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一〇七四年四月三日,宋神宗熙寧七年農曆三月五日。

從清晨六點多起,天空就一直陰沉沉的,嚇得黃波與馬里奧一早就來找謝屏森三人。窩棚還沒建好,若下雨他們一大群人可就慘了,更何況其中還有不少傷者。

謝屏森三人不得已之下,只能立即組織人手把馬里奧的船拖上岸,以備真下雨時躲雨之用。昨日眾人就已將兩艘船駛到離沙灘約八百公尺處下錨,要拖上岸並不難。問題是這麼一來船體結構必然受損,這艘船等於是報銷了。



其實謝屏森三人更擔心會下大大雨,現在他們必須把飛機殘骸做最有效的利用,一旦暴風雨來襲,難保飛機殘骸不會被風浪捲走。但擔心也沒用,畢竟這時若再去殘骸上,危險度太高,無論如何都不能冒這個險。

在這個令人煩躁不安的時刻,謝屏森免不了又成為李映雪的出氣筒。於是,他在暗暗咒罵人形暴龍的殘暴之餘,也祈求老天爺幫幫忙,不然他真的要掛傷號了。

或許老天爺不忍再凌虐可憐的老宅男,到了八點多時,竟然又變成大豔陽天。謝屏森在鬆了一口氣後,卻又開始擔憂起來。他們流落到這個小島已經四十日了,除了曾遇過一陣小雨外,竟是滴雨未下。他記得今年應是北宋史上著名的熙寧七年大旱的第四年,莫非小冰河期的氣候異常已經影響到了東南亞?

不過現在不是擔心氣候變遷的時候,趁著沒下雨,謝屏森與尚美雪又趕緊帶人去將飛機殘骸拖上沙灘。至於李映雪,她正忙著為扮神棍跳大戲做準備。

一如謝屏森的預期,一眾中古土包子見到飛機殘骸時全是目瞪口呆,足足過了三分多鐘後,黃華才鼓起勇氣問那是什麼。這事不好解釋,所以謝屏森只回說那是飛舟,還嚴厲警告所有人未經謝屏森三人許可不得接近,否則死了不要怪別人。至於這警告有沒有用,那就是天才曉得了。

飛機殘骸被拖上岸後,謝屏森與尚美雪鑽進去看了一下,發現貨艙裡竟還有不少貨物,又找到了一些緊急維修工具。讓謝屏森訝異的是,裡面竟然有斧頭、利剪、鋸子這些工具。尚美雪見謝屏森望著那些工具發楞,很好心地為他解釋,說這些都是一架大型客機上必備的維修工具云云。聽尚美雪這麼一說,謝屏森只覺胸口血氣翻騰差點想吐血──飛機上明明有這些東西,這兩個女人卻不告訴他,害他拆船時拆的快哭出來,敢情這兩個女人是想看猴戲?

鬱悶歸鬱悶,自覺惹不起兩隻史前怪獸的謝屏森只能把眼淚往肚裡吞,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再說。有了工具,謝屏森就花了點時間卸了一片金屬板下來。這塊金屬板不大,卻也足以用來造一具圓鋸,沒有這東西,就不知到猴年馬月才能建好窩棚了。

不過,謝屏森他們還沒有心思時間去造工具,現在他們得先為晚上的大戲做準備。據說希特勒最成功的公開演講都是選在黃昏時候,還有聲光音效助陣。現在謝屏森他們就是想運用手上的資源,趁著黃昏對一眾阿拉伯人進行心理暗示。

…………

天色微暗之時,黃華、馬里奧與碧娜芝依照尚美雪的囑咐,帶著辛巴達和他的手下準備登上小山丘頂。由於這兩日來身為階下囚對未來的擔憂,加上露宿野外,這些阿拉伯水手都很疲累。好在尚美雪已交代過不許虐囚,所以雖然不少人一路走的跌跌撞撞,但黃華他們還是耐心攙扶著那些行動不便的阿拉伯人,慢慢爬上山丘。

