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六 10月 22, 2016 4:48 pm
艾倫．吉布森上次見到謝子言時，就發現這個小小孩有異於常人的聰慧，而且羅伯特．甘迺迪和威廉．衛斯理也告訴過他，絕對不能把謝子言當成小孩看待。然而，現在艾倫．吉布森發現他還是太小看這個小孩了。
因為飛機上沒有漂亮的空姐而不願去西貢？從謝子言說這話時眼中閃過的一絲狡猾，艾倫．吉布森就知道這只是這隻小狐狸的藉口。艾倫．吉布森相信，就算自己真能在飛機上安排幾個空姐，謝子言也絕對還會找出一百個、一千個不上飛機的藉口。
其實，就算謝子言真不去西貢，中情局和軍情局也有替代方案。謝子言的動作顯示了他不想受到美國控制，這是美國所不願見到的，問題是艾倫．吉布森卻想不出他有什麼方法可以強制謝子言。綁架這種手段是別想了，先不說現在國民黨正緊緊盯著謝子言和他的親人，單單羅伯特．甘迺迪對這小孩的重視，就使得美國情治單位不能採取任何強制性的動作。
所以，現在艾倫．吉布森忽然覺得牙疼，而且是很疼很疼。
艾倫．吉布森糾結的神色都落在細川龍馬的眼裡，他心裡暗暗高興，嘴上卻是斥責謝子言：「阿言，你是不是被若林俊彌帶壞了？小孩子怎麼可以說什麼空姐姐姐之類的荒唐話！」
細川龍馬是用英語和謝子言講話的，所以這話擺明是敷衍艾倫．吉布森。可憐的外交官臉部一陣抽搐後，只得無奈地說：「既然邊森不願去西貢，那見面地點就改在台北好了。不過，現在國民黨對你們的監視很嚴密，我們需要幾天的時間安排。」
細川龍馬沒有立即對艾倫．吉布森的話做出反應，而是轉頭看了看謝子言。謝子言知道細川龍馬這是在徵求他的意見，而他雖認為這樣做是最好了，但一想到老美其實並未完全答應之前他提的所有條件，心裡就是不爽，覺得必須再從老美那裡弄點好處回來才甘願。
他的腦袋轉了一轉，立即想到一事，就開口說道：「吉布森先生，只要你們能確保見面的事不會外洩，那我不反對在台北和你們的人見面。只是，你們沒有幫忙購買發光二極管的專利，大型電子計算機的出口許可好像也是甘迺迪參議員幫的忙……。」
現在艾倫．吉布森很確定他面對的根本是一個妖孽，還是一個絕不吃虧的妖孽。但情勢比人強，他也只能苦著臉問：「你還有什麼條件？」
謝子言笑嘻嘻地說：「我家開了一家出版社，我認為這家出版社應該要出版一些對社會有益的書籍。我知道你們國務院和中情局曾經將一些英文書籍翻譯成中文，我要求你們將那些書籍的中文版權以每本一千美元的版權費轉讓給我們。還有，我們還會向美國的出版社購買其他書籍的版權，這件事你們得幫忙。」
艾倫．吉布森楞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謝子言會提這個要求。將美國的社會人文著作翻譯成中文以影響華人世界，本就是美國一貫的政策。如果謝家的出版社願意自掏腰包做這事，美國政府自是求之不得。不過，他對謝子言已經有了戒心，所以沒有立即做出承諾，而是問道：「你說還想向美國的出版社購買版權，那你想買哪些書的版權？」
「哪些書啊……」謝子言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沒想好呢，不過前些日子我去日本時，發現日本的翻譯事業很發達。於是我就想，現在台灣大多數人沒有直接看外文書的能力，如果我們能學日本一樣大量翻譯外國書籍，讓每個人都可以直接看懂外國書，那不是很好嗎？」
艾倫．吉布森笑了，點點頭說：「嗯，你的想法很不錯，我會把你的要求帶回去，我想這件事國務院和中情局答應的機率很高。」
接著，他向細川龍馬說：「聽說你有意未來讓邊森繼承你的事業，我很佩服你的眼光。」
……………
細川龍馬一行人在天母錄音室待到黃昏才離開，剛回到細川舞子家，謝文堂的電話就來了，說是翁明昌和李翰祥都急著要見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沒有急著回翁明昌和李翰祥的電話，田島京要明天晚上才會來台灣，他希望和翁明昌及李翰祥談事情時田島京能在場。
既然不急，細川家兄妹就拉著松井陽子帶著幾個小孩去圓環美美地吃了一頓飯，然後又把林貴子、謝淑雅、謝淑美都拉出來逛街。這要是以前，江寶蓮是不會讓謝家的女兒媳婦在店裡正忙時跑出去逛街的；但最近店裡又請了新伙計和新廚師，而且謝文堂已經決定將圓環的店交給他表哥的姪子經營，現在那人也開始在店裡面熟悉狀況了，林貴子和謝家姊妹不在店裡面倒也沒多大關係。
今天晚上的天氣不錯，所以雖然明天還得上班，長環裡逛街的人卻是不少。看到人多，林貴子就緊張起來，頻頻叮嚀幾個小孩不能離開大人身邊。最近拐騙小孩的集團又開始猖獗，前兩個禮拜圓環邊的店家就有小孩失蹤，搞得現在大家都是人心惶惶，要不是細川舞子拉了一大票人當保母兼保鏢，江寶蓮也不會同意讓兩個孫子出來逛大街。
這確實是一大票人，細川舞子不但把李師科、周家王家姊妹和林茜她們都帶出來了，還要阮明武把一對姪子姪女也帶來逛街。要不是黛安娜．史東和馬克斯．史密特最近忙錄音，大概他們也會被細川舞子拉伕來當兼職保母了。
這還不算，江寶蓮怕孫子出事，又打電話拜託建成分局派兩個警察來幫忙。結果張警官親自帶著兩個制服警員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那情景怎麼看都像是押解犯人，搞得暴脾氣的謝淑雅都想發飆叫他們閃遠一點了。只是張警官也無奈啊，江寶蓮的請託他們不能不辦，更何況謝子言現在可是鋒頭人物，這要是出了點事，整個建成分局的人大概都得被調去離島了。
張警官很無奈，害得他這麼無奈的罪魁禍首謝子言卻更無奈。這年頭的大新聞不多，他這個被媒體炒作的神童顯然成了這些天市井間議論的焦點。雖然他在媒體上藏頭藏尾，可是好面子的江寶蓮和謝安京可是都接受了採訪，偏偏圓環附近的人都知道江寶蓮是誰。於是，謝子言就成了動物園裡面的珍奇動物。更慘的是，動物園裡面的動物不爽時可以不理遊客，謝子言卻得從頭到尾笑臉迎人。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覺得自己的顏面神經快失調了。
「媽，我們不要逛了好不好？」謝子言可憐兮兮地哀求林貴子，還摸摸自己的臉強調說：「我覺得再笑下去我的臉要抽筋了。」
林貴子又好氣又好笑，嗔罵道：「亂講，臉怎麼會抽筋！大家都在逛街，你要合群，再走一下我們就找個地方喝飲料。」
「妳們走了半天才逛了十幾攤，這是逛街還是串門子啊……。」謝子言心裡嘀咕，可是他在老媽面前可沒多少發言權，也只能嘟著嘴點點頭。
