉進入他眼簾。
「峰哥。」
「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照爺鑄劍的地莊門後，一條地下甬道。」
林延峰理了理思緒，二人一時相顧不語。
「你沒事麼？」
夏雨棠眼角掛著淚，「秦爺讓不回春大夫救了咱們一命，還有霍……」
說到此處，她不再言語。
「不回春？」林延峰悽苦一笑，片刻喃喃道：「早知他如此神通廣大，我何苦急著向他刀口撞？」
夏雨棠知他說的是秦逍，也知此刻他自已知曉，既是秦逍出手相救，當初對慕容家所有的想望已是永無可能了。她深知林延峰家道中落之後，是如何苦心孤詣地想出人頭地，眼下擺明了慕容顏是棄他們如敝屣，一切的努力都付諸流水。
「峰哥，對不起。」片刻她道。
「為什麼？」
夏雨棠緩緩舉起了手，露出腕上的一只玉鐲。林延峰識得那是當年他倆仍在東夷的青樓相會時，自己贈予她的定情之物。
「秦爺截下了這鐲子與我，在我動手之前，早已事發。」
「如此他竟容你活到現在，他可當真仁慈，是不？」
夏雨棠不理會他意在刺傷她的嘲諷，深深吸了口氣，「不錯，他希望我活下去——」
「那當真是恭喜你了，想當年在金鳳樓，你風靡東夷的盛況，不想如今到了越水，連文采出眾的『玉面俠盜』也拒絕不了你的美貌──」
夏雨棠淚水又再滾落，卻忍聲道：「秦公子希望我能和你好好活下去，因此放了我離開，見你一面——」
「用這種手段邀買人心，你也當真了？」林延峰冷笑，「看他一石二鳥的算盤打得精的，有美人在懷，同時又能說服你放棄刺殺霍顛——也罷，既有『玉面俠盜』青睞，我不過區區落拓的官人之後，哪裡還能讓你瞧上一眼？如非為了取回『紅英散』的解藥，恐怕你一出慕容山莊，便將我拋諸腦後吧？」
夏雨棠怔愣愣地，一時不語，只瞧著眼前情郎，眼底滿滿的不可置信。只因那日在迷宮之中，林延峰毒發之際所說的話，或許仍能歸因於神志不清，可如今他體內毒素已清，又休養許久，竟仍說出這番意欲離棄的話來。
「你……竟是這樣想的？竟不明白我？」
她淚水滿面，聲音發顫。林延峰事實上未必忍心瞧她的淚眼，因此始終不正眼與她。
「我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事，」片刻他終於冷冷道：「便是我這輩子已玩完了。」
他知一旁的木柳自始都在聽著，事實上這洞窟狹隘難行，二人並肩已屬勉強。眾人彼此相距既近，即便聲音壓得再低，仍不免讓人聽了去，何況此時此刻，他的處境已然如此，就是當著他們的面咒罵秦逍，他又有什麼不敢的？
「你怎地如此說？不回春大夫——」
「就是『江湖神醫』不回春，也治不好我的身子了，」林延峰冷聲道：「既已成了這副模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你莫胡說，大夫神通廣大，秦爺仁義，只要你還活著，他們定會設法相救——」
「你別太得意了！」
林延峰驀然一咆，夏雨棠怔著，話硬生生頓在嘴邊。只見他身子不能動，此刻卻奮力抬起了頭，厲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紅英散』的厲害？我這條命是撿了回來，但憑慕容顏那偽君子，既已對我不義，豈能放我好活？『紅英散』早將我手腳毒成了廢人一個──事到如今，你可莫要再對我說甚麼『一生一世』——你既不願對他們動手，又何必裝模作樣？儘管去秦逍那裡罷——只是你這樣的出身，但願他真瞧得上你！」
