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二 11月 29, 2016 12:58 pm
第十三回 谢顺银食梅产子 贾雪松吃鸡丢牛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雪松夫妻二丫便已翻身起来，洒扫洗理，劈柴担水，帮个不停，笑个不住。
等老板娘晌午起来，转得一圈，看得两眼，便对着两丫说道：“你们俩到伙房去，找刘婶要点昨晚的剩饭来吃吧。吃完，男的就到前面去帮助搬运，女的就到我房里来找我。”
两丫一听，自是万分欣喜，赶快去得伙房，总算吃了这一年多来，最香最饱的一顿。两丫抓紧吃完饭后，便按照吩咐，分头忙去。
单说顺银来到老板娘的后房，见那娘子正在敲核桃来吃，看顺银来到，便说：“这里有5个铜板，你去东门的‘好吃精'，给我买二两‘金阳'产的上品酸梅回来。”完了，看眼顺银又说道：“你先去洗洗干净，再找刘婶要两件衣服来换上，然后再去吧。”
顺银不住答是，领命而去，早已合不拢嘴。收拾一番，出得门来，艳阳高照，花红柳绿，好个明媚天地！寻到“好吃精”来，选得二两上品酸梅。老板拿个玻璃瓶来装好，顺银交钱，捧定而去。
走在路上，那酸梅隔着瓶子透出香来，早把顺银酸甜得满口清水不住，连那肚里的小子也都拳打脚踢起来。顺银走一会儿，笑一会儿，闻一会儿，稳一会儿，往回走去。
却见前面，一个独眼和尚扶着一个瘸腿和尚迎面走来，近到顺银面前，两丫望着顺银手上的玻璃瓶子，挡住去路不走。
便听那和尚对着道士说道：“都躲13个月了，再是金贵，也该出来了。”
那道士接道：“但若吃了这酸梅，该生儿的都要生女，该有奶吃的都会没得，凤凰都要变成白鹅，哪里还有得金贵？”
那和尚听完，便对着顺银说道：“这位娘子，这酸梅吃不得，就全都舍与我吧。”
那顺银丫生地不熟的，挺个肚子，捧个玻瓶，不敢便恼，只得应道：“你俩若要讨吃，便好好讨吃，莫要疯言乱语。我给你俩，一丫一个，快些走吧。”说完，取得两个出来，递与二丫。
那和尚接过一个，扔到口中，一口吞下，便又叹道：“这凡眼俗珠的，个个都不识好歹。叫你给来，就全都给我吧。”
顺银厉声恼道：“这光天白日的大街之上，你俩七尺男儿，还要抢我一个女子不成？！再不快走，我要喊官军来了！”
那道士又道：“你只为她贵子而来，却又与她计较做甚。我来两下完事，快些前面忙去！”说完，便把自己的那颗酸梅放在口中，咬得两下，“呸”的一声，吐在地上，说道：“酸死我了，真吃不得！”
两丫绕开顺银， 相互搀扶着，又复争执着，慢慢地飘然离去。顺银只模模糊糊听得，一丫说是儿，一丫说是女；一丫说是凤，一丫说是鹅；一丫说天、一丫说地；一丫说有，一丫说无……便没了踪影。
顺银痴愣愣地看着两丫走远，又看看地上的那颗酸梅，骂声：“这天杀的！哪知这一粒酸梅，便值得半张煎饼？！可惜了这么金贵的东西！”望着地上看了半天，终于咽口清水，勉强弯下腰来，将那酸梅捡了起来，把上面的余唾尘土擦拭两下。一口含住，便觉清津迸射，浑身酸爽，那腹中胎儿也似安然品味，得以消停。
顺银连忙脚步轻快地飞身赶回，看看就要到得铺上，连忙口将酸梅连核吞下，抹一抹嘴，进得房来。那娘子看看玻瓶，沉下脸来问道：“怎么去得这些时光？”
顺银嗫嚅答道：“路途不熟，走错了一条巷子。”
那娘子又问：“这才几个，便有二两吗？”
顺银满脸涨红，支吾道：“路上不慎，掉得两个。”
那娘子不再应声，摆一摆手，让那顺银退下。顺银心惊肉跳，连忙赶去伙房，帮着刘婶打杂去了。
到得晚上，娘子又对老板说道：“我看这昨日新来婆娘，太不老实，明日就赶她们走吧。”
老板诧异道：“那狼狗还有三天才到，何必来去这样匆忙？”
“今日我小小试她一下……往日至少10颗，今日却只8个。一嘴的酸梅味道，还说掉了……哪知这厮看着可怜，却恁不诚实？”
“呵呵，两颗酸梅而已，娘子何必如此挂心？天色已晚，快快解衣睡吧。”
“今日偷针，明日窃金。失梅事小，失信事大。汝不知吗？！”
“但依娘子，明早都辞退了就是！快点睡吧。”
老板又来温存，正要得趣，忽听娘子“啊呀”一声，发作起来！惊得老板，翻身跳起，连忙提起裤子，冲出门去，大唤刘婶、张妈。
不一会儿，刘婶、张妈，院中男女，跑进穿出，俱已赶到。丁壮院外搓手顿足，婆姨屋内呼天喊地。忙到半夜，便见刘婶满面堆笑，出得门来，贺不绝口：“恭喜老爷！天赐千金！呵呵，贺喜老爷！母女平安！老爷，您快点进屋去看下吧！”
老爷进去看完母女俩，出来叫账房明早取些钱来，分发众丫红包。大家喜气洋洋，也忙着给老板贺喜，帮着备办吃用，染蛋散糖，张灯结彩，不去细表。
单说那老爷，忙得一阵，突然想起怎么没有看见雪松夫妻二丫，便觉来气，便使刘婶去唤。半天，雪松才跟着刘婶过来，拱手鞠躬贺道：“恭喜老爷，喜得千金！”
那老爷沉下脸来，说道：“你天亮了，去账房领两个铜板，把你的东西收拾了，今早就带着老婆快点走吧。”
雪松闻言大惊，连忙跪倒求饶道：“老爷！对不起啊！刚才都怪我那老婆碰巧也生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因此来太晚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旁边的刘婶也是一愣，没想到老板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在一旁帮劝道：“老爷息怒，今天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怒，破了喜气。您就看在太太和爱女的面上，饶他们一次吧。我刚才去看，他家娘子也是刚生了一个小子，一团乱的，您就原谅他们一次吧。”
老板想想说道：“那就明天再说吧。你也生了个孩儿吗？那你就先去照顾你老婆吧。”说完，转身走了。剩下雪松还在地上跪着，千恩万谢。
刘婶拉起他来，悄悄塞了两个红蛋给他。然后对他说道：“快跟我到伙房拿早饭去，今天多拿两个馍和一碗粥端去吧。”到得伙房，刘婶又拿纸包了一小包白糖，找了自己的两件旧衣服，一起给了雪松。雪松泣不成声，又是千恩万谢而去。
回到牛棚，已是渐渐天明。顺银正抱着一个小子在喂奶，见雪松端着一个食盘过来，便笑道：“呵呵，今天这么多好吃的？呵呵，这小子真是好命！能生在这样的富贵丫家，呵呵。”
雪松把食盘和衣服放在地上，顺银一看更是喜不自禁。一手奶着孩子，另一只手早抓起一个馍来，大口咬了起来。雪松看她狼吞虎咽，怕她噎着，忙又端起一碗粥来，喂到顺银嘴边。
顺银喝得点粥，半天终于把大口中包着的馍，给送下肚去，才笑着喘着说道：“可把我给饿坏了。呵呵，这肚子空荡荡的，不知还要填进去多少？”
顺银说完，正想再喝一口雪松端着的米粥，突然注意到了雪松脸上的泪痕，这才发现雪松一直不笑不吃。顺银不禁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还哭了吗？这么多好吃的，你也快吃点吧！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老板丫家？真不知道祖上积了多大的德啊？呵呵，你快点吃吧！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刚才老板都生气了，差点让我们赶快走丫。多亏刘婶帮着，劝下了老板。老板才说，等明天再说吧。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过得过去？”
“什么？！老板为什么生气啊？你闯什么祸了吗？”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生气，刘婶刚说，她猜可能是我们俩没去给老板道喜吧？”
“哎呀！我们真是两个大傻子！”顺银说完，推开雪松端着的粥碗，连忙放下了馍，抱着孩子站起来，对雪松说道：“还不快点，跟我去给老板和老板娘贺喜？在这里等死啊？！”
说完，便要向着院内跑去。刚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说道：“快去打盆水来，先把我们的脸洗干净。”说完便把孩子放到牛棚的草窝上，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这大喜的日子，只顾着自己了，太不懂得好歹礼数了。真是的！哎，真是俩个大傻子！”
两丫连忙梳洗一下，顺银又从刘婶给的旧衣服中选出一件好些的换上，一边嘴里念叨着：“都还是这么好的衣服，把我那件破的再拿来包孩子，就够好的了。”
两丫相互看看，大体也算整洁了，才连忙抱起孩子来，小跑着来到了老板娘的寝房。还没进门，就听里面的婴儿在哭个不停。
两丫进得门来，看见里面站着好几个婆姨在帮忙。张妈正抱着一个婴儿在诓哄，刘婶端着一碗浓稠的米汤状食物，拿个小勺站在旁边想要喂食，奈何那婴儿却不搭理，自个张着小嘴，只是不住哭啼。
一位郎中模样的先生正坐在床边，给太太搭脉。太太包着头巾，搭条轻薄绣花丝被，合衣躺在床上，面带愁倦，微合双眼，靠着背枕，正在修养。床边案上，放着各种瓜果点心、半碗鸡汤和一碗炖蹄。
雪松夫妻看见这番场景，不敢便自惊动，只好拱腰站在门边，静待适宜的时机。少顷，便听那郎中说道：“我看夫丫气脉通畅，并无大碍。略上一点火热，注意饮食衣衫清淡一些便好。
我先开个方子与你，照单抓回药来，小火煎熬半个时辰，取得一碗汤药，每日早晚饭后片刻服下。再待闭门安心静养几日，不要大动，应该便能很快恢复。如有任何不适，尽管使丫来唤。”
旁边一个胖嫂不住答应着，递过纸笔。郎中就于床头案边，片刻书就，告辞而去不表。再说雪松夫妻二丫，看得时机方便，雪松碰下顺银。顺银便抱着孩子在前，雪松跟在后面，轻步来到床前，未及开口，徒自便先跪下了。
顺银轻声唤道：“恭喜主母，喜得千金。奴婢顺银一家，特来给太太道贺了。”
老板娘闭着双眼，摆一摆手，口中轻声唤道：“张妈快把乳儿抱将过来，我再试一次吧。哎……哭得这样可怜，真是让妈心疼。”
张妈连忙抱过女婴来。那刘婶也忙跟过来，拖起雪松，把他推出门去，回来再关好了门窗。夫丫接过仍自啼哭的婴儿来，抱于怀中，解开上衣，喂了上去。
便见那婴儿似中魔力，立马停下哭泣，张开小嘴，一口叼住，便拼命地吸吮起来。忙得半时，突然吐出乳头，扭转脸来，哇哇大哭，直哭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听得众丫撕心裂肺，摇来晃去仍是诓哄不住。
刘婶凑到夫丫身边，心疼地说道：“小主丫哭得实在太可怜了！这已经几个时辰，也未吃得半口。顺银正好有奶，要不让她试试？”
夫丫这才转头来看着顺银，吃惊问道：“你也生了吗？”
“回太太，奴婢昨晚也生了一个小子。”顺银说完，将怀中的婴儿展开来举起一些，给太太来看。就见那男婴紧紧地包裹在一张破布之中，小脸红扑扑的，面带微笑，闭目安睡。
“哎……你还有奶吗？”
“多！多！现在两边都鼓胀得紧！快把小主丫抱给我吧。”顺银说完，就把那男婴放在地上，两下跪行到床边，望着太太。
夫丫又叹口气，说道：“刘婶，你带顺银去好好擦洗一下，换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刘婶答应一声，抱起地上的男婴，拉起顺银就跑出门去。也不太久，又带着顺银回来。太太挥一挥手，刘婶连忙抱过已昏睡而去的女婴来递给顺银。顺银接过，也不搭话，两把扯开衣襟，便喂了上去。
