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四 10月 13, 2016 10:27 am
恐懼之門
(I Have No Fear At All)
9. Gate of FEAR
「很好賺吧！你看你看，下面小字寫說只要從火車站幫忙送東西到學校附近的河堤邊就可以拿到5000元耶！」
芊芊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迴盪，她的聲音持續迴盪在那天的時空絲毫沒有改變。
對，就跟那一天一樣，
「好吧，我來撥電話。」
我看見回憶裡自己臉上的笑容。
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決定。
沒錯。
那一天。
改變我人生的那一天。
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xxx
從火車站那個戴著紅色帽子的男人手上接過這包用報紙層層纏起來的包裹，我們兩個有說有笑的踏著腳踏車來到了學校附近的河堤邊，大概花了20分鐘。
河堤邊有一大群男人，附近停了很多改裝的摩托車，他們把車給停在一起，足有二、三十輛，看起來很是壯觀。
我們朝最靠近我們的一個染著綠色頭髮的男人說：「我們要找『飛哥』，我們有東西要交給他。」
「哦……」綠色頭髮的男人沒說什麼，只是朝車陣中心點了點頭。
我們順著他指引的方向走了進去，發現四周圍的人們眼神都怪怪的，我感到芊芊輕輕的抓了抓我的手臂。
穿過人群的時候我感到四周都是打量著我們的視線，四周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吵雜的聲音。
「哦，就是你們嗎？怎麼這麼慢？」理了一個大光頭的飛哥嘴裡不停的嚼著檳榔，一把搶走了芊芊手上的包裹。
「好，滾吧，BYE-BYE！」飛哥說，朝地上吐了一口檳榔汁。
「那個……」
「啊？」
「錢……我們的5000元……」我察覺自己言語中的遲疑。
「你說什麼？」
「說好的5000元，還沒給我們。」芊芊察覺了我的遲疑，代替我回答。
飛哥將包裹交給身旁的人，突然一個巴掌甩在芊芊臉頰，力道大得讓芊芊跌坐在地上。
「你們遲到了，還敢跟我拿錢？」飛哥邊說邊向我走來。
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我的脖子已經被飛哥單手掐住。
「死小鬼……活膩了嗎？」
沒有辦法說話，也沒有辦法呼吸，我拼命的掙扎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飛哥從外套口袋掏出一把小刀，刀尖對準了我的臉。
眼前，一片黑暗襲來。
好恐怖……難道我就要死了嗎？
我的人生居然結束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下？
就在我要放棄掙扎的時候，喉嚨上的緊縛鬆了開來。
我向後跌倒在地，抬頭見芊芊用力的從側面撞在飛哥身上，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臻！快跑！」
芊芊的聲音喚醒了我，卻不是喚醒了稱為「我」的那個存在，而是生存在我體內、正支配著我的「恐懼」。
明明聽見芊芊的尖叫聲，明明看見芊芊正被壓在地上打，我卻沒有辦法控制我那逃跑的身體，就在此時，我跨越了名為恐懼的那道門，我已被恐懼給支配。
我沒跑多遠，就輕易的被外圍的人給壓倒在地。
我的頭撞到地面的石頭，流著血，身體不斷的發著抖，連站都站不起來。
「拜託……誰來救救我們吧……」
突然，「砰砰」的兩聲劃破了眾人的喧鬧。
「放開她們兩個！」
是誰？
血滴到了眼睛裡，我看不清楚遠方，只模糊的看到了兩個人，對著眾人叫囂，黎臻眨了眨眼睛，發現兩個人身上穿著一樣的制服……那是……警察的制服？
「退開！放開她們！」年輕的警員將槍口對準了飛哥。
「你們這些蟑螂真礙事……」飛哥放開了芊芊，我也掙扎著站了起來，兩人渾身發著抖的往人群外走。
我心想著：「得救了……」
這時背後突然槍聲大作，「碰碰碰」的聲音不絕，只見眾人一擁而上，和兩個員警打了起來。
「快走！」帶頭的員警對著她們吼。
下一刻，員警的臉上正中飛哥的一棍，血噴了出來，我覺得恐懼無形的大手又壓了上來，芊芊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幾乎是用拖的將我邊拉邊走。