雖然天色已昏暗,但一路上每隔十幾公尺就有一堆小篝火,為這一群普遍有夜盲症的人提供照明。然而到了小山丘頂時,除了山路口處有一堆篝火外,整個丘頂竟是再無任何的火堆。雖說天頂已有點點星光,但對眾人來說根本是無濟於事。面對這忽來的黑暗,眾人不免驚惶不安,有些人就開始嚌喳起來。

忽然,在黑暗中響起一陣微弱的樂音,很快地樂音就越來越大聲。這時眾人才注意到,聲音不是來自一個地方,而是在小丘頂的許多地方都同時出現。而且,這個聲音很奇怪,既有不知名樂器發出的莊嚴樂音,也不時有一些不同語言不同樂音的吟唱。

所有的阿拉伯人都很驚惶,因為他們聽出了在其中有一群人誦讀《可蘭經》的聲音。馬里奧也很驚疑不定,因為他聽到了一群人吟唱聖詩的聲音。而黃華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裡去,因為他從其中聽到了吟唱《金剛經》與《南華經》的聲音。

就在眾人驚疑不定之時,黑暗中地面忽然亮起兩道光柱,同時在光柱四周迅速出現一陣雲霧,而在光柱中出現的是謝屏森與尚美雪的身影。不知怎地,這時謝屏森二人的身影看來異常高大。雖然他們臉上都是一臉淡然,但卻有一股令人不敢平視的威嚴。一眾古人不自禁地都跪下來,就連虔誠的基督徒馬里奧也不例外。

只聽謝屏森用異常低沉嚴肅的聲音緩緩說道:「站起來!在福爾摩沙的領土上,就算是罪犯也是站著受審的。」

在尚美雪以同樣的語調分別用阿拉伯語和拉丁語翻譯後,一眾古人才都站起身來,卻還是沒有人敢抬頭看謝屏森他們。

這時尚美雪對馬里奧說:「我們要與辛巴達他們的真主阿拉聯絡,商議如何處理在我們的領地上擅行殺戮之人。這是我們與阿拉之間的事,你們不宜在場,請你帶著你的船員到山下等待。」

接著,謝屏森也向黃華與碧娜芝表達了同樣的要求。

一眾古人聞言都是驚駭,他們雖不知福爾摩沙是什麼地方,但謝屏森等話中透露的訊息卻已經讓他們嚇得要死。被要求下山的人都不敢停留,至於那些被留下來的阿拉伯人都已經嚇得臉色慘白,幾個較膽小的就乾脆是癱軟在地。

黃華等人一路頭也不敢回地快步下山,直到離開小丘幾百公尺後,才不約而同地停下腳來。黃華喘了幾口氣後,才低聲問碧娜芝:「汝知道福爾摩沙這個地方嗎?」

碧娜芝搖搖頭表示不知,然後用拉丁語向馬里奧問了同樣的問題,但馬里奧卻也表示從沒聽過。

黃華晚頭看了一下小丘頂,這才又對碧娜芝說:「剛剛我聽到有人吟唱《金剛經》與《南華經》,這可是佛門和道門的經書。可是我好像也聽到有人唸妳們那裡的經典,但那裡明明沒有人,難道是我們看不到的神靈在唱經嗎?」

碧娜芝略帶不悅地回說:「黃五郎,這世上只有阿拉一個真神!」

旋即,她眉頭深鎖地說:「如果我沒聽錯,其實還有異教徒唱聖詩的聲音。最奇怪的是,照那姓謝的恩人的說法,竟是伊能與真主平起平坐的樣子,這怎麼可能?」

黃華默然不語,心中卻是暗想:「這世間才不是只有阿拉是神,佛祖、觀世音菩薩可是更偉大的神呀。那幾人能造出用鐵做的大飛舟,還能與大食人的神平起平坐,應該也是很厲害的神明吧……。嗯?奇怪,山上怎麼只有兩人?」