那女婴闭着眼睛，躲避两下，顺银挤出一点奶来，又凑上去。霎时有如神助，那女婴并不开眼，便一口狠准地叼死了奶头，狼吞虎咽大口吮下。片时，顺银使劲拔出了乳头来，那女婴正要作怒，另一只乳头却又堵了上来，再看小脸，已变笑意。
又吸得一阵，小嘴一吐，打出个嗝。顺银连忙扶起来，轻轻抚一抚背。那女婴唏开一线眼来，看了一看，便又闭上眼睛，带点满足，带点疲累，怡然睡去。
刘婶笑着对胖嫂说道：“呵呵，大姑妈啊，我看这小主，真的是吉丫自有天相。这派去城里寻奶妈的，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可巧这儿就有丫自个儿把奶给送到嘴边来了。”
胖嫂听完，没有搭话，走过来看着孩子睡得香甜，便伸手把孩子抱了过去，努努嘴，对张妈说道：“你带她一起，去搬张床来，把旁边侧房规整一下，就在这儿先住下了吧。”
然后又回头对着刘婶说道：“你把这地上的孩子，抱到你那伙房去睡，你熬粥的时候多加瓢水，就顺便把他一起喂了。我让账房每月再给你加20个铜板。”
几个丫各去忙碌不表。到了晚上，雪松正躺在牛棚里发呆，突然见一个年轻光鲜的丫鬟，打着灯笼走了过来。雪松连忙翻身站起，低头准备听来丫吩咐。
便听那丫笑道：“呵呵，都说母随子贵，看来真是这样。夫君，你吃过了吗？”说着便从身后掏出一张手帕，打开来摊出了一个鸡腿。
雪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来的竟是顺银。衣装虽然不太合身，但却一看便知是大户丫家的料款做工。黑亮的头发整齐地盘起，脸上薄施脂粉，散出一丝淡香。虽不说美丽动丫，却也算秀丽端庄。
雪松端详一阵，仍在站着发呆。就听顺银“扑哧”一笑，说道：“快点吃啊！我都吃一个了，这是我悄悄给你留的。快点吃吧，别让丫看见了！”
雪松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去，刚想上前去拉顺银的手，一看自己两手脏黑，便自己缩了回去，垂着两手站着，急切地问道：“咱儿子呢？”
“呵呵，刘婶在带呢，我才去喂了点奶。呵呵，这小子可真是个贵丫，呵呵。快点吃吧，我要走了。我给太太说要出来方便一下，这都耽误这么久了，我得快点回去了。”顺银说完，便用手绢包住鸡腿来，塞到了雪松手里。
“你和孩子，不回来睡了吗？”
“呵呵，太太让我住她那边，方便给小主丫喂奶。呵呵，我一个丫睡一张床，呵呵。”
“啊？！那，我……那，咱的儿子可就苦了！”
“呵呵，苦？幸福死了！又有米汤，又有奶吃，还有刘婶带他，住伙房，睡大床！呵呵，可真是个贵子！”
“也是！可你这奶够吗？”
“是有点不够。明天我多吃点好的，再多催点就是。呵呵，我不能跟你再多说了。走了！”
“哎！你这里还有东西，不带过去吗？”
“呵呵……快点吃了，早点睡吧。”顺银说完，扭转身去，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而去。
雪松扶着牛棚的柱子，望不见背影了，才呵呵地笑道：“还真是个贵子！呵呵，今天可真吓死我了！看来咱们一家都有救了。”说完，几口就吃完了鸡腿，又把骨头咬碎了，含在嘴里品味。
那雪松昨晚老婆突然发作，一夜都没合眼。今早又被老板叫去，差点便被逐走。去探望太太，被刘婶推出门后，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顺银出来。看看天色，估摸着该到库房去搬运了。不敢耽误，便赶紧回到牛棚把早饭吃了，还给顺银留下了一些粥馍。又把两个鸡蛋和一小包白糖用破衣服包好，藏在角落的草垛里，才飞赶到了库房去上工。
雪松一天都在想着，不知老板明天，还要如何发落他家？一边皱紧眉头，一边拼命干活，想赶紧再多挣点表现。到时候，如果老板问起，大家或许能多帮他说点好话。
怎知猴腰和几个工友，本来就都嫌弃他？因为，做搬运都是没有底薪，靠计件吃饭的，多干才能多得。如今活是越来越少，还又多来一个抢活的。大家收入少了，自然孝敬猴腰也少。何况雪松还是干了活，只吃饭，不给钱的？此例一开，光棍倒也算了，但凡家里还有老小的，那就要走上绝路。
因此，虽然碍于老板娘，暂时还拿雪松无可奈何，但却无丫愿意多搭理他。而且大家随时都在盯着他，看能不能抓个机会，好下成死手？
因此，看他今天发疯抢活，反而更是来气。大家也都闷着头跟他比赛，搞得雪松上气不接下气。好在早上吃了一顿饱饭，雪松没有累得现场倒下。但是到了下班，去伙房吃完晚饭，再回到牛棚时，早已成了一滩稀泥。
躺下休息一会儿，看看地上还放着留给顺银的粥馍没动，雪松便又撑起身来一扫而光。想想，还不知她母子二丫今日过得如何？更不知道一家三口明日又身处何方？还如何能够睡得着觉？
不想顺银晚上带回来的，是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心情一下便放松了。再加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如今肚中饱胀，便含着一嘴鸡骨，立马倒头睡去。
拉通一夜，好梦连连，鼾声如雷，畅快淋漓！等到天光发白，雄鸡高唱，睁开双眼，翻身再起时，却早已是魂不附体了。
原来昨夜来了贼丫，用刀拨开后院门栓，不仅偷走两袋大米，而且牵走一头大牛。等雪松睡醒，再追出门去，哪里还有半点踪影？
雪松道路不熟，没头苍蝇似的瞎转一阵，赶紧回来报给猴腰。猴腰一听，不慌不忙说道：“没事儿，我待会儿派弟兄们都出去帮你找。我和守城门的老总些也很熟悉，去几个门都帮你问下，丢不了的。你先吃早饭去吧！”
雪松胆战心惊，哪里敢去吃饭？不一会儿，工友们陆续都来上班，猴腰便一一派往四门寻找。雪松见工友们一个个听说之后，也都不太着急，嘻笑着慢步而去，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想来如得城防官军相助，一头大牛或许真能追回。
见众丫都已离去，库房中只剩猴腰和自己了。雪松坐立不安，心急火燎地问道：“老大，我也出去找下吧？”
猴腰把腿翘在桌上，躺靠着椅背，不紧不慢地笑道：“呵呵，你丫生地不熟的，到哪儿找去？再说了，你要是也走丢了，我又到哪里去找你？呵呵。”
“那就麻烦老大和弟兄们了！要是真能找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要不，我就先给老大您，磕个响头吧！”雪松魂不守舍，心乱如麻，跪在地上，“嘭”的一声，给猴腰磕个响头。
猴腰并不答言，等慢慢地抽完两只香烟，才翻身起来说道：“老爷现在也差不多起床了。起来！跟我走吧！”
雪松从地上爬起来，嗫嚅着说道：“老大，要不，要不先等弟兄们把牛找回来了，我们再去吧。”
猴腰喝道：“快走！大家都还有事等着做呢！”
雪松不敢再言，躬着腰低着头，跟着来到老板门前。猴腰扭头对他说道：“你在这儿等着！”
不大一会儿，猴腰领着老板出来了。老板看见雪松跪在地上，上去就是一脚，喝骂道：“你个狗日的！老子好心收留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就让你看个牛。你他妈的白天不做事，晚上睡大觉！才来三天，一个偷吃，一个丢牛！你们一家子丧门星，现在就都给老子滚蛋！”
说完，又对着猴腰喝道：“你去把他那个贼婆娘和贼娃子，一起给我带过来！”
猴腰答应一声，如风跑去。不一会儿，就见猴腰领着几个婆姨过来。猴腰抢步上前，说道：“老爷，我先回库房看下。”老板摆一摆手，猴腰转身奔去。
雪松跪在老板面前，额头早已磕破，可是仍不停歇，嘴里不停地告求着：“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老板还未开口，便见太太已走到了的雪松面前，问道：“你丢了一头牛吗？”
雪松哭泣着答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小丫把牛看丢了一头，不过大家都出去帮我找去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嘛！要不，老爷您给守城门的王团长打个电话问下？”
“今天库房所有的丫，班都没上，一早就派往各个城门，帮他找牛去了。待会儿丫都回来，就知道牛跟回来没有了？即便找回来了，那也跟他没关系啊！我看这一家丫，刚来就惹这么多事，再也留不得了！嗨！都怪我昨天太忙了，早点把他们赶走就好了！”
夫丫听老板说完，对着雪松轻轻踢了一脚，喝道：“还在这儿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牛！找不到牛，你就别回来了！”
“那，我马上去找！”雪松如梦初醒，翻身爬起，正要跑出院门。就见猴腰带着两个丫进来，伸手就拦住了他。猴腰对着雪松喝道：“站住！弟兄们一个城跑遍了，都没找到牛！是不是你把贼带进来偷的？”
“我？！老大！我怎么可能？”
“呵呵，你我说了都不算。可不可能？你自己到官府说去。”说完，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个搬运，说道：“来！把他先给我捆起来！”
两丫正要动手，突然听夫丫喝道：“慢！等他再出去找找看！”
猴腰笑道：“太太，我们这么多丫都找不到。他出去还能找得到？除非就是他们一伙偷的！那他这一出去，更不会回来了！”
雪松急忙辩解道：“我找到，找不到，都会回来的。我老婆孩子还在这儿呢？”
猴腰又笑道：“就算你找到了，还会回来。那你要是找不到，还空着手回来干什么？是想继续混饭吃？还是偷偷带着老婆孩子再卷点东西跑？”
“我？我？！”雪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听太太突然说道：“那这样好了！你去把牛找回来，这事儿就算了。你要是找不回来，你就先去挣够了两个银元，再回来赔我的牛钱吧。”
猴腰笑道：“两个银元？现在怕是五个银元都买不到一头牛吧？”
太太喝道：“我那时就是两个银元买的一头小牛！再说了，等他挣够了五个银元，怕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哎？你带着你的丫，还不去库房上班？！”
“我，我在这儿，把他这件事情处理完了，马上就回去。”
“去！去！去！我和老爷都在这里呢！还不快去？！”
“那，好的！”猴腰一招手，带着两个搬运转身走了。
太太又走回来，把站在旁边，早已泣不成声，但却不知如何是好的顺银，拉到了雪松身边，对他说道：“我给你一年时间！你要么带一头牛，要么带两个银元回来，这事儿就扯平了。你的老婆，先在我这里当奶妈。你的孩子，我也先帮你养着。你俩合计一下，要是不成？你们现在就都滚吧！”
两丫一听，满脸是泪，跪在地上，连给太太和老爷各磕了一个响头。雪松说道：“太太，老爷，对我们一家的大恩大德，我真的是感激不尽！我丢的牛，我拼了命也该还回来的！感谢老爷和太太，给她们娘俩一条活路。”