我們聽到後面傳來兩個員警的慘叫聲，卻沒有辦法操縱自己的身體回頭，只是一股腦兒的、拼命踩踏著地面往前走，深怕後頭有人追了上來。
好恐怖……
救我……
誰來救救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跌倒在附近派出所的地板上，身體像是斷了線的傀儡，再也移動不了。
這時我才發現，芊芊受的傷比自己嚴重多了，臉上被刀子劃得血肉模糊，我哭了出來。
支援的刑警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兩個員警被超過30個飆車族毒打受到了重傷，一個成了植物人，一個半身不遂。
這全都是我害的，不論是芊芊或是那兩個員警。
在芊芊住院的這段時間我完全沒有去看她。
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完全沒有去醫院的勇氣。
因為我是個膽小鬼。
因為我不願想起那個被恐懼支配的自己、那只顧著逃跑的醜惡模樣。
是我害了你，我是個對朋友見死不救的爛人。
芊芊出院後沒有回到學校來，不久後就辦了轉學，和家人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五年後，那個昏迷的警察過世了，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說服自己、鼓起了勇氣去參加了告別式，在那裡，我終於見到好久不見的芊芊。
芊芊佈滿疤痕的臉上在看到我的時候還是擠出了笑容，但我卻哭了出來，因為我從芊芊那破碎歪曲的嘴唇中讀到了她這段時間的痛苦。
告別式上的哀傷氣氛壓得我喘不過氣，儀式結束後我們散步到以前學校後面的草地上閒聊，一切好像又回復了原本的樣子。
「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我在我家附近的餐廳工作，做廚房的。」
「你不升學了嗎？我記得你的志願是做航空業不是嗎？」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芊芊轉過了頭去，從他身體的輕微顫抖我瞭解到她正偷偷的擦著眼淚。
「對不起。」
沒想到芊芊卻回過頭來對我一笑：「別說什麼對不起啦，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是永遠的好朋友。」
「嗯，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
我從來沒有想到，芊芊這一笑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
芊芊當天回家之後自殺了，原因是因為服藥過量。
我不知道在最後的一刻她是否原諒了我，我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我怎麼會沒有發現？這算什麼最好的朋友？」
我避開了芊芊的家人，偷偷地在深夜跑去芊芊的墓碑前。
看著我最好的朋友名字被刻在墓碑上，我卻哭不出來，只感到全身仍然被當時的恐懼給支配著，不停的發著抖。
「芊，對不起，我當時實在是太害怕了，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一直覺得是我害了妳……我很想跟妳說……『我永遠不會再懼怕任何事情了』……」我發著抖，「……但是少了妳，我想我可能永遠做不到了……對不起……」
夜空下的寧靜。
「求求妳，和我說句話吧……」我的眼淚終於潰堤。
XXX
黎臻腦海亂成一團，過去的記憶彷如猛獸，吞噬了心靈。
黎臻感到自己彷彿剛跨過了一道名為「恐懼」的大門。
花了多年時間、以為已經遠遠拋開的過往又追上了自己，那被恐懼給支配的感覺又回到了體內。
「不，或許我從那天跨進了這道門後，從來沒有出來過。」她心想。
「死因是失血過多所造成的休克。」白髮蒼蒼的法醫推了推厚重的眼睛，邊說邊用布將曾秀汝的身體蓋上。
「她……死去的過程……很痛苦嗎？」
法醫抬起他疲倦的臉，用一種不像是安慰也不像是同情的表情看著黎臻，像是努力的把憐憫給隱藏在表情裡。
「別想太多，妳盡力了，回去睡一下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阿，我盡力了，就跟當年救不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樣。