還好，不耐煩的可不只謝子言。細川龍馬對這一群女人淨與店家拉家常也是膩煩透了，這時他見謝子言不想繼續賣笑，就提議兵分兩路，他帶謝子言先去謝安洲的店裡看看。林貴子不好駁細川龍馬的建議，卻又怕細川龍馬一人顧不住謝子言，正左右為難時，眼角瞥見躲在一旁一臉傻相的李師科。於是，未來的大盜就被發配去當臨時保鏢了。
跟著細川龍馬走的可不只是李師科，細川龍馬和謝子言都不知道謝安洲那家自助餐店的詳細位置，只能讓知道位置的周麗玲帶路。周麗萍見狀，也想跟去看看妹妹工作的環境。然後奉命要保護金主的張警官也趕緊叫一個制服警員跟著。於是，謝子言發現自己又成了要去打鬼的桃太郎。
謝安洲那家大愛自助餐開在後火車站華陰街上，三十幾坪的店面裝潢的就像謝子言前世常見的自助餐店。細川龍馬他們到時裡面正有一桌人在據案大嚼。這些人卻非客人，自助餐店要十一月才正式營業，現在這些人都是這附近的街坊，被找來試吃的。自助餐店每天都得有幾十道菜，為了測試請來的廚師做出的菜是否美味，這些天謝安洲天天請左右鄰居吃飯，權當是敦親睦鄰。
謝安洲看到細川龍馬出現，立刻就把他拉到角落的桌子去。他正有事情煩惱呢，正好問問細川龍馬，看他有沒有辦法。
聽完謝安洲的問題後，細川龍馬不敢置信地反問：「你是開餐廳的，還會怕有人飯吃太多？」
「龍馬，我這裡的白飯是不用錢的，」謝安洲苦著臉說：「他每次都要帶走一鍋飯，還把湯裡面的肉都撈走，就算是免錢的也不能這樣做啊！」
原來這些天自助餐店請街坊試吃，這中間難免有貪小便宜的想把飯菜打包帶走。本來這種事是無須太在意的，可是有對夫妻不但每餐必來報到，還每次都帶著大鍋小鍋先打包好再在店裡大吃一頓；打包也就算了，他們還淨挑好的包，擺明是海撈一筆。謝安洲忍了幾天，心想也許人家家裡經濟不好才這樣。可是今天他聽到那對夫妻在商量，說是等自助餐店正式開幕後，天天花個十元就可以把家人和他們店裡員工的三餐都解決。這下子謝安洲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被人家當傻瓜宰了。
當初謝安洲要開這家自助餐，原因之一是想幫忙那些環境不好的人。現在碰到這種把他當傻瓜宰的人，他是越想越嘔，卻又想不出什麼好方法，這才想向細川龍馬求援。問題是，細川龍馬不是經營餐飲業的，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有什麼好方法。他想了一會沒個主意，眼角卻瞥到謝子言正在好奇地打量四周，心裡一動就問謝子言：「阿言，當初可是你建議你叔叔開十元自助餐店的，你得幫你叔叔想個辦法。」
「怎麼又是我的錯？」謝子言心裡嘟嚷著，嘴上卻是立即說道：「阿叔，這附近不是有派出所嗎？你就每天請派出所的警察免費吃飯，再叫他們幫你嚇那幾個太過份的人就好了。」
謝安洲眼睛一亮脫口說道：「對啊！反正那些警察也是要規費的，而且他們吃東西又不付錢，總得讓他們做點事才行。嗯，那個把我當傻瓜宰的也是開店做生意的，一定怕警察。好，我認識那個派出所的所長，明天就跟他講看看。」
謝子言看到叔叔眉開眼笑，忍不住想稍微打擊他一下，就說道：「阿叔，我聽周麗玲說你要免費供應清寒家庭三餐。你這裡又不賣早餐，你怎麼供應？還有，那些清寒家庭有的有行動不便的人，有的也不住附近，你要怎麼辦？」
謝子言這麼一問，謝安洲的頭都大了。其實這根本不是他的主意，是上禮拜建成區區長向謝文堂提的建議。謝文堂覺得這是做好事，就讓謝安洲看看怎麼做。可是這明顯超出謝安洲的能力，他也正頭痛著呢。
細川龍馬看謝安洲搔著頭滿臉為難的樣子，暗嘆一口氣後說：「安洲，其實早餐的事好解決，大不了你多請幾個人專門負責做早餐就好了。」
「可是……，」謝安洲為難地說：「都已經請七個人了，這樣每個月會賠很多錢的。」
細川龍馬和謝子言齊齊翻了個白眼，都覺得謝安洲根本沒搞清楚開自助餐店的目的。不過，總不能不幫謝安洲的忙。所以細川龍馬用安慰的語氣說道：「安洲，我會跟阿叔講，只要能做善事，多賠點錢也沒關係，大不了這筆錢我幫你出好了。」
一聽到賠錢沒關係，謝安洲頓時鬆了一口氣。誰知他才放下心來，他的寶貝姪子又說：「阿叔，那些清寒家庭的人有很多是身體不好的，要嘛是必須忌口必須少鹽少糖少油，要嘛是必須特別補充營養的。我看……。」
這個年代的台灣人還不太瞭解飲食和慢性病之間的關係，飲食多油多鹽多糖是種時尚。前世為慢性病所苦的謝子言卻是知道飲食對慢性病控制的重要，所以他建議謝安洲先請區公所派里幹事去把這些清寒家庭的具體狀況搞清楚，再在菜色上做相應的調整。
既然要做善事，那就做的徹底一點。謝子言建議乾脆搞個外送服務，聘幾個會騎機車的人專門把飯菜送去這些清寒家庭。而且，以前謝文堂當議員時的選區是建成延平兩區，沒有理由做善事時漏掉延平區，這會招人怨的。
這一來謝安洲的臉又垮下來了，因為他忽然發現，他這個天才姪子根本是在增加他的工作負擔。麻煩的是，他還真無法拒絕謝子言的建議。
……………
謝子言為謝安洲製造了麻煩，但他不知道也有人在拿他當藉口製造麻煩。
細川龍馬不想在田島京來台前和李翰祥見面，可是李翰祥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星期六早上就和宋存壽、王月汀幾個國聯要員殺上門了。而且，他所使用的理由，還是和細川龍馬商議拍攝改編謝子言劇本的電影。
望著眼前三個顯然是睡眠不足的電影人，細川龍馬只能苦笑搖搖頭。現在才早上八點多，這三個過慣夜生活的傢伙能一早衝過來，也真是為難他們了。
商議電影只是李翰祥的藉口，他帶來的不只是國聯明年的拍片計畫，還有設立製片廠和院線的計畫。細川龍馬將資料大致看了一下後，就遞給一旁的細川舞子，自己卻是推敲起李翰祥的計畫來。
看來這段日子李翰祥很用心打聽了謝家的情況，在明年的拍片計畫中，竟然是將謝子言的《天生一對》、《阿鸚愛說笑》、《親愛的我把孩子變小了》、《小鬼當家》、《今天暫時停止》劇本大綱，都列入明年的拍片計畫中，擺明了想拍謝文堂的馬屁。不過，細川龍馬卻也佩服李翰祥的眼光，因為就細川龍馬做了好幾年出版業的眼光來看，這幾個劇本大綱所描述的故事都很棒，只要不拍壞了都是能大賣的片子。
然而，縱然這些片子能大賣，卻不一定能賺錢。《阿鸚愛說笑》得找隻鸚鵡當主角，這算是小麻煩；《親愛的我把孩子變小了》卻是有不少特技，恐怕得花大錢找日本或美國的專家來做，這筆特效的開支怕是會很驚人。
更大的問題是製片廠及院線。當初細川龍馬說未來會考慮讓國聯建立自己的製片廠和戲院，可那應該是國聯財務狀況開始好轉之後的事。現在李翰祥卻急吼吼地就提出來，而且他的製片廠計畫單是土地就要五萬坪，這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這時細川舞子也把那些資料看完了，語氣有點不善地對李翰祥等人說：「你們這是重視阿言的才華，還是在利用他？」