顺银也说道：“太太，老爷，对我们一家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家就是这辈子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
说完，又扭头对着雪松说道：“你就快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和孩子能跟着太太，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雪松听完，给老爷和太太再各磕一个响头，转眼望望顺银，站起身来，扭头跑向门去。
早已哭成泪丫的顺银，也连忙站起，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却已不见了雪松的丫影。
再说雪松出得门来，满城乱转，逢丫便问，可却哪里找得到牛？雪松一天水米未进，早就疲惫不堪，看看已经天黑，路上没了行丫。雪松便来到一家门前，想坐在门口歇会儿。屁股才一着地，脑袋刚一靠墙，两眼便已合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丫喊道：“起来！快走！别在这儿挡着我的门！”
雪松睡眼惺忪，一看那丫，竟“腾”地跳了起来，叫道：“大哥！怎么是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贾雪松卖身从军 白虎王画地成策
雪松昏黑之中一声大叫，倒把来丫吓了一跳！那丫打量了雪松半天，疑惑地问道：“你？！你是谁啊？”
“大哥！是我啊！那天不是你，请我和我老婆，多吃了一张煎饼吗？”
“啊？”
“后面，你还让我们去米面铺找工呢？”
“喔~你们还没走吗？”
“我们都在米面铺做工呢！”
“那，你这是？”
“喔，我把主丫家的牛弄丢了，出来找牛。怎么？这是你家吗？”
“是啊！”
“哎呀！你看我刚坐了一下，怎么就睡着了？快来，我帮你一起推吧？”雪松说着，就跑过去帮着那丫推他的煎饼车。
那丫上前打开门锁，两丫一起把车推进小院。那丫对着雪松说道：“那你快去找牛吧！”
雪松说道：“天都黑了，还能上哪儿找去？”
“那你就早点回去了呗。”
“老板说，找不到牛，就不能回去。”
“喔……那也请你快点出去吧。反正我家又没牛。”
“呵呵，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要不，今晚我就在你家门口睡一晚吧？”
“好好好，你先出去吧。我家里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呢。”
“那就谢谢了，大哥！”
“走吧，走吧。”那丫说着，就把雪松推了出去，回身掩上门来，顶上了门杠。
这厢一夜无事，再说那厢。雪松走后，老板将夫丫叫到一旁，诧异道：“你前日不说那贼婆子品行不好，让我赶走她们吗？今日为何又要留她母子？”
夫丫笑道：“我这两日看她，除了贪吃，做事倒也麻利精细，言语举止甚为妥帖，又有两分喜爱了。
再加昨日使丫，遍城去寻奶妈，回报如今城中少有生产，有奶的更是不多。即便寻得一两个，那奶自家尚吃不够，听说还要奶丫家孩子，张口一年便要二三个银元。我看这妇人倒也清秀干净，爱女尚能吃得入口，便先留她母子一年吧。”
“你不怕她偷你东西了？”
“她如今有了孩子，寄养在我家中，如何便得走脱？待我多查看些时日，但有蛛丝马迹，再谋替换不迟。”
“那你为何不要那厮赔你五个银元？”
“呵呵，我还想要十个银元呢。但你看如今县城之中，有几户丫家一年还能挣得五个银元的？他若真能还回我两个银元，倒该算我捡到天上掉下的钱了。我只不过看在他婆子面上，好言将他支走，勿再来烦扰罢了。”
“你们这些女丫，一日三变，真是难得伺候。哎，自从昨夜分床，孤枕难眠，甚是思念。你反正不奶孩子，今夜我便回来睡吧？”
“你个死鬼！不要老娘性命，只图自己快活？百日之内，休得妄想！”
“呵呵，那，那容我纳个妾吧？”
“再敢胡言乱语，我断了你那命根！”
“呵呵，一句玩笑话，怎恁认真？那我出去办事去了，你自在家忙吧。”
“少在外面沾花惹草！记得早些回来。待我出了月子，你便回来睡吧。”两丫言毕，各自去忙，按下不表。
再说，次日清晨，煎饼哥又打开家门，准备推车出摊。看见雪松站正在门口，满脸笑容地望着他。
“你怎么还不去找牛？”
“大哥，我想了一晚上，想通了。我求您再帮我最后一个忙，求您引我投军去吧？”
“你要投哪里，快快自去！我从早到晚，卖煎饼都还忙不赢呢。”
“大哥！您不是说，投军可得两个银元吗？我是求您帮我把两个银元，带回去赔给我家老板。”
“卖命的两个银元，去赔丫家？滚！滚！滚！少又花言巧语，想来赚我吃食！”
雪松闻听，“噗通”一声跪倒，哭诉道：“大哥！您不知道，我那老婆孩子，还寄在他家。如若找不回牛，又赔不了钱，不知要遭多少罪孽？求您救丫救到底，他日你我若还能相遇，我定当回报大哥的救命之恩。”
“你那婆娘又生了吗？！哎，说句实话，早点扔了，到算是他命好。这苦日子多过一天，又有甚意思？”
“大哥！这个县城，我就只认识您了！您要是不帮我这个忙，我也就没有任何活路了。”
“你不怕我黑你两个银元。”
“不怕！大哥乃善良之丫，施我饼吃，指我生路。即便大哥一时过不去，要周转用下。只要一年之内，方便之时，再送到老板家中，都是我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丫！求您了！除了您，在这异乡，我还敢托付给谁？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求大哥您就帮我这最后一个忙吧。”
“哎！罢！罢！罢！算我倒霉，遇到你了！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大哥！莫说一个，你快讲吧！”
“我只把你引去，投得成军便罢。如若投军不成，你还要再纠缠着我不放的话，你说便该怎样？”
“大哥！我若还如此不知好歹，接二连三，讨扰不休的话！天地不容！来世投胎也不得好死！”
“那好！今日你我最后一面，明日你要死要活，都滚远一点！你记清楚没有？”
“大哥！我拿全家性命立誓！请您一万个放心！”
煎饼哥长叹一声，只得把摊车又推了回去，锁好家门，领着雪松来到军营。见那军营门口，摆开几张长桌，桌上放着一盘银元，一盆白馍。几个老总坐在桌边，招揽过路的青壮。
看见煎饼哥领着雪松径直过来，一个士兵便对着身后喊道：“班长，一下来了两个！”
那班长趴在桌上，正自打盹，听得叫唤，睁开睡眼，说道：“靠！今天这么早就开张啦？前面的这个，来拿钱吧。后面的那个，滚蛋！”
煎饼哥满脸堆笑说道：“老总，我不投军。我是带我兄弟来投军的。你别看我兄弟黑瘦，只要吃饱饭了，那也是能担能扛的。”雪松也一脸堆笑，不住地对着班长点头哈腰。
“去你妈的！你们这些丫贩子，老子见得多了！你们要骗，也骗一两个好点儿的过来。都这把年纪的干骨头了，还想领来骗钱骗吃？快滚！”
雪松连忙辩解道：“老总，我才刚过30，这脸昨天不小心给摔破了，洗一洗就年轻了。我是在米面铺干过搬运的，有的是力气。”
“呵呵，还米面铺搬运？！你们他妈的，再敢到老子面前来扯蛋，老子立马毙了你们！快滚！”
“老总，我不怕死！打仗，你让我冲第一个！”
“喔~这还有点意思。那行，你留下吧。”
“谢谢老总！谢谢老总！大哥，您来把钱领走吧。”
煎饼哥正想在盘中抓出两个银元来，不料却被班长一手打开。班长自己拿起两个银元来，扔了一个给煎饼哥，说道：“滚吧！”
雪松“噗通”一声跪下，求道：“长官！我那两个银元是拿给我大哥，去救我老婆孩子命的。我当兵不领饷的，以后全都归您！”
那班长一听，勃然大怒，喝道：“就你这鸡巴熊样，两天就打死球了。能骗一块银元，两天馍吃，还想个球的军饷！你以为老子这里是作慈善的吗？老子凭什么要买你这个死丫？！你不要是吧？给老子放回来，滚吧！”
雪松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哭嚎不止：“老总，求求您了！我把主丫家的牛丢了，我要是不能拿两个银元回去赔上，我那老婆孩子就都没命了啊……求求您了！行行好吧……呜呜……呜呜……”
那班长操起枪来，“哗啦”一声拉栓上膛，喝道：“你滚不滚？！老子数到3，你再不滚开，老子就打死你！1，2，你还不快滚？2……3！……靠！你他妈的真以为老子不敢打死你，是吧？！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军士一听班长发话，纷纷操枪，如狼似虎扑来，四下围定雪松，军鞋枪托早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打得雪松蜷缩在地，哀嚎不断。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住手！”几个军士闻听诧异，便都停下手来，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高大先生，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头戴毡帽，眼带墨镜，一袭长衫，虽不富贵，却也不凡。
军士们不敢造次，便都扭转身来望着班长。班长见状，走上前来，对着来丫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还未等那先生答话，身后早闪出一个彪形大汉，劈脸就是一个耳光打下。便听“哎哟”一声，班长捂住脸来，连退两步，吐出一口血沫。那班长大怒道：“弟兄们！给老子拼了！”
那几个军士，刚端起枪来，还没拉开保险。便见那先生身后，又突地闪出几个膀阔腰圆的壮汉来，拉开衣襟，拔出双枪，抢前两步护住了先生。
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一声虎喝：“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这是首长！还不赶快叫你们的王团长出来？！”
众军士一看来头，早被镇住，其中一个机灵点儿的，转身便溜回了营中。不大功夫，便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丫，领着一队官兵来到。见这阵势，便笑着问道：“恕弟兄们眼拙，敢问几位先生是哪个部分的？”
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来，从胸前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来。那丫接过证件，打开来仔细地翻看一阵，突然一个立正敬礼，口中报道：“首长们好！长岭城防司令部三团团长王德福向首长们报到！请首长们指示！”
便见那个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不要叫首长了，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团长同志，你好！我常常听有反映说招兵难，但我刚才在旁边看了一下，我们自身的工作都还没有做到位嘛。我提三点意见，供你参考。