我一點都沒有變呢，這麼多年來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其實自從多年前踏入了那扇門的那一天至今，從來沒有再踏出一步
「其實我，才是最爛的人吧。」黎臻對著曾秀汝的屍體說。
(I Have No Fear At All)
9. Gate of FEAR
「很好賺吧！你看你看，下面小字寫說只要從火車站幫忙送東西到學校附近的河堤邊就可以拿到5000元耶！」
芊芊的聲音在我的腦海中迴盪，她的聲音持續迴盪在那天的時空絲毫沒有改變。
對，就跟那一天一樣，
「好吧，我來撥電話。」
我看見回憶裡自己臉上的笑容。
這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決定。
沒錯。
那一天。
改變我人生的那一天。
一切都是從那一天開始的。
xxx
從火車站那個戴著紅色帽子的男人手上接過這包用報紙層層纏起來的包裹，我們兩個有說有笑的踏著腳踏車來到了學校附近的河堤邊，大概花了20分鐘。
河堤邊有一大群男人，附近停了很多改裝的摩托車，他們把車給停在一起，足有二、三十輛，看起來很是壯觀。
我們朝最靠近我們的一個染著綠色頭髮的男人說：「我們要找『飛哥』，我們有東西要交給他。」
「哦……」綠色頭髮的男人沒說什麼，只是朝車陣中心點了點頭。
我們順著他指引的方向走了進去，發現四周圍的人們眼神都怪怪的，我感到芊芊輕輕的抓了抓我的手臂。
穿過人群的時候我感到四周都是打量著我們的視線，四周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吵雜的聲音。
「哦，就是你們嗎？怎麼這麼慢？」理了一個大光頭的飛哥嘴裡不停的嚼著檳榔，一把搶走了芊芊手上的包裹。
「好，滾吧，BYE-BYE！」飛哥說，朝地上吐了一口檳榔汁。
「那個……」
「啊？」
「錢……我們的5000元……」我察覺自己言語中的遲疑。
「你說什麼？」
「說好的5000元，還沒給我們。」芊芊察覺了我的遲疑，代替我回答。
飛哥將包裹交給身旁的人，突然一個巴掌甩在芊芊臉頰，力道大得讓芊芊跌坐在地上。
「你們遲到了，還敢跟我拿錢？」飛哥邊說邊向我走來。
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我的脖子已經被飛哥單手掐住。
「死小鬼……活膩了嗎？」
沒有辦法說話，也沒有辦法呼吸，我拼命的掙扎卻是一點效果也沒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飛哥從外套口袋掏出一把小刀，刀尖對準了我的臉。
眼前，一片黑暗襲來。
好恐怖……難道我就要死了嗎？
我的人生居然結束在這種莫名其妙的狀況下？
就在我要放棄掙扎的時候，喉嚨上的緊縛鬆了開來。
我向後跌倒在地，抬頭見芊芊用力的從側面撞在飛哥身上，兩人一起摔倒在地。
「臻！快跑！」
芊芊的聲音喚醒了我，卻不是喚醒了稱為「我」的那個存在，而是生存在我體內、正支配著我的「恐懼」。
明明聽見芊芊的尖叫聲，明明看見芊芊正被壓在地上打，我卻沒有辦法控制我那逃跑的身體，就在此時，我跨越了名為恐懼的那道門，我已被恐懼給支配。
我沒跑多遠，就輕易的被外圍的人給壓倒在地。
我的頭撞到地面的石頭，流著血，身體不斷的發著抖，連站都站不起來。
「拜託……誰來救救我們吧……」
突然，「砰砰」的兩聲劃破了眾人的喧鬧。
「放開她們兩個！」
是誰？
血滴到了眼睛裡，我看不清楚遠方，只模糊的看到了兩個人，對著眾人叫囂，黎臻眨了眨眼睛，發現兩個人身上穿著一樣的制服……那是……警察的制服？
「退開！放開她們！」年輕的警員將槍口對準了飛哥。
「你們這些蟑螂真礙事……」飛哥放開了芊芊，我也掙扎著站了起來，兩人渾身發著抖的往人群外走。
我心想著：「得救了……」
這時背後突然槍聲大作，「碰碰碰」的聲音不絕，只見眾人一擁而上，和兩個員警打了起來。
「快走！」帶頭的員警對著她們吼。
下一刻，員警的臉上正中飛哥的一棍，血噴了出來，我覺得恐懼無形的大手又壓了上來，芊芊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幾乎是用拖的將我邊拉邊走。
我們聽到後面傳來兩個員警的慘叫聲，卻沒有辦法操縱自己的身體回頭，只是一股腦兒的、拼命踩踏著地面往前走，深怕後頭有人追了上來。