「啊？」李翰祥沒想到細川舞子會有此反應，一愣之後，趕緊說道：「細川小姐妳誤會了，我是個拍電影的，看到好的題材當然不能放過。」
雖然李翰祥言之鑿鑿，可是看到他旁邊宋存壽、王月汀臉上的訕笑，細川舞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李翰祥的鬼話。只是，細川舞子知道李翰祥的話有一點沒錯──謝子言寫的那幾個故事確實都很棒。所以她冷哼一聲後，轉頭望向細川龍馬，想知道他要怎麼處理。
細川龍馬想了一會兒後，指著那疊厚厚的拍片計畫說：「原則上我不反對你們明年想拍十二部電影的想法，但是你們得給我一份更詳細的計畫，像是更具體的劇本、電影所需的預算細目，這些我都要知道。雖說我承諾過不干預國聯的具體運作，可是我總得知道錢是怎麼花的。」
他又指了指製片廠和院線設立計畫說：「我會找人評估一下這份計畫，快則十一月底，慢則年底我就會告訴你們結果。只要你們的計畫確實可行，我會請文堂叔撥錢。」
細川龍馬又沉吟了一下，這才繼續說：「坦白告訴你們，文堂叔其實不愛看國語片，所以我建議你們拍幾部素質好一點的台語片。嗯，我聽人說過，東南亞講閩南語的人有三四千萬。閩南語又是與台語幾乎一模一樣，所以國聯如果拍幾部高品質的台語片，應該在台灣和東南亞都能大賣。」
李翰祥三人趕緊點頭稱是，至於如何克服現在台灣台語片素質偏低以及政府打壓台語片的問題，他們現在根本就懶得去想。
細川舞子看到哥哥提出拍台語片的問題，想到謝子言曾提過的建議，就也補充說道：「其實國聯可以對外徵求好的劇本，甚至是可以辦一個劇本比賽。我們用高額的獎金來吸引好的劇本，這樣子不但能得到好劇本，還能提高國聯的知名度和培育更多的編劇人才。還有，我知道現在要籌拍一部高品質的台語片要花很多時間精力。所以你們可以先找好的歌仔戲團和掌中戲團，把他們的演出搬上大螢幕。這樣子拍戲花的時間和金錢都可以大幅降低，而且這樣子的電影就算到二輪、三輪戲院去放，應該還是可以吸引不少觀眾。」
這個時候台灣已有歌仔戲電影，台視也固定播放歌仔戲，歌仔戲的觀眾人口數量驚人。至於掌中戲，由於黃俊雄尚未把布袋戲搬上電視演出，所以像許王的小西園和李天祿的亦宛然雖然名聲鼎盛，卻始終只能以野台戲的形式傳播。而謝子言想讓國聯拍歌仔戲和掌中戲電影，除了是看中現在這兩種台灣傳統藝術表演龐大的觀眾外，也是想透過電影把這兩種藝術表演介紹到海外去。同時，他其實對黃俊雄布袋戲的金光戲傾向很不滿，希望能讓更多人喜歡使用雅言的傳統掌中戲。
李翰祥等人並不知道始提議者謝子言心裡的想法，但他們在台灣待了幾年，卻也知道歌仔戲電影驚人的票房和影響力。至於掌中戲嘛，反正這是細川舞子的建議，賠了錢也不關他們的事。他們想的很簡單也很直接，就是只要大股東願意繼續掏錢讓他們拍電影，那要他們做什麼都可以。
……………
謝子言一直覺得秋冬交替之際是最好睡覺的時候，所以這幾天他都像冬眠的熊一樣睡懶覺，總是要到老媽三催四請後才肯離開被窩。所以當他一臉惺忪還滿肚子起床氣地到了細川舞子家時，李翰祥他們已經走了。
謝子言走進客廳時，只見到細川龍馬坐在沙發上閉目沉思而細川舞子正在講電話，卻看不到阿容。他心知這傢伙一定還在睡覺，不禁就嘟嚷起為什麼阿容可以繼續睡覺自己卻不行？不過他也知道抱怨沒用，因為細川龍馬在這方面的想法可是和多數日本人不同，他可是贊成女人為了美容有晚起的權利；而男人嘛，為了盡到保護家人的義務，男人都必須對自己苛刻一點。
果然，細川龍馬聽到謝子言的嘀咕聲後，張開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後就說：「李翰祥他們剛剛才走，說是要拍你那幾個故事，你看看他們的拍片計畫，看有什麼意見。」
謝子言拿起桌上那一疊資料，嘴上卻是問：「龍馬叔叔，天氣越來越冷了，鶴田阿姨到底有沒有幫我買暖暖包啊？」
謝子言記得，今年台北的冬天會很冷，前世時祖母還難得地允許在家裡客廳放了小炭爐。所以他月初在日本時，就嚷著要買羽絨衣和暖暖包這兩項禦寒神器。可是日本人習慣了寒冷的天氣，東京根本沒有店家會在十月初就賣羽絨衣和暖暖包。當時謝子言滿大街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心情鬱悶到不想回台灣。後來還是鶴田遙說了等商店有賣時就買了寄來台灣，怕冷的小狐狸才肯乖乖回台灣。
細川龍馬一聽謝子言提這事，沒好氣地說：「你媽說你任性，想要的東西得不到就會不高興，她說的還真對。」
謝子言不想在這個可能會讓自己挨罵的話題上打轉，拿起拍片計畫就看了起來，可是翻沒幾頁他又不高興起來了，恨恨說道：「這是哪一個傢伙亂改我的《天生一對》？把女主角從小女孩改成成年人也就算了，幹嘛還要加進什麼共匪迫害夫妻分離的鬼情節？」
「因為他們想討好國民黨。」細川龍馬言簡意賅地直指問題所在，又淡淡地說：「放心，我會告訴他們，為了港澳與東南亞市場，必須把不必要的政治成分去掉。」
「噁心死了，本來就該去掉。」講完電話走回來的細川舞子接過話頭，又對細川龍馬說：「哥哥，陳律師說如果你下午有空，他就帶香港那邊的文件過來讓你簽字，順便帶他介紹的歌手過來。」
細川龍馬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道：「音樂公司的事你和淑美及衛斯理處理就好了，找我幹嘛？」
「哼！還不是你的好朋友搞的？」細川舞子嘴角一撇，有點不悅地說：「武田雅彥不是一直說要我們幫那個在國賓唱歌的女孩子出唱片嗎？陳律師今天帶來的人裡面就有那個女孩子，他這是要讓你這個武田雅彥的好朋友接手處理。」
細川龍馬揉了揉太陽穴，搖搖頭站起身來。
「喂！你要去哪？」細川舞子見一談到武田雅彥那惹人厭的德行時老哥就要閃人，很是不滿。
「唉！打電話啊！」細川龍馬對妹妹完全沒輒，苦笑著解釋：「本來我想下午時去看看電子廠蓋的怎樣了，現在我得告訴黑田直樹我今天不過去了。」
……………
陳文雄律師現在是希望音樂的小股東，而他似乎比公司的大股東們還關心公司的發展。這些日子以來，經常去歌廳聽歌人脈又廣的他，很熱中於為公司挖掘歌手。不過一開始由於希望音樂知名度實在太低，害他老被人家認為是那種假冒星探騙人的老騙子。直到最近，他的行動才開始有了豐碩的成果。