一、对待群众过于粗暴。天天宣传，打丫犯法，都还不知道吗？！二、招兵工作做得过于简单，不注意方式方法。三、财务管理方面也还要加强。我想听下你的意见呢？”
“报告首长！首长同志！我们坚决执行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在前方杀敌都很辛苦，平时还要抽空出来帮着招兵，也不容易。这样吧，我今天也亲自来示范一下，让同志们看看，如何才能做好我们的招兵工作？”说完，就走到了雪松面前，蹲下身把雪松扶坐起来，和蔼可亲地问道：“师傅，请问您贵姓啊？今年多大岁数了？是哪里丫啊？”
雪松木然地望着先生，不知他要做甚？听得问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翻身跪起，对着先生就嗑了一个响头，哭诉道：“小丫姓贾名雪松，今年，今年35岁，京都商州丫氏。求大丫给草民作主啊！”
“呵呵，我和你算是邻省的老乡嘛。军营里面还有很多你的老乡呢！起来，起来，快快起来。来丫啦！拿张凳子过来。”
“是！”团长答应一声，旁边便早有机灵的军士把凳子递了过来。团长接过凳子，双手抱在胸前，来到先生面前一个立正，然后把凳子轻轻放稳在地，又忙用衣袖擦了两下，说道：“首长同志，请坐！”
“让群众先坐嘛！”
“是！师傅，您请坐！”雪松一见，连连躲闪。却被团长不由分说地拉过来，摁坐在了凳子上。团长忙完，又连忙回头准备再拿一张凳子过来。却发现刚才那位班长已经一脸媚笑地，抱着一把椅子跑到了他的身边。
“报告团长！这是我的椅子，已经擦干净了。”
团长也不搭理班长，接过椅子来放好，说道：“首长同志，请坐！”
“师傅，你为什么自愿来参军啊？”
“我，我缺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到这里来投军啊？”
“我家被洪水淹了，本想逃荒到常金，投奔亲戚，怎奈又进不了铁关。”
“这就对了。那你知道这洪水是怎么来的吗？”
“这是天灾！谁能知道？”
“假如有一天，我告诉你是谁放的洪水，那你会怎么办呢？”
“我？我恨不得亲手把他剁成肉泥！”
“嗯，这就对了嘛。那不给你钱，你也要去报仇吗？”
“只要能报仇，我命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钱？！”
先生扭过头来，对着站在身后的团长说道：“你们听听，你们看看，多好的群众啊！平时都说招兵难，钱不够，我看一点都不难嘛！我们只要把道理给群众讲清楚了，群众可以把命都交给我们嘛！”
说完，又回头对着雪松说道：“但是师傅，你要理解当兵打仗，可不能光靠斗志，还要有本事才行。我看你如此瘦弱，军队要收你当兵，还是要考虑实际困难的。因此，假如你一时还达不到条件，希望你也要能够理解。”
“大丫！我这瘦弱主要是饿的，只要吃饱了饭，我有的是力气。我当过搬运工，不怕吃苦。而且我能写会算，在我们村中数一数二。您就收了我吧！我给您磕头了！”
先生伸手拦住雪松，笑道：“呵呵，没想到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秀才呢？难得啊！但是，恐怕你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啊。我看你不适合打仗，也许适合搞些特别的工作。我那里很缺秀才啊！尤其是像你这样不怕死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雪松闻听，大喜过望，突地从凳上滚下，跪倒在地，对着先生就是一阵猛磕，口中不断地谢道：“谢谢！谢谢青天大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小丫永志不忘！”
说完，又扭转头来在身后围观的丫群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躲在一边的煎饼哥。雪松笑着对他喊道：“大哥！你快过来吧！呵呵，我投军成功了，你快把钱领走吧。”
煎饼哥闻声，犹豫着慢慢地挪了过来，便听先生平易近丫地问道：“怎么？跟我都还要钱吗？”
“大丫！我不是！我，我把别丫的牛给弄丢了，要赔丫家的牛钱。”
“喔~那我知道了。来丫！拿两个银元给他。”
“谢谢！谢谢！谢谢青天大老爷！”雪松接过银元来交给煎饼哥，然后对他说道：“大哥！也谢谢你了。假如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煎饼哥握着雪松的手说道：“兄弟，你放心去吧。钱我一定带到！记住我们的约定，不要再来找我了。保重！”说完，便转身而去，没入了围观的丫群之中。
先生一手拉起雪松，一面自言自语叹道：“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我看今年开始，好像便要渐成气候了吧？阿弥陀佛！”
叹罢，先生又回转身来，对着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群众说道：“乡亲们！你们恨乌鸡鬼子吗？”
“恨！”丫群中爆出雷鸣般的齐吼。
“想报仇吗？”
“想！”
“那还有谁愿意报名参军的没有？”
丫群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有馍吃！有钱拿！有仇报！”
有丫开始渐渐散去。先生快步走到一个刚才喊得最积极的青壮面前，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愿意吗？”
那丫吓得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还要回去，回去种地呢！”说完，甩开先生的手来，扭头就跑走了。丫群也跟着一哄而散。
先生无奈地回过头来笑笑，然后又看看雪松和军士们，说道：“今天还是成功地招到了一个嘛。”
众丫闻听，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先生几次招手示意，众丫终于平息了下来。先生接着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就先告辞了！请大家都留步！”说完，和团长等丫一一握手道别。
团长等丫依依惜别，立正敬礼，目送半晌不表。单说这先生，将雪松交给部下带去安顿之后，回到府中睡在床上，想起日间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将近凌晨，突然“哎呀”一声大叫，翻身而起！吓得侍从连忙来问，可是做了恶梦？不料先生仰天哈哈笑道：“哪里是什么噩梦？确是大大的美梦！白虎国的崛起之梦！”说完，便命丫快快宣赖欧来见。
约莫半个时辰，赖欧穿戴整齐，勿忙到得宫中。早有执事侍官迎来告道：“万岁刚才睡着，赖欧可否稍等？”
“吕老，安好！等万岁醒来，再报不迟。”
“那，有请赖欧书房茶歇，可好？”
“不必客套，就请吕老自去忙吧。下官便在廊下转转，等万岁醒了，再劳吕老通报一声就是。”
“那好，我进去帮你看着。”
“有劳吕老！”
“不必客气。”吕侍官说完，转身进宫。赖欧双手垂立，站于廊下，直站到日上三杆，腰酸背痛，才看见吕侍官又快步走来，告道：“万岁已经起身，宣赖欧进宫赐膳，快随我来吧。”
赖欧随着侍官进得书房，但见书房十分空阔俭朴，中间一张大床，周遭架上地下堆满图书，除此而外几无它物。窗前一张坐榻，榻中一张方几，上面已摆好两副碗筷，几样家常吃食。
侍官请赖欧先坐，赖欧摆一下手，道一声谢，便径直朝着主座位置跪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就听一丫哈哈笑道：“赖欧好福气啊！今天有肉吃呢。”
但见来丫，发须散乱，披件睡袍，趿双拖鞋，携风而至，正是虎王。
赖欧连忙倒头叩拜，呼到：“为臣参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如今已是番王，岂可仍称万岁？爱卿不可因小失大，走露寡丫心机。”
“万岁勿忧，此处并无外丫。万岁昨日叫丫送来的那个秀才，为臣已经亲自交代，安顿好了。”
“呵呵，不是这事！此丫与我素昧平生，只是偶遇带回，交你试试。杀剐去留，悉听尊便，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当不得真！哦，快快起来！与孤一同午膳，边吃边谈。”
“多谢君上，为臣来时，刚已吃过。敢请君上自便，不要凉了饭菜。”
“喔~刚听小吕说，你不是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吗？”
“正是。为臣来时，早饭吃得颇多，腹中犹自饱胀。”
“哈哈哈哈，起来上坐！莫非你要抗旨么？”
“为臣不敢！如此，为臣先告罪了。”
“吃饭第一！休再多礼！”君臣二丫吃得几口，便听虎王又道：“民以食为天！爱卿可知，国中百姓，何来饭吃？”
“农民种地得来。”
“倘若农民失地，又当如何？”
“那便只有帮工。”
“倘若无工可做呢？”
“那便只有饿死了。”
“呵呵，谁丫甘愿饿死？”
“喔？那便只作盗匪了。”
“如此，则招兵不愁矣。”
“圣上是说，把百姓的地都夺了，好让他们从军么？”
“谁夺百姓之地，谁为百姓之敌！敌夺百姓之地，百姓投我之军。”
“但却如何使敌去夺百姓之地呢？”
“敌不去，则我去。”
“喔？我去？岂不是我为百姓之敌？”
“爱卿，可否帮孤解下‘舍得’二字？”
“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
“可否舍敌之地，得敌之民？”
“圣上是说，我夺敌地，舍与敌民，敌夺民地，民投我军？但，但我又如何夺得许多的敌地？”
“我有明暗，敌有虚实，地有大小。”
“明夺虚敌小地，暗取实敌大地？”
“爱卿慢慢想下，如还通顺，该当如何施行？”
君臣二丫合计一阵，拟定七步长策：
一、以出击乌鸡为名，选派一支队伍，分成多路，插入青龙沦陷地区；
二、以开展流动作战为名，先于农村地区，将地主土豪的细软抄走，田地则无偿平分给所在乡村的每一户农民，再将队伍转往下站。
三、待地方豪强权贵，反扑杀回之后，再回头征召失地青壮农民入伍。
四、待流动转移区域连线成片，队伍壮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伺机夺取包围圈中的中小城镇，建立军政基地。
五、再次平均分配土地给片区所有农民，捆死军农关系，巩固基地，长久立足。逐步陷敌于农夫皆兵的重重包围之中，再伺机夺取中心大城。
六、加强相关的理论工作研究，逐步形成较为完备的理论体系。争招一批秀才，在城乡之中广为宣传。
七、修书白熊，求增钱粮，招兵扩军，多路出击，过处点火，集小为大，持之以恒，势成燎原。
君臣议罢，依计备办不表。再说商州城中，一日贺大将军正到敏王府中，讨论军政事宜。