夏雨棠怔愣片刻，終於痛苦失聲，明知他困頓負氣，仍被狠狠刺傷了心。她自少年流連青樓，直到離開「金鳳樓」前，見過的男子也不知有多少。一路上愛慕她的人們不乏家世顯赫者，可不知怎地，偏只對林延峰傾心。
「秦爺……一意成全我們，為此他連自己的地盤都讓了出去，而我則依約……為他將慕容顏、將你領出迷宮──唯有如此，你才有一線生機。而你竟仍──」
夏雨棠幾近崩潰，話說得斷斷續續，豈知林延峰聽了，竟驀然瞪大了眼。
「你說什麼？」他語聲虛弱。
她哭聲稍歇，思索片刻，道：「秦爺為了成全咱們──」
「不是這句！」
夏雨棠又是一怔，只見林延峰人躺在擔架上，卻再度仰起頭來，「你說，他將地盤讓了出去？而你領了慕容顏──難道那『紅樓莊』此刻──」
「二位話都說完了麼？」這時一人打岔進來，「我無意打斷二位談情，只是咱們已到了，儘管看上去並不舒適──不過眼下大夥既是這個樣子，也只得將就了。」
林延峰、夏雨棠狐疑地順著那人眼神望去，這才發覺一行人且談且走，竟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冰封的洞地。周圍寒氣瀰漫，他二人只顧談話竟渾然未覺。眼前冰洞高約十五呎，寬約一丈，火光照耀處，尚有一池冰潭在地。洞中冰柱不時有水滴落，落在潭裡，滴答滴答。地下甬道原本潮濕也罷，此處竟不知如何生成一座冰洞，一行人不期然來到此處，不禁都打了幾個寒顫，只仗著有武功在身，忙運氣抵禦低溫罷了。
「這裡究竟是甚麼見鬼的地方？」林延峰傷後體虛，原本更無甚內功用以禦寒，此刻寒意沁體，偏又動彈不得，忍不住怒道：「你們究竟打算將我帶到哪裡去？」
「這可就難說了，只因咱們也不知這條路究竟往哪裡去，」那人走過來，原來竟是子迢，只見他笑道：「瞧著石壁鑿痕，恐怕已有百餘年時候──或許是路賽西爾當年與越水交戰時建造的避難甬道，又或是霜紗王后的武裝劍士所掘戰壕，為抵禦外敵而建──誰知道呢？」
語畢空中又一道驚雷劈下，一道黑影猛然躍出，「鏘」一聲將劍彈出鞘。慕容朔心道不妙，劍直指霍顛咽喉。雖憤怒中出手，慕容朔一招「明月當空」竟仍美妙無比，不愧「武林明珠」風範。霍顛立於瀑布之上，原佔了制高地利，豈知慕容朔不僅姿態優雅，劍勢更疾如風火，如霍顛伸手接劍，恐怕慕容朔還要早他一步刺穿他胸膛。當下他把「天長劍」一橫，還了一招「大雁南飛」，兩劍交擊，同時他飛起左腿，「噹」地踢開了血劍，雖情非得已，照火在旁見了，仍忍不住破口大罵。慕容朔見狀，劍勢陡轉，「撥雲見月」三劍虛、五劍實，轉眼連刺霍顛胸前腹下。霍顛見他這等劍術造詣，心下也不禁要叫聲好，然而他自幼習武，從戰場到武林，臨敵經驗簡直和他這輩子吃的米差不多，但凡後輩與他動手，俱很難討了便宜。這招眼見著變化多端，其中的險處卻非要火候到了才見厲害，此時在慕容朔手裡使將出來，技巧純熟，因著他仍年輕，威脅性卻未見得高。但見霍顛旋身回劍，「一碧千里」同樣以虛實交穿擊出。
二人這兩招才使出，血劍已然落下。慕容朔一面回擊，一面想伸手奪取，霍顛卻哪裡容他得逞？回頭瞥見照火一柄鐵鎚朝慕容朔正待敲出，叫道：「照爺不忙，看霍某的本事！」