事情的轉變與甘迺迪參議員有關，他來台訪問時去幫希望音樂的天母錄音室剪綵，訪港時又為希望音樂香港分公司剪綵，還發表了一篇叫《香港人民，我們永遠和你們站在一起》的演講。經過媒體宣傳，現在希望音樂在港台都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然後，先前細川舞子答應在報社電台買廣告，可是現在謝家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廣告的，只得先登了希望音樂代理哥倫比亞唱片的廣告。連著三天報紙頭版半版的廣告加上電台廣告，搞得全台灣都以為希望音樂是家有美國老大哥當靠山的大公司。於是，陳律師忽然發現，先前那些把他當老騙子的人，紛紛自動找上門來。問題是……
當謝子言見到陳律師帶來的那幾個人後，先是發傻，然後趕緊硬把陳律師拉到一旁，低聲問道：「陳爺爺，不對啊，我好像聽人說過，姚蘇蓉、王幸玲和余天都應該是和別的公司簽了約的？還有，那個陳淑樺應該也有和別人簽約吧？」
「你說陳淑樺啊……，」陳文雄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年約八九歲的女孩，低聲對謝子言說：「她是準備要和五虎唱片簽約沒錯，我和她的家人認識，就告訴他們說不妨過來看看我們的環境，比較一下我們和五虎唱片的條件後再決定。呵呵，反正貨比三家不吃虧嘛！」
這分明是當初鄧麗君模式的翻版，說來實在有點不地道，幹多了會變成唱片界公敵的。可是，前科不良的謝子言又能說什麼呢？
更讓謝子言無語的還在後面，因為接著陳文雄又說：「姚蘇蓉她們幾個是有和人簽約，但簽的都是一張一張的唱片約。余天和王幸玲現在剛好都把前面的唱片約還完了，姚蘇蓉那裡還欠人家一張唱片。嗯，我們可以先和姚蘇蓉簽約，等她把人家的約還完了就可以幫我們出唱片了。而且我看過她的合約了，就算我們幫她出那一張唱片的違約金也沒多少錢。」
「拜託，你才多少股份啊！別把別人的錢不當錢好不好……。」謝子言心裡腹謗，又偷偷指著一個看來應該是高中生年紀妝卻化得有點濃還穿高跟鞋的女孩說：「陳爺爺，那個又是誰啊？大白天就化濃妝，看來怪怪的。」
陳文雄瞥了那個濃妝女孩一眼，低聲回道：「張彥瓊，在統一和國賓唱歌的，武田雅彥要我們一定得和她簽約。不過這個女孩子很精明，這個約不太好談，得讓你龍馬叔叔自己去處理。」
「不會吧……」謝子言又瞧了張彥瓊一眼，對陳文雄說：「書上說在大白天化濃妝的女人是缺乏自信，想藉濃妝來武裝自己，讓別人覺得自己不好惹。哼哼，這種人心理上的弱點太明顯，才好對付呢！」
陳文雄聞言，有點訝異地打量了謝子言，這才說道：「我兒子唸法律的都還不懂這些……，阿言，你想不想以後當律師？」
「律師那麼難考，我才不要！」謝子言一口就回絕了陳律師的提議。開玩笑，台灣的司法考試比的是死背書，現在律師高考一年又只率取個位數，誰知要考到哪一年才考上呀！
陳文雄似是完全不在意提議被拒絕，又低聲對謝子言說：「阿言，你把葉啟田趕走了，現在可得好好想個辦法把余天拉進公司來，不然我們可就沒有台語男歌手了。」
「怎麼會沒有？我們還有大誠伯伯呢，而且明武叔叔也會講台語，可以唱台語歌。」謝子言皺了皺鼻子又說：「陳爺爺，你不是說過你和郭金發、謝雷認識，可以找他們加入我們公司嗎？」
「呃……，」陳文雄噎了一下，訕訕地說：「金發說他已經和別的公司簽約了，不好違約。謝雷這些天都在中南部演出，我根本找不到他。」
「怎麼聽起來我們像是撿破爛的……。」謝子言心裡嘀咕著，卻也知今天被陳律師拐來的幾人確實都不簡單，尤其是姚蘇蓉和王幸玲更是非凡。不過，葉啟田走了之後，希望音樂也真的迫切需要爭取一個還在第一線活躍的男歌手。如果郭金發和謝雷不行，那余天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趁著威廉．衛斯理和謝淑美為眾人介紹希望音樂的環境時，謝子言開始思考可以讓這些人唱怎麼樣的歌？又要拿出怎樣的條件吸引他們使他們願意加盟希望音樂？
其實現在台灣的歌手出唱片所得的利潤少得可憐，所以歌手的主要收入，是靠到歌廳登台演唱時的酬勞和聽眾給的紅包。因此，單單就出唱片給的酬勞這一項，希望音樂就甩開台灣其他唱片公司好幾條街。
演藝人員都想出名，而與幾十年後的演藝人員喜歡靠炒作緋聞甚至賣弄肉體搏知名度不同，這個時代的演藝人員普遍很重視靠作品出名。歌手要有好的作品，不僅與其歌藝有關，更與是否有好的歌曲有關。所以擁有優秀作詞作曲者的唱片公司，在爭取好歌手時特別佔便宜。這兩年台灣的唱片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出現，而三十幾家唱片公司中，海山與麗歌兩家唱片公司卻明顯較其他公司更勝一籌。這就是因為前者有左宏元這個創作大家，而後者有關華石、慎芝夫婦。
不過，謝子言相信，在詞曲創作上，憑著自己腦袋裡記著的那些歌曲，希望音樂絕對可以完勝其他唱片公司。只是，限於他現在的年齡，是不能拿出一些情啊愛的歌曲來嚇人，這就大幅限縮了他抄襲的空間。更何況，每個歌手都有自己的歌路與外型，不是什麼歌都能唱的。
在今天陳律師拐騙來的人中，現在才讀小學中年級的陳淑樺是最好解決的。她這個年紀能唱的就是兒歌，謝子言只要一股腦地將記得的國台語兒歌都丟給她就行。
台灣第一個原住民天后級歌手王幸玲也好解決，她這人性情很平淡，名利之心遠比她弟弟萬沙浪淡多了。陳文雄之所以能說動她，用的就是希望音樂有許多好的新歌等人來唱。所以只要謝子言將現在已經記錄下來的那些歌曲端出來，應該就能打動王幸玲。
濃妝艷抹的張彥瓊是國語英語雙聲帶，可是謝子言前世沒聽過她唱歌，一時之間不太能判斷她適合唱怎樣的歌。但沒關係，比照王幸玲模式，讓她自己挑就是。
現在已經以唱老歌〈秋水伊人〉而被坊間稱為盈淚歌后的姚蘇蓉，其實是很適合唱節奏較快的歌。謝子言記得她明年就會以一首〈今天不回家〉轟動華人世界，同時也開啟她傳奇性的禁歌歌后生涯，成為台灣歌唱史的標竿人物。以現在謝子言的年紀，當然不可能拿出〈今天不回家〉，但以後應該由蘇芮唱紅的一些歌，卻應該是會很對姚蘇蓉的胃口。
比較麻煩的還是余天，謝子言只記得他唱紅〈榕樹下〉這首翻譯歌，但對他的歌路歌藝卻著實沒什麼印象。不過……
「這傢伙如果穿上古裝，還真可以去演陸小鳳了……，咦？武俠片？」謝子言打量著留著小鬍子的余天，心裡正嘟嚷著余天沒去演武俠片真是浪費他的外型了，腦海中卻是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好主意。
心裡有了主意的謝子言，嘴角露出一抹狡獪的微笑，趁著謝淑美等人正與王幸玲姚蘇蓉談話時，悄悄走到余天身邊，開口便說：「你是余天吧，你想成為歌王嗎？」