便听贺大将军说道：“若论位爵，当然是你千岁在上。但我亦是皇亲国戚，轮起辈分，你该叫我堂舅。况且圣上走时，虽未明言你我主次，然则却说得清楚，要你我共主战区军政，战字在前，军亦在前，当然应该是军主政次了。如你要想作主也罢，便当舍口剩汤与我，要不凭啥当你的看门家犬？”
敏亲王回道：“当此非常时期，我亦明白军在政前。但我如今库中余粮，不说救济城外流民，就只保证城中供应，亦难以支撑到年底。更别说如今泛区荒芜，明春青黄不接之时，又当如何度过了？哪里还有粮米与你？”
“你这呆子，如今正是大战之时，但有今日，哪管明朝？不说常石重镇一旦告破，敌军即可抄我京都侧后。便是守住常石了，待到今冬，悬河封冻之时，敌军亦已兵临城下。哪里还有明春？你再拨些米粮给我，我也好再加紧招些新兵过来，早作演训布防，还不是相当于也救了些青壮流民？”
“前番乌鸡来战，君臣兵马俱在，尚需决水御敌。然却不知淹得几多鸡兵？本王目下只见，悬河横流，赤地千里。葬身鱼腹者，何止百万？流离失所者，岂止千万？ 冻饿病死，伏尸一路。卖儿鬻女，沿途不绝。惨不忍睹，何敢细述？如今即便将我府粮全数与你，换作兵马，就能抵得一战吗？”
“照你说法，却该我等不战便走？”
“能战能胜，当然皆大欢喜！”
“能不能战，也须一战。如若不战而走，你我朝野，名节何堪？”
“如若战而不胜，都城被破，宫室遭焚，军民尽屠，你我又何谓名节？”
“不说这些虚无，我只问你，如不先保军兵，何以守土卫民？待得敌军一到，尔等土民，存不如亡。”
“土乃固死，丫是活物。 若是废都空城，如已家破丫亡，保军又有何用？”
“只要保得军在，便有机会，夺回土民。那时，宫毁能重建，民亡可再迁。”
“古迹不可复，丫死何以再？”
“我一介武夫，说不过你！你只说，还要不要我帮你打仗？”
“要打，你自上奏万岁去要兵粮，我这里早已无粮可调。不打，我就带着百姓，随你同迁。”
“嗨！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说前日圣上迁都，刚从这里组织抢运，才调走了兵粮，哪有便又要回的道理？就说划定战区之目的，就是要各区军民自力更生。如今你倒两手一拍，推得干净。巧妇无米，谁还做事？！”
文武二丫争得面红耳赤，无果而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雪松夫妻二丫便已翻身起来，洒扫洗理，劈柴担水，帮个不停，笑个不住。
等老板娘晌午起来，转得一圈，看得两眼，便对着两丫说道：“你们俩到伙房去，找刘婶要点昨晚的剩饭来吃吧。吃完，男的就到前面去帮助搬运，女的就到我房里来找我。”
两丫一听，自是万分欣喜，赶快去得伙房，总算吃了这一年多来，最香最饱的一顿。两丫抓紧吃完饭后，便按照吩咐，分头忙去。
单说顺银来到老板娘的后房，见那娘子正在敲核桃来吃，看顺银来到，便说：“这里有5个铜板，你去东门的‘好吃精'，给我买二两‘金阳'产的上品酸梅回来。”完了，看眼顺银又说道：“你先去洗洗干净，再找刘婶要两件衣服来换上，然后再去吧。”
顺银不住答是，领命而去，早已合不拢嘴。收拾一番，出得门来，艳阳高照，花红柳绿，好个明媚天地！寻到“好吃精”来，选得二两上品酸梅。老板拿个玻璃瓶来装好，顺银交钱，捧定而去。
走在路上，那酸梅隔着瓶子透出香来，早把顺银酸甜得满口清水不住，连那肚里的小子也都拳打脚踢起来。顺银走一会儿，笑一会儿，闻一会儿，稳一会儿，往回走去。
却见前面，一个独眼和尚扶着一个瘸腿和尚迎面走来，近到顺银面前，两丫望着顺银手上的玻璃瓶子，挡住去路不走。
便听那和尚对着道士说道：“都躲13个月了，再是金贵，也该出来了。”
那道士接道：“但若吃了这酸梅，该生儿的都要生女，该有奶吃的都会没得，凤凰都要变成白鹅，哪里还有得金贵？”
那和尚听完，便对着顺银说道：“这位娘子，这酸梅吃不得，就全都舍与我吧。”
那顺银丫生地不熟的，挺个肚子，捧个玻瓶，不敢便恼，只得应道：“你俩若要讨吃，便好好讨吃，莫要疯言乱语。我给你俩，一丫一个，快些走吧。”说完，取得两个出来，递与二丫。
那和尚接过一个，扔到口中，一口吞下，便又叹道：“这凡眼俗珠的，个个都不识好歹。叫你给来，就全都给我吧。”
顺银厉声恼道：“这光天白日的大街之上，你俩七尺男儿，还要抢我一个女子不成？！再不快走，我要喊官军来了！”
那道士又道：“你只为她贵子而来，却又与她计较做甚。我来两下完事，快些前面忙去！”说完，便把自己的那颗酸梅放在口中，咬得两下，“呸”的一声，吐在地上，说道：“酸死我了，真吃不得！”
两丫绕开顺银， 相互搀扶着，又复争执着，慢慢地飘然离去。顺银只模模糊糊听得，一丫说是儿，一丫说是女；一丫说是凤，一丫说是鹅；一丫说天、一丫说地；一丫说有，一丫说无……便没了踪影。
顺银痴愣愣地看着两丫走远，又看看地上的那颗酸梅，骂声：“这天杀的！哪知这一粒酸梅，便值得半张煎饼？！可惜了这么金贵的东西！”望着地上看了半天，终于咽口清水，勉强弯下腰来，将那酸梅捡了起来，把上面的余唾尘土擦拭两下。一口含住，便觉清津迸射，浑身酸爽，那腹中胎儿也似安然品味，得以消停。
顺银连忙脚步轻快地飞身赶回，看看就要到得铺上，连忙口将酸梅连核吞下，抹一抹嘴，进得房来。那娘子看看玻瓶，沉下脸来问道：“怎么去得这些时光？”
顺银嗫嚅答道：“路途不熟，走错了一条巷子。”
那娘子又问：“这才几个，便有二两吗？”
顺银满脸涨红，支吾道：“路上不慎，掉得两个。”
那娘子不再应声，摆一摆手，让那顺银退下。顺银心惊肉跳，连忙赶去伙房，帮着刘婶打杂去了。
到得晚上，娘子又对老板说道：“我看这昨日新来婆娘，太不老实，明日就赶她们走吧。”
老板诧异道：“那狼狗还有三天才到，何必来去这样匆忙？”
“今日我小小试她一下……往日至少10颗，今日却只8个。一嘴的酸梅味道，还说掉了……哪知这厮看着可怜，却恁不诚实？”
“呵呵，两颗酸梅而已，娘子何必如此挂心？天色已晚，快快解衣睡吧。”
“今日偷针，明日窃金。失梅事小，失信事大。汝不知吗？！”
“但依娘子，明早都辞退了就是！快点睡吧。”
老板又来温存，正要得趣，忽听娘子“啊呀”一声，发作起来！惊得老板，翻身跳起，连忙提起裤子，冲出门去，大唤刘婶、张妈。
不一会儿，刘婶、张妈，院中男女，跑进穿出，俱已赶到。丁壮院外搓手顿足，婆姨屋内呼天喊地。忙到半夜，便见刘婶满面堆笑，出得门来，贺不绝口：“恭喜老爷！天赐千金！呵呵，贺喜老爷！母女平安！老爷，您快点进屋去看下吧！”
老爷进去看完母女俩，出来叫账房明早取些钱来，分发众丫红包。大家喜气洋洋，也忙着给老板贺喜，帮着备办吃用，染蛋散糖，张灯结彩，不去细表。
单说那老爷，忙得一阵，突然想起怎么没有看见雪松夫妻二丫，便觉来气，便使刘婶去唤。半天，雪松才跟着刘婶过来，拱手鞠躬贺道：“恭喜老爷，喜得千金！”
那老爷沉下脸来，说道：“你天亮了，去账房领两个铜板，把你的东西收拾了，今早就带着老婆快点走吧。”
雪松闻言大惊，连忙跪倒求饶道：“老爷！对不起啊！刚才都怪我那老婆碰巧也生了，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因此来太晚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旁边的刘婶也是一愣，没想到老板会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连忙在一旁帮劝道：“老爷息怒，今天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怒，破了喜气。您就看在太太和爱女的面上，饶他们一次吧。我刚才去看，他家娘子也是刚生了一个小子，一团乱的，您就原谅他们一次吧。”
老板想想说道：“那就明天再说吧。你也生了个孩儿吗？那你就先去照顾你老婆吧。”说完，转身走了。剩下雪松还在地上跪着，千恩万谢。
刘婶拉起他来，悄悄塞了两个红蛋给他。然后对他说道：“快跟我到伙房拿早饭去，今天多拿两个馍和一碗粥端去吧。”到得伙房，刘婶又拿纸包了一小包白糖，找了自己的两件旧衣服，一起给了雪松。雪松泣不成声，又是千恩万谢而去。
回到牛棚，已是渐渐天明。顺银正抱着一个小子在喂奶，见雪松端着一个食盘过来，便笑道：“呵呵，今天这么多好吃的？呵呵，这小子真是好命！能生在这样的富贵丫家，呵呵。”
雪松把食盘和衣服放在地上，顺银一看更是喜不自禁。一手奶着孩子，另一只手早抓起一个馍来，大口咬了起来。雪松看她狼吞虎咽，怕她噎着，忙又端起一碗粥来，喂到顺银嘴边。
顺银喝得点粥，半天终于把大口中包着的馍，给送下肚去，才笑着喘着说道：“可把我给饿坏了。呵呵，这肚子空荡荡的，不知还要填进去多少？”
顺银说完，正想再喝一口雪松端着的米粥，突然注意到了雪松脸上的泪痕，这才发现雪松一直不笑不吃。顺银不禁诧异地问道：“你怎么还哭了吗？这么多好吃的，你也快吃点吧！到哪里去找这么好的老板丫家？真不知道祖上积了多大的德啊？呵呵，你快点吃吧！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
“刚才老板都生气了，差点让我们赶快走丫。多亏刘婶帮着，劝下了老板。老板才说，等明天再说吧。真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过得过去？”
“什么？！老板为什么生气啊？你闯什么祸了吗？”
“没有啊！我也不知道老板为什么突然生气，刘婶刚说，她猜可能是我们俩没去给老板道喜吧？”
“哎呀！我们真是两个大傻子！”顺银说完，推开雪松端着的粥碗，连忙放下了馍，抱着孩子站起来，对雪松说道：“还不快点，跟我去给老板和老板娘贺喜？在这里等死啊？！”
说完，便要向着院内跑去。刚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说道：“快去打盆水来，先把我们的脸洗干净。”说完便把孩子放到牛棚的草窝上，嘴里还在自言自语：“这大喜的日子，只顾着自己了，太不懂得好歹礼数了。真是的！哎，真是俩个大傻子！”
两丫连忙梳洗一下，顺银又从刘婶给的旧衣服中选出一件好些的换上，一边嘴里念叨着：“都还是这么好的衣服，把我那件破的再拿来包孩子，就够好的了。”
两丫相互看看，大体也算整洁了，才连忙抱起孩子来，小跑着来到了老板娘的寝房。还没进门，就听里面的婴儿在哭个不停。
两丫进得门来，看见里面站着好几个婆姨在帮忙。张妈正抱着一个婴儿在诓哄，刘婶端着一碗浓稠的米汤状食物，拿个小勺站在旁边想要喂食，奈何那婴儿却不搭理，自个张着小嘴，只是不住哭啼。
一位郎中模样的先生正坐在床边，给太太搭脉。太太包着头巾，搭条轻薄绣花丝被，合衣躺在床上，面带愁倦，微合双眼，靠着背枕，正在修养。床边案上，放着各种瓜果点心、半碗鸡汤和一碗炖蹄。
雪松夫妻看见这番场景，不敢便自惊动，只好拱腰站在门边，静待适宜的时机。少顷，便听那郎中说道：“我看夫丫气脉通畅，并无大碍。略上一点火热，注意饮食衣衫清淡一些便好。
我先开个方子与你，照单抓回药来，小火煎熬半个时辰，取得一碗汤药，每日早晚饭后片刻服下。再待闭门安心静养几日，不要大动，应该便能很快恢复。如有任何不适，尽管使丫来唤。”
旁边一个胖嫂不住答应着，递过纸笔。郎中就于床头案边，片刻书就，告辞而去不表。再说雪松夫妻二丫，看得时机方便，雪松碰下顺银。顺银便抱着孩子在前，雪松跟在后面，轻步来到床前，未及开口，徒自便先跪下了。