只見他雙足連踩，激得瀑布水花四濺。底下凌虛真人心道：「二公子恐怕不是狗賊對手，為拿下血劍，就是惹二公子不快，貧道仍要插上一手。」
才想著他人已躍上瀑布，手裡長劍「咻」地疾刺而去。霍顛眼見就能抓劍在手，這時遠遠覺出一股凌厲劍氣直逼而來，當下冷哼一聲，「老道出手，何不露一露你主子的本事？」
話落，身後一人應聲閃出，方才照火竄動的身形和此人一比，竟彷彿站樁。時霍顛和慕容朔原踩在瀑布頂端石群之中，此人一出，一掌朝切到慕容朔身畔，霍顛遂乘勢一躍，自上頭朝凌虛真人突擊。慕容朔見對方轉眼欺身而來，不及細想，劍轉而逼上。豈知那人一連五掌盡是虛招，到得第六掌，慕容朔一招「暮鼓晨鐘」長刺而出，心下拿了八成把握要刺穿他肚皮，不想對方登時收掌，竟貼著劍鋒身形連轉，眨眼轉出二三丈外，回頭時手裡已拿上了那柄血劍。慕容朔一懍，這才瞧清對方是秦逍身邊的少年子迢。
「讓我瞧瞧──這把玩意兒值錢的可真不少，」只見子迢揚起掌心，手裡握了玉珮、香囊、皮袋等隨身之物，慕容朔不期然一瞧，雙眼都直了，不曾想他年紀輕輕，手法竟如此不著痕跡，數招之間便將他身上所有都摸了過去。
「但我要的，想來在這裡頭了？」隨即他取出其中一靛青色小瓷瓶。
慕容朔登時意會，「你要『紅英散』的解藥，恐怕沒那麼容易。」
「誰說我要的是『紅英散』解藥？如這般容易，慕容莊主還讓二公子帶在身上？」
慕容朔聽得他譏諷自己，並不發怒，卻道：「閣下身手俊得很，若有興致，咱便堂堂正正比劃一番。行事偷偷摸摸，不是英雄好漢。」
子迢笑道：「我本非英雄好漢，也沒興趣做英雄好漢，我只知為人當知恩圖報，但凡我主子在意之事，說甚麼我也為他達成心願──」
話未說完，他身子一晃，底下凌虛真人卻早在提防，驟叫道：「九龍教眾，佈黃花大陣！」
話落瀑布下傳來一聲長嘯，十數名身穿青色道袍的九龍教眾一字排開，跟著展開身形，轉眼圍成層層圓陣，自上頭望去，看來正是朵綻放的菊花。眾人站定，隨後一聲響亮的「喝」，十數柄長劍同時擲出，同時凌空躍起，腳踩劍身，藉眾人劍氣接連出陣，朝瀑布之上而去。這時霍顛與凌虛真人各據瀑布腰部一石，眼見數人乘劍登崖，心知此刻子迢獨自應付慕容朔已是吃力，如不能全身而退，那走這一遭也是白搭。正想間數人已馭劍而來，劍氣挾帶衝擊，登時籠罩霍顛全身。霍顛以「天長劍」抵禦，劍竟「鏗」一聲登時斷成數截。霍顛渾身劇痛，口鼻裡噴出血來，卻「噹噹噹噹」接連彈出斷劍。他向非以暗器見長，只是手中無劍，卻以斷裂的劍身擾亂劍氣。當下他腦中轟轟作響，幾近失去意識，卻忽聽得一人聲在左近響起。
「早聞霍顛之狂，竟以一人之力單挑『黃花大陣』，今日也算見識了。」
回過神來，見一人不知何時扶他在側，凌虛真人的影子竟遠在五丈之外。
他緩緩抽去了手，「閣下是誰？莫管霍某閒事。」正想站起身，卻一時無力。
「若是你一人之事，或許閒事，若是紅樓莊之事，可非你能作主了。」
說話間數人團團將他圍住，同時前方一眾人疾衝而來，到得十丈之外，忽然停步。
片刻凌虛真人和慕容朔上前，「貧道『九龍教』掌門人，道號『凌虛』，這位是慕容家二公子──不知諸位朋友從何而來？」
「九龍教的『黃花陣』聞名江湖，曾解先師路賽西爾之圍，在下傾慕已久。今日得見，多蒙掌門人賞臉，以昔日攻城陣法對付霍爺區區一人，方能如願。」