余天被忽然冒出的謝子言嚇了一跳，不過他已經聽陳文雄說過了，眼前這小孩不但是希望音樂大股東的孫子，還是一個創作歌曲的天才。現在的余天可不相信一個小不點會創作歌曲，但既然謝子言是大股東的孫子，說什麼他都得陪著笑臉。所以他擠出最親切溫和的笑容說：「我當然想成為歌王了，每個唱歌的人都會這樣想的。」
「想成為歌王就好辦了。」謝子言老氣橫秋地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喜歡看武俠小說嗎？」
「啊！武俠小說？」余天忽然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夠用，訥訥地問道：「這個武俠……，呃，武俠小說和歌王有什麼關係？」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地說：「你難道沒聽過，欲成歌王，必先……看武俠小說！」
因為飛機上沒有漂亮的空姐而不願去西貢？從謝子言說這話時眼中閃過的一絲狡猾，艾倫．吉布森就知道這只是這隻小狐狸的藉口。艾倫．吉布森相信，就算自己真能在飛機上安排幾個空姐，謝子言也絕對還會找出一百個、一千個不上飛機的藉口。
其實，就算謝子言真不去西貢，中情局和軍情局也有替代方案。謝子言的動作顯示了他不想受到美國控制，這是美國所不願見到的，問題是艾倫．吉布森卻想不出他有什麼方法可以強制謝子言。綁架這種手段是別想了，先不說現在國民黨正緊緊盯著謝子言和他的親人，單單羅伯特．甘迺迪對這小孩的重視，就使得美國情治單位不能採取任何強制性的動作。
所以，現在艾倫．吉布森忽然覺得牙疼，而且是很疼很疼。
艾倫．吉布森糾結的神色都落在細川龍馬的眼裡，他心裡暗暗高興，嘴上卻是斥責謝子言：「阿言，你是不是被若林俊彌帶壞了？小孩子怎麼可以說什麼空姐姐姐之類的荒唐話！」
細川龍馬是用英語和謝子言講話的，所以這話擺明是敷衍艾倫．吉布森。可憐的外交官臉部一陣抽搐後，只得無奈地說：「既然邊森不願去西貢，那見面地點就改在台北好了。不過，現在國民黨對你們的監視很嚴密，我們需要幾天的時間安排。」
細川龍馬沒有立即對艾倫．吉布森的話做出反應，而是轉頭看了看謝子言。謝子言知道細川龍馬這是在徵求他的意見，而他雖認為這樣做是最好了，但一想到老美其實並未完全答應之前他提的所有條件，心裡就是不爽，覺得必須再從老美那裡弄點好處回來才甘願。
他的腦袋轉了一轉，立即想到一事，就開口說道：「吉布森先生，只要你們能確保見面的事不會外洩，那我不反對在台北和你們的人見面。只是，你們沒有幫忙購買發光二極管的專利，大型電子計算機的出口許可好像也是甘迺迪參議員幫的忙……。」
現在艾倫．吉布森很確定他面對的根本是一個妖孽，還是一個絕不吃虧的妖孽。但情勢比人強，他也只能苦著臉問：「你還有什麼條件？」
謝子言笑嘻嘻地說：「我家開了一家出版社，我認為這家出版社應該要出版一些對社會有益的書籍。我知道你們國務院和中情局曾經將一些英文書籍翻譯成中文，我要求你們將那些書籍的中文版權以每本一千美元的版權費轉讓給我們。還有，我們還會向美國的出版社購買其他書籍的版權，這件事你們得幫忙。」
艾倫．吉布森楞了一下，完全沒想到謝子言會提這個要求。將美國的社會人文著作翻譯成中文以影響華人世界，本就是美國一貫的政策。如果謝家的出版社願意自掏腰包做這事，美國政府自是求之不得。不過，他對謝子言已經有了戒心，所以沒有立即做出承諾，而是問道：「你說還想向美國的出版社購買版權，那你想買哪些書的版權？」
「哪些書啊……」謝子言搔搔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還沒想好呢，不過前些日子我去日本時，發現日本的翻譯事業很發達。於是我就想，現在台灣大多數人沒有直接看外文書的能力，如果我們能學日本一樣大量翻譯外國書籍，讓每個人都可以直接看懂外國書，那不是很好嗎？」
艾倫．吉布森笑了，點點頭說：「嗯，你的想法很不錯，我會把你的要求帶回去，我想這件事國務院和中情局答應的機率很高。」
接著，他向細川龍馬說：「聽說你有意未來讓邊森繼承你的事業，我很佩服你的眼光。」
……………
細川龍馬一行人在天母錄音室待到黃昏才離開，剛回到細川舞子家，謝文堂的電話就來了，說是翁明昌和李翰祥都急著要見細川龍馬。
細川龍馬沒有急著回翁明昌和李翰祥的電話，田島京要明天晚上才會來台灣，他希望和翁明昌及李翰祥談事情時田島京能在場。
既然不急，細川家兄妹就拉著松井陽子帶著幾個小孩去圓環美美地吃了一頓飯，然後又把林貴子、謝淑雅、謝淑美都拉出來逛街。這要是以前，江寶蓮是不會讓謝家的女兒媳婦在店裡正忙時跑出去逛街的；但最近店裡又請了新伙計和新廚師，而且謝文堂已經決定將圓環的店交給他表哥的姪子經營，現在那人也開始在店裡面熟悉狀況了，林貴子和謝家姊妹不在店裡面倒也沒多大關係。
今天晚上的天氣不錯，所以雖然明天還得上班，長環裡逛街的人卻是不少。看到人多，林貴子就緊張起來，頻頻叮嚀幾個小孩不能離開大人身邊。最近拐騙小孩的集團又開始猖獗，前兩個禮拜圓環邊的店家就有小孩失蹤，搞得現在大家都是人心惶惶，要不是細川舞子拉了一大票人當保母兼保鏢，江寶蓮也不會同意讓兩個孫子出來逛大街。
這確實是一大票人，細川舞子不但把李師科、周家王家姊妹和林茜她們都帶出來了，還要阮明武把一對姪子姪女也帶來逛街。要不是黛安娜．史東和馬克斯．史密特最近忙錄音，大概他們也會被細川舞子拉伕來當兼職保母了。
這還不算，江寶蓮怕孫子出事，又打電話拜託建成分局派兩個警察來幫忙。結果張警官親自帶著兩個制服警員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那情景怎麼看都像是押解犯人，搞得暴脾氣的謝淑雅都想發飆叫他們閃遠一點了。只是張警官也無奈啊，江寶蓮的請託他們不能不辦，更何況謝子言現在可是鋒頭人物，這要是出了點事，整個建成分局的人大概都得被調去離島了。
張警官很無奈，害得他這麼無奈的罪魁禍首謝子言卻更無奈。這年頭的大新聞不多，他這個被媒體炒作的神童顯然成了這些天市井間議論的焦點。雖然他在媒體上藏頭藏尾，可是好面子的江寶蓮和謝安京可是都接受了採訪，偏偏圓環附近的人都知道江寶蓮是誰。於是，謝子言就成了動物園裡面的珍奇動物。更慘的是，動物園裡面的動物不爽時可以不理遊客，謝子言卻得從頭到尾笑臉迎人。不到半個小時，他就覺得自己的顏面神經快失調了。
「媽，我們不要逛了好不好？」謝子言可憐兮兮地哀求林貴子，還摸摸自己的臉強調說：「我覺得再笑下去我的臉要抽筋了。」