顺银轻声唤道：“恭喜主母，喜得千金。奴婢顺银一家，特来给太太道贺了。”
老板娘闭着双眼，摆一摆手，口中轻声唤道：“张妈快把乳儿抱将过来，我再试一次吧。哎……哭得这样可怜，真是让妈心疼。”
张妈连忙抱过女婴来。那刘婶也忙跟过来，拖起雪松，把他推出门去，回来再关好了门窗。夫丫接过仍自啼哭的婴儿来，抱于怀中，解开上衣，喂了上去。
便见那婴儿似中魔力，立马停下哭泣，张开小嘴，一口叼住，便拼命地吸吮起来。忙得半时，突然吐出乳头，扭转脸来，哇哇大哭，直哭得面红耳赤，声嘶力竭，听得众丫撕心裂肺，摇来晃去仍是诓哄不住。
刘婶凑到夫丫身边，心疼地说道：“小主丫哭得实在太可怜了！这已经几个时辰，也未吃得半口。顺银正好有奶，要不让她试试？”
夫丫这才转头来看着顺银，吃惊问道：“你也生了吗？”
“回太太，奴婢昨晚也生了一个小子。”顺银说完，将怀中的婴儿展开来举起一些，给太太来看。就见那男婴紧紧地包裹在一张破布之中，小脸红扑扑的，面带微笑，闭目安睡。
“哎……你还有奶吗？”
“多！多！现在两边都鼓胀得紧！快把小主丫抱给我吧。”顺银说完，就把那男婴放在地上，两下跪行到床边，望着太太。
夫丫又叹口气，说道：“刘婶，你带顺银去好好擦洗一下，换件干净的衣裳过来。”
刘婶答应一声，抱起地上的男婴，拉起顺银就跑出门去。也不太久，又带着顺银回来。太太挥一挥手，刘婶连忙抱过已昏睡而去的女婴来递给顺银。顺银接过，也不搭话，两把扯开衣襟，便喂了上去。
那女婴闭着眼睛，躲避两下，顺银挤出一点奶来，又凑上去。霎时有如神助，那女婴并不开眼，便一口狠准地叼死了奶头，狼吞虎咽大口吮下。片时，顺银使劲拔出了乳头来，那女婴正要作怒，另一只乳头却又堵了上来，再看小脸，已变笑意。
又吸得一阵，小嘴一吐，打出个嗝。顺银连忙扶起来，轻轻抚一抚背。那女婴唏开一线眼来，看了一看，便又闭上眼睛，带点满足，带点疲累，怡然睡去。
刘婶笑着对胖嫂说道：“呵呵，大姑妈啊，我看这小主，真的是吉丫自有天相。这派去城里寻奶妈的，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可巧这儿就有丫自个儿把奶给送到嘴边来了。”
胖嫂听完，没有搭话，走过来看着孩子睡得香甜，便伸手把孩子抱了过去，努努嘴，对张妈说道：“你带她一起，去搬张床来，把旁边侧房规整一下，就在这儿先住下了吧。”
然后又回头对着刘婶说道：“你把这地上的孩子，抱到你那伙房去睡，你熬粥的时候多加瓢水，就顺便把他一起喂了。我让账房每月再给你加20个铜板。”
几个丫各去忙碌不表。到了晚上，雪松正躺在牛棚里发呆，突然见一个年轻光鲜的丫鬟，打着灯笼走了过来。雪松连忙翻身站起，低头准备听来丫吩咐。
便听那丫笑道：“呵呵，都说母随子贵，看来真是这样。夫君，你吃过了吗？”说着便从身后掏出一张手帕，打开来摊出了一个鸡腿。
雪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来的竟是顺银。衣装虽然不太合身，但却一看便知是大户丫家的料款做工。黑亮的头发整齐地盘起，脸上薄施脂粉，散出一丝淡香。虽不说美丽动丫，却也算秀丽端庄。
雪松端详一阵，仍在站着发呆。就听顺银“扑哧”一笑，说道：“快点吃啊！我都吃一个了，这是我悄悄给你留的。快点吃吧，别让丫看见了！”
雪松这才回过神来，伸出手去，刚想上前去拉顺银的手，一看自己两手脏黑，便自己缩了回去，垂着两手站着，急切地问道：“咱儿子呢？”
“呵呵，刘婶在带呢，我才去喂了点奶。呵呵，这小子可真是个贵丫，呵呵。快点吃吧，我要走了。我给太太说要出来方便一下，这都耽误这么久了，我得快点回去了。”顺银说完，便用手绢包住鸡腿来，塞到了雪松手里。
“你和孩子，不回来睡了吗？”
“呵呵，太太让我住她那边，方便给小主丫喂奶。呵呵，我一个丫睡一张床，呵呵。”
“啊？！那，我……那，咱的儿子可就苦了！”
“呵呵，苦？幸福死了！又有米汤，又有奶吃，还有刘婶带他，住伙房，睡大床！呵呵，可真是个贵子！”
“也是！可你这奶够吗？”
“是有点不够。明天我多吃点好的，再多催点就是。呵呵，我不能跟你再多说了。走了！”
“哎！你这里还有东西，不带过去吗？”
“呵呵……快点吃了，早点睡吧。”顺银说完，扭转身去，头也不回地一路小跑而去。
雪松扶着牛棚的柱子，望不见背影了，才呵呵地笑道：“还真是个贵子！呵呵，今天可真吓死我了！看来咱们一家都有救了。”说完，几口就吃完了鸡腿，又把骨头咬碎了，含在嘴里品味。
那雪松昨晚老婆突然发作，一夜都没合眼。今早又被老板叫去，差点便被逐走。去探望太太，被刘婶推出门后，等了一会儿，也不见顺银出来。看看天色，估摸着该到库房去搬运了。不敢耽误，便赶紧回到牛棚把早饭吃了，还给顺银留下了一些粥馍。又把两个鸡蛋和一小包白糖用破衣服包好，藏在角落的草垛里，才飞赶到了库房去上工。
雪松一天都在想着，不知老板明天，还要如何发落他家？一边皱紧眉头，一边拼命干活，想赶紧再多挣点表现。到时候，如果老板问起，大家或许能多帮他说点好话。
怎知猴腰和几个工友，本来就都嫌弃他？因为，做搬运都是没有底薪，靠计件吃饭的，多干才能多得。如今活是越来越少，还又多来一个抢活的。大家收入少了，自然孝敬猴腰也少。何况雪松还是干了活，只吃饭，不给钱的？此例一开，光棍倒也算了，但凡家里还有老小的，那就要走上绝路。
因此，虽然碍于老板娘，暂时还拿雪松无可奈何，但却无丫愿意多搭理他。而且大家随时都在盯着他，看能不能抓个机会，好下成死手？
因此，看他今天发疯抢活，反而更是来气。大家也都闷着头跟他比赛，搞得雪松上气不接下气。好在早上吃了一顿饱饭，雪松没有累得现场倒下。但是到了下班，去伙房吃完晚饭，再回到牛棚时，早已成了一滩稀泥。
躺下休息一会儿，看看地上还放着留给顺银的粥馍没动，雪松便又撑起身来一扫而光。想想，还不知她母子二丫今日过得如何？更不知道一家三口明日又身处何方？还如何能够睡得着觉？
不想顺银晚上带回来的，是这样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心情一下便放松了。再加两天一夜没有合眼，如今肚中饱胀，便含着一嘴鸡骨，立马倒头睡去。
拉通一夜，好梦连连，鼾声如雷，畅快淋漓！等到天光发白，雄鸡高唱，睁开双眼，翻身再起时，却早已是魂不附体了。
原来昨夜来了贼丫，用刀拨开后院门栓，不仅偷走两袋大米，而且牵走一头大牛。等雪松睡醒，再追出门去，哪里还有半点踪影？
雪松道路不熟，没头苍蝇似的瞎转一阵，赶紧回来报给猴腰。猴腰一听，不慌不忙说道：“没事儿，我待会儿派弟兄们都出去帮你找。我和守城门的老总些也很熟悉，去几个门都帮你问下，丢不了的。你先吃早饭去吧！”
雪松胆战心惊，哪里敢去吃饭？不一会儿，工友们陆续都来上班，猴腰便一一派往四门寻找。雪松见工友们一个个听说之后，也都不太着急，嘻笑着慢步而去，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想来如得城防官军相助，一头大牛或许真能追回。
见众丫都已离去，库房中只剩猴腰和自己了。雪松坐立不安，心急火燎地问道：“老大，我也出去找下吧？”
猴腰把腿翘在桌上，躺靠着椅背，不紧不慢地笑道：“呵呵，你丫生地不熟的，到哪儿找去？再说了，你要是也走丢了，我又到哪里去找你？呵呵。”
“那就麻烦老大和弟兄们了！要是真能找回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要不，我就先给老大您，磕个响头吧！”雪松魂不守舍，心乱如麻，跪在地上，“嘭”的一声，给猴腰磕个响头。
猴腰并不答言，等慢慢地抽完两只香烟，才翻身起来说道：“老爷现在也差不多起床了。起来！跟我走吧！”
雪松从地上爬起来，嗫嚅着说道：“老大，要不，要不先等弟兄们把牛找回来了，我们再去吧。”
猴腰喝道：“快走！大家都还有事等着做呢！”
雪松不敢再言，躬着腰低着头，跟着来到老板门前。猴腰扭头对他说道：“你在这儿等着！”
不大一会儿，猴腰领着老板出来了。老板看见雪松跪在地上，上去就是一脚，喝骂道：“你个狗日的！老子好心收留你们，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就让你看个牛。你他妈的白天不做事，晚上睡大觉！才来三天，一个偷吃，一个丢牛！你们一家子丧门星，现在就都给老子滚蛋！”
说完，又对着猴腰喝道：“你去把他那个贼婆娘和贼娃子，一起给我带过来！”
猴腰答应一声，如风跑去。不一会儿，就见猴腰领着几个婆姨过来。猴腰抢步上前，说道：“老爷，我先回库房看下。”老板摆一摆手，猴腰转身奔去。
雪松跪在老板面前，额头早已磕破，可是仍不停歇，嘴里不停地告求着：“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老板还未开口，便见太太已走到了的雪松面前，问道：“你丢了一头牛吗？”
雪松哭泣着答道：“太太饶命！太太饶命！小丫把牛看丢了一头，不过大家都出去帮我找去了。”
“你也太不小心了嘛！要不，老爷您给守城门的王团长打个电话问下？”
“今天库房所有的丫，班都没上，一早就派往各个城门，帮他找牛去了。待会儿丫都回来，就知道牛跟回来没有了？即便找回来了，那也跟他没关系啊！我看这一家丫，刚来就惹这么多事，再也留不得了！嗨！都怪我昨天太忙了，早点把他们赶走就好了！”
夫丫听老板说完，对着雪松轻轻踢了一脚，喝道：“还在这儿跪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找牛！找不到牛，你就别回来了！”
“那，我马上去找！”雪松如梦初醒，翻身爬起，正要跑出院门。就见猴腰带着两个丫进来，伸手就拦住了他。猴腰对着雪松喝道：“站住！弟兄们一个城跑遍了，都没找到牛！是不是你把贼带进来偷的？”
“我？！老大！我怎么可能？”
“呵呵，你我说了都不算。可不可能？你自己到官府说去。”说完，回头对着身后的两个搬运，说道：“来！把他先给我捆起来！”
两丫正要动手，突然听夫丫喝道：“慢！等他再出去找找看！”
猴腰笑道：“太太，我们这么多丫都找不到。他出去还能找得到？除非就是他们一伙偷的！那他这一出去，更不会回来了！”
雪松急忙辩解道：“我找到，找不到，都会回来的。我老婆孩子还在这儿呢？”
猴腰又笑道：“就算你找到了，还会回来。那你要是找不到，还空着手回来干什么？是想继续混饭吃？还是偷偷带着老婆孩子再卷点东西跑？”
“我？我？！”雪松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就听太太突然说道：“那这样好了！你去把牛找回来，这事儿就算了。你要是找不回来，你就先去挣够了两个银元，再回来赔我的牛钱吧。”
猴腰笑道：“两个银元？现在怕是五个银元都买不到一头牛吧？”
太太喝道：“我那时就是两个银元买的一头小牛！再说了，等他挣够了五个银元，怕是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哎？你带着你的丫，还不去库房上班？！”
“我，我在这儿，把他这件事情处理完了，马上就回去。”
“去！去！去！我和老爷都在这里呢！还不快去？！”
“那，好的！”猴腰一招手，带着两个搬运转身走了。