好恐怖……
救我……
誰來救救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跌倒在附近派出所的地板上，身體像是斷了線的傀儡，再也移動不了。
這時我才發現，芊芊受的傷比自己嚴重多了，臉上被刀子劃得血肉模糊，我哭了出來。
支援的刑警趕到的時候已經遲了，兩個員警被超過30個飆車族毒打受到了重傷，一個成了植物人，一個半身不遂。
這全都是我害的，不論是芊芊或是那兩個員警。
在芊芊住院的這段時間我完全沒有去看她。
每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哭，完全沒有去醫院的勇氣。
因為我是個膽小鬼。
因為我不願想起那個被恐懼支配的自己、那只顧著逃跑的醜惡模樣。
是我害了你，我是個對朋友見死不救的爛人。
芊芊出院後沒有回到學校來，不久後就辦了轉學，和家人搬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著日子，五年後，那個昏迷的警察過世了，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說服自己、鼓起了勇氣去參加了告別式，在那裡，我終於見到好久不見的芊芊。
芊芊佈滿疤痕的臉上在看到我的時候還是擠出了笑容，但我卻哭了出來，因為我從芊芊那破碎歪曲的嘴唇中讀到了她這段時間的痛苦。
告別式上的哀傷氣氛壓得我喘不過氣，儀式結束後我們散步到以前學校後面的草地上閒聊，一切好像又回復了原本的樣子。
「你現在在做什麼工作？」
「我在我家附近的餐廳工作，做廚房的。」
「你不升學了嗎？我記得你的志願是做航空業不是嗎？」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
芊芊轉過了頭去，從他身體的輕微顫抖我瞭解到她正偷偷的擦著眼淚。
「對不起。」
沒想到芊芊卻回過頭來對我一笑：「別說什麼對不起啦，不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會是永遠的好朋友。」
「嗯，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
我從來沒有想到，芊芊這一笑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
芊芊當天回家之後自殺了，原因是因為服藥過量。
我不知道在最後的一刻她是否原諒了我，我永遠不可能知道了。
「我怎麼會沒有發現？這算什麼最好的朋友？」
我避開了芊芊的家人，偷偷地在深夜跑去芊芊的墓碑前。
看著我最好的朋友名字被刻在墓碑上，我卻哭不出來，只感到全身仍然被當時的恐懼給支配著，不停的發著抖。
「芊，對不起，我當時實在是太害怕了，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一直覺得是我害了妳……我很想跟妳說……『我永遠不會再懼怕任何事情了』……」我發著抖，「……但是少了妳，我想我可能永遠做不到了……對不起……」
夜空下的寧靜。
「求求妳，和我說句話吧……」我的眼淚終於潰堤。
XXX
黎臻腦海亂成一團，過去的記憶彷如猛獸，吞噬了心靈。
黎臻感到自己彷彿剛跨過了一道名為「恐懼」的大門。
花了多年時間、以為已經遠遠拋開的過往又追上了自己，那被恐懼給支配的感覺又回到了體內。
「不，或許我從那天跨進了這道門後，從來沒有出來過。」她心想。
「死因是失血過多所造成的休克。」白髮蒼蒼的法醫推了推厚重的眼睛，邊說邊用布將曾秀汝的身體蓋上。
「她……死去的過程……很痛苦嗎？」
法醫抬起他疲倦的臉，用一種不像是安慰也不像是同情的表情看著黎臻，像是努力的把憐憫給隱藏在表情裡。
「別想太多，妳盡力了，回去睡一下吧。」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是阿，我盡力了，就跟當年救不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一樣。
我一點都沒有變呢，這麼多年來我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其實自從多年前踏入了那扇門的那一天至今，從來沒有再踏出一步
「其實我，才是最爛的人吧。」黎臻對著曾秀汝的屍體說。