林貴子又好氣又好笑，嗔罵道：「亂講，臉怎麼會抽筋！大家都在逛街，你要合群，再走一下我們就找個地方喝飲料。」
「妳們走了半天才逛了十幾攤，這是逛街還是串門子啊……。」謝子言心裡嘀咕，可是他在老媽面前可沒多少發言權，也只能嘟著嘴點點頭。
還好，不耐煩的可不只謝子言。細川龍馬對這一群女人淨與店家拉家常也是膩煩透了，這時他見謝子言不想繼續賣笑，就提議兵分兩路，他帶謝子言先去謝安洲的店裡看看。林貴子不好駁細川龍馬的建議，卻又怕細川龍馬一人顧不住謝子言，正左右為難時，眼角瞥見躲在一旁一臉傻相的李師科。於是，未來的大盜就被發配去當臨時保鏢了。
跟著細川龍馬走的可不只是李師科，細川龍馬和謝子言都不知道謝安洲那家自助餐店的詳細位置，只能讓知道位置的周麗玲帶路。周麗萍見狀，也想跟去看看妹妹工作的環境。然後奉命要保護金主的張警官也趕緊叫一個制服警員跟著。於是，謝子言發現自己又成了要去打鬼的桃太郎。
謝安洲那家大愛自助餐開在後火車站華陰街上，三十幾坪的店面裝潢的就像謝子言前世常見的自助餐店。細川龍馬他們到時裡面正有一桌人在據案大嚼。這些人卻非客人，自助餐店要十一月才正式營業，現在這些人都是這附近的街坊，被找來試吃的。自助餐店每天都得有幾十道菜，為了測試請來的廚師做出的菜是否美味，這些天謝安洲天天請左右鄰居吃飯，權當是敦親睦鄰。
謝安洲看到細川龍馬出現，立刻就把他拉到角落的桌子去。他正有事情煩惱呢，正好問問細川龍馬，看他有沒有辦法。
聽完謝安洲的問題後，細川龍馬不敢置信地反問：「你是開餐廳的，還會怕有人飯吃太多？」
「龍馬，我這裡的白飯是不用錢的，」謝安洲苦著臉說：「他每次都要帶走一鍋飯，還把湯裡面的肉都撈走，就算是免錢的也不能這樣做啊！」
原來這些天自助餐店請街坊試吃，這中間難免有貪小便宜的想把飯菜打包帶走。本來這種事是無須太在意的，可是有對夫妻不但每餐必來報到，還每次都帶著大鍋小鍋先打包好再在店裡大吃一頓；打包也就算了，他們還淨挑好的包，擺明是海撈一筆。謝安洲忍了幾天，心想也許人家家裡經濟不好才這樣。可是今天他聽到那對夫妻在商量，說是等自助餐店正式開幕後，天天花個十元就可以把家人和他們店裡員工的三餐都解決。這下子謝安洲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被人家當傻瓜宰了。
當初謝安洲要開這家自助餐，原因之一是想幫忙那些環境不好的人。現在碰到這種把他當傻瓜宰的人，他是越想越嘔，卻又想不出什麼好方法，這才想向細川龍馬求援。問題是，細川龍馬不是經營餐飲業的，一時之間還真想不出有什麼好方法。他想了一會沒個主意，眼角卻瞥到謝子言正在好奇地打量四周，心裡一動就問謝子言：「阿言，當初可是你建議你叔叔開十元自助餐店的，你得幫你叔叔想個辦法。」
「怎麼又是我的錯？」謝子言心裡嘟嚷著，嘴上卻是立即說道：「阿叔，這附近不是有派出所嗎？你就每天請派出所的警察免費吃飯，再叫他們幫你嚇那幾個太過份的人就好了。」
謝安洲眼睛一亮脫口說道：「對啊！反正那些警察也是要規費的，而且他們吃東西又不付錢，總得讓他們做點事才行。嗯，那個把我當傻瓜宰的也是開店做生意的，一定怕警察。好，我認識那個派出所的所長，明天就跟他講看看。」
謝子言看到叔叔眉開眼笑，忍不住想稍微打擊他一下，就說道：「阿叔，我聽周麗玲說你要免費供應清寒家庭三餐。你這裡又不賣早餐，你怎麼供應？還有，那些清寒家庭有的有行動不便的人，有的也不住附近，你要怎麼辦？」
謝子言這麼一問，謝安洲的頭都大了。其實這根本不是他的主意，是上禮拜建成區區長向謝文堂提的建議。謝文堂覺得這是做好事，就讓謝安洲看看怎麼做。可是這明顯超出謝安洲的能力，他也正頭痛著呢。
細川龍馬看謝安洲搔著頭滿臉為難的樣子，暗嘆一口氣後說：「安洲，其實早餐的事好解決，大不了你多請幾個人專門負責做早餐就好了。」
「可是……，」謝安洲為難地說：「都已經請七個人了，這樣每個月會賠很多錢的。」
細川龍馬和謝子言齊齊翻了個白眼，都覺得謝安洲根本沒搞清楚開自助餐店的目的。不過，總不能不幫謝安洲的忙。所以細川龍馬用安慰的語氣說道：「安洲，我會跟阿叔講，只要能做善事，多賠點錢也沒關係，大不了這筆錢我幫你出好了。」
一聽到賠錢沒關係，謝安洲頓時鬆了一口氣。誰知他才放下心來，他的寶貝姪子又說：「阿叔，那些清寒家庭的人有很多是身體不好的，要嘛是必須忌口必須少鹽少糖少油，要嘛是必須特別補充營養的。我看……。」
這個年代的台灣人還不太瞭解飲食和慢性病之間的關係，飲食多油多鹽多糖是種時尚。前世為慢性病所苦的謝子言卻是知道飲食對慢性病控制的重要，所以他建議謝安洲先請區公所派里幹事去把這些清寒家庭的具體狀況搞清楚，再在菜色上做相應的調整。
既然要做善事，那就做的徹底一點。謝子言建議乾脆搞個外送服務，聘幾個會騎機車的人專門把飯菜送去這些清寒家庭。而且，以前謝文堂當議員時的選區是建成延平兩區，沒有理由做善事時漏掉延平區，這會招人怨的。
這一來謝安洲的臉又垮下來了，因為他忽然發現，他這個天才姪子根本是在增加他的工作負擔。麻煩的是，他還真無法拒絕謝子言的建議。
……………
謝子言為謝安洲製造了麻煩，但他不知道也有人在拿他當藉口製造麻煩。
細川龍馬不想在田島京來台前和李翰祥見面，可是李翰祥也不知道從哪裡得到的消息，星期六早上就和宋存壽、王月汀幾個國聯要員殺上門了。而且，他所使用的理由，還是和細川龍馬商議拍攝改編謝子言劇本的電影。
望著眼前三個顯然是睡眠不足的電影人，細川龍馬只能苦笑搖搖頭。現在才早上八點多，這三個過慣夜生活的傢伙能一早衝過來，也真是為難他們了。
商議電影只是李翰祥的藉口，他帶來的不只是國聯明年的拍片計畫，還有設立製片廠和院線的計畫。細川龍馬將資料大致看了一下後，就遞給一旁的細川舞子，自己卻是推敲起李翰祥的計畫來。
看來這段日子李翰祥很用心打聽了謝家的情況，在明年的拍片計畫中，竟然是將謝子言的《天生一對》、《阿鸚愛說笑》、《親愛的我把孩子變小了》、《小鬼當家》、《今天暫時停止》劇本大綱，都列入明年的拍片計畫中，擺明了想拍謝文堂的馬屁。不過，細川龍馬卻也佩服李翰祥的眼光，因為就細川龍馬做了好幾年出版業的眼光來看，這幾個劇本大綱所描述的故事都很棒，只要不拍壞了都是能大賣的片子。
然而，縱然這些片子能大賣，卻不一定能賺錢。《阿鸚愛說笑》得找隻鸚鵡當主角，這算是小麻煩；《親愛的我把孩子變小了》卻是有不少特技，恐怕得花大錢找日本或美國的專家來做，這筆特效的開支怕是會很驚人。
更大的問題是製片廠及院線。當初細川龍馬說未來會考慮讓國聯建立自己的製片廠和戲院，可那應該是國聯財務狀況開始好轉之後的事。現在李翰祥卻急吼吼地就提出來，而且他的製片廠計畫單是土地就要五萬坪，這胃口也未免太大了。