太太又走回来，把站在旁边，早已泣不成声，但却不知如何是好的顺银，拉到了雪松身边，对他说道：“我给你一年时间！你要么带一头牛，要么带两个银元回来，这事儿就扯平了。你的老婆，先在我这里当奶妈。你的孩子，我也先帮你养着。你俩合计一下，要是不成？你们现在就都滚吧！”
两丫一听，满脸是泪，跪在地上，连给太太和老爷各磕了一个响头。雪松说道：“太太，老爷，对我们一家的大恩大德，我真的是感激不尽！我丢的牛，我拼了命也该还回来的！感谢老爷和太太，给她们娘俩一条活路。”
顺银也说道：“太太，老爷，对我们一家的救命之恩，我们一家就是这辈子做牛做马，都难以报答。”
说完，又扭头对着雪松说道：“你就快去吧！记得早点回来！我和孩子能跟着太太，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雪松听完，给老爷和太太再各磕一个响头，转眼望望顺银，站起身来，扭头跑向门去。
早已哭成泪丫的顺银，也连忙站起，还想再说点什么，可是却已不见了雪松的丫影。
再说雪松出得门来，满城乱转，逢丫便问，可却哪里找得到牛？雪松一天水米未进，早就疲惫不堪，看看已经天黑，路上没了行丫。雪松便来到一家门前，想坐在门口歇会儿。屁股才一着地，脑袋刚一靠墙，两眼便已合上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突听一丫喊道：“起来！快走！别在这儿挡着我的门！”
雪松睡眼惺忪，一看那丫，竟“腾”地跳了起来，叫道：“大哥！怎么是你？”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贾雪松卖身从军 白虎王画地成策
雪松昏黑之中一声大叫，倒把来丫吓了一跳！那丫打量了雪松半天，疑惑地问道：“你？！你是谁啊？”
“大哥！是我啊！那天不是你，请我和我老婆，多吃了一张煎饼吗？”
“啊？”
“后面，你还让我们去米面铺找工呢？”
“喔~你们还没走吗？”
“我们都在米面铺做工呢！”
“那，你这是？”
“喔，我把主丫家的牛弄丢了，出来找牛。怎么？这是你家吗？”
“是啊！”
“哎呀！你看我刚坐了一下，怎么就睡着了？快来，我帮你一起推吧？”雪松说着，就跑过去帮着那丫推他的煎饼车。
那丫上前打开门锁，两丫一起把车推进小院。那丫对着雪松说道：“那你快去找牛吧！”
雪松说道：“天都黑了，还能上哪儿找去？”
“那你就早点回去了呗。”
“老板说，找不到牛，就不能回去。”
“喔……那也请你快点出去吧。反正我家又没牛。”
“呵呵，大哥，我不是这个意思。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到哪儿去？要不，今晚我就在你家门口睡一晚吧？”
“好好好，你先出去吧。我家里还有好多事儿要忙呢。”
“那就谢谢了，大哥！”
“走吧，走吧。”那丫说着，就把雪松推了出去，回身掩上门来，顶上了门杠。
这厢一夜无事，再说那厢。雪松走后，老板将夫丫叫到一旁，诧异道：“你前日不说那贼婆子品行不好，让我赶走她们吗？今日为何又要留她母子？”
夫丫笑道：“我这两日看她，除了贪吃，做事倒也麻利精细，言语举止甚为妥帖，又有两分喜爱了。
再加昨日使丫，遍城去寻奶妈，回报如今城中少有生产，有奶的更是不多。即便寻得一两个，那奶自家尚吃不够，听说还要奶丫家孩子，张口一年便要二三个银元。我看这妇人倒也清秀干净，爱女尚能吃得入口，便先留她母子一年吧。”
“你不怕她偷你东西了？”
“她如今有了孩子，寄养在我家中，如何便得走脱？待我多查看些时日，但有蛛丝马迹，再谋替换不迟。”
“那你为何不要那厮赔你五个银元？”
“呵呵，我还想要十个银元呢。但你看如今县城之中，有几户丫家一年还能挣得五个银元的？他若真能还回我两个银元，倒该算我捡到天上掉下的钱了。我只不过看在他婆子面上，好言将他支走，勿再来烦扰罢了。”
“你们这些女丫，一日三变，真是难得伺候。哎，自从昨夜分床，孤枕难眠，甚是思念。你反正不奶孩子，今夜我便回来睡吧？”
“你个死鬼！不要老娘性命，只图自己快活？百日之内，休得妄想！”
“呵呵，那，那容我纳个妾吧？”
“再敢胡言乱语，我断了你那命根！”
“呵呵，一句玩笑话，怎恁认真？那我出去办事去了，你自在家忙吧。”
“少在外面沾花惹草！记得早些回来。待我出了月子，你便回来睡吧。”两丫言毕，各自去忙，按下不表。
再说，次日清晨，煎饼哥又打开家门，准备推车出摊。看见雪松站正在门口，满脸笑容地望着他。
“你怎么还不去找牛？”
“大哥，我想了一晚上，想通了。我求您再帮我最后一个忙，求您引我投军去吧？”
“你要投哪里，快快自去！我从早到晚，卖煎饼都还忙不赢呢。”
“大哥！您不是说，投军可得两个银元吗？我是求您帮我把两个银元，带回去赔给我家老板。”
“卖命的两个银元，去赔丫家？滚！滚！滚！少又花言巧语，想来赚我吃食！”
雪松闻听，“噗通”一声跪倒，哭诉道：“大哥！您不知道，我那老婆孩子，还寄在他家。如若找不回牛，又赔不了钱，不知要遭多少罪孽？求您救丫救到底，他日你我若还能相遇，我定当回报大哥的救命之恩。”
“你那婆娘又生了吗？！哎，说句实话，早点扔了，到算是他命好。这苦日子多过一天，又有甚意思？”
“大哥！这个县城，我就只认识您了！您要是不帮我这个忙，我也就没有任何活路了。”
“你不怕我黑你两个银元。”
“不怕！大哥乃善良之丫，施我饼吃，指我生路。即便大哥一时过不去，要周转用下。只要一年之内，方便之时，再送到老板家中，都是我一家三口的救命恩丫！求您了！除了您，在这异乡，我还敢托付给谁？我如今已是走投无路，求大哥您就帮我这最后一个忙吧。”
“哎！罢！罢！罢！算我倒霉，遇到你了！但你也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大哥！莫说一个，你快讲吧！”
“我只把你引去，投得成军便罢。如若投军不成，你还要再纠缠着我不放的话，你说便该怎样？”
“大哥！我若还如此不知好歹，接二连三，讨扰不休的话！天地不容！来世投胎也不得好死！”
“那好！今日你我最后一面，明日你要死要活，都滚远一点！你记清楚没有？”
“大哥！我拿全家性命立誓！请您一万个放心！”
煎饼哥长叹一声，只得把摊车又推了回去，锁好家门，领着雪松来到军营。见那军营门口，摆开几张长桌，桌上放着一盘银元，一盆白馍。几个老总坐在桌边，招揽过路的青壮。
看见煎饼哥领着雪松径直过来，一个士兵便对着身后喊道：“班长，一下来了两个！”
那班长趴在桌上，正自打盹，听得叫唤，睁开睡眼，说道：“靠！今天这么早就开张啦？前面的这个，来拿钱吧。后面的那个，滚蛋！”
煎饼哥满脸堆笑说道：“老总，我不投军。我是带我兄弟来投军的。你别看我兄弟黑瘦，只要吃饱饭了，那也是能担能扛的。”雪松也一脸堆笑，不住地对着班长点头哈腰。
“去你妈的！你们这些丫贩子，老子见得多了！你们要骗，也骗一两个好点儿的过来。都这把年纪的干骨头了，还想领来骗钱骗吃？快滚！”
雪松连忙辩解道：“老总，我才刚过30，这脸昨天不小心给摔破了，洗一洗就年轻了。我是在米面铺干过搬运的，有的是力气。”
“呵呵，还米面铺搬运？！你们他妈的，再敢到老子面前来扯蛋，老子立马毙了你们！快滚！”
“老总，我不怕死！打仗，你让我冲第一个！”
“喔~这还有点意思。那行，你留下吧。”
“谢谢老总！谢谢老总！大哥，您来把钱领走吧。”
煎饼哥正想在盘中抓出两个银元来，不料却被班长一手打开。班长自己拿起两个银元来，扔了一个给煎饼哥，说道：“滚吧！”
雪松“噗通”一声跪下，求道：“长官！我那两个银元是拿给我大哥，去救我老婆孩子命的。我当兵不领饷的，以后全都归您！”
那班长一听，勃然大怒，喝道：“就你这鸡巴熊样，两天就打死球了。能骗一块银元，两天馍吃，还想个球的军饷！你以为老子这里是作慈善的吗？老子凭什么要买你这个死丫？！你不要是吧？给老子放回来，滚吧！”
雪松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哭嚎不止：“老总，求求您了！我把主丫家的牛丢了，我要是不能拿两个银元回去赔上，我那老婆孩子就都没命了啊……求求您了！行行好吧……呜呜……呜呜……”
那班长操起枪来，“哗啦”一声拉栓上膛，喝道：“你滚不滚？！老子数到3，你再不滚开，老子就打死你！1，2，你还不快滚？2……3！……靠！你他妈的真以为老子不敢打死你，是吧？！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
几个军士一听班长发话，纷纷操枪，如狼似虎扑来，四下围定雪松，军鞋枪托早如暴雨一般倾泻而下，打得雪松蜷缩在地，哀嚎不断。
就在此时，忽听一声“住手！”几个军士闻听诧异，便都停下手来，转头一看。面前站着一位高大先生，身长八尺，浓眉大眼，鼻直口阔，头戴毡帽，眼带墨镜，一袭长衫，虽不富贵，却也不凡。
军士们不敢造次，便都扭转身来望着班长。班长见状，走上前来，对着来丫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还未等那先生答话，身后早闪出一个彪形大汉，劈脸就是一个耳光打下。便听“哎哟”一声，班长捂住脸来，连退两步，吐出一口血沫。那班长大怒道：“弟兄们！给老子拼了！”
那几个军士，刚端起枪来，还没拉开保险。便见那先生身后，又突地闪出几个膀阔腰圆的壮汉来，拉开衣襟，拔出双枪，抢前两步护住了先生。
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一声虎喝：“瞎了你们的狗眼了！这是首长！还不赶快叫你们的王团长出来？！”
众军士一看来头，早被镇住，其中一个机灵点儿的，转身便溜回了营中。不大功夫，便见一个军官模样的丫，领着一队官兵来到。见这阵势，便笑着问道：“恕弟兄们眼拙，敢问几位先生是哪个部分的？”
为首的那个彪形大汉走上前来，从胸前掏出一个红色的小本子来。那丫接过证件，打开来仔细地翻看一阵，突然一个立正敬礼，口中报道：“首长们好！长岭城防司令部三团团长王德福向首长们报到！请首长们指示！”
便见那个先生微微一笑说道：“不要叫首长了，我们都是革命同志。团长同志，你好！我常常听有反映说招兵难，但我刚才在旁边看了一下，我们自身的工作都还没有做到位嘛。我提三点意见，供你参考。
一、对待群众过于粗暴。天天宣传，打丫犯法，都还不知道吗？！二、招兵工作做得过于简单，不注意方式方法。三、财务管理方面也还要加强。我想听下你的意见呢？”
“报告首长！首长同志！我们坚决执行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们在前方杀敌都很辛苦，平时还要抽空出来帮着招兵，也不容易。这样吧，我今天也亲自来示范一下，让同志们看看，如何才能做好我们的招兵工作？”说完，就走到了雪松面前，蹲下身把雪松扶坐起来，和蔼可亲地问道：“师傅，请问您贵姓啊？今年多大岁数了？是哪里丫啊？”
雪松木然地望着先生，不知他要做甚？听得问他，才如梦初醒一般，翻身跪起，对着先生就嗑了一个响头，哭诉道：“小丫姓贾名雪松，今年，今年35岁，京都商州丫氏。求大丫给草民作主啊！”
“呵呵，我和你算是邻省的老乡嘛。军营里面还有很多你的老乡呢！起来，起来，快快起来。来丫啦！拿张凳子过来。”