為首那人如此說，霍顛在背，除了圍住他的一行人黑黝黝的背影外，無從瞧清任何人的臉，倒是清楚瞧見了凌虛真人聞言後陣青陣白的臉色。
慕容朔一拱手，嘴裡卻道：「若如此便能阻止一場無情殺戮，莫說霍顛一人，即便對手一介婦孺，在下也不會有絲毫猶豫。」
「哦，那麼二公子是有意和我過過招了？」
那人揚起手來，竟握著照火甫鑄好的那柄新生血劍。霍顛不禁環顧四周，這時才發覺子迢、照火自立於傍，一言不發。
他忍不住道：「這是怎麼回事？霍某自挑戰慕容朔，何需旁人插手？」這話自然並非問子迢或照火，而是問眼前這群來路不明之人。
「我已說了，事關曉雅莊，便非閣下一人之事。」
一句話說得不響卻清亮無比，在場諸人聽得清楚，俱不敢置信，瞠目而視。凌虛真人忍不住道：「朋友莫非是──」
「先師衛天保當年曾受九龍教關照，晚輩在此謝過了。曉雅莊弟子雖知恩感遇，卻並非人人都得承貴派的情。」
那人上前一步，朗聲道：「同為第十二代弟子，秦逍一手建立的『紅樓莊』，我可不能眼睜睜瞧著它就此葬送在慕容山莊手中了──」
林延峰醒來時，眼前的景象實非日日都能見著。
他發覺自己正和身旁的一群人在地洞中緩緩前行。此刻他身子平躺，讓人抬著，搖搖晃晃。洞壁的微弱火光一閃一閃地，空氣裡瀰漫著霉味的潮濕。
他試著抬了抬手臂，雙手竟紋絲不動。在他使勁了力揮動雙足雙臂，身子卻仍如石頭般沉重之後，林延峰忍不住喘息，隨後夏雨棠的臉進入他眼簾。
「峰哥。」
「這是什麼地方？」
「這裡是照爺鑄劍的地莊門後，一條地下甬道。」
林延峰理了理思緒，二人一時相顧不語。
「你沒事麼？」
夏雨棠眼角掛著淚，「秦爺讓不回春大夫救了咱們一命，還有霍……」
說到此處，她不再言語。
「不回春？」林延峰悽苦一笑，片刻喃喃道：「早知他如此神通廣大，我何苦急著向他刀口撞？」
夏雨棠知他說的是秦逍，也知此刻他自已知曉，既是秦逍出手相救，當初對慕容家所有的想望已是永無可能了。她深知林延峰家道中落之後，是如何苦心孤詣地想出人頭地，眼下擺明了慕容顏是棄他們如敝屣，一切的努力都付諸流水。
「峰哥，對不起。」片刻她道。
「為什麼？」
夏雨棠緩緩舉起了手，露出腕上的一只玉鐲。林延峰識得那是當年他倆仍在東夷的青樓相會時，自己贈予她的定情之物。
「秦爺截下了這鐲子與我，在我動手之前，早已事發。」
「如此他竟容你活到現在，他可當真仁慈，是不？」
夏雨棠不理會他意在刺傷她的嘲諷，深深吸了口氣，「不錯，他希望我活下去——」
「那當真是恭喜你了，想當年在金鳳樓，你風靡東夷的盛況，不想如今到了越水，連文采出眾的『玉面俠盜』也拒絕不了你的美貌──」
夏雨棠淚水又再滾落，卻忍聲道：「秦公子希望我能和你好好活下去，因此放了我離開，見你一面——」
「用這種手段邀買人心，你也當真了？」林延峰冷笑，「看他一石二鳥的算盤打得精的，有美人在懷，同時又能說服你放棄刺殺霍顛——也罷，既有『玉面俠盜』青睞，我不過區區落拓的官人之後，哪裡還能讓你瞧上一眼？如非為了取回『紅英散』的解藥，恐怕你一出慕容山莊，便將我拋諸腦後吧？」
夏雨棠怔愣愣地，一時不語，只瞧著眼前情郎，眼底滿滿的不可置信。只因那日在迷宮之中，林延峰毒發之際所說的話，或許仍能歸因於神志不清，可如今他體內毒素已清，又休養許久，竟仍說出這番意欲離棄的話來。
「你……竟是這樣想的？竟不明白我？」