這時細川舞子也把那些資料看完了，語氣有點不善地對李翰祥等人說：「你們這是重視阿言的才華，還是在利用他？」
「啊？」李翰祥沒想到細川舞子會有此反應，一愣之後，趕緊說道：「細川小姐妳誤會了，我是個拍電影的，看到好的題材當然不能放過。」
雖然李翰祥言之鑿鑿，可是看到他旁邊宋存壽、王月汀臉上的訕笑，細川舞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信李翰祥的鬼話。只是，細川舞子知道李翰祥的話有一點沒錯──謝子言寫的那幾個故事確實都很棒。所以她冷哼一聲後，轉頭望向細川龍馬，想知道他要怎麼處理。
細川龍馬想了一會兒後，指著那疊厚厚的拍片計畫說：「原則上我不反對你們明年想拍十二部電影的想法，但是你們得給我一份更詳細的計畫，像是更具體的劇本、電影所需的預算細目，這些我都要知道。雖說我承諾過不干預國聯的具體運作，可是我總得知道錢是怎麼花的。」
他又指了指製片廠和院線設立計畫說：「我會找人評估一下這份計畫，快則十一月底，慢則年底我就會告訴你們結果。只要你們的計畫確實可行，我會請文堂叔撥錢。」
細川龍馬又沉吟了一下，這才繼續說：「坦白告訴你們，文堂叔其實不愛看國語片，所以我建議你們拍幾部素質好一點的台語片。嗯，我聽人說過，東南亞講閩南語的人有三四千萬。閩南語又是與台語幾乎一模一樣，所以國聯如果拍幾部高品質的台語片，應該在台灣和東南亞都能大賣。」
李翰祥三人趕緊點頭稱是，至於如何克服現在台灣台語片素質偏低以及政府打壓台語片的問題，他們現在根本就懶得去想。
細川舞子看到哥哥提出拍台語片的問題，想到謝子言曾提過的建議，就也補充說道：「其實國聯可以對外徵求好的劇本，甚至是可以辦一個劇本比賽。我們用高額的獎金來吸引好的劇本，這樣子不但能得到好劇本，還能提高國聯的知名度和培育更多的編劇人才。還有，我知道現在要籌拍一部高品質的台語片要花很多時間精力。所以你們可以先找好的歌仔戲團和掌中戲團，把他們的演出搬上大螢幕。這樣子拍戲花的時間和金錢都可以大幅降低，而且這樣子的電影就算到二輪、三輪戲院去放，應該還是可以吸引不少觀眾。」
這個時候台灣已有歌仔戲電影，台視也固定播放歌仔戲，歌仔戲的觀眾人口數量驚人。至於掌中戲，由於黃俊雄尚未把布袋戲搬上電視演出，所以像許王的小西園和李天祿的亦宛然雖然名聲鼎盛，卻始終只能以野台戲的形式傳播。而謝子言想讓國聯拍歌仔戲和掌中戲電影，除了是看中現在這兩種台灣傳統藝術表演龐大的觀眾外，也是想透過電影把這兩種藝術表演介紹到海外去。同時，他其實對黃俊雄布袋戲的金光戲傾向很不滿，希望能讓更多人喜歡使用雅言的傳統掌中戲。
李翰祥等人並不知道始提議者謝子言心裡的想法，但他們在台灣待了幾年，卻也知道歌仔戲電影驚人的票房和影響力。至於掌中戲嘛，反正這是細川舞子的建議，賠了錢也不關他們的事。他們想的很簡單也很直接，就是只要大股東願意繼續掏錢讓他們拍電影，那要他們做什麼都可以。
……………
謝子言一直覺得秋冬交替之際是最好睡覺的時候，所以這幾天他都像冬眠的熊一樣睡懶覺，總是要到老媽三催四請後才肯離開被窩。所以當他一臉惺忪還滿肚子起床氣地到了細川舞子家時，李翰祥他們已經走了。
謝子言走進客廳時，只見到細川龍馬坐在沙發上閉目沉思而細川舞子正在講電話，卻看不到阿容。他心知這傢伙一定還在睡覺，不禁就嘟嚷起為什麼阿容可以繼續睡覺自己卻不行？不過他也知道抱怨沒用，因為細川龍馬在這方面的想法可是和多數日本人不同，他可是贊成女人為了美容有晚起的權利；而男人嘛，為了盡到保護家人的義務，男人都必須對自己苛刻一點。
果然，細川龍馬聽到謝子言的嘀咕聲後，張開眼睛瞪了他一眼，然後就說：「李翰祥他們剛剛才走，說是要拍你那幾個故事，你看看他們的拍片計畫，看有什麼意見。」
謝子言拿起桌上那一疊資料，嘴上卻是問：「龍馬叔叔，天氣越來越冷了，鶴田阿姨到底有沒有幫我買暖暖包啊？」
謝子言記得，今年台北的冬天會很冷，前世時祖母還難得地允許在家裡客廳放了小炭爐。所以他月初在日本時，就嚷著要買羽絨衣和暖暖包這兩項禦寒神器。可是日本人習慣了寒冷的天氣，東京根本沒有店家會在十月初就賣羽絨衣和暖暖包。當時謝子言滿大街找不到想要的東西，心情鬱悶到不想回台灣。後來還是鶴田遙說了等商店有賣時就買了寄來台灣，怕冷的小狐狸才肯乖乖回台灣。
細川龍馬一聽謝子言提這事，沒好氣地說：「你媽說你任性，想要的東西得不到就會不高興，她說的還真對。」
謝子言不想在這個可能會讓自己挨罵的話題上打轉，拿起拍片計畫就看了起來，可是翻沒幾頁他又不高興起來了，恨恨說道：「這是哪一個傢伙亂改我的《天生一對》？把女主角從小女孩改成成年人也就算了，幹嘛還要加進什麼共匪迫害夫妻分離的鬼情節？」
「因為他們想討好國民黨。」細川龍馬言簡意賅地直指問題所在，又淡淡地說：「放心，我會告訴他們，為了港澳與東南亞市場，必須把不必要的政治成分去掉。」
「噁心死了，本來就該去掉。」講完電話走回來的細川舞子接過話頭，又對細川龍馬說：「哥哥，陳律師說如果你下午有空，他就帶香港那邊的文件過來讓你簽字，順便帶他介紹的歌手過來。」
細川龍馬眉頭微微皺了一下，說道：「音樂公司的事你和淑美及衛斯理處理就好了，找我幹嘛？」
「哼！還不是你的好朋友搞的？」細川舞子嘴角一撇，有點不悅地說：「武田雅彥不是一直說要我們幫那個在國賓唱歌的女孩子出唱片嗎？陳律師今天帶來的人裡面就有那個女孩子，他這是要讓你這個武田雅彥的好朋友接手處理。」
細川龍馬揉了揉太陽穴，搖搖頭站起身來。
「喂！你要去哪？」細川舞子見一談到武田雅彥那惹人厭的德行時老哥就要閃人，很是不滿。
「唉！打電話啊！」細川龍馬對妹妹完全沒輒，苦笑著解釋：「本來我想下午時去看看電子廠蓋的怎樣了，現在我得告訴黑田直樹我今天不過去了。」
……………
陳文雄律師現在是希望音樂的小股東，而他似乎比公司的大股東們還關心公司的發展。這些日子以來，經常去歌廳聽歌人脈又廣的他，很熱中於為公司挖掘歌手。不過一開始由於希望音樂知名度實在太低，害他老被人家認為是那種假冒星探騙人的老騙子。直到最近，他的行動才開始有了豐碩的成果。
事情的轉變與甘迺迪參議員有關，他來台訪問時去幫希望音樂的天母錄音室剪綵，訪港時又為希望音樂香港分公司剪綵，還發表了一篇叫《香港人民，我們永遠和你們站在一起》的演講。經過媒體宣傳，現在希望音樂在港台都有了不小的知名度。
然後，先前細川舞子答應在報社電台買廣告，可是現在謝家實在沒有什麼需要廣告的，只得先登了希望音樂代理哥倫比亞唱片的廣告。連著三天報紙頭版半版的廣告加上電台廣告，搞得全台灣都以為希望音樂是家有美國老大哥當靠山的大公司。於是，陳律師忽然發現，先前那些把他當老騙子的人，紛紛自動找上門來。問題是……