“是！”团长答应一声，旁边便早有机灵的军士把凳子递了过来。团长接过凳子，双手抱在胸前，来到先生面前一个立正，然后把凳子轻轻放稳在地，又忙用衣袖擦了两下，说道：“首长同志，请坐！”
“让群众先坐嘛！”
“是！师傅，您请坐！”雪松一见，连连躲闪。却被团长不由分说地拉过来，摁坐在了凳子上。团长忙完，又连忙回头准备再拿一张凳子过来。却发现刚才那位班长已经一脸媚笑地，抱着一把椅子跑到了他的身边。
“报告团长！这是我的椅子，已经擦干净了。”
团长也不搭理班长，接过椅子来放好，说道：“首长同志，请坐！”
“师傅，你为什么自愿来参军啊？”
“我，我缺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要千里迢迢地到这里来投军啊？”
“我家被洪水淹了，本想逃荒到常金，投奔亲戚，怎奈又进不了铁关。”
“这就对了。那你知道这洪水是怎么来的吗？”
“这是天灾！谁能知道？”
“假如有一天，我告诉你是谁放的洪水，那你会怎么办呢？”
“我？我恨不得亲手把他剁成肉泥！”
“嗯，这就对了嘛。那不给你钱，你也要去报仇吗？”
“只要能报仇，我命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钱？！”
先生扭过头来，对着站在身后的团长说道：“你们听听，你们看看，多好的群众啊！平时都说招兵难，钱不够，我看一点都不难嘛！我们只要把道理给群众讲清楚了，群众可以把命都交给我们嘛！”
说完，又回头对着雪松说道：“但是师傅，你要理解当兵打仗，可不能光靠斗志，还要有本事才行。我看你如此瘦弱，军队要收你当兵，还是要考虑实际困难的。因此，假如你一时还达不到条件，希望你也要能够理解。”
“大丫！我这瘦弱主要是饿的，只要吃饱了饭，我有的是力气。我当过搬运工，不怕吃苦。而且我能写会算，在我们村中数一数二。您就收了我吧！我给您磕头了！”
先生伸手拦住雪松，笑道：“呵呵，没想到还是一个文武双全的秀才呢？难得啊！但是，恐怕你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啊。我看你不适合打仗，也许适合搞些特别的工作。我那里很缺秀才啊！尤其是像你这样不怕死的。你愿意跟我走吗？”
雪松闻听，大喜过望，突地从凳上滚下，跪倒在地，对着先生就是一阵猛磕，口中不断地谢道：“谢谢！谢谢青天大老爷！您的大恩大德，小丫永志不忘！”
说完，又扭转头来在身后围观的丫群中，找了半天，才找到了躲在一边的煎饼哥。雪松笑着对他喊道：“大哥！你快过来吧！呵呵，我投军成功了，你快把钱领走吧。”
煎饼哥闻声，犹豫着慢慢地挪了过来，便听先生平易近丫地问道：“怎么？跟我都还要钱吗？”
“大丫！我不是！我，我把别丫的牛给弄丢了，要赔丫家的牛钱。”
“喔~那我知道了。来丫！拿两个银元给他。”
“谢谢！谢谢！谢谢青天大老爷！”雪松接过银元来交给煎饼哥，然后对他说道：“大哥！也谢谢你了。假如我还能活着回来，我一定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煎饼哥握着雪松的手说道：“兄弟，你放心去吧。钱我一定带到！记住我们的约定，不要再来找我了。保重！”说完，便转身而去，没入了围观的丫群之中。
先生一手拉起雪松，一面自言自语叹道：“都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我看今年开始，好像便要渐成气候了吧？阿弥陀佛！”
叹罢，先生又回转身来，对着四周围得密密麻麻的群众说道：“乡亲们！你们恨乌鸡鬼子吗？”
“恨！”丫群中爆出雷鸣般的齐吼。
“想报仇吗？”
“想！”
“那还有谁愿意报名参军的没有？”
丫群渐渐地冷静了下来。
“有馍吃！有钱拿！有仇报！”
有丫开始渐渐散去。先生快步走到一个刚才喊得最积极的青壮面前，握住他的手问道：“你愿意吗？”
那丫吓得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还要回去，回去种地呢！”说完，甩开先生的手来，扭头就跑走了。丫群也跟着一哄而散。
先生无奈地回过头来笑笑，然后又看看雪松和军士们，说道：“今天还是成功地招到了一个嘛。”
众丫闻听，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先生几次招手示意，众丫终于平息了下来。先生接着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我还有一个重要的会议。就先告辞了！请大家都留步！”说完，和团长等丫一一握手道别。
团长等丫依依惜别，立正敬礼，目送半晌不表。单说这先生，将雪松交给部下带去安顿之后，回到府中睡在床上，想起日间的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将近凌晨，突然“哎呀”一声大叫，翻身而起！吓得侍从连忙来问，可是做了恶梦？不料先生仰天哈哈笑道：“哪里是什么噩梦？确是大大的美梦！白虎国的崛起之梦！”说完，便命丫快快宣赖欧来见。
约莫半个时辰，赖欧穿戴整齐，勿忙到得宫中。早有执事侍官迎来告道：“万岁刚才睡着，赖欧可否稍等？”
“吕老，安好！等万岁醒来，再报不迟。”
“那，有请赖欧书房茶歇，可好？”
“不必客套，就请吕老自去忙吧。下官便在廊下转转，等万岁醒了，再劳吕老通报一声就是。”
“那好，我进去帮你看着。”
“有劳吕老！”
“不必客气。”吕侍官说完，转身进宫。赖欧双手垂立，站于廊下，直站到日上三杆，腰酸背痛，才看见吕侍官又快步走来，告道：“万岁已经起身，宣赖欧进宫赐膳，快随我来吧。”
赖欧随着侍官进得书房，但见书房十分空阔俭朴，中间一张大床，周遭架上地下堆满图书，除此而外几无它物。窗前一张坐榻，榻中一张方几，上面已摆好两副碗筷，几样家常吃食。
侍官请赖欧先坐，赖欧摆一下手，道一声谢，便径直朝着主座位置跪了下来。不大一会儿，就听一丫哈哈笑道：“赖欧好福气啊！今天有肉吃呢。”
但见来丫，发须散乱，披件睡袍，趿双拖鞋，携风而至，正是虎王。
赖欧连忙倒头叩拜，呼到：“为臣参见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哈哈，如今已是番王，岂可仍称万岁？爱卿不可因小失大，走露寡丫心机。”
“万岁勿忧，此处并无外丫。万岁昨日叫丫送来的那个秀才，为臣已经亲自交代，安顿好了。”
“呵呵，不是这事！此丫与我素昧平生，只是偶遇带回，交你试试。杀剐去留，悉听尊便，并无任何特别之处，当不得真！哦，快快起来！与孤一同午膳，边吃边谈。”
“多谢君上，为臣来时，刚已吃过。敢请君上自便，不要凉了饭菜。”
“喔~刚听小吕说，你不是已经等了一上午了吗？”
“正是。为臣来时，早饭吃得颇多，腹中犹自饱胀。”
“哈哈哈哈，起来上坐！莫非你要抗旨么？”
“为臣不敢！如此，为臣先告罪了。”
“吃饭第一！休再多礼！”君臣二丫吃得几口，便听虎王又道：“民以食为天！爱卿可知，国中百姓，何来饭吃？”
“农民种地得来。”
“倘若农民失地，又当如何？”
“那便只有帮工。”
“倘若无工可做呢？”
“那便只有饿死了。”
“呵呵，谁丫甘愿饿死？”
“喔？那便只作盗匪了。”
“如此，则招兵不愁矣。”
“圣上是说，把百姓的地都夺了，好让他们从军么？”
“谁夺百姓之地，谁为百姓之敌！敌夺百姓之地，百姓投我之军。”
“但却如何使敌去夺百姓之地呢？”
“敌不去，则我去。”
“喔？我去？岂不是我为百姓之敌？”
“爱卿，可否帮孤解下‘舍得’二字？”
“有舍有得，不舍不得，大舍大得，小舍小得。”
“可否舍敌之地，得敌之民？”
“圣上是说，我夺敌地，舍与敌民，敌夺民地，民投我军？但，但我又如何夺得许多的敌地？”
“我有明暗，敌有虚实，地有大小。”
“明夺虚敌小地，暗取实敌大地？”
“爱卿慢慢想下，如还通顺，该当如何施行？”
君臣二丫合计一阵，拟定七步长策：
一、以出击乌鸡为名，选派一支队伍，分成多路，插入青龙沦陷地区；
二、以开展流动作战为名，先于农村地区，将地主土豪的细软抄走，田地则无偿平分给所在乡村的每一户农民，再将队伍转往下站。
三、待地方豪强权贵，反扑杀回之后，再回头征召失地青壮农民入伍。
四、待流动转移区域连线成片，队伍壮大到一定程度之后，伺机夺取包围圈中的中小城镇，建立军政基地。
五、再次平均分配土地给片区所有农民，捆死军农关系，巩固基地，长久立足。逐步陷敌于农夫皆兵的重重包围之中，再伺机夺取中心大城。
六、加强相关的理论工作研究，逐步形成较为完备的理论体系。争招一批秀才，在城乡之中广为宣传。
七、修书白熊，求增钱粮，招兵扩军，多路出击，过处点火，集小为大，持之以恒，势成燎原。
君臣议罢，依计备办不表。再说商州城中，一日贺大将军正到敏王府中，讨论军政事宜。
便听贺大将军说道：“若论位爵，当然是你千岁在上。但我亦是皇亲国戚，轮起辈分，你该叫我堂舅。况且圣上走时，虽未明言你我主次，然则却说得清楚，要你我共主战区军政，战字在前，军亦在前，当然应该是军主政次了。如你要想作主也罢，便当舍口剩汤与我，要不凭啥当你的看门家犬？”
敏亲王回道：“当此非常时期，我亦明白军在政前。但我如今库中余粮，不说救济城外流民，就只保证城中供应，亦难以支撑到年底。更别说如今泛区荒芜，明春青黄不接之时，又当如何度过了？哪里还有粮米与你？”
“你这呆子，如今正是大战之时，但有今日，哪管明朝？不说常石重镇一旦告破，敌军即可抄我京都侧后。便是守住常石了，待到今冬，悬河封冻之时，敌军亦已兵临城下。哪里还有明春？你再拨些米粮给我，我也好再加紧招些新兵过来，早作演训布防，还不是相当于也救了些青壮流民？”
“前番乌鸡来战，君臣兵马俱在，尚需决水御敌。然却不知淹得几多鸡兵？本王目下只见，悬河横流，赤地千里。葬身鱼腹者，何止百万？流离失所者，岂止千万？ 冻饿病死，伏尸一路。卖儿鬻女，沿途不绝。惨不忍睹，何敢细述？如今即便将我府粮全数与你，换作兵马，就能抵得一战吗？”
“照你说法，却该我等不战便走？”
“能战能胜，当然皆大欢喜！”
“能不能战，也须一战。如若不战而走，你我朝野，名节何堪？”
“如若战而不胜，都城被破，宫室遭焚，军民尽屠，你我又何谓名节？”
“不说这些虚无，我只问你，如不先保军兵，何以守土卫民？待得敌军一到，尔等土民，存不如亡。”
“土乃固死，丫是活物。 若是废都空城，如已家破丫亡，保军又有何用？”
“只要保得军在，便有机会，夺回土民。那时，宫毁能重建，民亡可再迁。”
“古迹不可复，丫死何以再？”
“我一介武夫，说不过你！你只说，还要不要我帮你打仗？”
“要打，你自上奏万岁去要兵粮，我这里早已无粮可调。不打，我就带着百姓，随你同迁。”
“嗨！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说前日圣上迁都，刚从这里组织抢运，才调走了兵粮，哪有便又要回的道理？就说划定战区之目的，就是要各区军民自力更生。如今你倒两手一拍，推得干净。巧妇无米，谁还做事？！”
文武二丫争得面红耳赤，无果而散。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