她淚水滿面，聲音發顫。林延峰事實上未必忍心瞧她的淚眼，因此始終不正眼與她。
「我唯一明白的，只有一事，」片刻他終於冷冷道：「便是我這輩子已玩完了。」
他知一旁的木柳自始都在聽著，事實上這洞窟狹隘難行，二人並肩已屬勉強。眾人彼此相距既近，即便聲音壓得再低，仍不免讓人聽了去，何況此時此刻，他的處境已然如此，就是當著他們的面咒罵秦逍，他又有什麼不敢的？
「你怎地如此說？不回春大夫——」
「就是『江湖神醫』不回春，也治不好我的身子了，」林延峰冷聲道：「既已成了這副模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你……你莫胡說，大夫神通廣大，秦爺仁義，只要你還活著，他們定會設法相救——」
「你別太得意了！」
林延峰驀然一咆，夏雨棠怔著，話硬生生頓在嘴邊。只見他身子不能動，此刻卻奮力抬起了頭，厲聲道：「你以為我不知道『紅英散』的厲害？我這條命是撿了回來，但憑慕容顏那偽君子，既已對我不義，豈能放我好活？『紅英散』早將我手腳毒成了廢人一個──事到如今，你可莫要再對我說甚麼『一生一世』——你既不願對他們動手，又何必裝模作樣？儘管去秦逍那裡罷——只是你這樣的出身，但願他真瞧得上你！」
夏雨棠怔愣片刻，終於痛苦失聲，明知他困頓負氣，仍被狠狠刺傷了心。她自少年流連青樓，直到離開「金鳳樓」前，見過的男子也不知有多少。一路上愛慕她的人們不乏家世顯赫者，可不知怎地，偏只對林延峰傾心。
「秦爺……一意成全我們，為此他連自己的地盤都讓了出去，而我則依約……為他將慕容顏、將你領出迷宮──唯有如此，你才有一線生機。而你竟仍──」
夏雨棠幾近崩潰，話說得斷斷續續，豈知林延峰聽了，竟驀然瞪大了眼。
「你說什麼？」他語聲虛弱。
她哭聲稍歇，思索片刻，道：「秦爺為了成全咱們──」
「不是這句！」
夏雨棠又是一怔，只見林延峰人躺在擔架上，卻再度仰起頭來，「你說，他將地盤讓了出去？而你領了慕容顏──難道那『紅樓莊』此刻──」
「二位話都說完了麼？」這時一人打岔進來，「我無意打斷二位談情，只是咱們已到了，儘管看上去並不舒適──不過眼下大夥既是這個樣子，也只得將就了。」
林延峰、夏雨棠狐疑地順著那人眼神望去，這才發覺一行人且談且走，竟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冰封的洞地。周圍寒氣瀰漫，他二人只顧談話竟渾然未覺。眼前冰洞高約十五呎，寬約一丈，火光照耀處，尚有一池冰潭在地。洞中冰柱不時有水滴落，落在潭裡，滴答滴答。地下甬道原本潮濕也罷，此處竟不知如何生成一座冰洞，一行人不期然來到此處，不禁都打了幾個寒顫，只仗著有武功在身，忙運氣抵禦低溫罷了。
「這裡究竟是甚麼見鬼的地方？」林延峰傷後體虛，原本更無甚內功用以禦寒，此刻寒意沁體，偏又動彈不得，忍不住怒道：「你們究竟打算將我帶到哪裡去？」
「這可就難說了，只因咱們也不知這條路究竟往哪裡去，」那人走過來，原來竟是子迢，只見他笑道：「瞧著石壁鑿痕，恐怕已有百餘年時候──或許是路賽西爾當年與越水交戰時建造的避難甬道，又或是霜紗王后的武裝劍士所掘戰壕，為抵禦外敵而建──誰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