當謝子言見到陳律師帶來的那幾個人後，先是發傻，然後趕緊硬把陳律師拉到一旁，低聲問道：「陳爺爺，不對啊，我好像聽人說過，姚蘇蓉、王幸玲和余天都應該是和別的公司簽了約的？還有，那個陳淑樺應該也有和別人簽約吧？」
「你說陳淑樺啊……，」陳文雄轉頭看了一眼那個年約八九歲的女孩，低聲對謝子言說：「她是準備要和五虎唱片簽約沒錯，我和她的家人認識，就告訴他們說不妨過來看看我們的環境，比較一下我們和五虎唱片的條件後再決定。呵呵，反正貨比三家不吃虧嘛！」
這分明是當初鄧麗君模式的翻版，說來實在有點不地道，幹多了會變成唱片界公敵的。可是，前科不良的謝子言又能說什麼呢？
更讓謝子言無語的還在後面，因為接著陳文雄又說：「姚蘇蓉她們幾個是有和人簽約，但簽的都是一張一張的唱片約。余天和王幸玲現在剛好都把前面的唱片約還完了，姚蘇蓉那裡還欠人家一張唱片。嗯，我們可以先和姚蘇蓉簽約，等她把人家的約還完了就可以幫我們出唱片了。而且我看過她的合約了，就算我們幫她出那一張唱片的違約金也沒多少錢。」
「拜託，你才多少股份啊！別把別人的錢不當錢好不好……。」謝子言心裡腹謗，又偷偷指著一個看來應該是高中生年紀妝卻化得有點濃還穿高跟鞋的女孩說：「陳爺爺，那個又是誰啊？大白天就化濃妝，看來怪怪的。」
陳文雄瞥了那個濃妝女孩一眼，低聲回道：「張彥瓊，在統一和國賓唱歌的，武田雅彥要我們一定得和她簽約。不過這個女孩子很精明，這個約不太好談，得讓你龍馬叔叔自己去處理。」
「不會吧……」謝子言又瞧了張彥瓊一眼，對陳文雄說：「書上說在大白天化濃妝的女人是缺乏自信，想藉濃妝來武裝自己，讓別人覺得自己不好惹。哼哼，這種人心理上的弱點太明顯，才好對付呢！」
陳文雄聞言，有點訝異地打量了謝子言，這才說道：「我兒子唸法律的都還不懂這些……，阿言，你想不想以後當律師？」
「律師那麼難考，我才不要！」謝子言一口就回絕了陳律師的提議。開玩笑，台灣的司法考試比的是死背書，現在律師高考一年又只率取個位數，誰知要考到哪一年才考上呀！
陳文雄似是完全不在意提議被拒絕，又低聲對謝子言說：「阿言，你把葉啟田趕走了，現在可得好好想個辦法把余天拉進公司來，不然我們可就沒有台語男歌手了。」
「怎麼會沒有？我們還有大誠伯伯呢，而且明武叔叔也會講台語，可以唱台語歌。」謝子言皺了皺鼻子又說：「陳爺爺，你不是說過你和郭金發、謝雷認識，可以找他們加入我們公司嗎？」
「呃……，」陳文雄噎了一下，訕訕地說：「金發說他已經和別的公司簽約了，不好違約。謝雷這些天都在中南部演出，我根本找不到他。」
「怎麼聽起來我們像是撿破爛的……。」謝子言心裡嘀咕著，卻也知今天被陳律師拐來的幾人確實都不簡單，尤其是姚蘇蓉和王幸玲更是非凡。不過，葉啟田走了之後，希望音樂也真的迫切需要爭取一個還在第一線活躍的男歌手。如果郭金發和謝雷不行，那余天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趁著威廉．衛斯理和謝淑美為眾人介紹希望音樂的環境時，謝子言開始思考可以讓這些人唱怎麼樣的歌？又要拿出怎樣的條件吸引他們使他們願意加盟希望音樂？
其實現在台灣的歌手出唱片所得的利潤少得可憐，所以歌手的主要收入，是靠到歌廳登台演唱時的酬勞和聽眾給的紅包。因此，單單就出唱片給的酬勞這一項，希望音樂就甩開台灣其他唱片公司好幾條街。
演藝人員都想出名，而與幾十年後的演藝人員喜歡靠炒作緋聞甚至賣弄肉體搏知名度不同，這個時代的演藝人員普遍很重視靠作品出名。歌手要有好的作品，不僅與其歌藝有關，更與是否有好的歌曲有關。所以擁有優秀作詞作曲者的唱片公司，在爭取好歌手時特別佔便宜。這兩年台灣的唱片公司如雨後春筍般出現，而三十幾家唱片公司中，海山與麗歌兩家唱片公司卻明顯較其他公司更勝一籌。這就是因為前者有左宏元這個創作大家，而後者有關華石、慎芝夫婦。
不過，謝子言相信，在詞曲創作上，憑著自己腦袋裡記著的那些歌曲，希望音樂絕對可以完勝其他唱片公司。只是，限於他現在的年齡，是不能拿出一些情啊愛的歌曲來嚇人，這就大幅限縮了他抄襲的空間。更何況，每個歌手都有自己的歌路與外型，不是什麼歌都能唱的。
在今天陳律師拐騙來的人中，現在才讀小學中年級的陳淑樺是最好解決的。她這個年紀能唱的就是兒歌，謝子言只要一股腦地將記得的國台語兒歌都丟給她就行。
台灣第一個原住民天后級歌手王幸玲也好解決，她這人性情很平淡，名利之心遠比她弟弟萬沙浪淡多了。陳文雄之所以能說動她，用的就是希望音樂有許多好的新歌等人來唱。所以只要謝子言將現在已經記錄下來的那些歌曲端出來，應該就能打動王幸玲。
濃妝艷抹的張彥瓊是國語英語雙聲帶，可是謝子言前世沒聽過她唱歌，一時之間不太能判斷她適合唱怎樣的歌。但沒關係，比照王幸玲模式，讓她自己挑就是。
現在已經以唱老歌〈秋水伊人〉而被坊間稱為盈淚歌后的姚蘇蓉，其實是很適合唱節奏較快的歌。謝子言記得她明年就會以一首〈今天不回家〉轟動華人世界，同時也開啟她傳奇性的禁歌歌后生涯，成為台灣歌唱史的標竿人物。以現在謝子言的年紀，當然不可能拿出〈今天不回家〉，但以後應該由蘇芮唱紅的一些歌，卻應該是會很對姚蘇蓉的胃口。
比較麻煩的還是余天，謝子言只記得他唱紅〈榕樹下〉這首翻譯歌，但對他的歌路歌藝卻著實沒什麼印象。不過……
「這傢伙如果穿上古裝，還真可以去演陸小鳳了……，咦？武俠片？」謝子言打量著留著小鬍子的余天，心裡正嘟嚷著余天沒去演武俠片真是浪費他的外型了，腦海中卻是靈機一動，想到一個好主意。
心裡有了主意的謝子言，嘴角露出一抹狡獪的微笑，趁著謝淑美等人正與王幸玲姚蘇蓉談話時，悄悄走到余天身邊，開口便說：「你是余天吧，你想成為歌王嗎？」
余天被忽然冒出的謝子言嚇了一跳，不過他已經聽陳文雄說過了，眼前這小孩不但是希望音樂大股東的孫子，還是一個創作歌曲的天才。現在的余天可不相信一個小不點會創作歌曲，但既然謝子言是大股東的孫子，說什麼他都得陪著笑臉。所以他擠出最親切溫和的笑容說：「我當然想成為歌王了，每個唱歌的人都會這樣想的。」
「想成為歌王就好辦了。」謝子言老氣橫秋地點點頭，又問道：「那你喜歡看武俠小說嗎？」
「啊！武俠小說？」余天忽然覺得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夠用，訥訥地問道：「這個武俠……，呃，武俠小說和歌王有什麼關係？」
謝子言翻了個白眼，理直氣壯地說：「你難道沒聽過，欲成歌王，必先……看武俠小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