就在黃華在猜想謝屏森三人究竟是哪一路的神明時,他心中的神明卻覺得自己快去見閻王了。李映雪把乾冰擺在謝屏森的腳邊,偏偏今晚小丘頂又沒有風,站在二氧化碳氣體中的謝屏森都快不能呼吸了。他只能示意尚美雪快把戲唱下去,好讓他可以偷偷移動腳步避開霧氣,不然神棍真要升了天可就不妙了。

只聽尚美雪對辛巴達等人說:「根據阿拉與我們的約定,只要我們所在的地方,所有阿拉的子民都須無條件服從我們的律法。而我們的律法規定,禁止所有未經核可的殺戮。辛巴達,你與你的手下違反了我們的律法,必須接受處罰。對此你可有異議?」

辛巴達不愧是阿巴斯的海軍悍將,雖然此時他已被嚇得面如土色,卻還是抗辯道:「三位尊貴的大人,《可蘭經》中並未記載什麼福爾摩沙,更沒記載妳們所說的約定。所以,我們是無罪的,妳們不能處罰我們!」

尚美雪聽了之後卻未回答辛巴達的質疑,而是低聲對謝屏森說:「邊森,你的臉色很難看,你還好嗎?」

謝屏森嘴角抽搐一下,輕聲說道:「一點也不好,再不讓他趴下去讓我能移動幾步,我就要因二氧化碳中毒而死了。」

這時,躲在幾公尺外一塊黑布後的李映雪實在忍不住了,衝出來一腳將謝屏森踹開幾公尺遠,低聲罵道:「都說豬是笨死的,這話一點也沒錯。你就不會與伊莎貝拉走到前面一點呀!」

事出突然,所有人都傻了。而莫名其妙挨了一腳的謝屏森卻是在心裡大罵:「妳這女人才是笨死的豬,明明說好了我和伊莎貝拉得站在手電筒光柱中,妳卻把乾冰放在我的腳邊,這分明是謀殺是謀殺呀!」

李映雪的暴走似乎有使這場莊嚴肅穆的大戲變成鬧劇的可能,但尚美雪的急智卻挽救了即將失控的場面。只見她急聲說道:「雪兒,別鬧了,快回原處等我的信號。對了,乾脆把電腦推出來,再藏也沒用了。邊森,我會對他們說雪兒是懷疑你與他們的真主沒聯絡好,對你施予懲罰。你現在隨便對雪兒說幾句話,裝作是在辯解。」

謝屏森會意,張嘴就對李映雪大聲說道:「喂!我說妳這個暴力狂怎麼可能當好空姐,妳就坦白承認吧,妳是不是已經收到解聘通知了。」

李映雪恨聲道:「等這裡的事結束了,看我怎麼修理你!」

尚美雪忍著笑意,揮手要李映雪快回電腦邊,這才轉身對那群還楞在那裡的阿拉伯人說:「剛剛辛巴達說沒聽過福爾摩沙,這讓我很訝異。福爾摩沙是眾神祝福的美麗之地,我們獨立於諸神之外,與諸神平等來往。無論是你們的真主阿拉,還是羅馬和猶太人的耶和華,或者是天竺的佛陀和濕婆,都是以朋友的態度對待我們……。」

聽到這裡,辛巴達忍不住大聲說道:「不對!阿拉是唯一的真神,除了阿拉,這世界上沒有真神!」

尚美雪嘆口氣後說:「辛巴達,對於眾神之間的爭議,不是我們討論的重點。在很久很久以前,福爾摩沙就與眾神有了約定,我們不會介入眾神之間的戰爭,我們尊重眾神對他們子民的管轄;同樣地,眾神也必須要求他們的子民不得侵犯我福爾摩沙的領地,所有人一旦進入福爾摩沙的領地,都須服從我們的律法,接受我們的管束。這事阿拉也是同意的,難道阿拉的傳道人默罕默德沒有告訴你們嗎?」

辛巴達根本是聽的一頭霧水,只能木然地搖搖頭,表示默罕默德確實未曾向信徒說起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